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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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1章 我们两清了
  察觉到颈侧的凉意,殷稷怔了怔才转过头来,他不惊不恼,只静静看了萧懿几眼,声音极轻地开了口:“你方才还说,不会杀我……”
  萧懿夫人手一抖,明明她才是行凶的那个人,却先落了泪,声音都跟着发颤:“对不起,阿稷,我没有办法,汉文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不救他,我求求你,放了他吧,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们以后远远的离开,再也不来京城了……”
  殷稷眼看着她的泪珠落下,她那样的难过和悲哀,却没有一分是为了他。
  浓重的自嘲涌上来,他扯开嘴角笑了一声,态度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放过他,有人说钟白的死和他有关系,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让他偿命。”
  萧懿夫人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殷稷会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来。
  “钟白是谁?你那个下人?你为了一个外人,就要这么对汉文?”
  “钟白不是外人,也不是下人,”殷稷没有躲闪,反而上前一步,任由那柄锋利的铜簪紧紧压在他血肉上,“他是我的兄弟,是我的家人。”
  是在萧家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一直陪着我的人。
  “我不允许任何伤了他的人得不到惩罚,不管是宋汉文,还是萧敕。”
  萧懿夫人越发不敢置信:“你连堂兄都不打算放过?”
  她忍不住摇头,“你是被萧家养大的啊,现在萧家出了事,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殷稷轻轻吐了口气,恩将仇报,这四个字他好像听了很多次了,可明明是萧家谋逆在先。
  然而这么大的委屈,他却连一个字都懒得解释,尤其是对着萧懿夫人,他只是觉得疲惫。
  “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夫人现在打算如何?”
  他再次上前一步,眼底静如死水,他想今天不管萧懿夫人做出什么决定来,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但他已经不打算继续给自己虚无缥缈的希望了,他要亲手斩断这份血缘。
  他垂眼看着萧懿夫人那双和他像极了的眼睛,轻声开口:“你要为了你的萧家,你的养子,杀了我吗?”
  萧懿夫人愣住,杀了他?
  她怎么能杀了他?这是他的孩子啊,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可是……她不动手,宋汉文就会死。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或是举着糖给她吃;或是拿着笔迹稚嫩却得了甲的文章给她看;或是……遍体鳞伤却安慰她说不疼。
  她亏欠那个孩子太多了,她得护着他,不能再让人骂他是野种,不能让人朝他扔石头,不能让他连颗糖都舍不得买,她要护着她的孩子,那是她受不了苦丢下的孩子,她得补偿他,她的汉文,她的孩子……
  思绪逐渐混乱,萧懿神情变幻不定,抓着簪子的手却越来越紧,终于,簪尾一颤,殷红的血迹淌了出来。
  那颜色过于刺目,萧懿一愣,她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慌乱地扔了手里的簪子,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殷稷的伤口,又看看自己的手,她伤了殷稷?
  她竟然真的伤了他……
  “阿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下意识上前想为殷稷擦拭,然而殷稷却退了一步。
  “没关系,”他抬手擦了下伤口,瞧见满手都是血的时候,眼神彻底暗了下去,他轻轻合了下眼睛,“就当两清了。”
  两清?什么两清?
  巨大的恐慌涌上来,萧懿心乱如麻,她没听懂殷稷的话,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她会后悔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
  “嘘~”
  殷稷食指轻抵住嘴唇,不肯再给她解释的机会:“我会让人送你出城,再也不要回来了,不然不止宋汉文要死,宋平也要死。”
  萧懿夫人僵住。
  “派人送她出城,”殷稷仿佛没看见她的失态,淡淡吩咐了暗吏一声,随手写下了一封密旨递过去,“你去一趟这里。”
  暗吏连忙应声,出门喊了个人过来,两人站在宫门口候着里头的人出来。
  萧懿却迟迟不肯动弹,殷稷像是这才想起来她还在,抬眼看了过来:“夫人还有事吗?夜深了,朕该歇着了。”
  “我……”
  萧懿也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干什么,明明再留下去也救不了宋汉文,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萧敕想想别的办法。
  可她再怎么清楚,也还是不想走,先前那股莫名涌上来的恐慌还在,搅得她心神不宁,仿佛只有留下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殷稷却再次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才低笑一声:“罢了,就当是送别礼吧,来人,带她去趟天牢,和宋汉文道别。”
  萧懿又是一愣,她还能再见宋汉文一面?
  想起家里还在等着自己回去报信的宋平,萧懿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那点不知来处的慌乱,匆忙抬脚出了门。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殷稷才起身关上了内殿的门,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伏下身无声地将人拥进了怀里。
  谢蕴,我又想食言了。
  当初说好了等你的毒医好了就送你走,可我现在不想让你走了,你再多陪我一阵子好不好……
  第462章 来日方长
  462
  昏暗的天牢里,萧懿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灯笼,顺着阴暗狭长的长廊往前走,虽然墙壁上挂着火把,可这地方的黑暗仿佛格外浓稠一样,火把怎么都照不亮,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冷不丁旁边牢房里有人吼了一声,她被吓得尖叫一声,险些摔了手里的食盒。
  那犯人桀桀怪笑起来。
  萧懿惊魂未定,也不敢再耽搁,脚下飞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汉文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越想越着急,原本很长的路竟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汉文?!”
  看见那道熟悉的影子出现在牢房里,萧懿连忙上前隔着栏杆看向他,“你怎么样了?”
  宋汉文腿上有伤,进了这地方又一直担惊受怕,冷不丁看见萧懿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娘,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救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这地方不是人呆地,你快带我走吧。”
  萧懿又悲痛又愧疚:“对不起汉文,娘救不了你,娘进宫去求过皇上了,可是他不肯放过你……”
  宋汉文一愣,随即抗拒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他亲娘吗?你的话他怎么可能不听呢?”
  他一把抓住萧懿的肩膀,疯狂晃动,“娘,你再去求求他,你好好求求他好不好……”
  萧懿心疼得厉害,忍着他抓出来的生疼耐心安抚:“能做的娘都做了,他说你杀了钟白,要你偿命,娘实在是没办法了……”
  钟白?
  宋汉文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也完全顾不上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他才刚救了萧敕,刚要有大好前程,怎么能就这么被斩首呢?
  “你还有办法,”他紧紧抓着萧懿的肩膀,眼底迸发出慑人的精光,“你还可以拿命去逼他,你是他的亲娘,他绝对不可能为了个外人看着你死的。”
  萧懿有一瞬间的耳鸣,她震惊地看了过去:“汉文,你在说什么?”
  宋汉文却丝毫都不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我说让你拿命去逼他!你放心,这招一定好使,只要你把刀往脖子上一架,他一定会就范,他不敢让你死的,娘,你现在就进宫,你现在就去用这招。”
  萧懿却站在原地没动弹,仿佛被这句话惊呆了。
  她从未想过会从宋汉文嘴里听见这种话。
  “你疯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宋汉文见她像是不肯答应的样子,神情有些急躁,“我就是让你吓唬吓唬他,又没真的让你去死。”
  他死死抠着萧懿的肩膀,现在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活路,他绝对不能放过,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她为自己办事。
  “娘,你别担心,我都看出来了,那天弱冠礼上,我一见他就知道他很在意你,你放心,他真的不会让你受伤的,你只要割破一层皮他一定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你肯定能救我的。”
  割破一层皮?这岂是那么好控制的?万一失手……
  萧懿被气得哆嗦,她头一回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的教导出了错,这是为人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虽然不是宋汉文的亲娘,可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若是真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她也不会舍不得自己,可是现在还远没有走到那一步啊。
  浓浓的失望瞬间涌上心头。
  “汉文,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你明明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保护母亲,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什么样子?”
  面对萧懿的质问,宋汉文毫不羞愧,甚至有些愤怒,他指着自己腿上那刀割出来的伤口,抖着手质问萧懿,“你看见了吗?看见这伤了吗?我受着伤被关在这种地方,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萧懿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心下一软,暂时将刚才的不满都抛在了脑后,蹲下身去检查他的伤口,好在那伤只是看着厉害,其实并不深。
  她来的路上担心宋汉文会被动刑,特意带了金疮药,此时正好拿出来给他用上,可这样的小伤口,宋汉文却杀猪似的叫唤了起来,腿抖来抖去,刚撒上的药粉瞬间都掉了下来。
  萧懿十分心疼,他们如今不复当年,家境已经不富裕了,这样一瓶药要花不少银子才能买到,竟然就这么被糟蹋了。
  她不得不开口:“不要乱动,不然药就白上了。”
  宋汉文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可药粉再撒下的时候,他却又是狠狠一抖,不止弄撒了药粉,还将萧懿也碰倒在了地上。
  萧懿这一天心力交瘁,见他这般不省心,难得发作了一回:“汉文你怎么回事?以前明明不怕疼的,今天怎么这么能闹腾?”
  宋汉文抱着腿正心疼自己,冷不丁听见萧懿的质问,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什么时候不怕疼了?我一直就很怕疼。”
  萧懿愣住,宋汉文很怕疼吗?
  她有些恍惚,慢慢反应过来,宋汉文确实怕疼,当初在苏州被人打了的时候,他养的时间比伤更重的宋平都久。
  可若是宋汉文这么怕疼,那她记忆里的那个不怕疼的孩子,那个一身伤还要安慰她的孩子……
  她突兀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在那座乾元宫里,殷稷明明以为她是萧家派去的杀手,可在遇见危险时,宁肯将自己暴露在攻击之下也选择了保护她。
  但那么重的一拳落在殷稷身上,她却连问都没问一句。
  心口有些不舒服,萧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偏心,那个孩子就在自己面前,她怎么就满脑子都是宋汉文,一句话都没问他呢?
  他那伤还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就算是个陌生人,她也不该这么冷漠……
  她情绪复杂,可现在想去看他也回不去了……待会请那位送她出宫的大人捎句话给殷稷吧。
  她心里叹了一声,冷不丁肩膀被用力摇晃了起来,宋汉文皱眉看着她:“娘,你药也上完了,倒是快点走啊,我刚才说的那个法子你一定得试试,肯定有用。”
  萧懿皱起眉头,这个孩子怎么又提起了这件事,她正要和他讲讲道理,就有人敲了敲旁边牢房的栅栏,是清明司那个负责送她出城的暗吏来催了。
  她不敢再多说,只能匆匆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送到了宋汉文手里,抬脚走了出去。
  “这是出城的手令,只能用一次,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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