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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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说养鸡花了老本吗?”
  “我算了下,这个时候那批鸡差不多可以卖了,没准能赶在年前赚上一笔。”
  “你就这么肯定不会赔本?上个月我瞧着他们神色也不见得有多好。”
  “你也说了是上个月,现在他们可没有苦着一张脸,能赚多少我不清楚,至少不亏本这点我可以肯定。”
  “也是他家有本事,运气也好,泉眼刚巧就落在那片树林子中,不然谁家有能力养几百只鸡?沈南这下子可以享福了。”
  “咱也努力一把,没准明年也能过上好日子。”
  “哈哈,你呀,先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再说吧。眼下虽然因下了一场大雪,地里暂时不缺水,以后怎样可就难说喽。”
  “我不就是为此发愁吗?听说商阳山脉另一头旱情不小,现在都有人过来咱县投靠亲友,我这心啊可一直悬着,始终落不到实处。”
  “谁说不是?希望明年能够风调雨顺。”
  ……
  这些人和沈家不熟,将胡帐房当作谈资说完就不再提起,沈家亲友就没有那么容易打发。好不容易有个教书先生过来教人识字,尽管只是个帐房,他们心里也热乎,都想沾点光,让自家孩子也认上几个字。
  这些人得到消息后,一过午饭的点,便各自带着孩子过来,腆着脸,好话不要钱似的朝着各自目标说,这让沈家人都很为难。
  这事不是他们能做主的,得看胡帐房的意思。沈老爹示意让众人回家等着,有消息他定会告知。
  胡帐房听了沈老爹的意思,没有立即回答,思忖片刻才回道:“堂屋最多放十几张桌子,你看着办。”
  得到答复后,沈老爹踱步回上房,开始想应对方法。光沈家自家人就有近十人,他家亲友不少,只能每家给一个名额,多了没有,就这都得挑着关系亲近的来,远的那些只能错过这次机会。
  有了决定后,沈家人便忙活起来,开始制作沙盘。笔墨纸砚就别想了,那东西贵着,作为初学者耗不起。
  胡帐房坐在上头,看着底下那些年龄大小不一的学生,眼角不停跳动。他这趟接的差事真是让他都无话可说,特别是沈家那几个大的,更是让他没眼看。这都什么事啊,连过了而立之年的大人都过来凑热闹,年纪这么大,学东西可没有孩子快。罢了,罢了,他尽力教,他们能学多少是多少,其他的他也管不了。
  几个月内要教完一千个字以上,难度可不小。不要以为一天只学三十个字左右就非常简单,初学者学过便知道,一天认三十个字容易,天天如此,估计学了后头的,前面的都已经忘了,最终能记住几百字就极为不错。
  明知如此,胡帐房还是按着这个数量教。
  方天林手中拿着沈家唯一一本书,还是托薛广林在县城买的。就这么薄薄一二十页纸,便要好几百文,看来读书确实不易。
  胡帐房说完注意事项,便来到堂屋正中,那里放了一个沙盘。很快,众学生就围成一圈。胡帐房极为不适应地拿着树枝在沙盘里写下一个个字,简单讲解过一遍后,便让他们照着描。
  第一天还好,识字量不大,多半人都能完成,第二天忘的字就多了。亏得胡帐房不是真正的先生,这才没有动用戒尺予以惩罚,不然,底下那些学生怕是各个手掌都要被打肿。
  不是胡帐房不负责任,实在是他自己也清楚,他定下的习字量有些过大,让学生全记住就是在为难他们,就连他当初进学堂时,也是学了几年,才将字差不多认全。
  方天林并没有表现得多突出,他唯一做的便是将任务分配下去。沈家总共八人在堂屋认字,一人学会四五个字,就能将胡帐房一天所教的字都记全,还不会让人起疑。至于沈家那些亲友家的孩子,方天林不管,他们只是附带,不是他的责任。
  方天林的办法挺管用,负担减轻后,沈家人学习效率不低。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偶尔忘记之前学过的字该怎么写,好在沈家买了书,对照书本集八人之力,至少能将字认出来,再默写几次加固一下记忆,下次再忘的几率就大为降低。
  胡帐房不是瞎子,沈家人这个做法他一早就发现。也是,方天林他们一人一天最多背下十来个字,在最初几天中,这个数量显然极为不正常,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沈家人也没想着要瞒什么,胡帐房一问起,便全说了。为此,方天林还得到了胡帐房的夸奖。也就他脸皮厚,才能笑着接下这些赞美之词。其实他心里还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他能随意想到这个法子,不过是思维方式被打开,不再拘泥于从前罢了,并不表示他智商有多逆天。
  第42章
  沈家伙食没有胡帐房家好,可胡帐房却吃得很是舒坦。他也说不上来哪里好,只觉得即便满桌都是素菜,他也能吃下一大碗面饼子。他估摸着是暂时卸下帐房一职,心底松快,这才胃口大开,也就没多想。
  胡帐房是在腊月初来的沈家,教了二十几天便到了年根下。他有家有室,自是要回家过年。沈家没有多少好东西,沈老爹就叫老伴拾掇了一些山货让他带上,还送了他一只鸡和一些鸡蛋。
  这段日子胡帐房一直跟沈家人同吃同喝,不知不觉中,他沾了沈家不少光,而他半点不知晓。
  胡帐房一走,沈家便热闹许多。他在的时候,大家顾忌这顾忌那,连说话也不敢太大声,以免惹恼胡帐房,以至于他撂挑子不干,这沈家可就要抓瞎了。
  纵使如此,沈家人也都很开心。不就几个月时间吗?忍忍就过去了,以此换取沈家子孙的前程,怎么算都值了。
  没了外人在,张婆子再也忍不住,开始跟媳妇抱怨。这二十几天可把她憋坏了,倒不是为了别的,只因家中有个碍眼的人在。人大都有迁怒的想法,张婆子也免不了如此。她对这个侄孙并没有多讨厌,但一想到他是大哥的孙子,她心情能好才怪。
  扪心自问,要是换成张婆子自己,其他厚脸皮之事她可能做不出来,但送孙子去大嫂家认字,她就算上门被大嫂埋汰一通,哪怕老脸都不要了,她也会坚持这么做。识字有多难得,这谁都知道,有这样的机会,就因为跟兄弟起龃龉,便抹不开面子,这可是耽误孩子一辈子的事,能做到如此,她佩服,反正她不行。
  可知道归知道,天天有个这样的碍眼存在在眼前晃悠,张婆子依然觉得心气不顺,膈应得很。
  跟媳妇们说了一通,将压在心头的气都宣泄出来后,张婆子心里舒坦许多,又劲头十足地开始里外忙活。现在都年根底下了,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得很,家里老小基本人人都有事做。
  方天林随意翻着手中书本,不时侧头扫一眼坐在他身侧,正聚精会神在沙盘上写字的沈家河。
  对于方天林而言,识字不难。他本来就认识近半,其余那些也能连蒙带猜认个七七八八,完全不认识的常用字不多,学起来一点不费力。像沈家河这样的初学者就没有他这么轻松,对于他们来说,让他们认字还不如去地里干活,起码农活他们做得顺手,认字就……
  方天林仔细数过手中这本书上的字数,总共有两千多个不同的字,要在两个多月中学完,这个难度实在是有些高,看看他旁边这位就能知道个大概。
  沈家河反应是慢了点,人可不笨,只是年纪确实有些大了,学起来有点费力。光比记忆力,大人可能还比不过小孩,初次察觉到这点时,方天林便跟沈家河他们说过,让他们不要去同孩子比较,免得记忆水平还不如孩子而感觉面上无光,以至产生消极对待的情绪,那实在太过浪费这次机会。
  沈老爹曾问过薛广林,得知他给了高价才请到这个帐房先生,方天林他们更为珍惜。至于垫付的钱,明年再还他。
  薛广林起先还不肯答应,一个月也就几两银子,就当是他这个女婿孝敬两老。谁知沈老爹死活都不同意,他也就只能接受这点。
  其实先生束脩并没有这么高,若到村里坐馆,一个月平均也就一二两。胡帐房能有这么高的月钱,不过是因他这个属于特殊情况,有人求到他他头上,主动给了高价,难道还要他自己要求降价不成?
  “今天的量学完了?”见沈家河放下手上树枝,方天林索性收起书本,左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望着他。
  “嗯。”沈家河一侧头便看到神情专注盯着他瞧的媳妇,瞬间耳尖泛起一抹可疑的红色,愣了半晌后,立刻回过头,不敢与之对视,不知为何,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剧烈。
  自家这个媳妇怎么就这么可爱呢?方天林投射过去的视线更加火辣,将其从头扫到尾。
  沈家河被盯得差点就像炸了毛的猫般跳起来,身体温度直线上升,脸上被猛然窜起的热意熏得通红。不成,再在房里待下去,等下就会变成快要煮熟的虾子,沈家河当即落荒而逃,急冲冲推门避出去,打算去外面吹冷风,留下方天林一人对着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现在已经是年根下,天虽冷,院子里仍不时会有人走动,沈家河不敢将动静闹得太大,一出门就深呼吸几次,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挠了挠头,觉得现在最好发泄一下,这样便能将身上那股躁动给压下去。做什么好呢?环视一圈,他最终决定去劈柴。这样既不会冷,又能将多余的精力挥散出去。
  想到就做,沈家河抬脚朝杂物房走去。手中提着斧头,他不由想起那日方天林挥动斧头,一下就劈开一个老树桩的情形。那一刻,逆光而立的媳妇可真是令人移不开眼,他是一看再看,完全没有腻烦的意思。
  一想起这些,沈家河嘴角慢慢弯起,笑得不能自已。
  沈家河出去没多久,院中便传来“啪啪”的声音,方天林眼中笑意更甚。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见孩子们都睡得很熟,便推门而出。
  此刻院子里就沈家河一人,身体随着劈柴的动作,不断直起弯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有男性魅力,仿佛四周空气都凝固,唯独雄性激素源源不断像周围散发,好巧不巧,全被方天林接收到。
  之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方天林也感觉到身上陡然升腾而起的躁意。他想了想,忍住没去撩拨沈家河,免得他愈加羞赧。他总不好大白天跟媳妇来一发,这太难为沈家河。
  若非必要,方天林不想无故去挑战媳妇的底线。靖朝百姓不像现代人那么开放,沈家河同样很是保守,他要真这么做,可能会伤害到自家媳妇。
  但自体内向外散发的热意并不那么容易消下去,家里又只有沈家河手中使用的那把斧头,水缸基本也是满的,不用方天林出力。那他做什么好呢,总不能这么呆站着等热意自动消退吧?
  环视一圈,没发现让他挥洒多余精力的地方,方天林决定去外头跑一圈。远远地跟沈家河交代了一下他的去处,顺带告知他房中无大人,让他多注意一下孩子们的动静,省得他们醒来找不到双亲而自己想办法下炕,这可就麻烦大了。
  沈家河背对着方天林远远地应下,连个正面都不肯给。
  方天林看到他这般,脸上笑意怎么都下不去。两人相处近两年,最近半年更是房事不断,媳妇怎么还这么纯情呢?
  想及此,方天林乐颠颠地跑出院门,目标非常明确,直奔树林子而去。
  没了挑动他心神的视线,沈家河在不断挥臂劈柴的过程中慢慢平静下来。当心绪彻底平复时,他将东西全都收拾好,打理干净自己,便回房坐在炕头守着孩子,看着看着,双眼慢慢开始对不准焦,思绪不知不觉飘飞出去,不知道落在谁身上。
  方天林绕着小树林子跑了好几圈,感觉从下腹升起的热意逐渐消退,这才放慢速度,直到大门那边才换跑成走。
  马上就要过年,鸡场这边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守着。白日里一人,晚上两人,今天轮值的是沈家湖,他见方天林过来,有点诧异。自从鸡场这边步入正轨后,尤其是到了寒冬腊月的季节,他这个三弟妹可不爱没事到这里闲逛。
  “二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方天林跟沈家湖打了声招呼,便拔腿朝鸡舍走去。
  前几天方掌柜来过一次,运走年前最后一批鸡蛋,还带走了好几十只鸡。年前所有物品都有所涨价,方掌柜看在双方一直合作愉快的面上,主动将价格提了一层。那一次是沈家今年以来单次进账最高的一回,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沈家人各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下子正迎合了过年的气氛,再加上家里有好几个小孩子,在胡帐房离开后,沈家可谓是天天充斥着欢声笑语。这导致邻居过来串门时都要问上一声:“你家最近有什么好事,这么欢腾?”
  沈家人自是以过年为借口糊弄过去,邻居们也没想着要寻根究底,但要说他们信了沈家人的话,那不可能。谁家不是在过年?可你见过村里有几家这般天天笑声不断?谁信谁傻。
  腊月是一年中气温最低的月份,鸡舍温度很难保持稳定,鸡下蛋频率又低了一些,不过还好,没低太多,每日依旧能收获两百多个鸡蛋。
  沈家人都很知足,以前鸡可是一到冬天,几乎就见不到鸡蛋的影子,现在还能有这般收获,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几间鸡舍每日都有人打扫,兼开窗换气,饶是如此,依旧有一股很大的味道。这却是没办法的事,除非有高科技设备,能自动清理,不然再怎么注意,想要空气清新如外面,压根就不可能。
  因着室内温度还算可以,鸡并没有全都扒在一起取暖。
  见它们精神都不错,方天林放下心来。
  如今鸡场是沈家最大的收入来源,这里要是出了事,沈家就会元气大伤。钱还在其次,最主要还是会伤了沈家人那股日益累积起来的精气神。
  生活有奔头,人往往情绪高涨,心情舒畅,突然被打断节奏,打击不可谓不大。方天林自是要竭力避免这些,他跟大嫂他们多番强调过,清扫鸡舍时,注意一下鸡的状况,一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将其隔离,以避免大范围传染。
  规模化养殖,最怕的就是传染病,那真是一死就死一片,这对养殖户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保持日常清洁,就是在尽最大可能降低鸡得病的几率。
  方天林有空间水在手,才敢这么干,不然,他哪能这么乱来?要知道,在第二批鸡没长成前,成本最高的一个月,若换算成银子,足足花了三两多。尽管那时有第一批鸡卖鸡蛋所赚打底,沈家人依旧高悬着心。
  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试问农户中有几家能承受得住?要不是已经看到了赚钱的希望,沈家人心里搁着事,睡不好觉那都算轻的,搞不好急出毛病来都有可能。
  这种心怀忧虑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批鸡也开始收获鸡蛋的时候,才有所好转。直到最近将成本全赚回来,沈家人才彻底脱开这个精神枷锁,打心底里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此后就算这批鸡真出了岔子,他们最多也就心疼,为此整日里忐忑不安,吃饭饭不香,喝水水不甜的几率降低到几近于零。
  逛完鸡舍,方天林又去看了试验田。那里现在只有冬小麦一种作物,瞧着长势不错,不过没有直接对比,他也不好判断到底和普通小麦有什么不同。
  这里空气比鸡舍清新许多,方天林深吸一口气,鼻尖传入淡淡的麦苗味,感觉异常怡人,似乎连寒冷都能驱散。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
  往年,沈家人都会带着大批食材到大伯家过,之后没用上的那些自然归了大伯家。今年倒是省事,阿公直接开口各家各过各的。
  这下子沈家人差点没乐得一蹦三尺高,即便还是要给阿公阿婆送上大笔年礼,他们也半点不心疼。这都多少年了,回回连个年夜饭都吃不痛快,现在好了,总算可以在自家过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得连孩子多吃一块肉,都要被大伯娘他们瞪上几眼。
  有了这一回,估计下次也该是这般,张婆子感觉浑身一轻,脚步都迈得虎虎生风,似乎有用不完的劲,人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张婆子不时穿梭在院子和灶房间,指挥着几个媳妇做出一道道往年很难吃上的菜,脸上洋溢着掩不去的笑容。
  虽说养鸡刚回本没多久,赚的钱不多,但大家对未来很有信心,加之刨去鸡场那边可能带来的盈利,这一年本来就是沈家赚钱最多的一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不说的就是沈家人吗?
  年夜饭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看着已经昏昏欲睡的三个儿子,方天林眼中染上笑意。他瞥了一眼沈家河,从柜子中拿出六个红包,分出一半给自家媳妇。方天林将自己那三个压在孩子枕头底下,至于沈家河手中的红包,则要等到明天再发给孩子们。
  吃过宵夜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双双脱衣上炕。
  此刻夜已经很深,房中却是一片春意盎然。
  方天林歪着头,透过昏黄的光亮眼也不眨地盯着睡得香甜,一脸红扑扑的沈家河猛瞧。他倾身将一个温柔的吻落在沈家河额头,今晚辛苦了,祝你好梦!随后,他将油灯熄灭,房中立即陷入一片昏暗,只有一点月光洒在窗前。
  夜正深,情正浓,情到深处浓转淡,就如潺潺流水般,流淌不息,没有尽头。
  第二天一早,方天林就被沈璋闹醒,他当即一个激灵睡意全消。等他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后,颇有些哭笑不得。
  估计是昨晚累到了,沈璋从沈家河身上爬过,手都伸到方天林这边,沈家河依然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家伙身上只穿了里衣,方天林不敢耽搁,将他一把抱起,塞进被窝里,三两下为自己穿戴好,这才拿起温在一边的小衣裳,将睁着眼睛咧着嘴笑的二儿子挖出来。
  好一番折腾后,一大一小都全副武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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