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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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理会那些人花痴的眼神,默默地走着。
  路过一间香料铺子时,里边传来一道女子低低的话音:“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我要今天到的货,别给我陈货,我认得出的。”
  若在以往,玄胤不会对陌生女人的声音感兴趣,今天却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朝对方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戴着青色幕篱的姑娘,比宁玥高出半个脑袋,腰枝纤细,手指白皙,白得……仿佛没有温度。
  玄胤定定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步子,拳头一点点拽紧。
  冬八呼啦啦地跑着,冷不丁撞上玄胤的背,痛得大叫:“哇,少爷你干嘛?怎么不走了?”
  玄胤没说话。
  冬八看看玄胤,又看看玄胤盯着的方向,眼珠子一瞪!不是吧?一个姑娘?他家少爷终于也会看姑娘了?他还以为,除了马宁玥以外,所有女人在少爷眼里都跟男人没什么区别呢!
  看来少爷也是个正常男人啊!
  不过……那姑娘戴着幕篱,从头遮到脚,根本瞧不出她长什么样啊?还是说……少爷就喜欢这种有神秘感的?
  “少爷,少爷~”他坏笑着,咯吱了一下玄胤。
  这时,戴幕篱的女子买完胭脂从店里出来了,之后,她转到一旁的糖铺儿,买了些糖果点心,又到一家鞋垫试了几双绣花鞋,最后,才没入一旁的小巷子,上了一辆体型娇小的马车。
  整个过程,玄胤一直盯着她,眼睛都没眨几下。
  冬八越发纳闷了,他家少爷除了偷看马宁玥洗澡,几时这么专注过?该不会……真对那姑娘一见钟情了吧?
  天啦,那宁玥姑娘怎么办?!
  “少爷……”他扯了扯玄胤的袖子。
  玄胤眸色一厉,朝那辆马车追了过去。
  冬八急得跳脚:“哎!少爷!郭家在东边哇!你走错啦!”
  ……
  白玉儿的尸体被运走了,由于未成年,不能被葬回老家祖坟,马援在京城附近,花重金买下一块儿风水宝地,厚葬了她。
  这件事给白霜儿的打击很大,回到清辉院后,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无声垂泪。不巧的是,蔺兰芝精神太恍惚,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脚,马援一听这消息,当场放下白霜儿,去了棠梨院。
  大夫给蔺兰芝诊断后说道:“骨头没事,休养几天,擦些药,慢慢便能消肿了。”
  宁玥拿出郭大夫人送的紫瓶药膏,开玩笑似的说:“她老人家送给父亲的,我瞧父亲生龙活虎得很,正想扔了它呢,倒是给娘用上了。”
  蔺兰芝也觉得好笑,又不是小孩子,居然会在浴室里摔跤:“看来,我是真的老了,难怪你父亲嫌弃我。”摸了摸削瘦的脸,又道,“我自己也嫌弃我自己呢。”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疼你。”宁玥抱住她脖子,在她怀里蹭了一会儿。
  蔺兰芝就笑:“多大了,还没断奶似的!”
  宁玥灿灿一笑,打开瓶盖,正要给蔺兰芝擦药,马援进来了。
  门口被婆子们守得死死的,他爬墙过来的。
  看到他,蔺兰芝先是一怔,随后,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你来做什么?还是决定替你那新欢的妹妹报仇?”
  马援担忧的眸光落在她高高肿起的脚背上,沉吟片刻,对宁玥道:“把药给我吧。”
  宁玥挑眉,这是弄的哪一出?心中困惑,但还是把药给了父亲,自己则走出房间,顺便给二人合上了门。
  蔺兰芝一颗也不愿见到他,拉过被子盖住脚,没好气地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出去。”
  马援却仿佛没听到她拒绝的话,在床边坐下,掀开被子道:“摔疼了吧?给我看看。”
  脚踝被他握住,蔺兰芝恼羞成怒,瞪着他道:“你又是吃错什么药了?我摔死了你不是更高兴吗?假惺惺的,想试探一下我究竟伤得多重是不是?但是恐怕又让你失望了,我连骨头都没摔断,大夫说,几天便能大好!”
  马援没像往常那样与她针锋相对,一手扣住她脚踝,一手以指尖蘸了药膏,给她细细涂抹了起来。
  蔺兰芝咬牙:“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我告诉你,你把我伺候得再好,我也不会同意那个白霜儿过门!别说平妻,姨娘我也不许她做!”
  出乎意料的是,马援再一次“忍气吞声”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低着头,很认真地给她擦药,烛火照在他刚毅的脸上,能依稀看到眼角的细纹。
  蔺兰芝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不知道自己这里是不是也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二十四年了,不知不觉,她都三十七了。她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给了这个男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庭,然而他给她的是什么?一个蔺咏荷,一个白霜儿。
  蔺兰芝的心都痛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甩给了他一个背影。
  “兰芝。”马援低低地说,“我们和好吧,像从前那样,好好过日子。”
  “马援,你能把破碎的镜子拼回原来的样子吗?还是破碎了两次的镜子。”蔺兰芝头也不回地说。
  马援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白霜儿的事……我是有苦衷的……”
  果然是为了白霜儿,她就说呢,已经厌烦她到这种地步了,马援怎么可能亲自过来探视她,还给她擦药?蔺兰芝冷笑:“蔺咏荷的事,你也不是没苦衷,我不想听了,我不在乎,你走吧,反正让她过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休了我,二,杀了我。”
  马援在床边坐了很久,久到蔺兰芝沉沉地睡了过去,才给蔺兰芝掖好被角,离开了棠梨院。
  宁玥从隔壁房间走出,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难掩困惑。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娘是被气得失去了判断力,她却瞧得真切,父亲对娘亲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担忧也不是装出来的,而且父亲也亲口承认了,白霜儿的事他有苦衷。
  “冬梅。”
  “小姐。”
  “你这样……”宁玥贴着她耳朵,小声地吩咐了几句。
  是夜,冬梅去了公中的膳房。膳房的管事伍娘子格外热情,见到冬梅,笑着就放下了手里擀面杖,拿起一块刚烤好的鸡肉,喂进冬梅嘴里:“这么晚,怎么到我这儿来了?是不是三小姐要吃宵夜?”
  冬梅吃完鸡肉,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本想做一碗三鲜面,偏咱们小厨房没了火腿,你这儿还有不?”
  “有!”伍娘子切了一大块最好的火腿肉,装到冬梅的食盒里,又从蒸笼里端出一盘栗子鸡,“你也别饿着,大半夜跑差不容易。”
  冬梅就道:“多谢伍嫂!”
  “跟我还客气!”伍娘子嗔了她一眼。
  冬梅眸光一扫,垂下眸子,又道:“对了,今儿清辉院出了大事儿,你知道吧?”
  伍娘子当即正了神色:“可不是呢,我正想找人问,那白姑娘,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玩到猪圈里去了?”
  大户人家,是白霜儿自己与府里人说的。
  冬梅差点儿喷出来,忍住异样,说道:“调皮,到处疯玩儿!”
  “唉,真是!”伍娘子摇了摇头,“那边出事儿,倒霉的就是我们!你瞧这都什么时辰了,锅里还给她热着饭!都热三四遍了,再热一遍,就不能吃了,又得重做!怀着孩子,这么折腾自己,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冬梅意味深长的眸光落在蒸笼上:“伍嫂,清辉院的人,每天晚上都来做宵夜啊?”
  “何止晚上?大半夜也来!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你该知道,过了饭点,我们公中的膳房就该关门,各房主子若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都管自个儿的小厨房做!自从清辉院的白家姑娘来了,我们膳房……就成她们的私人厨房了!”伍娘子抱怨地说。
  她话音刚落,清辉院的青梅便来了。
  青梅清了清嗓子,伍娘子吓了一跳,忙扬起笑脸走到蒸笼前,道:“哟,青梅妹子来啦?是不是你家姑娘有胃口了,可以吃东西了?”
  青梅冷冷地扫了冬梅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冬梅心道,拽个屁!
  伍娘子把菜一碟一碟地放入食盒,完事儿后,说道:“给,青梅妹子,都弄好了。”又拿了一袋油炸花生,“给妹子打打牙祭。”
  青梅拿着东西走了。
  冬梅跟上去,在膳房附近叫住了她:“青梅!”
  青梅转过身,像看死敌似的看了她一眼:“找我有事?”
  冬梅忍住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笑了笑,说道:“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吧,给你提个醒儿,四爷刚去看过我家夫人了,夫人扭伤了脚,原也没什么大碍,偏四爷心疼得不行,又给擦药又给擦泪。我家夫人与四爷的感情,绝不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可以破坏的。所以,我奉劝你家主子一句,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安稳稳地做个把孩子生下来,夫人自然不会亏待她,但倘若非要步蔺姨娘的后尘……你们来这么久,应该已经听说了不少蔺姨娘的事吧!亲妹妹都讨不到好,一个不相干的人……”
  青梅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惧色。蔺姨娘的事,她们早在入府第二天便听说了。蔺姨娘是夫人的庶妹,早年与夫人关系十分要好,后面却不知怎的,爬了四爷的床,还怀上了四爷的孩子。但夫人一直没许她过门,一直到夫人疯了需要人照顾,四爷才将蔺姨娘进了过来。蔺姨娘给四爷生下一儿一女,如今儿子在京城混不下去跑到边关了,女儿成了聋子囚禁于庵堂了,至于蔺姨娘自己,毁容、手残、重病……几乎已经成半个活死人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被人操控的吗?
  冬梅似是瞧出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不想步蔺姨娘的后尘,就乖乖儿地生下孩子,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你家小姐的下半辈子应该不至于太难过。但马家,她一辈子也休想进来!”
  这是要去母留子?
  青梅的脸色蓦地变了,咬了咬牙,说:“四爷才不会把我家小姐赶出去!四爷与我家小姐早在临淄拜过堂了!是当着我家老爷的面拜的,四爷还说了,会照顾我家小姐一辈子!”
  冬梅真是恨得牙痒痒啊,果然拜堂了,她忍住火气,冷笑道:“那有什么?男人的话,听听就够啦,真信你就输了。”
  “你……你……”青梅被激得跳了起来,“四爷才不是信口开河!四爷是发过誓的!”
  还发誓?冬梅眯了眯眼:“别撒谎了,小姑娘,四爷会为了一个商贾千金发誓?编,再给我使劲儿地编!”
  “我没编!都是真的!我家老爷是为了救四爷才死的!四爷欠我家老爷一条命,老爷临终前将大小姐托付给四爷,四爷若是食言,会天打雷劈的!”
  冬梅把套到的话如实禀报了宁玥,宁玥听完,淡淡地笑了:“我说父亲怎么纵容一个女人,纵容成这个样子,竟是藏了这样的原因。”
  这个,反倒不太好办了,与蔺咏荷爬床不同,人家对父亲是有再造之恩的,毫不夸张的说,没有白霜儿的爹,便也没了现在的马援。马援对白家充满了感激之情,又对白霜儿充满了愧疚之情,这才在没经过蔺兰芝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与白霜儿成了亲洞了房。
  宁玥咬了咬手指。
  冬梅就道:“怎么办,三小姐?真的要把白霜儿娶过门吗?”
  “她想得美!”宁玥慢悠悠地翻开一本话本,从前秋香在的时候,总不许她看这些市井流传的东西,说不雅,有损名节,而今秋香不在屋里了,也没个人提醒她了。
  冬梅见宁玥突然翻出一本看过很多次的书来,如果她记得没错,每次小姐看它,都会被秋香唠叨……不是在谈白霜儿的事吗?小姐干嘛想起秋香了?
  翌日,天刚亮,钟妈妈便让人带消息回来了,宁玥在南街接受的药铺已经清点妥当了,只等这边派个得力的人过去。
  原来,宁玥将蔺兰芝从蔺家接回来之后,没让钟妈妈一起回府,而是让钟妈妈在南街盘下了一间正在转手的药铺。
  钟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识字。
  宁玥考虑了一番之后,将秋香调了过去,先做账房,做得好了,再做掌柜,若持续盈利,每年都有两成分红。
  秋香完全没料到自己已被贬为三等丫鬟,还能再有如此机遇,当时便高兴得哭了。
  与她的喜极而泣相比,冬梅的脸却几乎成了菜色。论能耐,她比秋香强;论容貌,她比秋香美;论为人处事,她也比秋香圆滑;打算盘更不用说,她不输给秋香的!至于认字,她认得少,但账本还不至于看不懂。更重要的是,秋香曾经背叛过小姐,她一直忠心耿耿!
  她比秋香的条件好这么多,为什么调去做掌柜的不是她?
  出了棠梨院,冬梅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开店子一直是她的梦想,比起为人鞍前马后,她更喜欢那种把所有货物都卖光、夜里坐在柜台前打算盘的感觉。
  如果没有这么个机会,她便也不想了,关键是有了,还给了秋香!那个差点儿害死三小姐的秋香!真叫人意难平!
  白霜儿晨起,在花园里散步,看到一个身穿淡粉色比甲的丫鬟坐在石凳上哭,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棠梨院的冬梅。
  “是冬梅啊,大清早儿的,哭什么?”她轻轻地问。
  冬梅才懒得与三小姐的死对头说话,起身,略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白霜儿道:“我又不是毒蛇猛兽,如此怕我做什么?你家小姐吩咐你不许与我说话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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