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曾经沧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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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免贵,叶,叶南。”我怔了怔,此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倒把我给他起的名字记得一清二楚。
  白幂,在这里等着我们呢!我转身想走,被夏寄和夏菡同时拉住了。
  “阿淡,不就是一幅画嘛,至于咱们落得饥寒交迫的下场?给他认个错不就行了?大不了让他将你嫁给那交趾国的漏风王子以偿罪过?”夏菡哆嗦道。
  “对了,这么一来,你还赚了呢!只可惜我原本凑合着要到你家求亲的,那欠着的猪肉就当是礼金了。”夏寄道,“只不过想着你那脾气,肯定不给我娶小妾的,正犹豫着呢。现如今这种情形,你跟着交趾国王子肯定比跟着我强啊!”
  我被他俩往白幂面前拖,还没到他那儿,旁边娉娉婷婷走来一名妙龄丽人,手里拿了一件大氅,往白幂身上披:“公子,夜里风凉,小心冻着。”
  钿晕罗衫,如烟似雾,素手皎洁,如水洗凝脂。
  夏寄叹道:“对月把酒时看剑,红袖添香夜读书,人生至乐,不过如此。”
  “通常这种时候,对白幂这种特务头子来说,这女人通常要拿把短剑出来,一刀捅了进去……这才适合这月黑风高夜,半夜杀人时。”
  “阿淡,你平日里别老买那些鬼狐的恐怖小说看。”夏菡劝道,“搞得周围的人整天处于惊恐之中。”
  只见那女子嘤咛一声往白幂的怀里倒了去,月光之下,白刃一现,我喜出望外:“看吧,看吧,我猜得对吧。”
  夏菡望了望道:“我发觉你的王爷不愧和你做了兄妹,老做一些大煞风景的事,人家不过想红袖添香,亲近一下王爷,至于让王爷拔剑把人家的发鬟给斩了下来吗?”
  夏寄道:“所谓对牛弹琴、牛嚼牡丹,形容的就是王爷这种人啊!”他痛心疾首,“我为什么就遇不到这样的艳遇呢?”
  待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就见刚才还素手皓腕,妆容精致的佳人,半边头发垂了下来,挡住了半边脸,整个人在月光之下直哆嗦,像极了恐怖话本子中贞子的造型。
  又只见白幂不动声色地将剑插进了银色的剑鞘,重回火堆旁坐下……
  连我都替那佳人感觉委屈,这么冷的天,你把人家的发鬟斩了就斩了吧,还不让人到火堆旁烤烤,至于嘛!人家的薄轻纱衣经得住夜晚寒风吗?
  那佳人捂着脸飞奔而入,夏寄同情地望着她,恨不能跟随其入。
  此时,那记仇的汗血宝马首先发现了我们,忽地一声叫,把我们暴露在了白幂的面前。
  我把夏寄和夏菡推在前头,垂着头准备迎接他的雷霆之怒。
  我听见了宝剑出鞘之声,剑风声起……
  “你们是谁?”
  那马也附和了一声。
  寂静的夜顿时更为静了,隔了良久,夏寄才小心道:“您不认得我们了?”
  在冷冷的月光照射之下,我看得清楚,他用冰石一般的眼神望着我们,腰间的宝剑已然出鞘半截,看来一言不合,他的宝剑又要出鞘。
  我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我的头发可没有刚刚那位佳人的长,如果被他这么一下子,我的造型就不是贞子,而是尼姑了。我拉了拉夏寄、夏菡,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忙笑道:“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我把他们拉到一边,沉思道:“看来他正在为国家为百姓执行秘密任务,所以不方便和我们这些人相见,依我看,我们就不打扰他了吧?”
  夏菡皱眉道:“我看王爷的样子不是假装的,我听过不少江湖秘事……你说说,他是不是中了毒什么的不认识我们了?”
  我望了望她,心想,他的症状和夏菡倒是颇为相像,于是道:“你瞧瞧他的眼神,和以往有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嘛……所以,依我看,他定是装的,他是我的二哥,为他着想,我们绝不能坏了他的好事。”
  夏寄在一旁凉凉地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就是怕他找你算账,一怒之下,将你抵偿给交趾国吧?所以能混就混吗?”
  那马又咴的叫了一声,让人不得不怀疑这马是不是马妖变的。
  正在这时,山庄的门一下子打开了,两排灯笼从朱漆大门内鱼贯而出。一长须老者被一大群侍婢丫环簇拥,来到我们面前。我瞧得清楚,那被白幂斩成贞子造型的佳人也位列其中,不过这次换了个歪向一边的坠马髻。
  他拱手道:“公子,老夫山野粗人,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谅解。”
  白幂哼了一声,从火堆旁缓缓抬起头来,嘡啷一声,宝剑又已半出鞘:“只要你们不来烦扰就好。”
  他性格原本就古怪,自从不认识我们之后,那性格更是古怪得登峰造极,举止行为除了拔剑、“哼”……再无其他。
  我决定试他一试,看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这时,那老者正无可奈何地劝道:“公子,你已经在老夫门前守了三天三夜了,无论夜晚白日,你总燃着火堆烤肉……老夫请你入府,你又不肯,可不知公子要守到何时?”
  火光照射之下,白幂垂眉低锁,握剑长身,脸上蒙了一层浅晕,仿佛湖水潋滟。那老者周围的侍婢含羞窃窃而语,连那头发被削成贞子的,都在偷偷地打量着他。
  好一个午香暗尘少年郎。
  既坏又好看的人真是到处都受欢迎!
  我顺手从脚下拿了根棍子,从地上戳起一物一甩,只见那物夹着风声直飞向白幂。
  “新鲜狗屎来了,快闪开!”
  随着这声呼唤,围着那老者的众侍婢一下子散开来,包括挽着他手臂的侍妾,独留老者一人在中间摇摇晃晃,脸上满是凄怆悲愤,为什么大难临头总是各自飞?那物呼地飞过老者的头顶,往白幂脑门飞了过去,只见白光一闪,银剑出鞘!可狗屎毕竟是狗屎,有形散而神不散的功效。他虽然击飞了大部分,但脸上还是被溅上少许,可以想像得到臭味也随之聚而不散。
  夏寄和夏菡紧张地一左一右拉着我,准备万一有个什么不对头,拉了我就跑。
  却见白幂从怀里拉出一方白绢,轻轻地拭去脸上黑点,面不改色地将白绢丢于地上,重回火堆坐下了。
  此时,我这才确定:“他的确是脑子有问题了。”
  夏寄道:“阿淡,你冒着被斩头的危险,就是为了证明这个?”
  夏菡回忆起以前,同意道:“是啊!如果是以前,王爷脸上会曾现红橙黄绿等等各种颜色,而如今,他连表情都没有变,这说明,他的确是失忆了。”
  我想了想:“既然他失忆了,那我们倒可以和他结交结交。他武功又高,又没有以前的花花肠子了,倒可以和他做个朋友。”
  夏寄哼了一声:“不过想找个免费的劳力加保镖,说得这么好听!”
  夏菡比较忧郁:“阿淡,可他这个动不动就拔剑斩人发髻的习惯很危险……你说说,我们以后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得头上包个头巾什么的?”
  我跑了上前,来火堆旁坐下,伸手烤了烤火,道:“英雄,贵姓?”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火堆烈焰也暖不了他冰样的眼珠子:“免贵,叶,叶南。”
  我怔了怔,此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倒把我给他起的名字记得一清二楚。
  火上烤有冒油的鹿腿,香气扑鼻而来,我指着那鹿腿道:“英雄,江湖救急,能舍点吃的吗?”
  夏寄和夏菡此时才挨了过来,两人齐往我左边蹲下,右边是叶南。
  白幂复又抬起眼道:“随便,反正我也不吃。”
  我从烤架上取下了鹿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英雄吃饱了?”
  此时,那老者才哭丧着脸挨了过来道:“几位,你们是他的朋友?那太好了,快把他领回家吧!几日来,他已把老夫院子里养的珍禽野兽斩杀殆尽。这头鹿,就是他从我家院子里斩的,老夫以为他饿,送了饭食给他,他又不吃……”他指着远处树杈上挂着的几样物件,“那些都是。”
  禽状兽类,全都烤得黑糊糊一团,风得半干挂在树上,那树正对着庄园侧门。
  微风吹来,风干的禽尸随风而摆。
  夏菡夏寄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道:“阿淡本身就有制造恐怖场景的力量,想不到她新认的二哥更是登峰造极。”
  那老者道:“依老夫多年行医的经验,这位公子只怕是脑袋出了问题,所以才这样。老夫原想给他号号脉的,可老夫年老体衰,怕是近不了他的身……”
  我沉思着咬了一块鹿腿:“依您的意思,要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那老者双目发光:“老夫久居山林,很久都没有见过症状如此奇特的病人了,你看看他……”他在白幂身边转了一圈,又转一圈,“身体什么其他毛病都没有,但仿佛得了失魂病。但说他得了失魂症吧,却又不像,他原本武功就厉害,对吧?”见我们同时点头,便又道,“他武功一点也没忘,就说他坐在老夫庄园前烤肉挂在树上风干这个习性来说,有点儿返祖的迹象……”
  我沉思地道:“依您的意思,这位公子会慢慢变成猴子一类的?”
  那老者皱眉道:“那也不是……您看看吧,他的症状。就他对女人的手段来说,返祖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们如果不帮我,他每日在这里杵着,我这府里的侍妾可都要跟他跑了……”
  夏寄心有戚戚焉:“是啊,他如果真是返祖症,以后的日子住在树上,你那些跟他跑了的侍妾怎么受得了啊?”
  夏菡连连点头,跟着忧郁:“你这些侍妾锦衣玉食的,环境乍一改变,变成树上野人。一个野人王领着一大群剃了半边头发的女野人,从这树飞到那树,每日呼啸山林,时不时来你山庄打打秋风,真是让你见了难过,闻了伤心。”
  老夫闻听此言,抬起衫袖拭了拭眼角:“就是,就是,老夫这几日每晚都睡不着啊……”
  其实找对了方法,现在的叶南比以前的白幂好对付多了。只要不接近他周身两尺范围之内,他就不会拔剑,再有说话得拐个弯儿哄他,他就会乖乖听话。
  比如说,你叫他吃东西,绝不能这么说:“叶南,开饭了。”
  你得这么说:“叶南,看见桌上的菜叶子没有?原来是青色的,现在变成了黑青的了,想知道什么原因吗?放进嘴里,吞进肚子里,你就知道了。”
  诸如此类……
  所以,要他进山庄,我是这么说的:“叶南,英雄,山庄里什么都没有了,你已进去过好多次了,没什么好玩的。可它里面的椅子真不错,坐上去和屁股非常相贴,你想不想试试?”
  他瞪着冰冷的眼珠子望了我半晌:“好,试试。”
  进去后就坐在堂前的椅子上不动了。
  这边,那老者早把诊脉的枕头拿了出来,示意我让他把手放在上面。
  我便道:“叶南,椅子和屁股贴得舒服吧?想不想试试手放在枕头上的感觉?在这期间,这位先生要用三根手指帮你按摩一下你的脉门,你想试试吗?”
  他身上一下子冒出冷气:“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嘡啷一声,宝剑又出鞘了。
  那老先生道:“你瞧瞧,就是这样,这位公子人家一走近他,他浑身就冒杀气。老夫派了我最美的侍妾前去试探,想不到他把人家的发髻给斩了,她那一头老夫最喜爱的黑发啊!想当初老夫也曾经‘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我转头对叶南道:“叶南,当你的手放在枕头上的时候,这手已不是你的手,这位老先生也不是人了,他是什么呢?他不是什么……所以,他的三根手指放在你的脉门上,算不上别人碰你……”
  他抬起头来眼神终于不再冰冷,有些迷茫:“你是说,当我的手放在枕头上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不是手?”他一下子把手放在枕头上,我正喜着,一只手他另一只手一捞,我只觉一股大力牵来,下一秒,我已撞进了他的怀里,“那我揽着的也不是人喽?”
  你才不是人,你们全家都不是人!
  冰冷的眼珠子和他温暖的怀抱感觉相差甚远,我挣了两下挣不脱。夏寄在一旁悠悠道:“老先生,还等什么?还不快看,趁他这时认为自己不是人的时候。”
  夏菡道:“是啊,趁他认为我这位朋友也不是人的时候。”
  我默默地在心里暗念:夏菡、夏寄,你们等着瞧,看看谁不是人,等这事过后,我要让你们知道,你们俩才是不是人的人。
  倏地,叶南咯咯地笑了出声,将头放在我的脖子上笑得直喘气。我一看,原来, 老先生把三根手指放在叶南的脉门上,他怕痒……
  所以,我头一次见到了脉门上也有痒痒肉的人。
  他嘴里的热气喷在我的脖子里,有檀香的味道,弄得我也直痒痒。我伏在他怀里,不动声色地一口咬在他的胸肌上,隔了半晌,抬起头来,他眼珠子都没变,依旧将我揽在怀里。
  我再一次确定,这人的确病了,连痛感都没有了。
  还好老先生号脉没号多久,就出了症断结果:“公子看来是中了毒。”他眼睛冒出光来,“奇毒啊,奇毒,老夫这么多年,都没遇见过如此奇毒啊!”
  老先生的手指离开了叶南,叶南的手也从枕头上放开,放开了我,浑身上下又是生人勿近。
  据老先生讲,叶南中了叫幻影的奇毒,据闻此毒多年前曾在江湖上出现过,中此毒的人脑子会慢慢退化,停留在人生的某个阶段。
  我沉思地望着眼珠子盯着桌上点心、已经好长时间都不动了的叶南,道:“那依您来看,这位公子中毒已经多长时间了?脑子大约停留在什么阶段?”我有些忧郁,“他不会慢慢停留在换尿片阶段吧?”
  夏菡和夏寄同忧郁:“这可怎么办才好?哪有这么大的尿片给他换?”
  老先生眼角很是抽了抽,摇头道:“不会,不会,依老夫看,他这种情形,已经是中毒的最后期限了,也就停驻在此了。七八岁的心性,这位公子看来年少时过得并不舒心啊,挨了不少饿……看见禽曾就将它们一一风干,变成蓄粮,很是心思缜密。年纪轻轻的,就这么高的武功。想必年少时就凶残成性,喜欢杀戮。”
  我道:“其实我们应该感到幸运,他没有什么特别嗜好,只喜欢吃禽啊兽啊的。”
  老先生浑身一哆嗦,忙点头道:“是啊,是啊,老夫这几天都睡不着觉啊。”
  夏寄听了此番话之后,大是放下心来。看来长期以来,他老被这么个光彩夺目的人压着,现在好不容易这人走下神坛,变得比他还要白痴了,他很是心有戚戚焉。他上前得了块点心递到白幂手里:“吃吧,吃吧,我请你!”
  只见白光一闪,点心被斩成两半跌落地上,夏寄幸好缩手缩得快,不然便要被斩下手指头了。
  老先生叹道:“这位公子年少时对人防备就深,即使对某样东西想到了极点,但凡对它有疑心,也不会妄然取之,他怀疑点心有毒呢。难怪他只猎杀老夫庄里面的活物做成食品。真是奇怪,这么防心甚重之人,怎么会被人下了这么复杂的毒?”
  我上前到桌子上拿了块点心正准备往自己嘴里塞,忽觉刀光一闪,手里的点心被劈成了两半,跌了落地。我愕然回首,见白幂冷冰冰地道:“别吃!”
  我讶然道:“又没塞进你嘴里,我吃我的,关你什么事?”
  “不准!”
  我生气地又拿了一块往嘴里塞,又是白光一闪,我又拿一块,白光又一闪。
  夏寄一边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顺便给夏菡也拿了块递过去,两人美滋滋地边就着茶水边吃着,奇道:“咦,他倒不阻止我们?”
  老先生想了一想叹道:“如此七八岁年纪的人,对人的依赖性最强,保护欲也强。看来,这位公子把您当成了他……最亲密的人了,他这是在保护你呢。”
  我沮丧道:“您的意思我明白,我成了他的妈,或是宠物了。”我转头对白幂道,“叶南,你看看,他们吃都没事,我能吃了吧?”
  他偏着头思索半晌:“过两个时辰,等他们消化消化再说。”
  老先生在一旁解释:“他这是在怀疑毒药有急性、慢性之分。”
  我咽着口水看着桌上的点心只剩下了点心渣子:“那我以后吃什么呢?”
  老先生指了指门外树上挂着的禽兽:“看来你只能吃他亲手做的东西了。”
  此时,侍妾端了个盘子进来,绕着白幂给我们送上了庄子里新产的寸金瓜。我看了那瓜果实在是晶莹碧透,颜色鲜亮,有心伸手拿一个尝尝,却又怕白光一闪,只能看着夏寄和夏菡吃得果汁直溅。
  “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老夫姓齐,名雷,平日里以行医为生,在世间混了数十载,倒是赚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庄子。”
  夏寄道:“还有一大群娇妻美妾环绕,您这样的日子,是我以后的目标啊。”
  齐雷拈须而笑:“好说,好说……”
  此时,白幂伸手拿了块寸金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看得我直发怔:“他不是说只吃自己亲手捕获的吗?为什么现在吃了?”
  我的手便也伸向了桌上的寸金瓜,眼前白光一闪,有瓜成两截跌落地上,我空着手缩了回来,气道:“什么道理?”
  嘴里有物被塞了进来,汁水淋漓,瓜的清甜带着些其他的某水味道,我不由自主嚼了两嚼,果然是瓜。
  抬眼一看,他手里的半截瓜消失了。
  夏寄感叹道:“阿淡,以后的日子,你就是帝王般的享受,有人给你试吃了,你也不必担心中毒了。”
  夏菡把嘴里的瓜吞了落肚才道:“就是,你看看你,连手都不必动,就有人自动给你喂到嘴里。”
  我呸呸两声把瓜吐了出来,但那瓜实在清甜,汁水留在嘴里满嘴余香。我咽了把口水正想说话,白幂将脸转过来,迷惑道:“你不喜欢吗?我吃过,没问题。”
  我想说,就是因为你吃过,才有问题!但看清他长长的眼睫毛连闪,在灯光下很有盈然欲滴之感,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哈哈笑了两声:“我忽然不想吃瓜了,哈哈哈。”
  自此之后,但凡我露出想吃某样东西的表情,他必代试之,试过之后,以迅雷不极掩耳之势将那物塞进我嘴里,弄得我想拒绝都不好意思。
  齐雷对白幂如获至宝,冒着被白刃加身的危险每日给他试药,只不过要他吃下去倒是个难题……除非齐雷先吃,两个时辰后没有问题,如若不然,他是不会吃的。
  他是个很安静的人,倒不是说他原来不安静,原来也安静,可现在更为安静了。时常待在一处,没有存在感。有时候你冷不防从他身边走过,简直感觉不到他是个人,他就像块岩石般地冰冷,了无生气……你以为没人了,伸手从盘子里抓块糕点来吃之时,就听见有人道:“不准!”你抬头一看,他正在梁上盘腿而坐。
  总之他围绕在我的身边,像空气,像微尘,如果你想忽略他了,他就出来吓你个半死。
  特别晚上睡觉,如果出来起夜,冷不防踢到个岩石,踢得你的脚生疼生疼,那就是他了。
  有句话说得好,白幂到了哪儿,白问鼎必定会出现。每一天,我都期望白问鼎出现,以缓解我身上沉重的压力……起码有个人和他斗上一斗,也可以转移他无时无刻对我饮食的注意。他出现的这些日子,除了风干的禽兽我能自由地吃外,其他东西一概要以口水为佐料。
  因为身边有这么个影子,夏寄和夏菡都不愿意和我在一堆了。说是和我在一起,有毛骨悚然之感,说是看上去你是一个人,但其实不是一个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也没有谁能弄得清楚。
  这天晚上,我实在睡不着觉,看着窗外那轮明月由树干升到枝头,再由枝头升到半空,月光越来越明亮,屋子里也越来越明亮,原本漆黑的一片渐渐历历在目。到了最后,我终于看清了角落里发着暗光的一双眼睛,半睁半闭,似睡非睡。
  “叶南,你也睡不着?”
  “嗯。”
  “要不咱们聊聊?”
  没有回音。
  “叶南,你说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武功这么高呢?”
  没人回答。
  因我尽了全力去听他的声音,又听不到声音,所以耳力变得极好。我听到了几声鹤鸣,几声虎啸,正想着这山庄的珍禽猛兽倒真是多,使人不得不觊觎,于是道:“叶南,你风干的肉快吃完了吧?咱们去再猎杀些?”
  他这才出声了:“好……”
  我从床上爬起,走得离他近了,这才看得清楚,原来他躲在黑暗之中并不是无所事事,正拿一把锋利的小刀雕着某样东西……见我走近,他把这样东西递给我,道:“送给你。”
  就着月光,我看得清楚,这东西模样古怪,形状别致,似人非人,于是问他:“叶南,这是你在庄子里杀猴子时,观察猴子的形态雕下来的?真不错,猴子斜躺在树上……你还很有想像力,还给它盖上了一床被。”
  叶南沉默半晌:“你像猴子吗?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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