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
星泽科技
王崎看着桌子对面圆滚滚还有些轻微谢顶的周正只想笑，他穿着婚纱跑步的姿势真是太滑稽了。
“这是合同，确认无误后，请您在右下角签字。”从始至终，周正都在刻意避开和王崎目光接触，除了必要的表情和动作，他都是微微低着头，像极了一个休眠的机器人，他怕被王崎认出游戏里的那个根本就是他，他做贼心虚。
王崎笑吟吟的接过合同，因为太激动，她甚至都不能完整默读那些语句，遇到长句子她都要反复看上两遍才能读懂其中的意思。
“通关玩家无偿授权我司个人账户内游戏视频的使用权，以供我司推广产品使用。”
“通关玩家义务参加我司举办的颁奖典礼，届时，我司总裁严栋先生将亲自为通关玩家颁发游戏奖金，颁奖现场背景屏上将以短片的形式呈现游戏视频中的精彩瞬间，颁奖典礼将进行网络直播，通关玩家需热情回答……”
王崎脸上的笑慢慢淡了，可她还是不死心，直至读到最后一句，“游戏最终解释权归星泽科技所有。”
王崎再次将合同完完整整读了一遍，将那些重点话语逐字分析了一遍，她心中泛起了失落，可还是有期待，王崎抬眼看向了对面坐着的周正，她道：“你好，合同里的这些条款可以更改吗？”
周正低着头假装在忙工作，他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不可以。”
“一百万的游戏奖金，我只要五十万，这样，能不能不公开我的游戏视频？”
“不可以？”
“三十万呢？”
“不可以？”
“二十万？”
周正依旧低着头，他道：“通关玩家必须无偿授权我司个人账户内游戏视频的使用权，以供我司推广产品使用。这一条，是在玩家签订试玩合同时就签订的。”
“凭什么？”
“合同规定的。”
王崎只怪自己当时试玩的时候没有仔细阅读合同，她将合同递回了周正的面前，道：“那您忙，打扰您了。”
“王小姐，您确定不要这一百万的奖金了？”周正从一沓资料里抬起了脸，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内，当王崎穿着十几万的大衣、提着几十万的包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因为区区一百万就毁掉小严总对她的信任。
“不要了。”她目前还没有能力换一个星球生活。
“王小姐，请您稍等……通关玩家因个人原因不配合我司产品《励志人生》的推广活动，需赔偿我司损失一千万……您等等，我这就打印赔偿合同。”周正侧身看向了电脑屏幕，将手搭在了鼠标上。
周正边寻找文件边道：“您是选择分期付款，还是一次性付清。”
王崎犹如五雷轰顶，她拖着软得厉害的双腿挪到椅子前，扶着椅子坐下后，她颤抖着声音道：“一千万。”
“是的，一千万。您打算如何付款，是分期，还是一次性付清？”周正又问了一遍，他知道王崎肯定是没钱付的，毕竟小严总不是大傻子。
“凭什么要我赔一千万？”王崎毫不怀疑周正说的要赔一千万的这条规定，因为她试玩游戏的第一天，要退游的时候，就被警告过赔偿十倍损失了。现在奖金是一百万，赔偿金正好的一千万。可是，她没有一千万，她连一千都没有，她恨不能抽死半年前的自己，可是她回不到半年前，她现在只能胡搅蛮缠，妄图蒙混过关。
“合同规定的。”
“合同凭什么这么规定，你们这是欺骗消费者，你信不信，我找律师告你们。”
周正依旧看着电脑屏幕，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不带任何情绪，他道：“如果您不愿意赔偿的话，与我公司合作的律师事务所会全权处理此事，如无意外，您将收到法院的传票。”
“……有没有一种，既不公开游戏视频又不赔偿的办法呢？”
“没有。”
“……我给您十万，您帮我更改我的游戏结果，可以吗？我真的没钱，我还是个学生。”
你是个畜生都不行，周正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句。之前他在某二手平台上卖东西的时候，有些人上来就说，我还是个学生，能不能给我便宜一下。他后来看到这句就烦，就回怼了句，你是个畜生都不行，然后，他就被举报了。
见周正不说话，王崎以为他是嫌少，人家这么高的职位，月工资可能都十万了，王崎道：“五十万？您就看在我是个学生的份上，帮帮我。”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博得他的同情，只能反复说她还是个学生。
周正听着她这句是学生烦得要死，他道：“分期付款，还是一次性付清，我找到合同了。”
“一百万，一百万，我求你了。”王崎伸出手去拉周正的胳膊，她想阻止他打印合同，只要白纸黑字没写出来，就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这一百万，她可以向严栋借，按照她的赚钱能力，总有一天，她能还上的，虽然这个时间会漫长。
“一千万。”周正点下了打印。“两份合同，您签哪个？是要一百万的奖金，还是要一千万的罚款。”周正将两张合同同时摆在了王崎的面前。
王崎觉得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被捧上了云端，又被狠狠摔下，摔得皮开肉绽、连骨头都碎成了渣。
……
……
……
“一百万，我会按时参加颁奖典礼的。”
王崎几乎是用尽了前半生所有的勇气才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游戏视频公之于众，她将受世人唾弃，可是那些世人中，真正的有效构成只有严栋一人。
王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了星泽科技的大楼的，她任由双腿带着她走，她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眼泪像决堤的河，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就在今天，她决定要和严栋过一辈子。
可也就在今天，她永远失去了和严栋过一辈子的资格。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姐姐，你要吃糖吗？”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崎抬起脸看见了眼前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
“姐姐，吃了糖，就不难过了，给你。”小女孩蹲下身子，将棒棒糖塞进了王崎的手里。
小女孩跑走了。
眼泪流得更凶了，王崎靠着墙，看着她跑向满脸慈爱的母亲，她举起包裹着花纸的棒棒糖看了很久，然后将它扔了出去。
棒棒糖准确无误的砸在了不远处的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砸中了，王崎使劲勾勾嘴角，她想笑的，可是却哭得更凶了。
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糖吃，可她没有，她实在想尝尝它的味道，就站在村口的小卖铺的货柜前盯了很久，老爷爷最终给了她一颗。
她开开心心吃了糖。
然后，晚上就被父亲打了一顿，因为小卖铺的老爷爷在父亲去小卖铺买烟时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王崎哭到眼泪再也流不出，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她走到了对面的那颗树下，捡起了那颗摔碎了的棒棒糖。
将糖纸拆去，她将糖塞进了嘴里。
很甜。
她又想哭了。
可是，她不能再哭了。
合同签下，游戏视频随时随刻都会被上线公布，为了推广，他们很有可能还会买热搜。
原来人生最惨的事，不是人活着，钱没了，而是，人活着，却社死了。
她要在严栋回家前收拾东西离开。
为了通关，她穿着上下不遮的裙子陪刘旭打了台球，李果那里她是不能去了，她不仅失去了她的爱人，还失去了她的朋友。
虚拟世界里 《励志人生》 结束了，可真实世界的 《励志人生》 却一直都在继续，而她现在到了最难的关卡、众叛亲离又穷困潦倒。
王崎赶在六点前收拾好了东西，她想给严栋发个短信的，可是又放弃了，她怕他看到短信，又打电话过来，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他了。
她在游戏中，答应了严良，二十万用湿毛巾捂死严栋。要是严栋看到这段，他肯定气死了。
她还在游戏里和严良跳了舞，签了手、又揽了腰，严栋洁癖那样严重的人肯定觉得她脏死了。
她不想听严栋对她说那些难听的话，更不想遭到严栋的拳打脚踢，所以，她只能走。
严栋，我走了，过几天，颁奖典礼上见，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消气了。我离开的原因，你公司的周正知道，你可以打电话问他。避孕药我昨晚就吃了，而且我也在安全期，肯定不会怀孕的。 王崎。
王崎将写好的纸条放在了茶几上，将钥匙压在了上面。她转身走出两步，又忍不住转回了身，在字条上补充道：祝健康平安。
严栋什么也不缺，可她还是想送给祝福给他。
写下祝福后，王崎又怕严栋觉得自己虚伪，又用橡皮擦掉了。一个因为二十万就答应杀人的毒妇，能有什么好心肠。
那扇门缓缓关上，她和他又被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坐进搬家师傅的副驾里，王崎拨通了沈睿的电话，道“老同学，我的东西能不能先放在你那里，我和严栋分手了，我还没有找到房子。”
“……需要帮忙吗？”
王崎看着桌子对面圆滚滚还有些轻微谢顶的周正只想笑，他穿着婚纱跑步的姿势真是太滑稽了。
“这是合同，确认无误后，请您在右下角签字。”从始至终，周正都在刻意避开和王崎目光接触，除了必要的表情和动作，他都是微微低着头，像极了一个休眠的机器人，他怕被王崎认出游戏里的那个根本就是他，他做贼心虚。
王崎笑吟吟的接过合同，因为太激动，她甚至都不能完整默读那些语句，遇到长句子她都要反复看上两遍才能读懂其中的意思。
“通关玩家无偿授权我司个人账户内游戏视频的使用权，以供我司推广产品使用。”
“通关玩家义务参加我司举办的颁奖典礼，届时，我司总裁严栋先生将亲自为通关玩家颁发游戏奖金，颁奖现场背景屏上将以短片的形式呈现游戏视频中的精彩瞬间，颁奖典礼将进行网络直播，通关玩家需热情回答……”
王崎脸上的笑慢慢淡了，可她还是不死心，直至读到最后一句，“游戏最终解释权归星泽科技所有。”
王崎再次将合同完完整整读了一遍，将那些重点话语逐字分析了一遍，她心中泛起了失落，可还是有期待，王崎抬眼看向了对面坐着的周正，她道：“你好，合同里的这些条款可以更改吗？”
周正低着头假装在忙工作，他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不可以。”
“一百万的游戏奖金，我只要五十万，这样，能不能不公开我的游戏视频？”
“不可以？”
“三十万呢？”
“不可以？”
“二十万？”
周正依旧低着头，他道：“通关玩家必须无偿授权我司个人账户内游戏视频的使用权，以供我司推广产品使用。这一条，是在玩家签订试玩合同时就签订的。”
“凭什么？”
“合同规定的。”
王崎只怪自己当时试玩的时候没有仔细阅读合同，她将合同递回了周正的面前，道：“那您忙，打扰您了。”
“王小姐，您确定不要这一百万的奖金了？”周正从一沓资料里抬起了脸，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内，当王崎穿着十几万的大衣、提着几十万的包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因为区区一百万就毁掉小严总对她的信任。
“不要了。”她目前还没有能力换一个星球生活。
“王小姐，请您稍等……通关玩家因个人原因不配合我司产品《励志人生》的推广活动，需赔偿我司损失一千万……您等等，我这就打印赔偿合同。”周正侧身看向了电脑屏幕，将手搭在了鼠标上。
周正边寻找文件边道：“您是选择分期付款，还是一次性付清。”
王崎犹如五雷轰顶，她拖着软得厉害的双腿挪到椅子前，扶着椅子坐下后，她颤抖着声音道：“一千万。”
“是的，一千万。您打算如何付款，是分期，还是一次性付清？”周正又问了一遍，他知道王崎肯定是没钱付的，毕竟小严总不是大傻子。
“凭什么要我赔一千万？”王崎毫不怀疑周正说的要赔一千万的这条规定，因为她试玩游戏的第一天，要退游的时候，就被警告过赔偿十倍损失了。现在奖金是一百万，赔偿金正好的一千万。可是，她没有一千万，她连一千都没有，她恨不能抽死半年前的自己，可是她回不到半年前，她现在只能胡搅蛮缠，妄图蒙混过关。
“合同规定的。”
“合同凭什么这么规定，你们这是欺骗消费者，你信不信，我找律师告你们。”
周正依旧看着电脑屏幕，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不带任何情绪，他道：“如果您不愿意赔偿的话，与我公司合作的律师事务所会全权处理此事，如无意外，您将收到法院的传票。”
“……有没有一种，既不公开游戏视频又不赔偿的办法呢？”
“没有。”
“……我给您十万，您帮我更改我的游戏结果，可以吗？我真的没钱，我还是个学生。”
你是个畜生都不行，周正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句。之前他在某二手平台上卖东西的时候，有些人上来就说，我还是个学生，能不能给我便宜一下。他后来看到这句就烦，就回怼了句，你是个畜生都不行，然后，他就被举报了。
见周正不说话，王崎以为他是嫌少，人家这么高的职位，月工资可能都十万了，王崎道：“五十万？您就看在我是个学生的份上，帮帮我。”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博得他的同情，只能反复说她还是个学生。
周正听着她这句是学生烦得要死，他道：“分期付款，还是一次性付清，我找到合同了。”
“一百万，一百万，我求你了。”王崎伸出手去拉周正的胳膊，她想阻止他打印合同，只要白纸黑字没写出来，就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这一百万，她可以向严栋借，按照她的赚钱能力，总有一天，她能还上的，虽然这个时间会漫长。
“一千万。”周正点下了打印。“两份合同，您签哪个？是要一百万的奖金，还是要一千万的罚款。”周正将两张合同同时摆在了王崎的面前。
王崎觉得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被捧上了云端，又被狠狠摔下，摔得皮开肉绽、连骨头都碎成了渣。
……
……
……
“一百万，我会按时参加颁奖典礼的。”
王崎几乎是用尽了前半生所有的勇气才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游戏视频公之于众，她将受世人唾弃，可是那些世人中，真正的有效构成只有严栋一人。
王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了星泽科技的大楼的，她任由双腿带着她走，她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眼泪像决堤的河，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就在今天，她决定要和严栋过一辈子。
可也就在今天，她永远失去了和严栋过一辈子的资格。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姐姐，你要吃糖吗？”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崎抬起脸看见了眼前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
“姐姐，吃了糖，就不难过了，给你。”小女孩蹲下身子，将棒棒糖塞进了王崎的手里。
小女孩跑走了。
眼泪流得更凶了，王崎靠着墙，看着她跑向满脸慈爱的母亲，她举起包裹着花纸的棒棒糖看了很久，然后将它扔了出去。
棒棒糖准确无误的砸在了不远处的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砸中了，王崎使劲勾勾嘴角，她想笑的，可是却哭得更凶了。
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糖吃，可她没有，她实在想尝尝它的味道，就站在村口的小卖铺的货柜前盯了很久，老爷爷最终给了她一颗。
她开开心心吃了糖。
然后，晚上就被父亲打了一顿，因为小卖铺的老爷爷在父亲去小卖铺买烟时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王崎哭到眼泪再也流不出，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她走到了对面的那颗树下，捡起了那颗摔碎了的棒棒糖。
将糖纸拆去，她将糖塞进了嘴里。
很甜。
她又想哭了。
可是，她不能再哭了。
合同签下，游戏视频随时随刻都会被上线公布，为了推广，他们很有可能还会买热搜。
原来人生最惨的事，不是人活着，钱没了，而是，人活着，却社死了。
她要在严栋回家前收拾东西离开。
为了通关，她穿着上下不遮的裙子陪刘旭打了台球，李果那里她是不能去了，她不仅失去了她的爱人，还失去了她的朋友。
虚拟世界里 《励志人生》 结束了，可真实世界的 《励志人生》 却一直都在继续，而她现在到了最难的关卡、众叛亲离又穷困潦倒。
王崎赶在六点前收拾好了东西，她想给严栋发个短信的，可是又放弃了，她怕他看到短信，又打电话过来，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他了。
她在游戏中，答应了严良，二十万用湿毛巾捂死严栋。要是严栋看到这段，他肯定气死了。
她还在游戏里和严良跳了舞，签了手、又揽了腰，严栋洁癖那样严重的人肯定觉得她脏死了。
她不想听严栋对她说那些难听的话，更不想遭到严栋的拳打脚踢，所以，她只能走。
严栋，我走了，过几天，颁奖典礼上见，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消气了。我离开的原因，你公司的周正知道，你可以打电话问他。避孕药我昨晚就吃了，而且我也在安全期，肯定不会怀孕的。 王崎。
王崎将写好的纸条放在了茶几上，将钥匙压在了上面。她转身走出两步，又忍不住转回了身，在字条上补充道：祝健康平安。
严栋什么也不缺，可她还是想送给祝福给他。
写下祝福后，王崎又怕严栋觉得自己虚伪，又用橡皮擦掉了。一个因为二十万就答应杀人的毒妇，能有什么好心肠。
那扇门缓缓关上，她和他又被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坐进搬家师傅的副驾里，王崎拨通了沈睿的电话，道“老同学，我的东西能不能先放在你那里，我和严栋分手了，我还没有找到房子。”
“……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