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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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你是剑圣的崇拜者吧。”闵吉推己及人。
  病人闻言一愣,突然用双手捂住胸口,苍白的面色更是接近灰白了。
  闵吉完全不知道自己话里哪个字让病人的病情加深,慌张拿起病人的手腕诊脉。
  病人收起手,摇头道:“我无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为何反胃?”闵吉连忙问,“可有头晕头痛?胸闷吗?”
  病人仔细想了想,道:“大概是听到剑圣和崇拜这两个词出现在同一句话里,被恶心到了吧。”
  闵吉:“……”
  病人勾起嘴角:“是玩笑。”
  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让人想起忽而飘远忽而飘近的雪花,精致,却没多少人气,再想想他这一身伤病,没法生气的闵吉只能道:“你可别在这镇上其他人面前说这话。”
  “哦?”病人很有兴趣,“为何?”
  以青城剑门为傲的镇民会把你撕了的,闵吉想,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问:“除了青城掌门的名字外,还能想起别的事吗?”
  病人摇摇头。
  闵吉顿时一筹莫展。
  他在和和镇上住了两年,最多帮镇民或耕牛家犬治个风寒,卖点跌打损伤的膏药。出师前学的那一点医术,别说是进步,没退步都算是鬼神保佑。这样的他哪里能治失魂症?
  “这样吧,”病人打断闵吉的思路,“你给我说说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说不定我会有印象?”
  这听上去是个好方法,闵吉连连点头,半晌后才意识到身前这位病人看不见。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最近发生的大事……啊,正好也是和青城掌门相关的,你知道么?大国师被掌门杀了!”
  “哦,”之前坐在床上的病人一脸茫然,“大国师是谁?”
  连这个都不记得,果然是失魂症。
  闵吉为他讲解:“当今圣上的叔叔,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十多年前肃王叛乱,是他一手力挽狂澜。之后更是延续了先帝的变法,改吏治,推良种,举商人,还建立起白泽局,白泽局你记得吗?不记得了?那可是发明了四转织布机的白泽局啊,汇聚天下最优秀的匠人,做出了各种精巧玩意儿。听说有能给人报时的机械鸟儿,可惜我没见过。”
  “报时鸟?”病人歪着头,道,“很稀罕?”
  “镇上只有镇令家有一只报时鸟,藏得忒紧,不给人看。”闵吉羡慕很久了。
  “我们不是在说大国师吗?”病人提醒。
  “哦哦,”忘记这一茬的闵吉反应过来,“大国师他老人家……”
  他顿了顿,叹息。
  “大国师是个好人啊,托他的福,过去吃不起盐的人家现在能吃起盐了,过去买不起布料的人家现在一年也能换两三身新衣,前些年的邸报上偶尔能见写哪里闹饥荒呢,这几年倒是没听说吃不上饭的……青城掌门也是好人,他救了我的,两个好人,为什么要互相……”
  病人听出小祝师的低沉语气,默了默,转移话题,“啊,我饿了,可有朝食?”
  “哎呀,对,还没用朝食,”闵吉的腹中也鼓动起来,“都这个时候,来不及做了。我请你用一碗小馆里的馄钝面吧,供奉观里安静得很,兄台安心休息一会儿,好好养伤。”
  他走出屋子,转身关门。
  关门前,闵吉看到这位病人坐在床上,乖乖点头。
  咔嚓。
  房门合上。
  这间专门用来给病人休息的房间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随着小祝师的离开,那些窗外的鸟啼、风吹树叶的沙沙,也一起远去了。
  云遮蔽了阳光,一股阴秽冰寒之气从房间四角腾升而起。短短片刻,桌上茶壶里的水便结了薄薄一层冰。
  暗处里似乎有更多的影子在活动,它们在角落里窥探床上的昳丽病人,窃窃私语着。
  “你听到了吗,他说他忘了……”
  “他忘记了,他答应我们的……”
  “报仇,我要报仇……”
  “我死的好惨啊……我不想死啊……”
  整间屋子都在震动,刚被闵吉放回原处的铜盆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如果他还在屋中,大概能知道为何自己醒后会看到屋内如狂风过境。
  藏在阴影里的厉鬼们的声音越发怨毒,一个尖细嗓音突然开口。
  “既然他忘记了,我们干脆杀了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仅阻止了偷袭,还将被救的人送到安全地方,救人十级水平剑圣大大。
  车山雪:呵呵
  第3章 鬼有谋,人有慧
  厉鬼们齐声应好,扑向了床上的病人。
  生死之际的病人更加茫然,不知道自己右手食指根处的红纹忽的一闪。
  只是顷刻,屋中鬼气退了个干干净净,厉鬼们一阵鬼哭鬼叫,半晌才安静下来。
  片刻后阴影颤动,一个披坚执锐,头戴红缨,半透明的年轻人出现在屋子里。
  统领这一万三千厉鬼的鬼将周小将军在病人面前单膝跪地,他死死盯着病人的面容,哑着嗓音询问:“大国师,您忘记您要助我等复仇的承诺了吗?”
  坐在床上的病人,应该是说,大国师车山雪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
  他若有所思道:“我果然是倒霉催被谌巍杀死的那个?”
  这种张嘴就骂自己的风格实在新奇,一只瘦小的厉鬼从阴影里探出头,询问他们的将军:“大国师是脑子坏掉了吧?”
  在没文化的兵痞子眼里,失魂症和脑子坏掉似乎没太大区别。更别提他们此刻满腹怨气,嘴里自然也不见客气。
  雁门关曾经的一万三千多名右军士兵觉得,他们才是那个倒霉催的。
  蛮人每年秋天都会零零散散地来打仗,不管抢到多少粮食,在雁门关降下第一场雪后便会陆续退却。大衍的士兵也不会追击,等雪化了才去打扫战场。
  周小将军麾下的士兵正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被蛮人伏击的。
  数万蛮人士兵从天而降,将他们包了饺子,但周小将军一直和他们一起奋战,借助地形之利,成功带着几千兄弟冲出重重包围。
  当见到打着雁门关旗帜的军队时,他们是多么欢欣鼓舞啊。
  谁能事先知道,打着友军旗帜的竟然是一只陌生的队伍,周小将军才起疑心,下令让所有人停下,便被一只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扎透心脏,摔下战马。
  没有将领的右军仿佛一盘散沙,叫那只陌生的军队连锅端掉。
  他们身躯已死,魂灵却徘徊在战死的沙场上,不得安宁。
  并非所有人都满腔怨气,战场上生死有命,来到雁门关的士兵谁没写好遗书?却有人在他们死去的地方布下炼魂大阵,抽取了沙场上的煞气,硬生生将他们逼成厉鬼之军。
  同时他们也从那些人的交谈里得知了真相——他们之所以死去,不过是有人将他们当做藏了毒的鱼饵,想引大国师上勾。
  冤啊,冤啊。
  怨啊,怨啊,
  杀掉他们的蛮人怎么不去死?出卖他们的将军怎么不去死?促成计谋的公卿怎么不去死?定下歹计的恶人怎么不去死?推波助澜的皇帝怎么不去死?都想让他去死的大国师怎么不去死?!
  就算大国师在落雁湖上道可以助他们复仇,他们依然想要他去死。所以明明知道天山派之人就持着弓箭等候在远处,却没有一只厉鬼愿意提醒大国师。
  他们没想到的是,大国师也不是没有后手的。
  为了让大国师帮忙破开阵法,他们和大国师定下契约,作为契约的凭证,取走了大国师一滴指尖血。大国师的指尖血里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对于厉鬼们算是大补之物,取血的时候哪个都没和他客气。结果,大国师撞在水底巨石上昏迷后,被他们吞下的指尖血因为大国师失去意识直接反噬,化为血火点燃他们的魂灵。要是不管不顾放大国师去死,一万三千厉鬼大概都会被烧得魂飞魄散。
  他们能如何说?像大国师这样的人,果然不可能放出厉鬼,任凭他们作恶。
  厉鬼们只能含恨返回昏迷的大国师身边,护送他进入落雁湖水底的地下暗河逃离。大国师没溺水而亡可不是命大的缘故,而是因为一路有厉鬼们为他保驾护航。
  没关系,周小将军对他们说,这契约反噬的力度如此大,如果不帮助他们复仇,违反契约的大国师自己怕是也得死。
  于是厉鬼们安静地等待车山雪醒来。
  他们等到了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车山雪。
  如果不是已经死了,现在说不定又会被气死一次的厉鬼们回忆完这些,终于稍稍冷静。
  失忆的大国师还更好利用一些,比如说,虽然普天下都传是青城剑圣害死了大国师,但他们偏偏知道这位大国师的仇敌反而没有参与这个谋害大国师的计划中去,那一夜从南方来的剑气天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们不告诉大国师,让这个失忆的大国师以为害死他的就是青城剑圣,这两人相斗,定会死很多人。
  鲜血和死亡乃厉鬼所求,而听完他们删减后的讲述,车山雪心有戚戚,“……你们也是很倒霉呢。”
  这语气听上去像风凉话,于是车山雪得到了众厉鬼的一致瞪视。
  然而车山雪此刻是个睁不开眼睛的瞎子,瞪视的效果就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效果一样,半点也无,看的众厉鬼心头火起,恨不得当初干脆放车山雪在水里淹死。
  “莫生气,”车山雪道,“我是忘记了和你们的契约,但只要我人没死,我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凭您现在这样?”周小将军道。
  “我觉得我现在挺好,”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内容,车山雪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讥讽意味的冷笑,“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些要害死我的人虽然没找到我的尸体,却八成当我死了,连讣闻都急急忙忙公告天下。岂不是说我现在安全得很?”
  “有些人会侥幸,但虞丞相是个明白人。”周小将军摇头道。
  明白人办事细致,就算发了讣闻,没见到车山雪的尸体,虞丞相不会相信车山雪已死。
  “是吗?我刚才听你们说的那些人的计划,细致聪明不见得,恶毒倒是满得快溢出来了。”车山雪一边说,一边揉了揉额头,思考太复杂的东西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负担有点大,“这些不见得多聪明的恶毒人可以为了杀我联盟,但只要我一死,他们的联盟不内讧才是怪事。至于那单独的一个明白人……唔,此地不宜久留。”
  留久将有追兵至。
  “如此看,我们目标一致,又都落难,更应该互帮互助。”车山雪理所当然地说。
  周小将军出生军武世家,被亡父飞虎元帅评价是个将才,却不足够为帅,车山雪随口分析出来的东西,他之前从没有想到过。尽管怨气不消,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敬佩,听出了车山雪有事拜托,直截了当问:“您想做什么?”
  “遣你帐下斥候,探周边消息,你们都是精兵,什么人该注意无需我说明。”车山雪思路清晰,“还有,你……”
  “敝姓周。”周小将军道。
  “周将军,”车山雪点点头,“和我说说谌巍此人吧。”
  周小将军遣走了一队斥候,其他厉鬼也隐匿于阴影,向着整个和和镇扩散。吩咐完了的周小将军在木椅上坐下,思忖片刻,开口:“青城掌门谌巍,是当世唯二的武道大宗师,他五岁拜师于上一代青城掌门,据说便是那时与您相识……”
  车山雪颇为好奇:“我们是好友?”
  “不,”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一点,“你们是仇人。”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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