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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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不等长安回答,她脸上已经倏然淌下了热泪:“老天是不是在耍我?他怎么会死?他不是抛弃了我,怕我拖累他吗?怎么会死了?这叫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对不起他,我做了那么糟的事,他是不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比起长安得知长治遇害的消息又昏迷又高烧,柴真真的表现可谓坚强。哭了一场以后,她整个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不愿再多说什么,对着墙的方向安静地躺着,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让人不忍。
  大家识趣地将病房留给了她一个人,留了一些清净是给她。退出病房,长安心情压抑,一个人要出去走走,韩东不放心,不远不近跟她走了,只留沈巡和骆十佳在医院的长廊下坐下。
  盒来往的病人推着输液瓶步履虚浮,脸上带着病容,匆忙而过的病人家属亲友拎着礼物或者饭盒,眼神中都是担忧。医院并不是什么希望能欢聚一堂的地方,如果可以,骆十佳真的再也不想来了。
  沈巡靠在长椅上,头靠在长椅的靠背上,仰天闭目,什么都没说,眉头始终深锁。沈巡关病房门的时候,柴真真低声承认了钱打进了她的卡。她既然肯承认,那么归还一事就好谈了,这明明是个好消息,沈巡的心情却并不好。
  钱都到了她的账号,也说明了,当初长治确实动了心思,把账上的钱都转走掏空了公司,这个结果对于沈巡来说,无疑是个打击。
  “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只是现在没有机会说了。”骆十佳握住沈巡一动不动的手,努力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捂热他的冰凉。
  沈巡没有动,只是略显疲惫地睁开眼睛,用有些沧桑的眼神地盯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
  “大概也能猜到。”沈巡苦涩地扯着嘴角动了动:“当时我还在深城,他突然提出要拆伙撤资,我一口就拒绝了,并且为此和他吵了几句。他大概是怕我不肯拆伙不肯让他撤资,干脆先发制人把钱转走,这样我为了要回我的部分,不同意也得同意。”
  沈巡顿了顿又说:“更或者,他就是想要全部,好和柴真真远走高飞。”
  “一定是你前面说个那种可能。”骆十佳抿了抿唇,倔强地不肯往最坏的方面想:“长治不是这样的人,他要那么多钱也没有用,柴真真的病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沈巡轻轻一笑,反手抓住了她的手:“钱哪里有没用的?”
  “他要拿早就拿了,也不会到现在了。”骆十佳努力解释着:“他还会偷偷给李会计钱,我总觉得长治是个好人。”
  “嗯。”对此,沈巡没有质疑。
  沈巡反驳,骆十佳反倒有话可说,沈巡承认,骆十佳倒是陷入沉默,低头看着二人交缠的手,微感心寒。人心复杂,不论多好的朋友,沾了利益二字总失了情谊,不论她给长治怎么解释,当初他不经过沈巡,将公司账面所有资金打给自己的女人,怎么说都是对朋友不义。
  明明是这样可恨的行为,可他死了,人死为大,人死恩怨消,骆十佳连恨他都恨不起来。
  “人已经死了,猜测千万种可能也没有意义了,钱已经找到,我能做的只有解决问题。”沈巡叹了一口气:“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十几年他如何待我,我很清楚,我始终当他是兄弟。”
  骆十佳愁容满面,看了一眼关了门的病房,轻声说着:“希望一切真的能顺利。”
  ……
  休息了两个小时不到,柴真真就不肯在医院待了,输完液就穿了衣服要走,绝口不再提长治,也没有再哭。大家也拗不过她,给她办了手续,回到她那间破屋,她翻了半天才把那张卡给找了出来。因为没使用过,那张卡上烫金的账号数字都还十分闪亮。
  背后的签名是长治写的,他只签了一个“真”字,一笔一划都那样认真,可以想象当初真诚的用心。
  柴真真握着那张卡,眼眶微红,却始终是坚强的表情。她把卡递给沈巡,说道:“应该是这一张。”她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我从来没用过,不知道钱打给我了。”
  “谢谢你。”沈巡接过那张卡,心中又激动又悲伤,心情十分复杂。能把钱拿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又怎会再责怪?
  在柴真真的配合之下,沈巡顺利得到了矿上的所有资金,这笔钱又害人命又救人命的钱终于回到了沈巡手里。由于长治投资有道,这笔钱甚至比沈巡估计的数字多出了一成,可算解了沈巡的燃眉之急。
  柴真真将钱全部转回沈巡账上,眼都没眨。出了银/行,沈巡情真意切地对她说:“我留不了很多钱给你,矿上如今出了事,要赔偿许多,但我保证,如果有剩,长治的部分,我不会少了你。”
  柴真真摇了摇头,她只是说:“我要钱也没用了。”
  ……
  也许柴真真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是有征兆的。绝症降临,她一直因为恨努力活着,为了续命,她甚至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她用堕落惩罚着自己,也固执地单方面用这种方式报复着长治。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她的恨意根本不存在,她的报复满盘接错。老天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她却再也没有力气去纠正了。
  在西海镇住了一晚,沈巡一行人第二天就要走。沈巡单独办了一张卡,存了五十万,他准备将这钱留给柴真真看病。临走前,一行人又开了一路去了柴真真家。
  早上九十点的太阳温柔却没有太热的温度,高原大地在阳光普照之下苏醒,走过那一长条的泥泞之路,他们又来到柴真真的家,她那破旧的家。
  那么狭窄的路,那么不堪踩踏的家门口,此时此刻几乎围了一个村的人。
  看到那么多围观群众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心里都有不详的预感。
  长安见此情景,突然停滞不前,转身就要走,骆十佳见到了她转身的时候眼眶中甩落的泪滴。
  拨开人群,骆十佳看见柴真真家门上的那块挡门布被勾起来挂在门边,门口的两个警察脸色凝重地站在那里,不一会儿,殡仪馆的人从屋内抬了人出来,担架上,人被白布紧紧包裹,除了一个人的瘦削轮廓,她什么都看不见。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柴真真在这个村子里留下的艳名,让这些村民对她的议论几乎全是污言秽语。人都死了,连一个好的身后名都留不下。骆十佳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脚心向上,直冲头顶。
  ……
  柴真真死了,割腕自杀,血流尽了,终于香消玉殒。可笑的是,发现她死的,是路过此处,准备过来调笑几句的“嫖/客”。这就是她平日过得生活,如果这种可悲的时间流逝可以被称之为“生活”的话。
  她留下了一封遗书,只有两句话。
  一句是恳求沈巡和长安一定要找到长治的遗体,好好安葬。另一句是,千万不要把他们合葬,她不配。
  柴真真说不要和长治合葬,这理由,大家都明白。
  死了都不想“玷污”长治,那深沉的爱意,不言而喻。
  柴真真没有亲人朋友,她的骨灰被长安和骆十佳很仔细地撒在了高山脚下的草原之上。这辽阔的草原如今虽是秃颓模样,可他们都知道,来年还有重来的生机。
  长安买了一个玻璃药瓶,装了一小瓶没有散尽的骨灰带走。
  长安不知道这是不是成全,也许是违逆了她的遗愿,可她还是想,如果有朝一日可以找到长治,总归是想二人团聚。
  命运是一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残酷之手,只是轻轻捻动,人们的命运就南辕北辙,分崩离析。
  没有人相爱是为了分离,可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相爱的人分离。
  再怎么无奈,再怎么不甘,面对命运这样的安排,都只能接受而已。
  人就是这样渺小。
  ……
  回程的路上比来时更安静,明明所有的钱一分不剩全部追回,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走了,大家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回了柴河,几天的舟车劳顿让大家都默契地回了房间休息,饭都没吃。
  骆十佳一回房倒头就睡,沈巡过了很久才回来。
  沈巡开门进来的时候,骆十佳并没有睡着,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前方没有动。
  沈巡将手上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一阵窸窣的声音。他脱了外套和鞋子,轻手轻脚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走到床边坐下,床的一侧因为他的重量下陷,骆十佳能感觉到身体轻微往下陷的方向倾倒。
  沈巡的手温柔地落在骆十佳的额头发鬓之处,长指正温柔理着骆十佳的额发,一下一下,缱绻至极。
  “给他们送吃的了?”骆十佳眨了眨眼,淡淡问道。
  “嗯。”沈巡知她没睡,关切地问:“你的也买了,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
  骆十佳翻了个身,与沈巡面对面,眼神有些悲伤。
  不等沈巡说什么,她往沈巡怀里钻了钻,抱住了沈巡的紧实腰身。
  她的脸贴着沈巡的腹部,不一会儿,沈巡的t恤下摆就被一阵温热浸湿。
  “人和人的缘分其实很浅很浅。”骆十佳的声音哽咽:“当初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就知道的。”
  “我害怕我们有一天也会有这样的死结,害怕我们有一天也会这样分开,害怕我们也会有死都没有解开的误会。沈巡,我真的好害怕。”
  “……”
  骆十佳的感同身受又何尝不是沈巡的?人生这条路有那么多那么多不可预知的事,走了那么远,从青葱的少年到将近而立之年的男人,他太明白命运的不可抗性。
  粗粝的手将骆十佳从被子里捞了出来,紧紧搂进怀里。
  她眼中的湿泪被他一一吻去,良久良久,他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说出了这一辈子最不肯定、却又最肯定的一句话,以无比郑重其事的口吻。
  “十佳,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越临近过年,矿井事故的遇难者家属就越是暴躁,沈巡在与他们沟通的时候也陷入了难题。虽难度大,但沈巡也在尽力理解他们。原本一年到头也就春节求个团圆,这事故出了,家属有情绪可以理解,作为责任方,他们一直在试图安抚。
  关于这类事故赔偿谈判,骆十佳远比沈巡有经验,她出面谈妥了不少家庭,为沈巡解决了不少难题。矿井里出事的人大多是中平村的村民,少数来自附近村子。自拿到了钱,他们几个都没闲过,一直都在几处奔波。
  经过不懈努力,解决了大部分家属,在赔偿协议签订以后,他们给遇难矿工家属打去了赔偿款。还有少部分家属因为家族较大,闹事能力强,在赔偿金上喊出天价,他们实在不能让步,就一直拖了下来,只能通过反复谈判来试图解决问题。
  大约是最近都太累了,骆十佳每天回旅馆都是沾床就要睡,衣服都没换,趴在床上就开始意识飘忽。
  沈巡回来,看见骆十佳呈大字状趴在床上,心底一动。她的辛苦沈巡都看在眼里,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虽说不希望她这么抛头露面辛苦奔波,但也明白她是想要帮他。这一路走来这样不易,他不忍再说拒绝的话伤她的心。
  坐在床边替骆十佳脱外套和鞋子,拿着外套刚要去挂起来,骆十佳的手机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沈巡低头一看,她手机屏幕居然裂了。
  沈巡疑心她出了什么意外,推了推她:“出什么事了?你手机怎么碎屏了?”
  骆十佳累得不行,勉强睁眼看了沈巡一眼,傻傻一笑:“为了和你用情侣机。”
  沈巡皱眉,将她拉了起来:“说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骆十佳撇了撇嘴,知道沈巡是认了真,拿过手机,解释道:“今天去谈判,有个家属有点激动,给我摔了。”骆十佳见沈巡还在皱眉,伸手捻了捻他的眉心:“别担心,修个手机屏不贵的,两三百就能搞定。”
  “我不是说这个。”沈巡严肃地说:“下次我不在,你不准单独去见这些家属。今天能摔你手机,明天就能动你人。”
  骆十佳知道他又要开始唠叨,赶紧拂开他的手,又躺会床里,哈欠连天:“行了,人家动了我有什么好处,还得赔钱,得不偿失啊。别老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在你面前么?我要睡觉了,困得不行了。”
  ……
  骆十佳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一阵乱抓才摸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划过蛛网一样的手机屏幕,也没看清楚来电就接通了。
  “你怎么回事?”骆十佳还没清醒过来,手机那端已经传来不依不饶的质问。
  骆十佳也有几分起床气,撇了撇嘴:“什么怎么回事?”
  骆十佳的声音一出,电话那头的人也安静了。许久,电话那端的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骆律师?”
  “嗯?”骆十佳从耳朵旁拿开了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周思媛”。近来都没接到过周思媛的电话,一心一意和沈巡在一起,骆十佳都快忘了这么一号人了。骆十佳手心攥了攥,心里生出了几分微妙。
  “周小姐,我正在休假,你的案子,等我回深城再和你谈。”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骆十佳听见周思媛说:“骆律师,你怎么会接了沈巡的电话?你和沈巡,是什么关系?”
  周思媛的话像一块冰丢入骆十佳的衣服,让骆十佳脊椎骨都发凉了。她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还有一个手机,虽然两个手机都是现在年轻人用的最多的智能机,虽然都碎了屏,但碎裂的程度不一样,纵横交错的形状也不一样。她半梦半醒的,接的是沈巡的电话。沈巡和她一样,给周思媛备注的是全名,让她一下子没发觉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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