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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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您的帮助,被隔离在这里的人会慢慢饿死。”上尉说,“您说过我们活着比死了对您更好。”
  “对,所以我跟你交易,得到军队的服从和你的灵魂,回报则是相安无事与暂时保存那些被感染的人。事实上我已经超额完成了交易,那些人回去了。”塔砂说,“再退后一步吧,我愿意供养你那些有用的士兵,只要他们为我所用。可是其他人类?他们可不在交易名单上。”
  上尉的牙关蓦地合拢,塔砂能看见他吸了一口气,阻止自己在听她说完后立刻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他尽可能冷静地说:“这里的居民加起来是军队人数的几倍,其中有各种手艺人,农民,马倌,牧羊人,皮匠,铁匠……总会有一些有用的。我的士兵会战死也会衰老,他们不可能永远战斗下去,要想有源源不断的兵源,肯定要有足够数量的生育者。这里有足够的适龄男女……”
  “这就是你认为我该白养着他们的理由?”塔砂问。
  “我不可能代表所有人跟您签订契约!”哈利特的声音不可遏制地提高了一点,“恶魔契约的名声家喻户晓,在公开情况下没几个人类愿意这么做!您拿出契约,只会签订一些贪生怕死的无用败类而已!”
  “对,他们还不配跟我签订契约,一个普通人的灵魂,远不及一份空白契约本身的价值。”塔砂回答。
  哈利特上尉抬头看着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愤怒让他握紧双拳。“您到底想要什么?”他问,“难道您觉得我和我的士兵能坐视人们饿死吗?!”
  “你把事情想得太坏了,上尉。”幽灵耐心地说,“只不过是,不劳动者不得食而已。”
  新的交易,在上尉与地下城之间定下了。
  首先知道的是军队内部。
  北方封锁的传言终于被上尉亲口确认,鉴于之前这则消息的传播就被默许,这次公开也没激起太大风浪。而新的内容是:他们攻击的那一方并不是什么深渊后裔,只是安分生活的隐居民族。上级将后果不明的邪恶武器交给他们,导致了之前的活死人事件和现在的田地枯萎,他们和那些隐居民族遭受的一切苦难,都只是因为上级想做出政绩来讨好将军。
  上级在造成这种后果后封锁北方,无疑是想抹消他们这个污点。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过冬的粮食了。
  后面那句话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军队一片哗然。一小部分人拒绝相信这等处境,“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们说,天真地认为只要和哨卡的士兵好好交流,告诉他们污染已经停止,他们就会放开哨卡。哈利特上尉让幸存的侦察兵现身说法,然后将仍然一心向北的那几个军官请了出来,慷慨地让他们带上一小队精兵,再去北面哨卡试一试。
  他们不会回来,这几个人将“死在拒绝听任何解释的守卫手下”——在他们出发前,这事已经定了。哈利特上尉是个优秀的指挥官,光有仁慈可不能坐稳这个位置。
  当然,仁慈和人望也很重要。
  “诸位,我必须承认一些事情。”上尉站在旷野新搭建的高台之上,面容肃然地面对着他的队伍,“尽管林中的民族与深渊无关,也没有毁灭人类或埃瑞安的企图,但他们的确曾与我们生死相搏,曾与我们结下仇怨,并且不是最纯粹的人类。但就是这些人,在战后一视同仁地治疗了我们中被枯萎气体感染的战友,就是他们,在我们被上头的‘自己人’抛弃时没有乘火打劫,甚至在这种时候,愿意与我们交易粮食。”
  下面传来了嗡嗡的声音,上尉任由这声音响了一会儿,才抬手让大家安静。
  “我知道,我们当中有很多人讨厌这些异种,不愿与他们合作。”哈利特放低了声音,“我也一样,我是埃瑞安军校的毕业生,我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更知道要怎么对待异种,把埃瑞安所有遭受异种攻击的历史背得滚瓜烂熟。我不愿意与异种为伍,我也害怕,要是北方知道了我允许异种进入军营治疗伤兵,我会被当做人类叛徒吗?我的妻子和儿子会不会被当做卖国者的家属?但是,士兵们,我要因为这个理由放弃我们的战友吗?”
  他的声音蓦然抬高,像头狮子在怒吼:“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并肩作战的战友死去,就为一个名声?我怎么能等着大家挨饿致死,就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卖国罪行?我们补给只能再吃两天,在那以后怎么办?我们要去抢夺这里居民仅剩的食物,在他们的田地再也无法产出,在我们被上级欺骗于是毁掉了他们赖以谋生的森林的时候?!然后呢?我们成为可悲的劫掠者,掠夺本该保护的人,在他们活活饿死后吃掉他们的尸体,像苍蝇臭虫那样彼此杀戮,苟且偷生,最后作为可悲的食尸鬼在这里饿死——是的!看看周围吧!因为上头给的那种东西,这里的大地再也长不出粮食了!诸位,你们想这样去死吗?”
  他的描述激起七零八落的几声“不”,大多数人没有回答,多半是被这种未来吓住了。
  “我做不到。”上尉的嗓音有点颤抖,“那些人可以为一个名声把我们关在这里等死,可我他妈不能看着大家去死!我们自己有眼睛,自己有耳朵,我们很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犯下出卖人类的罪行。我们有吗?看看我们身上对抗活死人留下的伤疤,看看那些刚恢复的人憔悴的脸,告诉我,士兵们,我们这是在通敌卖国吗?!”
  “不是!”
  这一次,军人们齐声吼了出来。
  “对,我们没有!”上尉喊道,“在我们与死人浴血奋战保护身后的城市的时候,那些给了我们产生活死人的武器的人在哪里?当我们用血肉之躯承受着那种可怕武器的后果,在生死线上挣扎,在每一个夜晚被噩梦惊醒,那些动动嘴皮子就能诋毁我们、就能决定放弃我们性命的人在哪里?他们躲在安全的地方,构造着自己想象的敌人,对我们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在我们死去的那一刻,各种捏造的污名就会被他们按在我们身上,我们的牺牲就是为了这群傻逼升官发财吗?”
  “不是!!”士兵们怒吼道。
  “我们必须活下来,去打那些傻逼的脸,去见还在等我们的人,而不是成为一个阵亡数字。”上尉嘶哑地说,他的嗓子已经破音,“所以我们会和那些异种和平相处,与他们交易,就像与另一个人类城市交易。”
  “为什么我们不能杀了他们?”有人激烈地说。
  “好吧。就算你打算在面对北方准备弄死我们的大量军队时,先和能成为同盟的、什么邪恶之事也没做的群落自相残杀一番,就因为他们长了你他妈看不顺眼的一双耳朵。就算你打算冒那个风险,觉得杀光他们之后还可以从他们的尸体里找出消除地面污染和制造粮食的办法。”哈利特疲惫地说,“还记得那些骷髅兵吗?对,还有干尸,我们的武器造的孽,把我们撵得到处跑的玩意,他们当中有人可以控制这些东西。”
  下面传来抽气的声音。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也会让大家知道。”上尉说,“我已经尽我所能,让我们有机会回家,让我们能在岗位上战斗到最后一刻。如果与这些异种合作是该下深渊的罪过……那也是我的主意,与你们无关。”
  军营中一片死寂,而后嘈杂起来,开始有人言辞激烈地反驳起上尉的自咎。当上尉再一次抬起头,扫视着一张张激动的脸,他知道,至少现在,他成功了。
  第二天,告示贴了出来,被遗弃的东南角居民很快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信息层层递减,上尉告诉军队的部分再经过切割,变成了此地民众知道的版本——不过,关于北方哨卡和上头的邪恶武器这事相当详细,一刀未裁。
  已经稳定下来的军队在每个公告栏旁边维持秩序,这些初步构筑起坚定信念的士兵比以往更多了一份责任感,他们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和此地的居民。塔砂得说,哈利特上尉是个不错的演说家,转移仇恨向来是最容易让人团结的方式。就算“异种必须死”的主流舆论由来已久,缥缈无影的历史遇见了眼前的吃饭危机,普通人还是会把仇恨交给不让他们吃饭的对象。
  在公告充分发酵后,由匠矮人和亚马逊人组成的小队来到了人类所在的地方。鹿角镇和红桉县的中心广场各有一支队伍,他们在人类远远的注视下建起一座简易小屋,在前面摆起摊,开始了他们在此处的交易。
  交易内容非常简单,用劳动换食物。
  人们在旁边窃窃私语,彼此询问验证,确定他们来时手上真的只拿了木板和工具。所以那些摆到台子上的吃食又是哪里来的呢?他们的罐子里装着乳白色的牛奶,旁边摆着松软的白面包,板着脸的女人从刚造好的小屋里拿出一盘又一盘烤肉,在案板上叠成一座小山。矮个子爬到高脚凳上,好让自己与面前的台子平齐,他捧着一只脑袋大的白色瓜果,在案板上切开。瓜瓤有股清甜的香味,没放上五分钟,矮个子就自己掏出勺子挖着吃起来。
  没人知道那些东西之前被藏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还能再拿出新的来,因为所有人都踟蹰不前,不敢第一个上前交易。他们只是围着广场中心的小屋,隔着大概两米距离,用看珍奇动物的目光看向其中的人。“看起来就像人啊。”人们嘀咕。
  无论在鹿角镇还是红桉县,那两支小队的成员看上去都很普通,每队只有四个人,两个高个子两个矮个子,分别都是两男两女。高个子的人表情都很冷淡,尤其是女人,看上去很凶,站在那儿抱着胳膊回视围观的人,被扫到的人难免下意识移开视线。矮个子则看上去很活泼,跑来跑去,东张西望,若非男人脸上胡子一把,几乎有人以为那是小孩子呢。
  小孩子们在人堆里伸长脖子看矮子,大概对那种身高很有亲切感。一个好奇心重的孩子挤得太用力,一不留神从人堆里冲了出去,摔进了两米的隔离带。矮个子跳下凳子向他走去,他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躲回大人脚后面。矮子对此不以为意,坐了回去,对他笑着挥了挥手。
  “看起来也不是很凶。”小孩子嘀咕。
  前两天小屋前门可罗雀,人们只是警惕地看,并不走上前去。第三天,士兵们在广场周围摆满了桌椅,到了吃饭的点,他们在小屋前排起了队伍,率先开始进行交易,哈利特上尉就走在最前面。有人不放心地想劝住他,认为让指挥官去试毒很不妥当。上尉摇了摇头,严肃地说:“如果不是相信肯定他们完全无害,我绝不会让危险分子进入我们的居住地。”
  上尉领走了烤肉、面包和半个白瓜,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当场开始进餐。他以行军的速度解决了午餐,把餐盘交还给小屋窗口。整个广场的人都在看他们,上尉特意在他们的目光中转了绕行走了几圈。人们的目光投向小屋前的摊位,一个矮子负责给他收递食物,一个矮子负责在一个账本上记录,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把一个小瓶子交给上尉,瓶子上贴着【不准吃/记得还】的标签。女人则负责站在旁边用不善的目光看所有人,人们在她看过来时低头,看到她腰间的剑,这才有点回过味来:这女人的职责大概是保安。
  上尉第一个进餐,士兵们紧随其后。在这些军人活蹦乱跳地离开,又在傍晚手脚齐全地归来后,关于“吃了他们的食物会变成干尸/骷髅/老鼠/蟑螂/……”的谣言,终于暂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利特上尉,四十三岁,在觉得自己职业生涯完蛋的这一年,意外发现自己有当政客的天赋(咦)。
  第39章
  跟上士兵的人们看到了他们工作的内容。
  成群的士兵列队来到安加索森林的遗址上,森林外堆放着不少工具,像是铲子、耙子、独轮推车等等等等。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分散开来,将大块的枯木搬开,将碎石和枯枝败叶扒到一边。
  地上倒塌的枯树只剩一个空架子,水分失踪的枯木轻得好似酒瓶上疏松的木塞。两只手才能环住的粗壮树木,只要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就能把它从地上抬走,视觉效果上相当惊人。这些徒有其形的朽木不比一个人重多少,要么皱缩得像条萝卜干,要么中空如被虫蛀。不少被雨水浸润过的枯树根本不能拿起来,将它们从地上撬起的努力会将树干弄成几段,到最后士兵们只好用铲子将这些木头敲碎,再将碎片铲进小推车里推走。
  跟来的木匠大失所望,这些品质比白蚁蛀过更糟糕的朽木,显然没有一样能回收利用。
  安加索森林相当广阔,当初带着魔导炮的大部队没能在一两天里砍出个成效,如今的残兵也别想在一天里清理掉多大的区域。等这一天的工作结束,他们大概清理出了小半个广场的区域。上尉站到堆起来的木头上,伸手挥了挥瓶子,示意在场的士兵和围观群众都看向他。
  人人都看见上尉吃完后拿了一个巴掌大的水瓶,但此后所有士兵都没能从小屋前的摊位里拿到过食物以外的东西,大家没再追究,只把那个当成给指挥官的特别服务。此刻哈利特上尉举起那只瓶子,高声宣布:“明天开始,大家也要用瓶子里的药剂来净化大地!但是,所有人都不能喝这里面的东西,否则无药可医!”
  听众们陆续点头示意,上尉却没有就这么结束。他向旁边挥了挥手,副官便捧来了一笼子大老鼠。他得上尉授命,特意带着老鼠在人群外围绕了一圈,给大家看这些从附近捉来的家鼠有多活蹦乱跳。
  绕场一圈后,老鼠来到了上尉手中。哈利特上尉拧开瓶盖,微微倾斜,往笼子上倒了一点。
  前排的人能看清瓶子里倒出了一种颜色可怕的液体,仿佛发霉的章鱼汁,颜色紫中透绿,绿里泛黑,是个人就不会想去喝。但前排的人也马上理解了上尉特意说一句的原因,打开盖子后,瓶中的香味飘了出来,闻起来特别吸引人,让工作了一天的士兵纷纷咽了咽口水。老鼠们显然也这样认为,几只硕大的家鼠争先恐后地直起了身,争相去舔笼子顶部的液体。它们舔了几口,没过几秒,噗地翻了肚子。
  等副官将装着死鼠的笼子举到大家鼻子底下,看清了硕鼠惨烈死状的人们,不会再对瓶中液体有任何想法。
  “这是我们的盟友提供的特殊药剂,对活生生的动物是毒药,但对被污染过的大地却能以毒攻毒,让它们能慢慢恢复过去的样子。”哈利特上尉用更容易让人理解的说法解释,“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将这些药剂洒到合适的地点上,就像这样!”
  哈利特上校将瓶子里剩下的液体均匀洒在了脚下的枯木堆当中,围观者们睁大双眼,看着淋了药汁的枯枝败叶像被火点着似的吱吱颤动起来。他们惊奇地看着奇怪的水和奇怪的木头产生奇怪的反应,眼巴巴瞅着那反应平息下来,回归一片平静。
  枯木堆不见更多变化了,无论是军人还是平民,都一脸的意犹未尽。他们看了刚才那个神奇的反应,都在期待一些更鲜明的后续,比如木头变成白色啦,突然着火啦(哦当然上尉得先跳下来),蒸发在空气中啦……诸如此类。现在这样的半吊子状况,和搞到一半就结束的戏法似的,让准备好了看异种巫术的人都有点失望。
  上尉可不管这事儿,他跳下来,命令副官将这堆枯木烧了。他对士兵们说:“明天会有具体分工,大家只要记住不可以吃它,倒完之后要去归还瓶子,知道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开始组织收队。
  士兵和围观的平民对身后的森林频频回头,也说不好想找什么。上尉说那些异种还在,那么远离人类的这附近会是个很好的居住地;而传闻中的异种总在夜晚出现,眼看太阳要下山,人们忍不住东张西望,用不知是畏惧还是期待的目光搜寻着异种的踪迹。理所应当的,他们一无所获。
  森林还没整理好,曾经的森林住民如今都住在森林下面。
  在红桉县和鹿角镇摆摊的两组小队关门收工,留下周围来往不断的围观者在那儿交头接耳,讨论这间刚搭好的小屋给四个人过夜是否太过拥挤。“他们不用洗漱吗?”有人说。“他们要睡几张床?”又有人问。人类在外面比划着屋子的大小,推测放下一张四人床后就没有多少能活动的空间,更别说他们来搭小屋时根本没拿床啊。说到这里,人们又开始谈那些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食物,猜测没准能把人塞进放食物的神奇空间里。
  “长得再人模人样,总归不是人。”最后人们拍板道,“这是异种的巫术。”
  这样一说,他们便觉得一点都不奇怪了。
  亚马逊与匠矮人都没有制造空间口袋的能力,塔砂也没有,地下城是个很方便的作弊器。地下城蔓延到了城镇下面,小屋存在的理由只是遮蔽视线。在木板遮挡之下,空荡荡的小屋里只有一个通道,在他们回来后就可以重新堵上,地精优秀的手艺能让地面平坦如新,即便有胆大包天的小贼光顾,也不能在屋里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今日执勤的两小队人回来了,他们的亲友早早等在了回程路上,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和温暖的怀抱。嘘寒问暖和回答的声音响成一片,没人能一口气听完全部——当然,在此处拥有全知能耐的塔砂除外。她清理出几条线路,听着地下城居民与亲友的交谈,也听着幽灵直播的地面人群讨论,觉得这事儿挺可乐。仿佛科考队员在自然保护区对着一群斑马指指点点时,那群斑马也在讨论着新来的这群两足动物一样。
  也不知哪边是斑马。
  在鹿角镇摆摊的亚马逊女战士多琳听上去相当暴躁,她跟她的姐妹抱怨自己一整天都得呆在一群蠢货的注视下,浪费本该用于训练的时间。塔砂特意挑选了没有亲人朋友在最近与人类的战斗中丧生的亚马逊人,但看上去多琳真的不适合这个,她听上去再待一天就要拔剑。她的双胞胎姐妹在安慰她,让多琳在受不了时下来跟她偷偷换班。
  年长一些的女战士则相对冷静,叫卡洛尔的亚马逊人向女王汇报她所去的城市大致有多少人,其中能当战士的适龄人口大概有多少。“不值得一提。”她轻蔑地说,“他们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这下塔砂能肯定她是在故意瞪人了,一个用眼神恐吓/挑衅所有潜在客人的店员,真是相当亚马逊。她的语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责任感,很笃定如今的摆摊只是特洛伊木马之计,随时摩拳擦掌准备开打。
  男性亚马逊人讨论着头一次看到的人类城镇,谈论人们的衣服,附近的小店,还有他们的生活方式。“那些人真够不礼貌,那种目光像在打量什么珍惜动物,好像我们不会为此不舒服似的。”有一个人摇着头说。另一个人表示同意,又说:“不过至少没跟我们开打,而且他们的鞋子看起来不错。”
  “下次我会记得把敌人的脚砍下来。”他的朋友,一个年轻的战士托着腮说。
  “别这么恶心!”他龇了龇牙,作出一个要吐了的怪相,“我才不要穿死人的鞋子!”
  “那你可以让他们把鞋子脱下来,如果他们想要吃的。”女战士耸了耸肩,“那群混账毁了我们的家,他们欠我们的。”
  不少亚马逊人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另一边的气氛要热烈得多。几乎所有匠矮人都挤在了他们的大餐厅里,拥着回来的四个成员,像拥簇着什么英雄。这些在流浪者营地长大的矮个子从未去过人类城镇——小村庄还可以一去,城镇就可能撞见溜达的驻军,因此一个县城在他们眼中神秘如城堡。县城是什么样子的?有城堡吗?人们都骑着马吗?所有人都是士兵吗?有没有很多红色猎犬在街上走?人类凶不凶?……十万个问题从四面八方涌向被簇拥着的人,声音好似一群闹哄哄的蜜蜂。塔砂看到被询问的人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她很怀疑这些匠矮人到底听不听得到问题,问问题的人到底知不知道哪个动作是对自己的回答。
  两组小队工作完毕,而塔砂本人的工作还在继续。
  她在厨房里继续开工,菜叶洗都不洗便扔进大锅子里,随便撒点盐,一滚就端出去。【再加一勺糖】这技能必须要靠做菜完成,但“做菜”这事儿上一能取巧,毕竟做满汉全席和煮一碗泡面都是做菜嘛。经过一系列实验,塔砂现在做的这种菜汤用时最短,消耗的魔力最少,实乃最合算的净化药剂。
  玛丽昂在旁边打下手,这也是训练之一。她负责将菜汤稀释到合适的程度,染色(厨房新食物中有一种树莓,它的汁液氧化后会变成一种很恶心的颜色,加进汤里有助于避免误食),然后一滴不漏地灌进瓶子里。这种耐心的工作同时也是玛丽昂情绪控制训练的一部分,塔砂在这儿埋头工作,只当没看到她的耳朵竖起又倒下,没看到她在失手倒翻又一瓶药后发出无声的嘶吼,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她裙子底下窜出来,暴躁地扫了几下。
  在这里打下手的另一个人,要对玛丽昂的暴躁负一半责任。
  “我才不会吃你做的任何东西!”撒罗圣子塞缪尔再次申明,“我也没有跟你们交易!我只是无法看大地继续遭遇那种邪恶的诅咒,仅此而已!”
  “好好。你还要一点牛奶吗?”梅薇斯和善地说。
  “……半杯,谢谢。”塞缪尔低声说,声音转而抬高:“我不是在对你这样的异种道谢!我说谢谢只是因为撒罗教诲我们要有礼貌!”
  玛丽昂捏碎了手里的瓶子,喉咙里滚动的低咈让塞缪尔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牛奶险些溢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清除负面状态的药剂只能由塔砂亲手制作的情况下,稀释药剂是除了简单做菜外仅有的提升效率的方法。药材剂糖越稀薄能净化的面积越小,过了临界点甚至会失效,因此如何配比分割让一锅药能净化最大面积的土地这个问题,不仅需要精确的计算,还需要准确的测量。
  塔砂能感觉到诅咒和净化,但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撒罗圣子能看到邪恶的双眼可以在此处充当高精度测量仪,负责配合实验出最好的配方,以及在此之后检查每一瓶药剂是否稀释得当。
  让玛丽昂和塞缪尔一起工作,怎么说好呢,大概就像同时遛一只狗和一只与前者水火不容的猫吧。
  此外还有个添乱的。
  “哦哦你的小狗要变身了!你猜她会不会热血上头直接咬断撒罗圣子的喉咙?”
  “啧,收回去了,没种。”
  “那个牧师拿出骄阳之杖了!这傻叉牧师不会想用棍子敲死兽人吧?……深渊啊,比我想得还可笑!他居然想用骄阳之杖净化掉兽人?这人是来搞笑的吗?”
  “小狗超生气,兽人动嘴比动脑快,要是真出了事,你打算怎么做?让她在圣子的尸体旁边拿着‘对不起我是乱咬人的坏狗狗’牌子罚站吗?”
  “牧师在做祷告,当心,撒罗那群脑子坏掉的狂信徒要自杀式袭击前都来这套。要是你被好心放养的苍蝇咬了,我会为此嘲笑你起码五十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他想用骄阳之杖净化掉……哈哈哈哈哈……净化掉精灵哎?他怎么不去净化独角兽?(笑岔气的声音)”
  维克多的点评要是公开放映,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能挑唆得狼人少女和撒罗牧师立刻互殴起来,剩下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则会让两人暂时放下仇怨,并肩作战,先痛殴一顿维克多再说。塔砂心说,要是恶魔都是他这种德性,最后深渊成为埃瑞安各族的背锅之王和“和平大使”,那真全是自找的。
  恶魔作死也会死的啊。
  塔砂不讨厌这背景音,这感觉就像开着电视做菜,听听搞笑剧当乐子。她有几次笑了出来,感谢现在这张骨头脸,什么表情都能显得高深莫测,冷静威严。
  何况并不会真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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