二十六肉连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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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白收起符,将房门打开,让外面等候多时的李玫和樊赤云进来。
  李玫一进来就直扑向汪屏安床边,看到汪屏安像是死了一样倒在床沿上,她差点又哭出来:“屏安……屏安怎么了……”
  “他暂时没事了。”
  琼白示意樊赤云去给汪屏安解开绳子,“该做治疗做治疗,这段时间先别让他吃肉。”
  樊赤云将汪屏安摆正,叁下五除二地解开汪屏安身上绑着的绳子,而李玫一边收拾垃圾桶里的呕吐物,一边回头问琼白:“以后屏安就没事了吗?琼白小姐,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着屏安吗?”
  琼白道:“等他醒来,你问问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什么意思……”李玫错愕。
  趁他们说话,黎锦秀打开了房间里的新风系统和所有的窗户,又将中央空调的模式调到吹风,没一会儿,房间里那股腐烂的臭味逐渐散去,他紧锁的眉头也随之解开。
  李玫追问了琼白好几句,琼白只得解释:“前因种果,他之所以会惹祸上身,跟他自己从前犯下的孽有关。”
  “不、不可能!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最多只是、是……”
  李玫紧张地看了黎锦秀一眼,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出来。
  有些话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说,黎锦秀又比一般的外人身份更复杂,她担心影响黎锦秀对儿子的印象和儿子以后的事业。
  黎锦秀知道她的顾虑,对樊赤云说道:“我们先出去。”
  “好。”
  出去前,黎锦秀对琼白道:“琼白小姐,我们在楼下等你。”
  琼白带着真挚的感谢,说道:“谢谢。”
  还不知道李玫会不会付酬金,这么晚了,她手机里的钱打车都不够,正好应该可以蹭一下黎锦秀的车。
  两人出去后,李玫才跟琼白说道:“我儿子和我老公一样,都爱沾花惹草,可是他没胆子害人,我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我生的,我了解我儿子。”
  琼白这些年也见了不少的人,她知道,人心隔肚皮,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只要想藏,总能藏下秘密。
  她没有再强调她说的话是对的,而是只重复了一遍:“等他醒来,你再问问他。”
  而另一边,黎锦秀和樊赤云下了楼,又见到了那位阿姨。
  “……黎总,聊完了吗?我们家小汪总怎么样了?”
  阿姨刚刚问了汪如意黎锦秀的身份,不敢再怠慢。她从那张红而油润的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双手却紧张地握在一起,鼓鼓囊囊的手指用力地交迭,指节间的肉像是饱满的香肠。
  黎锦秀见地板都被清理干净了,说道:“没事了,我朋友等会儿就会下来。”这个阿姨虽然有点没分寸,可本职工作还是做得很好。
  “好,那您这边坐。”
  她请黎锦秀和樊赤云去客厅的沙发,黎锦秀却问:“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阿姨给黎锦秀指了方位,黎锦秀让樊赤云坐,他先去了趟洗手间,刚刚他一直没机会洗手。
  汪屏安家一楼的洗手间就在楼梯口边上,黎锦秀走过去,感应灯自动亮起。
  关上门,黎锦秀解开袖扣,挽起衣袖,站在盥洗盆前专心地洗手,台上那面镜子映出他低垂的眉眼和悄无声息出现的另一个人,黎锦秀浑然不觉。
  他冲干净自己每一根手指,关上水龙头抬起头,猝不及防被镜子里出现的鬼影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长发的瓜子脸女生。
  她脸颊上带着冻伤和一道明显的咬痕,唇角有血痂,眼神空洞又呆滞,身上穿着颜色艳丽的硬壳外套,外套上沾满了斑驳的痕迹。
  寒冷彻骨的气息从她身上传过来,而黎锦秀背脊僵硬、头皮发麻。
  她的眼珠子忽然转动了一下,和镜子外的黎锦秀对视,嘴唇开开合合,唇角的血痂裂开,溢出鲜血。
  “你身上……好暖和……”
  他是活人,当然暖和。
  黎锦秀飞快移开了目光,下意识去找身上带着的道家符箓,他必须把这个女鬼吓走。
  而这时,霍霖漓突然出现在镜子里,他七窍流血,和气地对着那个女生笑,说道:“这么远还来做客,多不好意思。”
  那个女生神色变了,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狭小空间里的气温也恢复了正常。
  黎锦秀蹙眉看着霍霖漓,问:“你认识她?还知道她在很远的地方?”
  霍霖漓眨了眨眼睛,他那张还算道骨仙风的脸重新变得正常,说道:“不认识,不过感觉她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黎锦秀还想再问,外面传来了樊赤云的声音和敲门声:“老板,你没事吧?”黎锦秀进去得太久。
  “没事。”
  黎锦秀擦干净手,扣好袖扣,最后跟霍霖漓确认:“她会伤害其他人吗?”
  “冤有头债有主。”
  “好,谢谢。”
  霍霖漓消失,黎锦秀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客厅里,琼白和李玫也已经下来了。李玫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而汪如意陪在她的身边。
  李玫感激地说:“真的很谢谢你,对不起,琼白小姐,我之前那样冤枉你……”
  “打住。”
  琼白晃了晃手机,“我收了酬金了,感谢和歉意也都接收到了。”
  李玫已经习惯了她直白的说话方式,不会再因为琼白不够客气而觉得对方看不起她。
  琼白见黎、樊两人出来,她收起手机站起身,说道:“李女士,那我就先走了。”
  黎锦秀带着笑跟李玫示意了一下。
  李玫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又跟黎锦秀说道:“黎总,今天真的很感谢您,等屏安好些了,我们一定会登门拜访,感谢您的帮助。”
  黎锦秀礼貌地微笑道:“不必客气,李阿姨。”
  叁人出了门,刚要上车,汪如意却又追了出来。
  她跟黎锦秀和琼白鞠了一躬,然后说道:“琼白小姐、黎总,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对不起,我哥病了之后,我们家就乱了,我妈真的不是故意的。”
  “还有阿姨,她虽然很讨厌,但是现在也只有她还愿意留下来。”
  琼白抱着手臂,说道:“你放心,我这个人对事不对人,事情过了我就不会放在心上了,以后有什么事让你妈或者你哥给我打电话。”
  黎锦秀见汪如意穿着单薄的家居服,说道:“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吧?”
  汪如意说:“我不放心我妈和我哥,请了好几天的假。”她抿唇笑了,“不过我哥现在好了,我应该可以回去上学了。”
  “谢谢你们,再见。”汪如意最后说道。
  “再见。”
  从天悦凤凰台出来,黎锦秀问琼白:“琼白小姐,你要去哪儿?”
  琼白道:“首都文理大学。”
  黎锦秀说:“原来琼白小姐还是大学生。”
  这辆车上有隔绝前后车厢空间的隐私套件,一块使用了额外的声学阻尼的集成变色玻璃隔屏,隔音效果绝佳,透明不透明可选。黎锦秀按下呼叫器,将目的地提供给司机。
  “嗯,我大叁了。”
  琼白划开了手机,看清楚了现在的时间,她懊丧地说:“又得被宿舍阿姨念叨了。”
  黎锦秀问:“怎么?”
  “我们学校宿舍门禁十一点,过了这个时间就要登记,阿姨会一直问你去做什么了。”见黎锦秀脸上带着新奇,她问道:“你之前上的学校没有门禁吗?”
  黎锦秀笑了一下:“没有,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宿舍。一年生可以抽选学校官方的宿舍,但到了二年级,大部分人都必须搬出去,因为不保证名额了。而且,与其说是宿舍,其实更像公寓,没有晚归的门禁。”
  “哇,真好啊……”琼白有点羡慕,又问:“住宿费贵吗?”
  黎锦秀道:“我没有住过,不太清楚,但是听朋友说,比校外租房便宜。”
  琼白“噢”了一声,有点垂头丧气:“我得毕业才能租得起房子了。”
  “你们这一行应该收入不低?”
  就汪屏安这件事,李玫就不可能少给琼白酬金。
  琼白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不明白。首先,靠本事赚钱得有度,多了要用自己的命去填,所以很多人收钱后只会留一小部分,其他的都捐掉。其次,我这个人命里不带财,收了再多的钱也会平白无故地流走。”
  黎锦秀了然:“原来是这样。”
  他想到金子烛,问道:“不能改命吗?”
  琼白平静地看着他:“可以,但缺长补短,必行恶事。”
  “人就像木桶理论的那个木桶,你想要补上最短的那根木板,要么从自己身上取,损失其他木板的长度、影响整个木桶的牢固性,要么从别人身上借或者偷,但有借必还、有怨必偿,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来如此。”
  琼白收回了目光,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天生完满,是最漂亮的那个木桶。”
  黎锦秀失笑:“也行。”当木桶也要当第一。
  琼白点头。
  她的仙家刚刚见到黎锦秀,她告诉琼白,黎锦秀很少见,让琼白多跟着他蹭一蹭福气。
  黎锦秀想起刚刚洗手间见到的那个女孩,说道:“琼白小姐,我刚刚在汪屏安家洗手间的镜子里见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还是鬼?”琼白追问。
  黎锦秀道:“应该是鬼,但是我还不确定她的身份。”
  那个女孩很像周君墨提起的那个Lulu,那个失踪在雪山里的汪屏安前女友,但那张合照距离比较远,人脸模糊,黎锦秀不确定他今晚上见到的那个女鬼是否就是她。
  他简单地给琼白讲了Lulu的事,最后说道:“就算真的是她,可是……鬼能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吗?”
  “一般不能,但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说有人把她的东西或者尸骨带回来了。”
  琼白思忖了一会儿,对黎锦秀认真地说道:“谢谢你,黎锦秀,你提供这个信息应该会很有用,我知道该朝什么方向查了。”
  “不客气,我们现在还是同事,这是我该做的。”黎锦秀说。
  琼白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你不懂法术,是怎么赶走她的?”
  想起霍霖漓以及他和金子烛的来历,黎锦秀觉得一言难尽,他抿了抿唇,说道:“我身上带了九龙山道长送给我的符咒。”
  琼白不疑有他,她从腰包里取出一个铜制的小刺猬挂件,递给黎锦秀。
  “这是我的仙家,送给你,它会保护你。”
  黎锦秀接过,端详着那个小刺猬:“你的仙家是白仙?”
  “对,她让我叫她白姑姑,你也可以叫她白姑姑,她特别好,从小就很照顾我和我姐姐。”
  黎锦秀注视着琼白:“谢谢你。”
  琼白说道:“不客气,你今天也帮了我,如果你不过来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我们是朋友了,你以后有什么麻烦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的,朋友。”
  黎锦秀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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