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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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看!”格洛瑞亚说,“现在活动起来的那个符文,明明是现代炼金术的白魔法分支啊?”
  塔砂抬头仰望,在那个流体守卫不再伪装之后,它身上的靛蓝色花纹也活动了起来,纹路时而深时而浅,仿佛在不断消失与重塑。
  “白魔法符文根本不可能与流体守卫共存!”
  “流体守卫根本不可能附上白魔法符文!”
  在场的白袍法师与黑袍法师异口同声道,等他们说完,两者对视一眼,再次仰头看天花板,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所以流体守卫隐身时那个花纹还能看见。”米兰达恍然大悟。
  “仔细看的确是白魔法符文,只是被吞没得太厉害看不出来,要等它重塑了才能发现……这是个依靠吞噬获得能量的裂解法咒!天,这和流体守卫也太搭配了!”布鲁诺惊叹道,“那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个战场!”
  流体符文,靛蓝色符文,两者根本不是一个东西,恰恰相反,它们是敌人。
  白塔的法师得到了古老的、属于古代法师的法师塔,他们企图拆开它。白塔法师的符文黏上了法师塔的守卫者,前者吞噬流体守卫的能量,后者依靠亚空间撕裂后闯入的生物血肉重塑己身,失去双方的主人之后,两者的战斗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僵局一直持续到今天。
  在他们这些外来者,难得的一大群血肉之躯进入这里的时候,流体守卫迫切地需要吃点什么,好占得上风。
  “如此一来,只要让那个符文获胜就行了!”格洛瑞亚振奋地说。
  “裂解符文完成度非常高,两者势均力敌,只要普通的增幅法术就能让它完成。”布鲁诺说,“而且裂解法咒攻击核心,符文最密集的地方就是流体守卫的核心。”
  “必须先用冰冻类法术控制流体守卫内部流动的速度,趁着无法流动的瞬间强化那个符文。”米兰达说,“有谁的强化施法距离超过了五米?”
  所有法师都沉默了片刻。
  “不行,得有媒介。”布鲁诺摇头道,“多洛莉丝的死灵仆役能爬上去吗?”
  “不。”死灵法师简明扼要地说,随着又一只骷髅被捏碎,她单薄的身体也在微微摇晃,被学徒支撑着才没摔下去。
  “我能。”塔砂说。
  法师的脑子像他们的法术一样好用,带着一群法师刷副本,不需要自己特意考虑,他们已经刷刷刷排除了疑问,找到了解答,拿出了解决方法。塔砂只需要查漏补缺,外加提供一点额外的战力。
  最后的方案,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敲定。
  安塔恩会议桌的频道再一次寂静无声,法师们同时念诵咒语,修长的手指划过潮湿的空气。最后一个骷髅兵粉碎在了触手之下,完成使命的死灵法师向后倒去,被学徒扶住,一起倒地。趴在地上的士兵们惊恐地望着张牙舞爪的天花板,没有了骷髅兵与大量法术的阻拦,眼看着无人可挡的透明网络就要降下。
  阴冷的地下水道再一次降温,冰霜在空气中浮现。
  各种法术流派里的冰冻法术被同时释放,冰雪射线、霜冻束带、寒冰符文……它们在天花板上交织成一片突如其来的寒冬。流动不断的天花板被蓦然冰封,好似一条河流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寒潮,河水变成冰沙。巨大的流体守卫还在顽强地缓慢动弹,只是很慢,很慢,足够慢。
  塔砂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蓦然上冲。
  她一头扎进了流体守卫之中,或者说“一脚扎进”。灵活的恶魔之翼让她在半空中转身,上下颠倒,利爪朝上。龙爪深深扣进被冰冻的软体里,还在封冻效果中的流体守卫动得太过缓慢,一方面无法及时供给,一方面也无法化为流体,从塔砂爪中逃脱。
  触感如同将冰镐楔入冻结实的冰沙,塔砂的利爪直直刺入最高处,最核心,那个布满符文的地方。
  两只爪子能给流体守卫带来什么伤害呢?就像用针去刺杀一头大象,即使钩爪锋利如匕首,这匕首没柄而入也不过如此。因此她的作用也并非杀伤,与之相反,她的这一次攻击,是为了“增强”。
  利爪的目标不是流体守卫,而是裂解符文。
  施法距离不够怎么办?没关系,把法术效果叠加在某样媒介上就好。所有施法者都与塔砂签订过初级契约,在契约的联系下,塔砂对他们来说是极其优秀的法术导体。
  此前塔砂短暂地停顿在空中,法师们的增幅法术在这期间覆盖在她身上。此时她成功到达了目的地,增幅法术的力量,通过她注入符文之中。
  那个与流体守卫缠斗数百年的裂解符文顿时大放光明,残破的符文仿佛营养过剩的海藻,爆炸式地蔓延开来。
  第117章
  流体守卫在空中剧烈地扭曲。
  塔砂在法术起效后蓦然松爪,下坠的速度还太慢,她一拍翅膀加速,险险躲过了疯狂挣扎的天花板。地下水道上空变成一片比刚才还险恶的战场,无数触手发疯般抽搐,足以让上方变成一个按了加速档的绞肉机。
  这光景宛如酸液追上士兵头颅中那一小团分体的模样,只是规模更大,反应更强,所用的时间更久。流体守卫没有发声器官,看着它这副模样却好似能听见巨兽的嘶吼。裂解符文闪耀着的刺目光辉,攻城略地,从最核心生长到每一根触手上,仿佛寒冷天气的霜花在叶片上蜿蜒。
  流体守卫的疯狂在几分钟内到达了高峰,所有人都趴伏在地上,任何高度超过一米的东西都难逃被殃及鱼池的命运。那软体生物再也不隐蔽了,如同一个坏掉的霓虹灯聚合体,来自环境却位置完全不对的无数色彩在上空一波一波闪过,扭曲成让人恶心的形态。现在的流体守卫活像只巨型毛毛虫,色彩鲜丽,躯体肥厚,徒劳地扭动着,想要逃避小小寄生蜂的控制。
  无论它怎么甩动,银白符文的蔓延都势不可挡,像水流无声无息地流向低洼处。
  最后一根触手尖端也覆盖上了符文,流体守卫身上的刺青落下了最后一笔,如今它们看起来如此融洽,符文浑然天成,仿佛一开始就生长在软体之上。此前布鲁诺释放的光亮术已经到了施法时间,上头的场面反而变得美观起来。
  高高的天花板上,灯笼藤的微光不足以将巨型蠕虫的身姿照亮,于是人们抬头看去,只能看见符文的闪光。它们星星点点,彼此呼应,天花板变成了一片星空。士兵们呆呆地张着嘴,为人间地狱一秒钟变成天堂惊奇。塔砂的夜视能力没给她享受美化滤镜的机会,她不由得产生了奇怪的联想,或许人们看不清夜空也是好事,谁知道“星星”旁边长着什么东西呢?
  “星空”静止了。
  流体守卫的垂死挣扎终究没给它带来一线生机,它越挣扎,符文刺得越深,终于侵入了软体的每一个层次。缠斗花费了数百年,符文就位用去了十多分钟,而它生效所花费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秒。
  哗啦!
  地上的人们匆匆低下头,天花板蓦然坍塌,地下水道内下起一场倾盆大雨。流体守卫在最后的时刻褪去了全部色彩,变成一汪无色、无害的液体。裂解符文功成身退,纹路逸散,光辉不再,与崩解的流体符文融为一体。这对争斗不休的宿敌在分出胜负后握手言和,对着地面兜头浇下,与地下河的其他部分融为一体。
  它们消失的瞬间,塔砂感觉到了风。
  气流从上空传来,不是向下吹,而是向上吸。人们湿漉漉的头发被风拉扯起来,旗子般晃荡,塔砂抬起头,双眼大睁,眼珠在瞬膜的保护下看清了风中景象。
  天花板空了。
  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直径大概三四米,深不见底。通往底下的洞总是黑黢黢,但通往上方的深洞总与外界的光线相连,黑黢黢的天顶?真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有多深。
  或许用正常思路去考虑这个,本来就是个错误。
  这不科学,但这很魔法。大洞开启后的大风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大幅度气流流动便静止了,似乎内外气压差已经趋向平缓。最先站起来的反而是法师,他们步伐不稳地站直了,努力伸长脖子,往洞中望去。
  “那一边应该就是法师塔。”格洛瑞亚激动地说。
  “老天,我居然能见到一个真正的法师塔。”鲁道夫感叹道,“可惜埃德温没来,这次冒险肯定能成为他的新小说题材。”
  “白塔法师未能完成的壮举……”布鲁诺喃喃自语。
  “一个完整的、古代法师的法师塔!”米兰达的语调难掩兴奋。
  这群法师一脸情难自己,像一群考古学家面对一个未发掘的古墓,对其中的诅咒和机关毫不在意,俨然一副想长出翅膀飞上去的模样。
  “你们的魔力还剩多少?”真长了翅膀的塔砂说。
  所有法师都拉下了脸,仿佛一群青少年的夏令营计划被家长用天气预报扫兴。
  “我们得修整一会儿。”他们说,“休息几小时。”
  “不能远路返回,明天再来吗?”塔砂说。
  “不行,这种被拆开的法师塔通道很不稳定。”格洛瑞亚指指头顶上的洞,“用法术加固一下,五六个小时内万无一失,但半天一天绝对不行。”
  “如果它消失了,我们当中没人能再一次开启,那些法术已经失传了。”布鲁诺叹了口气。
  “这是埃瑞安最后一个古代法师塔!”黑袍法师表达得更激烈一点,“比起错过它,我宁可死在里面!”
  “没人要死。”塔砂叹气,“多洛莉丝呢?”
  脸色跟死人差不多的死灵法师摇了摇头,“给我两小时。”她简短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些形状可疑的东西,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碎了。
  重伤员被远路送了回去,趁着火球术对大老鼠的威慑力还没散去。法师闭目养神,士兵调整心情与进食,好在这次准备充分,食物、水和施法材料都不短缺——布鲁诺带来了那个先祖制作的玳瑁空间手镯,能装小半个图书馆的装备足以应付这次冒险。
  两小时的修整后,这支队伍再度启程。
  鲁道夫将几颗种子埋入了淤泥之中,在他的咒文催化下,几根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像童话故事里的魔豆一样,螺旋向上,拧成一股粗壮而坚硬的藤蔓梯。布鲁诺故技重施,利安德尔灯笼藤顺着藤蔓向上爬去。他皱了皱眉头,只见藤蔓梯上的灯笼藤依然明亮,但深入大洞当中的那部分,却没透出一点光。
  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利安德尔灯笼藤能探测照明与探测环境,如果遇到不适合人类呼吸的环境或某一段被完全摧毁,整条灯笼藤都应该枯萎,不像现在,半截安然无恙,半截毫无反应。
  “果然是古代魔法领域。”米兰达说,看上去反倒有点高兴,“试试这个。”
  她掏出了一支黑色的蜡烛,那东西看上去像发生了霉变,闻上去倒没有什么异味。黑袍法师的手指抹过烛芯,一点黑色的火星在烛芯上点亮,黯淡地燃烧。
  理论上根本不该有黑色的火,不过再一次地,你和魔法计较什么科学呢。黑色的蜡烛点着跟没点一样,不如说居然让周围的光线变得更暗了一点。米兰达与多洛莉丝说了几句,一名下巴以上空无一物的士兵慢吞吞走爬起来,黑蜡烛被固定在他的下颚上。
  不少活着的士兵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许多人脸色发青,布鲁诺在人群中释放了一个鼓舞术,他们看上去才勉强好了点。
  头顶黑蜡烛的死人顺着藤蔓慢慢爬到了洞穴当中,那个黑黢黢的大洞终于被照亮。探路的僵尸士兵身上传来“安全”的信号,死灵法师点了点头,一行人开始向上进发。
  藤蔓梯有不少方便落手落脚的地方,护卫兵轻易爬了上去,不少法师学徒也没问题。塔砂展开双翼,一手一个法师,上下来回了几趟,给体力菜得惊人的法师们省下飞行法术。
  大洞另一边,是一个相当开阔的空间。
  充当灯架的僵尸士兵站在一旁,那根在下面相当黯淡的黑蜡烛,在上面的空间里亮得惊人。亮度明明和普通蜡烛一样,却有着半径十多米的光照范围,范围内任何地方的明亮程度都不比贴着烛焰的区域逊色。在这广阔的照明范围内,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被照亮的乌木外墙泛着阴沉沉的色泽,雕刻着细小纹路的天顶黑曜石般闪光。
  “站在原地别动,什么都别碰!”米兰达严厉地说,“在这里触发的任何意外,都会让你们尸骨无存,灵魂也无法解脱!”
  说完她自己便提着袍子扑向了旁边的一根柱子,好似怀春少女提着裙角跑向心上人,塔砂没见她行动得如此迅速过。
  护卫兵们乖乖站在原地,连迈步子都不敢了。其他法师打量着周围,比黑袍法师显得镇定一些,振奋的目光中还能看出法师的素养。对此了解最浅的野法师鲁道夫率先收回了视线,说:“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找到通道,往上走,最珍贵的东西一般都被藏在塔顶。”格洛瑞亚说,依然东张西望,“不知道这是谁的塔,肯定不是炼金系法师。”
  “还能知道谁是法师塔的主人吗?”塔砂问。
  “古代法师中的佼佼者才会拥有亚空间内的法师塔,起码要传奇等级。”格洛瑞亚解释道,“拥有这样的法师塔是值得骄傲的资本,塔主会将自己的‘签名’留在整座塔上。”
  “整座塔?”
  “法师塔的主人需要在塔内制造非常复杂的防护符文,这样才能让法师塔在亚空间中安然无恙,同时还庇护塔内的珍宝、学徒和客人。塔主完成防护时,会在符文中融入自己的名字与一句箴言,这些内容就会以符文的形式隐藏在法师塔的各个角落。”格洛瑞亚说,“我只知道炼金系法师隐藏名字的规律,内容一般是劝诫学徒追求永恒的知识。”
  “我听说古代法师的箴言多半是诅咒,比如‘窥视我珍宝的人不得好死’之类的。”鲁道夫插嘴道,说起了传闻逸事,“黑魔法掌控者的‘塔言’简直像墓主人说给盗墓贼听的。”
  “因为黑魔法掌控者之间的关系都好不到哪里去。”白袍法师布鲁诺愉快地加入了‘说黑袍坏话’的行列,“比起教育学徒,他们的塔更多用于防御和储存宝藏,存放命匣和尸体,等待今后复活,所以会诅咒擅自进入者没有好下场——这些诅咒往往都有真实效力。”
  “我觉得现在说这个相当不吉利。”塔砂说。
  “别担心,会被白塔拆开的法师塔必定已经失去主人许久,有主人的法师塔不会被捕获。”格洛瑞亚宽慰道。
  “而且古代法术中的黑白魔法混杂,拥有流体守卫的塔主也不见得是多凶残邪恶的法师。”布鲁诺补充道,“就算真的遇上了那种用诅咒警告的危险法师,我们按照警告内容迅速离开,也不会激活诅咒。”
  你们这样说,我觉得更担心了啊。塔砂心中暗道,想起了现在睡在魔池里那个乌鸦嘴的解说员。
  “哈哈哈哈哈哈是他!居然真的是他!”黑袍法师突然激动地大笑起来,“屠龙者,光明之敌,邪灵之主,漆黑流星雷歇尔!八百年前的传奇法师雷歇尔.克里夫,他们居然找到了他的法师塔!我们居然找到了他的法师塔!”
  不妙,塔砂想,这塔主怎么听都不是善茬。
  传奇法师的称号,可不像恶魔领主一样随便乱叫。
  屠龙者,杀死三条以上的纯血成年巨龙的人。对手是亚种龙不行,幼年龙也不行,而成功斩杀一两条龙的人被称为屠龙勇者,唯有等你的战绩上升到了三条,世人才会认为你所凭借的不是一时之勇。屠龙者的名号能让年轻的龙退避三尺,能让年长的龙与之平辈相交。
  光明之敌,曾招惹过鼎盛时期的撒罗神教还能全身而退的存在。这种称号的拥有者必定造成了巨大的损伤,并且没有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这样才能在事后被撒罗祭司们咬牙切齿地咒骂,而不是狼狈逃窜,籍籍无名。
  邪灵之主,与深渊生物有诸多交易并得到了好处的人。大部分与恶魔的交易都没有好结果,那些非常罕见的、从恶魔交易中真正得到巨大好处的人被世人厌恶,也被不少人羡慕与敬佩。他们与深渊关系密切,人们却称之为邪灵之主而非深渊崇拜者,因为这些人不崇拜深渊,他们利用它。
  “漆黑流星是什么?”塔砂问,希望那别跟星界有关。
  “大法师雷歇尔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进阶传奇,获得了上述称号,击败了进阶传奇许久的其他古代法师。”米兰达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发抖,如同追星族谈起偶像,“他是施法魔像的改良者,诸多跨时代法术的发明者——这还是在他无意于发表研究成果的情况下,他真正的成就肯定比记录中更高。雷歇尔大师的崛起是一个传奇。”
  “就像他的衰亡一样。”布鲁诺拆台道,“雷歇尔的活跃时间只有不到百年,他在诸多关注中突然失踪,此后许多势力的寻找与接下来数百年间被陆续发掘的遗物,足以说明他并非自行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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