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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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全船的人都趴下了,你为什么还敢坐着?是不是瞧不起大爷,不把大爷放在眼里?”
  一名额头有疤,面黄肌瘦的河匪来到赵宁面前,用挑衅、威胁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时,还不忘扬扬手里的雪亮长刀:
  “小子,看到了这口刀了吗?实话告诉你,这可是一口杀人如麻、饮血无数的凶器!现在看着这口刀回答大爷,你怕是不怕?”
  其他河匪已经开始威胁船客们交出身上的银钱,遇到捂着包裹死不放手的,他们不顾对方声泪俱下的讨饶,几人合力蛮横抢夺。
  坐姿没变的赵宁微笑着:“不怕。”
  “不怕?”河匪怔了怔,看赵宁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你为什么不怕?”
  赵宁正色道:“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正义。”
  雷姓汉子看朽木一样看着赵宁,船尾的小翠不可理喻地睁大了眼,其他河匪向赵宁投过来的目光,无不充满关爱智障的意味。
  “正义?”
  这个额头有疤的河匪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出声,就像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笑了三声,他把到架在了赵宁的肩膀上,五官变得狰狞,眸中煞气腾腾:
  “正义?在哪儿?我怎么从来都没看到?我没饭吃的时候,正义在哪儿?小子,我看你也是个书生,怕不是读书读傻了!这狗-娘养的世道没人能给你正义!”
  赵宁并没有因为对方的长刀架在了自己的肩头,而有什么神色变化,面色依然认真:“正义不是靠别人给的,是要自己争取的。”
  赵宁“顽固不化”让河匪怒不可遏,横放在赵宁肩头的长刀用力下压:“现在我的刀架在你的脖子前,你倒是告诉我,你怎么给自己争取正义?!”
  赵宁的眸光变得柔和,嘴角浮现出一缕微笑。
  河匪还没弄清楚赵宁为什么笑,正觉得对方的双眸奇怪,就感觉到手腕一麻,手中一空。
  他都没有看清赵宁的动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便惊恐万状的发现,长刀已经被对方握在手里,夹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锐利的刀锋寒气逼人!
  这一刻,河匪变成了丈二的和尚。
  “你看,现在刀在我手上,而你两手空空,你说,我能不能给自己争取一份正义?”赵宁笑容不减地问。
  恐慌的河匪汗如雨下,遍体生寒,无法回答赵宁的问题。
  雷姓汉子张大的嘴能塞进去一个拳头,瞪得铜铃一样大的眼睛里写满意外不解:这个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的书生,非但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反而是个身手敏捷的练家子?
  小翠眼前一亮,喜上眉梢,好似看见了清晨的阳光,但转眼又忧虑重重,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小子!放下刀,我让你放下刀!否则我们必不会让你好过!你一双手还能敌得过我们二十几双手?!放下刀,我让你离开!”
  河匪中身材最为高大的人,一边气势汹汹的警告,一边平举着长刀从船头向赵宁逼近。
  在赵宁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在船尾方向,距离赵宁最近的一名精悍河匪,陡然间虎豹般窜出,手中缺了个口的长刀猛地向赵宁手臂劈下!
  这一幕将小翠吓得站起了身,其它船客莫不张嘴惊叫,也让雷姓汉子失声大喊:“放刀收手!”
  在各种声音响起之前,赵宁收回了手臂。
  同时一脚踹出,将面前的河匪从船中踢飞,令其惨叫着坠到了河里。
  他当然没放下刀。
  错移半步,反手一挥,脑后生眼一般,在侧后长刀斩下途中,击中长刀中后部,当的一声,河匪手中长刀凌空飞了出去。
  而后,那名偷袭的河匪站在原地不动了。
  赵宁手中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仿佛不是一柄刀,而是一座山峦,让河匪丝毫动弹不得。
  霎时间,河匪脸上再无半分血色,一口唾沫卡在咽喉都不敢吞下去,唯有两颗汗水从额头旁淌下。
  赵宁并没有去看被自己架住的河匪,而是瞧向不能不在半路停下脚步的河匪首领:“现在,你还觉得你们二十几双手,能制得住我这一只手?”
  身材最为高大的河匪首领满嘴艰涩,嘴巴动了半响,硬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刚刚准备惊呼的船客们,嗓子里再无声音发出,有人因为陡然合上嘴巴,下颚骨发出嘎吱的声响,有的人则是忘了自己还张大着嘴。
  已经迈步的小翠,一只脚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扭着头的雷姓汉子恍然失神,好似魂魄都给摄住,然后,他看到那个绝不是“身手敏捷的练家子”可以形容的青衫公子,对他露出了亲和的笑容:
  “雷兄,现在你相信这世上有正义了吗?”
  第六八零章 你相信正义吗?(3)
  相不相信这世上有正义,对雷闯而言或许还在两可之间,但他现在已经很相信一件事:
  面前这个笑容和煦的青衫公子,轻而易举就能灭了这群河匪。
  事实不出雷闯所料。
  青衫公子问出了那句话,却没有任何要等待他回答的意思,对方明明在看着他说话,然而话音未落,反手便用刀身拍在那名河匪面颊上!
  只听得干脆一声闷响,那名偷袭的河匪口吐鲜血牙齿横飞,侧身翻出客船,在空中打了几个滚方才惨叫着跌入河中。
  而后,青衫公子向前几步,快如鬼魅,脸色大变的河匪首领刚刚举起刀,还没作势往下劈斩,胸口便中了一脚,身体倒飞出去,越过船头掉入河中。
  其余河匪见势不妙,有人大吼着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有人被吓得双股颤栗站在原地茫然不已,然而无论他们是何反应,都在青衫公子的脚下悉数飞起。
  因为青衫公子速度委实太快,他们飞起的间隙很小,所以最后满船的人都看到了奇异的一幕:那些从半空接连落入水中的河匪,就像是下饺子一样。
  不过是片刻间,客船上不见了河匪,只有冰冷的河水中多了许多落汤鸡。
  这些人既然是河匪,当然不可能不通水性,莫说河匪,淮泗流域河流纵横,寻常百姓也多半都会游水,故而他们虽然掉进了河里,却没有一个被淹死。
  至于他们抢夺的百姓银钱,在自身飞出去的时候,无不悉数掉在船上,一个铜子都没能带走。
  船客们只是眨了几下眼睛,便从绝望的危险中回到了安全之土,一个个无不欣喜万分,有妇人甚至忍不住喜极而泣,有男人则拍着手大声叫好——譬如说雷闯。
  无论众人反应如何,他们看青衫公子的眼神,在这一刻都像是看救世大侠。
  小翠欢呼雀跃,笑得如流云般明净,看她盯着赵宁目眩神迷的样子,就差没扑到她面前硬要以身相许。
  在小翠迈着小碎步来到赵宁面前致谢、表达钦佩仰慕之情的时候,老船工看着身前两步外的青衫公子背影,满脸轻松与欣慰。
  他不着痕迹的弯下腰身,手伸向了脚旁的杂物堆。
  恰在这时,赵宁后退两步,算是回避了小翠的热情,后脚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杂物堆上。
  老船工伸出的手顿了顿,随即撑在船板上坐了下来,拍着胸口一脸庆幸的感慨“差些把老头子的魂吓没”。
  “老丈,行船吧,别耽误了大伙儿的行程。”赵宁转头对摸着额头的老船工道,脸上笑意浅淡。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老船工颤颤巍巍的身子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小翠咬着嘴唇看了赵宁一眼,清水般的眼眸里不无失望与幽怨,但此刻也只能回到船尾帮助撑船。
  客船从两条河匪船只的夹缝中摆脱,划开碧光粼粼的水波稳稳前行,那些留在水里的河匪目送着客船远去,眼中满是浓烈的忌惮。
  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多谢大侠相救!”
  “请受我等一拜。”
  “不知大侠尊姓大名?”
  “大侠实在是太厉害了,今天幸好有大侠跟我们同乘一条船,要不然我们就完了。”
  “囡囡,快给恩公磕头。”
  “大侠好身手,看得我等敬佩不已,请收下这点微薄谢礼,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眼看河匪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船客们相继站起身,七嘴八舌地向赵宁致谢,皆是态度恳切。
  赵宁制止了要下跪的人,谢绝了递过来的银钱,示意大伙儿不必在意太多,自己只不过是顺手施为罢了。
  至于自己的姓名,赵宁不得不当场想出一个:赵安之。
  “世道丧乱,妖魔横行,官府苛捐杂税,节度使吃人不吐骨头,但也有赵大侠这样的高义之士......也幸好有赵大侠这样的人啊!”
  一名满脸皱纹的老者感慨万千。
  这番话说得赵宁心生微澜,他笑着问身边的雷闯:“雷兄,你还没有回答我,现在你相信这世上有正义了吗?”
  雷闯并没有因为自己之前的表现而窘迫,反而哈哈大笑,他知道赵宁这话不仅仅是问他,也是问在场所有人的,当下坦然激昂地道:
  “当然!这世上正义虽少,但终究是有的!”
  船客们无不点头附和,有人感叹这世上终归还有正义,有人则扼腕这世上的正义到底还是太少了。看得出来,船上没有一个人不向往正义不推崇正义。
  看着一群平日没有得到正义的人,对正义的渴望与赞誉,赵宁心中无法没有触动。
  这回到中原来,他原本打算直接去找金光教神使——既然对方与张京合作甚深,便很可能就在张京近旁,那么找到张京就差不多找到了那位神使。
  找到张京自然不难,一镇节度使怎么可能藏头露尾?
  但赵宁在张京近旁并未发现金光教神使的踪迹,对方好似跟张京全无往来,赵宁让人跟踪了好些张京周围的金光教强者,竟然都没能按图索骥查到对方。
  在汴梁、许州、郑州、洛阳这些地方,金光教已经建立起许多教坛,但赵宁不管是让一品楼去查,还是亲自去巡访,居然都没有发现那位神使的身影。
  金光教神使好似提前躲了起来。
  见一时半刻找不到对方,赵宁就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左右这并不是多么迫在眉睫的事,他还有其它目标。
  只要金光教的神坛还在,只要一品楼不放弃探查,只要这个人存在于世,那便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会露出行迹。
  张京已经率领开始进攻武宁,且毫不听从大晋朝廷的命令,而赵宁眼下还不想张京吞并徐州,那就不可能不对张京出手。
  当然,赵宁也不能杀了张京。
  如今张京已经占据中原数镇,杀了张京,在朝廷大军尚且不能进入中原的情况下,群龙无首的忠武军必然陷入内部争斗,各镇及州县将重浴战火。
  烽烟弥漫兵祸横生的情况下,最遭殃的只会是平民百姓——任何战争,最终买单的都只会是平民百姓。赵宁不想看到中原大地变成一片炼狱,民不聊生。
  就算赵宁能在忠武军内部扶持一个对象,也无法让各镇不生乱,而追求真正的公平正义,要天下人人平等的大晋朝廷,注定不可能获得节度使们的拥戴。
  这一趟行走中原的见闻,让赵宁不得不承认,在以行善积德为核心教义——不管这种善是否是伪善,是否以保护既得利益者为前提——的金光教辅佐下,张京地盘内的秩序相对稳定,平民百姓暂时还能活得相对不错。
  至少跟中原其它地方比是这样。
  在不能以更好的秩序替代这种现存秩序之前,赵宁不好轻易破坏它。
  所以赵宁在找到张京之后,只是给对方的脸来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张京受伤不轻,在床上躺了几天不说,经脉脏腑都有不小损伤,短期内无法出战,就算出战也发挥不了多少战力。
  忠武军暂时失去王极境中期的战力,是武宁军眼下能把对方挡在磨山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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