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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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宝书不过是跟外国大妞说了句“稍等一下”,结果就被陆向北和顾军歪曲成了骂人的话……闫宝书懒得搭理他们两个,抢过顾军手里的菜谱和那外国大妞交流了起来。闫宝书的俄语也没达到精通的地步,但普通的交流还是不成问题的,当然这些还是要多亏了“母亲”平日里的教导,不然就眼前这种情况,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闫宝书的俄语说的虽然不够流畅,但点个菜还是没有啥问题的,大列巴和鱼子酱是必点的,而后还有浓汤和饭后甜点,这是老毛子菜系的三道工序,缺一不可。菜点完了,闫宝书合上菜谱的时候还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这顿饭的费用,都还在合理当中,贵不到哪里去。
  外国大妞刚才还是一脸郁闷,现在的她确实拿着菜谱绽放着花一样的笑容去下单了。外国大妞一走,饭桌前立刻炸开了锅,杜新国双手撑着桌子,脖子伸的老长,惊讶道:“宝书,你小子竟然会说鸟语?”
  陆向北和顾军的惊讶程度不比杜新国的少,“就是就是,你小子啥时候学的?跟谁学的啊?”
  闫宝书既然敢说,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回应的对策,他笑道:“还能跟谁啊,咱们学校的何老师啊,就是现在教数学的那位。”
  陆向北对何勇胜有印象,拍着桌子说:“我想起来了,何勇胜是吧?我记得他以前就是教俄语的,后来因为中苏友谊的决裂,不得已转行改教数学了。”
  闫宝书猛点头,“就是他了。”
  有了合理的解释,众人也就不再像刚才那样一惊一乍的了。顾军在陆向北询问闫宝书的时候两只眼睛就在滴溜溜的乱转,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别人不知道顾军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闫宝书却十分明白,最少能猜对个八九分。
  “顾军。”陆向北突然打断了顾军的思绪,他揽着顾军的肩膀说:“瞅见了没,这才叫真人不露相了,我和宝书认识也有段时间了,愣是不知到这小子还会说鸟语。”
  顾军大笑,拱起双手说:“佩服佩服。”
  闫宝书故作惭愧,“小意思,不值得一提。”
  “操,夸你胖你还喘上了。”
  这边是闹的热火朝天,另一边确实安静的过分,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顾军首先察觉到了异样,他在杜新国的起哄中压低了声音,小声和陆向北说:“隔壁桌那人谁啊?咋总用那种眼神看闫宝书?”
  陆向北一愣,急忙朝隔壁桌看去,下一秒他的目光和陈宏兵撞在一起,陈宏兵躲闪的极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大嘴怪等人说说笑笑起来。陆向北心里咯噔一声,随后和顾军说:“陈宏兵,和闫宝书以前有点过节!”
  “既然有过节,为啥还能留在组织里?留着上眼药啊?”顾军的处事风格和陆向北截然不同,一旦有人朝“造反派”靠拢,他会二话不说的把人踢出组织。至于陆向北吗,他比较看重的是兄弟情义,他和陈宏兵认识这么多年了,一时半会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更何况陈宏兵被他揍了一次以后,整个人都消停了许多。
  陆向北压低了声音,尽可能的不让闫宝书听见,“陈宏兵这人吧有点隔路,偶尔会犯浑,且看着吧,如果他再敢得瑟,看我咋收拾他。”
  顾军应声点头,“你自个儿知道咋回事就行,不过我跟你说,虽然我是第一次见闫宝书,但我觉着他这人要比陈宏兵那群人可靠的多,交朋友吗,就得找闫宝书这样的。”
  陆向北笑了,“你就这么肯定?”
  “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呗。”
  一群小年轻的闹也闹够了,饭菜也都上齐了,都是一群半大小伙子,平时又不得吃多少好东西,如今突然尝到了外国风味,个顶个都是狼吞虎咽的。闫宝书亦是如此,拿着大列巴一口两口啃的起劲儿。一顿饭下来,桌上是杯盘狼藉,就在要结账离开的时候,闫宝书看见顾军从桌底下把一小包东西交给到了陆向北手中,而后就是陆向北大摇大摆的结了账,带着众人离开了老毛子餐厅。
  一顿饭六七块钱,几乎吃惊了闫宝福的半个月工资,由此可见,顾军和他哥干的这个行当收入还是非常可观的。于是,闫宝书越发的想要和顾军同流合污了,至于要怎么开口又或者是该怎么合作,还得细细的琢磨。
  今晚的行程排的十分密集,从老毛子餐厅出来,一群人又要急忙赶往厂矿大院,今晚那里要播放《红灯记》,由于顾军等人是突然来袭打了陆向北个措手不及,为此手里票就缺了好几张,最后经过大伙的商量得出了决策,那就是杜新国和陈宏兵等人不去了,把票让给了顾军和他的几个兄弟。
  晚间的七点半左右,一行人到了厂矿大院,排起的长龙里男女老少皆有,等到陆向北和闫宝书还有顾军等人进了场找到位置坐下以后,顾军突然凑过来和闫宝书说了句,“向北都跟你说了吧?”
  闫宝书惊讶道:“他和我说啥了?”
  顾军狐笑,“别装了,我看得出来,向北是真把你当自家兄弟了,应该不会什么事儿都瞒着你的。”
  这种事情是陆向北偷摸告诉闫宝书的,他死活也不可当着顾军的面承认,“你说啥呢,向北真的啥都没和我说,你要是不介意,你自己个儿跟我说道说道?”
  顾军依旧是笑,趁着陆向北不注意说:“你就别跟我这儿装了,其实向北刚才就告诉我了,他把我的事情都跟你说了,我和向北是啥关系啊,我不介意的。”
  闫宝书撇了撇嘴:“你少跟这儿诈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你这人还真是小心翼翼的,看来是个当兄弟的好人选。”说完,顾军隔着闫宝书朝陆向北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陆向北偏过脑袋,“啥事啊?”
  陈宏兵笑道:“看电影有啥意思啊,咱哥三出去喝点?”
  “好不容易弄到的电影票你又不看了?”陆向北有点无奈,“那你咋不早说,还让杜新国把票让出来干嘛。”
  “你真是谁都惦记着。”顾军笑着站了起来,“撒愣的。”
  陆向北看着他说:“真走啊?宝书还没看过这电影呢。”
  闫宝书的确有点不舍得走,毕竟这还是他来到这里头一回看电影,这与上一次看二人转可不大相同,一个是现场演绎,一个手摇放映,视觉上就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不过闫宝书转念一下,既然顾军有意邀请自己,这不就是一个可以增进和顾军走进的一个绝佳机会吗。
  陆向北询问了闫宝书的意见,“你是想看电影还是想喝酒去?”
  闫宝书想了想,“顾军刚来,电影以后有机会再看吧。”
  陆向北没辙了,“行吧,那就依他说的去喝点去。”
  闫宝书和陆向北偷偷站了起来,一行三人跟做贼似的出了放映室。到了外头,一阵冷风吹了过来,闫宝书冷的一哆嗦,随后抱着肩膀说:“咱仨去哪喝?”
  “就去我那儿吧,晚上你也别回去了。”陆向北说道。
  闫宝书点点头,“那我得先回家跟我爸妈说一声。”
  顾军一旁笑道:“没看出来,闫宝书还是个听从爸爸妈妈话的好孩子。”
  闫宝书斜了他一眼,“乐意。”
  “我们送你回去,然后再一起去我家。”
  闫宝书一想也是,陆向北有自行车,总比他来回徒步走的要快上许多。说做就做,三个人骑上自行车直奔西边。铁道东和铁道西的差距顾军听人说过,但越往西边走他越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宝书,你家这边都赶上我们村里了。”
  闫宝书笑道:“我家这片就是村里,向北家那边是城里。”
  陆向北多聪明啊,他生怕顾军一句没心没肺的话把话题引到以前的事情上,他连忙岔开话题说:“军儿,你这次来真不打算走了?”
  “应该会走吧,但不是现在。”顾军朝陆向北看了一眼,“往后兄弟就吃你住你的了,别给我扫地出门啊,如果真是那样,我就找闫宝书混去。”
  闫宝书知道这两人是开玩笑的,至此也玩笑道:“你确定你要来吗?我家可不比向北家,来了你顶多就能混到一个窝窝头吃。”说完,三个人在寒冷的冬夜笑了起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引起了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的注意。
  闫宝书被陆向北和顾军送到了家门口,“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陆向北和顾军跨坐在自行车上,分别点了根烟说:“撒愣的吧,别让我们等急了。”
  “嗯呢。”闫宝书应声推开了自家的门,进了院子,金桂琴正从仓房里拎了一筐柈子出来,娘两打了照面,金桂琴语气关切道:“咋这前才回来呢?”
  “啊,和同学出去玩了。”闫宝书走上前帮着金桂琴把柈子抬进了外屋地,屋里依旧是暖烘烘的。灶台前闫宝福和闫玉芬姐弟两个正在唠嗑,看到闫宝书进门,闫玉芬急忙上前搭了把手,随后和闫宝书说:“宝书,姐把兜兜给你洗好了,你吃完饭换上吧。”
  闫宝书哭笑不得,“姐,你咋还没忘记这茬啊。”
  “这咋能忘呢。”闫玉芬打量着闫宝书,“咋地,你又不想穿了?”
  闫宝书连忙摆手,“哪有,我现在就换上去。”闫宝书和灶台前偷笑的闫宝福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跟着闫玉芬去了小屋,红色兜兜依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做成的,摸起来喇喇巴巴的,待闫宝书光了膀子穿上之后,闫玉芬一旁打量着说:“还行,没小。”
  闫宝书嘎巴了下嘴,连忙把线衣棉袄外衣套在身上,随后抓起狗皮帽子和棉手套就往外走,“妈,我去同学家了,晚上就不回来了,不用给我留门。”
  “去谁家啊?”金桂琴担忧道。
  “巩小海家。”
  闫宝书开门跑了出去,金桂琴回头看了眼闫宝福,“你说老三这是咋了,最近好像变野了。”
  闫宝福笑了笑没接金桂琴的话,反而和闫玉芬说:“姐,宝书这样还挺好的是吧。”
  闫玉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闫宝福的话。
  第三十一章
  闫宝书摸黑从家里跑了出来,迎着寒风跑到了把房头的位置。陆向北和顾军一连抽了两根大生产,总算把人给盼了出来。陆向北眯缝着双眼,注视着闫宝书说:“你跑啥啊,后面有狗撵你是咋地。”
  闫宝书说:“你才被狗撵呢。”他习惯性的来到陆向北车前,准备坐到自行车的前杠上,还不等陆向北挪开身位,闫宝书便听到另一头的顾军调侃道:“宝书,要不你坐我这车得了。”说完,顾军拍了下他车屁股后头的座位,“咱这个可是没拆的,不像陆向北,为了拉大姑娘连车后座都拆了。”
  “没屁搁愣嗓子是吧。”陆向北一边骂一边调转了车的方向,“顾军你长眼睛了没,兄弟这车买的时候就没后座行不。”
  顾军装作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
  “行了,我还是坐顾军的车吧。”闫宝书知道顾军是开玩笑的,可是既然顾军的车是有后座的,那他也就不好意思理所当然的坐在陆向北的身前了。话音落下,闫宝书转了个身,朝着顾军那边走了过去,谁料他才走了两步,陆向北突然伸手拽住了他,“干啥去啊,就坐我这儿。”
  顾军噗嗤一声过后笑了起来,“向北,这宝书又不是大姑娘,干啥这么护着啊。”
  陆向北骂道:“操,我这是把宝书当兄弟了,怕他去了你车上被你身上那股子臭脚丫子味给熏死。”说完,陆向北强行把闫宝书拽到了身前,“老实坐着,敢动一下我废了你。”
  闫宝书忍俊不禁,享受着陆向北这份无理的霸道。
  又是十几分钟,三个人终于从铁道西回到了铁道东,陆向北的家是在厂矿大院的周边,这一片一水的全是厂矿盖起来的连体大瓦房,陆向北家哥四个,而且老大陆向东和老二陆向西都分到了自己的房子,虽说陆向北是和陆向南住在一起,但陆向南大多时候的晚上都要在厂矿里值夜班,而陆家的老两口这个时间差不多也都歇着了,因此也就没人会打扰到陆向北他们偷喝小酒的气氛。
  “进来吧……屋子里有点乱。”陆向北开门进屋时把脚边的一些破烂踢到了门后,“我这屋有段时间没收拾了,别嫌弃啊。”陆向北冲身后的两个人呲牙笑了笑,随后捡起凳子上的两件埋汰衣服收进了柜子里。
  闫宝书笑着进门,四处瞧了几眼,屋子里的摆设一如既往的简单,大白刷墙,水泥地面,木制窗户用纸条封着,外面好像还罩了一层塑料布,房间里摆着两张床一张桌,两张凳子两个箱子,除此之外就是墙上挂着的画像和挂历,除此之外,北面的墙角下立着一个手打的组合柜,上面摆放着收音机,以及陆向北和陆向南平时用的东西,例如搪瓷缸和挎包等。
  “别傻站着了,赶紧坐下吧。”陆向北招呼闫宝书和顾军坐下,自己则是朝门口走了过去,“你们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回来。”
  屋门关上,闫宝书坐在屋子里的唯一一张太师椅上,“我还是头回来向北家呢。”
  “我也是。”顾军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比我家好多了,我家到现在还是草坯房呢。”
  闫宝书笑了笑没接话,心想你顾军应该是假穷的典范吧。
  “不瞒你说,我家以前是地主来着,后来赶上了运动,然后就……”顾军长叹一声,“好多好东西都被砸了。”说完,顾军一蹦跶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双手插兜在陆向北的屋子里转圈地逛了起来。
  “你干啥呢?”陆向北推门进屋,手里拎着半瓶茅台,还有两瓶在食杂站打来的散装白酒,进屋后他用脚把门带上,把酒放在桌上问道:“顾军,你小子该不会在我家寻摸啥宝贝呢吧?告诉你,我家可是八辈贫农,没那稀罕玩应。”
  顾军笑道:“得了吧,你真当我忘了啊,你上次来小叔家跟我说的,你家以前有个花瓶来着,说,藏到哪里去了。”
  闫宝书一听这话也有点好奇了,看着陆向北说:“真有啊?”
  “操,我咋不记得我说过这个呢?”陆向北一边说一边招呼两个人围绕着桌子坐下,“这还是我从我爸那儿偷的半瓶茅台,就半瓶了,多了一点都没有,别说兄弟不给你们好酒喝。”
  顾军二话不说接过酒杯,端着酒送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这茅台真是好玩应啊,逛闻闻就够带劲的了。”说完,顾军都不招呼闫宝书和陆向北的,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干了。
  “你这人忒不讲究了。”陆向北端起酒杯和闫宝书碰杯,抿了一下口后转身从挎包里掏出花生米还有一袋大酱,外带两个黄瓜,“外屋地没啥好吃的了,能下酒的我都拿来了。”
  顾军拿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炒的真香。”顾军歪着脑袋,从兜里掏了烟叼在嘴上,“别打岔,赶紧和组织交代,那花瓶被你藏哪里去了。”
  “为啥要告诉你啊,我就不说你能把我咋地。”
  闫宝书抿了一下口茅台,辛辣的感觉让他不禁皱紧了眉头,待辛辣的味道稍有缓解,闫宝书才开口说道:“顾军儿,这你就别问了,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重保证,还是让向北藏着吧。”闫宝书深知这种好玩应的价值,当年破四旧砸的好东西可海了去了,能保留下来一样两样那都是有运气成分在其中的,幻想一下若干年后,陆向北把这东西一拿出来,分分钟就是咸鱼翻身的节奏,当然了,陆向北这个人也未必会沦落到要靠一个花瓶来发身,主要还是用来应急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顾军也很识相的不在追问了,转而问道:“向北,你就打算这么混下去了?你爸和你哥他们都没想过让你干点啥?”
  陆向北苦笑道:“还没想好,我爸说让我去厂里上班,将来有机会就顶替他的位置,不过我并不想去厂里工作。”
  “那你想干啥?”
  闫宝书也有点好奇,扫了陆向北一眼说:“想当兵吗?”
  陆向北精神一振,连忙打了个手响说:“还是宝书看我看得准,我就是这么想的。”陆向北情绪高昂,笑嘻嘻的问顾军,“那你咋打算的?该不会真的想和你哥干吧,这可不是长事。”
  顾军端起酒杯一口闷了杯里的茅台,呲牙咧嘴的说:“我还真没想法,先对付着过吧。”顾军放下酒杯,朝着闫宝书瞥了一眼,“宝书呢?咋想的。”
  闫宝书往嘴里扔了一粒儿花生米,“我今年开春就不用去学校了,到时候有可能去厂里的土建队工作。”
  “没劲儿。”顾军叹了口气,“我不想过那种生活。”
  陆向北是不明白顾军为什么要这么说,而闫宝书则是惊讶顾军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果真是不能小看了顾军这个人,典型的“先驱派”,他所说的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无非就是不乐于现状,他想要的似乎是绝大部分人无法想到的,剑走偏锋存在着一定危险,可一旦成功了,那就是别倾尽一生都无法追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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