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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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氏瞥了他好几眼,宗嬷嬷也愣了一会儿,旋即恭声道谢:“多谢世子爷相帮。”
  宗嬷嬷走后,秦氏暗地了多瞧了徐怀安好几眼,见他清濯朗朗、安然又淡泊,不似藏了半分私心的模样。
  她便只嘟囔着说了一句:“母亲知晓你是个怜贫惜弱的人,可苏氏是你密友之妻,你也不能太热络了。恐有些小人会多嘴多舌呢。”
  徐怀安点点头,半晌道:“儿子知晓。”
  徐怀安答得如此痛快,秦氏心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今日乱哄哄的这一遭事磨得她头疼。
  最可气的是这一场无名大火断了她想让陆梦嫣做儿媳的心思,倒让安平王府捡了个大便宜。
  “也不知这事究竟是哪一方的神仙在背后搞鬼。”秦氏感叹一声后,再侧目朝着徐怀安的方向望去,却见他立定在树影叠叠的廊道之上,眸光总是要往西北角的偏院望去。
  秦氏心间一凛,陡然忆起那是宗氏方安置苏婉宁的院落。
  她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甚至于知晓他对男女之情十分淡漠,有时甚至淡漠到接近不近人情的地步。
  秦氏总是以为儿子对苏氏的关心来源于许湛,如今想来竟是觉出了怪异之处。
  譬如方才苏氏晕厥的那一刻,明明徐怀安与她错身而立,明明那时玉华公主殷切地与他说话。
  徐怀安却仍是在最要紧的时刻扑身抱住了苏氏,差一厘都赶之不及。
  所以,当时的徐怀安必定将大半的心神都放在了苏婉宁身上。
  秦氏的脑海里如有恢弘沉重的梵音降世,砸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震颤让她呼吸凝固,缓了许久后才讷讷出口:“慎之,你怎么都没有过问一下陆小姐的状况。”
  余下的那一句“为何偏偏只挂心苏氏”却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她顾忌儿子的名声,也总怀揣着一分侥幸,但愿只是她多思多虑而已。
  这问话出口后,徐怀安也愣了一息,随后便陷入了一段亢长的沉默。
  母子两人默然对立,竟是谁都没有先出口打破这等诡异的沉默。
  良久,徐怀安才扯了扯嘴角,竟是露出了些自嘲般的笑意,“是了,儿子不该连过问都不过问陆小姐一声才是。”
  后知后觉的徐怀安方才意识到,他似乎过分在意着苏氏,否则为何在苏氏晕厥之后心间会流淌着如此尖锐又蓬勃的担忧?
  以至于,根本顾不得去担心旁人的安危?
  徐怀安挺直了脊背立在春意与凉风相携而来的廊道之上,却觉得心口有丝丝缕缕的情愫正在破茧而出。
  譬如那一刻他不顾一切地去抱住了苏氏清弱的身躯,鼻间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栀子香味,便觉得天地间各处都芬芳曼妙了起来。
  秦氏吓得脸色惨白,不知僵了多久,才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苏氏日子过的可怜,你多帮扶些密友的妻子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不过只是怜贫惜弱而已。”
  她竭力地粉饰太平,可这样漏洞百出的说辞已然堵不住徐怀安心里的悠悠之口。
  他扬首望向一望无垠的澄碧天空,戏谑地笑了一声后,对自己,也对秦氏说:“是啊,就是这样。”
  *
  许湛醒来之后发现小云儿已然不见了踪影,他从罗汉榻里起了身,环顾四周后才发觉自己正身处安平王府。
  方才的酒意大半都消了起来,他连声去唤自己的贴身小厮,却那两个熟面孔却不见了踪影,只有才留头的小柳守在耳房外。
  “世子爷。”小柳道。
  许湛瞧一眼外间的天色,漫不经心地问:“夫人呢?”
  小柳将后罩房起火后苏氏晕倒的事说给了许湛听,许湛听后十分讶异,穿戴好衣衫后立时赶去了后院。
  他纵身穿梭在抄手游廊处,正巧遇上归府的秦氏与徐怀安。只是这两人各朝着廊道一侧安放眸光,显得极为生分的模样。
  许湛笑着去与徐怀安打招呼。
  徐怀安立定在原地,用黑沉沉的明眸打量了许湛一番,在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香气后,嘴角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湛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以为是后罩房的火势和陆梦嫣出了事让他十分悬心,便安慰他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慎之的家世才学和本事,还愁寻不到合适的贵女为妻吗?”
  这番话若在平时听入耳中,徐怀安至多笑着敷衍一二。可如今他算是半解半猜地明白了自己对苏氏过分的在意,听了这番话后却觉得无比讽刺。
  许湛,为友时是个再义气不过的好人。只要他徐怀安有难,哪怕是即刻要许湛捐出自己的全副身家,他也会爽快地连眼角都不眨一下。
  可为夫呢?他丝毫不在意苏氏的处境,待苏氏弃如敝帚。今日分明是来安平王府做客赴宴,他却还要与那小伶人厮混在一处。
  思绪蹁跹间,徐怀安再度忆起苏氏那一双纯澈宛如宝石般的美眸,以及歪在他怀里没了声息的孱弱模样。
  他无不惋惜地想,若当初娶了苏氏的人是他,而不是许湛。
  那该有多好?
  第20章 怀孕
  匆匆一别之后,徐怀安与秦氏回了梁国公府,徐怀安去照看昏迷不醒的苏婉宁,正巧遇上了苏老太太与苏其正。
  许湛在岳丈跟前总有几分不自在,他躬身向长辈们行了礼,只略显局促地问道:“婉宁的伤势如何了?”
  苏老太太瞥他一眼,从他乌青且泛出暗沉的眼窝里便能猜测出他方才在耳房内的荒唐行径。
  今日她们请来的戏班子里不乏有些妖妖冶冶的小伶人。
  老祖宗快意了一辈子,临到暮年子孙却撑不起安平王府的门楣,样样出挑的嫡孙女只嫁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
  唯一的嫡孙活的最是潇洒快意,却被人算计着要迎娶陆中丞家的女儿。
  纵然陆家如日中天,在朝堂一呼百应,宫闱里又有宠妃相护,日薄西山的安平王府能攀上她家的门楣,自该感恩戴德才是。
  可苏老太太心里也有几分傲气在,嫡出的孙女已为了顶起安平王府的门楣而所嫁非人,她实在不想再赔上孙子的将来。
  前头的事已是她们长辈无能,往后只想着遵照礼哥儿的心意,挑个他心悦的女子进门。
  即便那女子的出身低微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礼哥儿欢喜,他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便胜过权势利益许多。
  “礼哥儿与陆家小姐有了肌肤之亲,两家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苏老太太嘴里说着话,矍铄的面容里却是叹然的哀意。
  许湛只从小柳儿那里听了一嘴内院闹出来的险事,却不知晓里头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陆梦嫣纵有千万般不好,可家世却远胜他这小舅子许多。怎么听着苏家人的口风,似是对这桩天上掉馅饼的婚事不甚满意?
  许湛痴痴一笑,眸光流连在苏老太太与苏其正之中,最后因瞧见两人面容里压着的担忧后,便破天荒地说了两句抚慰人心的话。
  “婉宁身子骨并不弱,此番许是被这汹涌大火吓着了,待她醒来后知晓了礼哥儿要迎娶陆小姐的好消息,定会万分高兴。”许湛笑道。
  苏其正紧锁眉头,默然不语。苏老太太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因知晓许湛在这堆繁杂的人事前帮不上什么忙,便劝说他去厢屋里好生歇上一歇。
  “姑爷爱吃什么糕点尽可与丫鬟们说,前阵子宫里还赏下了些大红袍,倒是新茶。”
  许湛应下此话后,果真跟着几个身形袅袅的丫鬟去了厢屋里歇息。
  打发走许湛后,苏老太太才沉沉地舒出了心间的一口郁气,凝结着的憋闷与这阴霾霾的天色交相掩映在一处,惹得苏老太太愈发伤心。
  “这姑爷,是一点都不懂我们宁姐儿。”
  寥寥的落寞之声从廊道飞入空旷的亭台屋舍,最后化为了比尘埃还淡漠的轻烟,转瞬便没了声息。
  *
  梁国公府内。
  经了一个时辰的静坐,秦氏仍是未从那巨大的震烁中抽身而出。
  她顾不上去料理与陆家这场无疾而终的婚事,也索性撂开手不再去管府里的中馈。
  徐怀安是她怀胎十月挣命般生下来的儿子,话说的浅显一点,那便是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的慧眼。
  满京城的世家贵妇里有谁不艳羡她有个慎之这样的好儿子。及冠之年便入了翰林院,备受皇帝器重,封阁拜相不过等着熬一熬资历而已。
  秦氏端坐在玫瑰纹扶手椅的身躯微微发着颤,人也瞧着没了精神,可把几位心腹嬷嬷吓出了好歹来。
  “太太这是怎么了?”
  秦氏白着脸愣了会儿神,等到嬷嬷们又盘问几声后,才道:“慎之去了何处?”
  嬷嬷们只以为她是被安平王府的火势吓了一大跳,心下也不以为意,只道:“世子爷一回府便去了暗室。”
  至于是否在暗室里静修,嬷嬷们也不知晓。
  秦氏的爹爹曾被授以“英烈骠骑忠勇大将军”,她平日里为人处事时多少也有几分英锐之气。
  只见秦氏立时拍案而起,只问嬷嬷们:“可是慎之带回了什么生人?”
  方才安平王府的人迟迟寻不到纵火的凶手,期间虽有底下之人办事不力的缘由,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先抓走了纵火之人。
  秦氏几乎震怒得肝胆欲裂。她虽瞧出了儿子对苏氏这位人妇的在意,可却没想儿子非但没有迷途知返,反而还要为了苏氏再惹出些事端来?
  这些事说到底与他们梁国公府没有半分关系,这场乌泱泱的浑水之后有几路神仙各显神通,他们实在不必掺和进去。
  难道慎之已对苏氏一往情深到了甘愿与玉华公主硬碰硬的地步了吗?他连梁国公府的门庭都抛之脑后了?
  这究竟是何时生的情愫?又是何时慢慢长成了这般茁壮的参天大树?
  “我要去暗室,悄悄地去,不许惊动任何人。”
  *
  过去的二十年里,徐怀安一直以为自己如外间的赞誉一般是个声名朗赫的君子。
  直到他在这阴暗潮湿的暗室里觑见了正大声诅咒安平王府断子绝孙的张进。
  他才惊觉自己不是个气性端容如菩萨般的人物,而是真真切切地为苏氏而伤心恼怒。
  他知晓苏氏晕厥的原因,明白她自己的婚姻过的一团乱遭,实是不愿让胞弟也过上这等行将就木般的日子。
  她是爱之深、哀之切,一时心头过盛无法自盈,这才晕厥了过去。
  徐怀安懂得苏婉宁,便是因他懂得的太多,所以才能感同身受苏氏心里的苦楚。
  他从不知晓一个女子活在这世上竟是要经历过这般难以言喻的挣扎与自省。
  更不知晓“行差踏错”这四个字是这等的煎磨人心。
  陆梦嫣与苏礼一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可疑。况且事发时玉华公主便立在徐怀安的身侧,瞧着也是副十分诧异的模样。
  如此诧异,便愈发让徐怀安起了疑。此事难道还有哪路神仙在背后推波助澜?
  思来想去后,徐怀安便悄然地走进了暗室,意欲从张进嘴里问出幕后真凶。
  起初张进自然咬死了不愿透露一字一句。徐怀安也曾在刑部待过些时日,对于如何审讯犯人也有自己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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