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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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云嫣到了慈宁宫。
  小于公公出来迎她,一面走,一面道:“娘娘刚歇了午觉起来,听王嬷嬷说,似是歇得不太平稳,刚又使了人去御书房,想请圣上稍后过来一趟。”
  绕过影壁,林云嫣往正殿那侧看了眼。
  满京城为何说她是皇太后的心肝儿呢?因为她入宫从不用提前递帖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
  这份殊荣是娘娘给她的。
  早几年她还忐忑过,娘娘的恩宠是恩宠,她自己的规矩是规矩,恃宠而骄是大忌,该本分些,免得被人挑错。
  后来渐渐想开了。
  她能骄成什么样子?随意进出慈宁宫就是她最娇纵的样子了。
  再说,她一味坚持本分,何尝不是伤娘娘的心呢?
  今生再来,林云嫣就更不忌讳那些了,让皇太后高兴,处得就和一般人家的祖孙一般,才是对娘娘最好的回报。
  也正是因此,林云嫣没想到,今儿可能会与圣上遇着。
  皇太后极少在平日下午寻圣上,而圣上亦看重娘娘,只要不是正好忙着便一定会过来。
  小于公公特特提出来……
  “有要紧事儿要说?”林云嫣轻声问,“那我等下到偏殿避一避吧。”
  小于公公笑了下,以作回应。
  内殿,皇太后正用着甜羹,见林云嫣进来,忙道:“前天吓着没有?”
  林云嫣上前,道:“等在外头,急是急的,当时也没顾着怕,等后来见着殿下与国公爷了,还有那头黑熊,才后怕了。”
  “阿弥陀佛,”皇太后念了声佛号,“消息传回来,哀家是吓了一跳,也是运气差,遇着个熊瞎子。徐简的腿怎么样了?”
  林云嫣挨着皇太后坐下,知道她关心,仔仔细细与她说状况。
  皇太后听得很认真。
  饶是知道他们脱险了,也听人禀了状况,但比不上听林云嫣亲口说。
  看得到人,见她生龙活虎的,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去了。
  “让徐简好好养着,”皇太后叹道,“年纪轻轻的,落下病根了,往后他受罪,你也不轻松。”
  林云嫣应下。
  两人说了会儿家常,林云嫣正要把话题引到李邵那儿,外头就传来了迎驾的动静。
  圣上来了。
  林云嫣起身,出去接驾。
  圣上脚步匆匆,面容严肃,见了林云嫣,他有些惊讶,而后神色稍霁:“宁安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林云嫣回道。
  圣上微微颔首,抬步往内殿走,注意到林云嫣没有跟上来,就知她要回避,便道:“宁安进来吧,陪朕和皇太后说说话。”
  林云嫣应了,心中不由揣度。
  皇太后定是说要紧事儿,圣上不让她回避,是认为事情无关紧要,还是他并不想与娘娘打开天窗说亮话,干脆拿她当个挡箭牌?
  一时吃不准,但她只能跟进去。
  皇太后的视线从圣上与林云嫣面上划过,看来是听见了圣上刚才的话。
  几人落座。
  人手都屏退了,王嬷嬷在内殿伺候,小于公公站了中殿,曹公公守在廊下。
  圣上抿了口茶,先开了口:“儿臣知道您想问什么。
  这事儿怪儿臣,没提前与您通个气,您猜出来几分,心里肯定不畅快,也有许多想法。
  借着宁安也在这儿,儿臣听听您的见解,也想请您给儿臣出出主意。”
  皇太后深深看着圣上,叹道;“哀家不是不畅快,是担忧。”
  圣上微微前倾着身子,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哀家听说,有个永济宫的太监被调到东宫了?”皇太后问,“这事是太子自己的主意?还是圣上知道后,也没拦着?”
  林云嫣心下了然。
  能让皇太后急着找圣上的,也只有李邵的事了。
  或者说,是围绕着李邵、眼瞅着要展开的罗网。
  圣上答得很坦荡:“是邵儿的主意,儿臣也确实没拦着。”
  “圣上到底想做什么?”皇太后压低了声音,“永济宫的人,圣上敢信?哀家老了,见不得多少动荡了。”
  皇太后说话十分克制。
  圣上登基十余年,他们之间能保持和睦、融洽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不随便指手画脚。
  圣上不愿另立皇后,皇太后劝过两回,说道理,却不强硬。
  圣上想早早立下太子,皇太后也与他分析过利弊,说明白了,亦不要求一定如何如何。
  亲生母子之间,还有因为做母亲的太强势以致关系破裂的,圣上并非她亲子,皇太后行事向来注意分寸。
  也正是她重分寸,哪怕李邵这半年多做了几次蠢事,皇太后也没有朝圣上咄咄逼人过。
  可今时今日,她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围场的事情也不能去怪太子,”皇太后道,“影响的确不好,但事已至此,圣上训也好罚也好都没有问题,可让永济宫掺和进来,不是明智之举。李浚是什么人,太子不知道,你我难道还不晓得?”
  圣上扣着扶手,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坚定的:“母后,儿臣打算废太子。”
  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猜到了,品出来了,所以她着急请圣上来,可真等圣上亲口说出来,她依旧感到心惊。
  可她很快注意到,林云嫣并没有多少惊讶。
  “云嫣?”她疑惑着。
  林云嫣微微点头。
  圣上道:“宁安知道,儿臣才没有叫她回避,正好也让她再听听,给徐简捎几句话。”
  皇太后握住林云嫣的手,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圣上整理了下思绪,没有立刻与皇太后解释废太子,只问林云嫣:“上午邵儿去国公府,都说了些什么?”
  “殿下其实没讲什么,”林云嫣哂笑,道,“昨晚父亲过来,与我同国公爷说了下您的想法,我今日就故意寻太子的茬,洋洋洒洒抱怨了一通。殿下似是不想与我一般见识,很快就离开了。”
  饶是圣上情绪不好,听她小心翼翼说什么“抱怨”,也失笑摇了摇头。
  “邵儿不占理,他能与你争辩什么?”圣上点评完,才看向皇太后,道,“不瞒您说,邵儿身边确实有别有用心的人。
  那个姓冯的内侍,其实与王六年是一伙的。
  两回了,先是陈米胡同,后又是这个姓冯的,当然也可能不止,当初在裕门关,是不是有人怂恿着邵儿出关,眼下也说不好了。”
  那时跟着李邵的人,早受了处罚,且彼时并不知晓还有王六年那么一伙人,也就没往那上头查过,现在要追溯很难再有收获。
  圣上继续道:“有心之人寻事,也是邵儿自己不争气,才会受了蛊惑。可儿臣也不得不细想,能让王六年背着四哥另有他主,能让朱倡一个国公哪怕抄家灭族都不交代,这么个人,不会只冲着邵儿,说到底,还是儿臣碍眼。”
  话说到这儿,皇太后便明白了:“圣上想要引蛇出洞?圣上怀疑李浚?”
  “儿臣说不准,”圣上道,“但您知道,当年很多事情都没有定论,三哥一定是知情人。
  邵儿需要一点教训,再不磨一磨,他往后如何扛起江山大业?
  所以儿臣想废太子,让他多体会体会,但要废得名正言顺,围场那点肯定不够,儿臣才想把三哥扯进来。
  这么一来,也正好再试试三哥,若能从他那儿摸出一点蛛丝马迹,或许也能解开定国寺大火的谜团。
  您刚才说,您老了,见不得动荡,儿臣想的是,趁着儿臣能掌握局面,让邵儿多成长,也替他把陈年旧事的隐患都除了。
  儿臣不想有一天自个儿动弹不得,掌控不住,邵儿还稀里糊涂分不清忠奸,被当枪使,最后连皇位都丢了。”
  皇太后听完,抬手按了按眉心:“圣上有决心就好。”
  “儿臣这决心其实下得匆忙,昨日才想好的,只和诚意伯、以及三公说了说,又让伯爷交代了徐简与宁安两句,”圣上道,“原本该立刻告知您,还是迟了些,叫您担忧了。”
  皇太后淡笑着摇了摇头:“哀家是听说了永济宫的事,一中午都忐忑着。”
  “是,邵儿去了永济宫,”圣上提到这个,眼底沉重划过,“儿臣这厢还在准备着,看看如何让邵儿犯个大错,却没想到,邵儿真是,没叫儿臣失望……”
  嘴上说的是没失望,可林云嫣哪里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对李邵失望至极。
  金銮殿上的弹劾,国公府里她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正捡着柴火、等着机会合适时点上,却是没想到,那柴火自个儿冒火星子了。
  李邵去了永济宫,甚至还从里头调了个内侍到东宫。
  这般“配合”,也难怪圣上心塞。
  “调过去的内侍姓汪,”圣上道,“曹公公在查他的底细,先让他在东宫吧,看看他要教邵儿做什么。”
  再细的,圣上没有说了。
  李邵去永济宫,直接叫那汪内侍为“狗子”,可见两人认得。
  而李邵从何认识永济宫的人?八成是前回去时认得的。
  能让李邵直接见到李浚,那汪狗子“本事”不小。
  曹公公办事,皇太后自是放心,再者,圣上并非毫无防备、而是主动促成此事,也算安了些她的心。
  当然,只能安一部分。
  废太子是社稷大事,即便只是一石数鸟中的手段,也绝非轻飘飘的。
  “圣上既这般说了,”皇太后沉声道,“有需要哀家时只管开口,哀家虽老了,他们也多少要顾忌些哀家。
  哀家这辈子活到今日,经历过太多了,要说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云嫣和阿琪。
  倘若将来江山不稳、朝堂动荡,她们的日子也肯定不好过。”
  圣上闻言,看了眼林云嫣,又与皇太后道:“您说得是。”
  事情说完后,圣上起身回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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