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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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不着急,急了找洞钻钻就是了,憋不死。”孟平川嘴角坏意渐浓。
  “你小子……”
  吉旸面上松了松,起身拿起桌上的牛皮纸,孟平川心里一窒。
  吉旸把纸袋夹在腋下,“走了。”
  “明天一早别忘了回拳馆一趟,我舅上回点名要你来,估摸着还有人跟着一起,你别再给我出什么篓子。”
  “不就是找人打拳?”
  “不就是?”
  吉旸抄纸袋往孟平川头上打,他抬手臂挡,冷言道:“他妈被钱砸原来是这种感觉……”
  吉旸懒得理他,“别废话,明天把人给我哄好了,到年底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我一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就燥得慌。”
  “晓得了,走吧。”
  “臭小子……”
  .
  第二天程溪起了个大早,巷子口守夜的狗都还没叫唤。
  这两天她睡得不踏实,昨晚又胡吃海喝了一顿,早晨起来对着镜子满嘴泡沫才发现自己比头上起了个泛着白点的痘,半侧鼻尖都跟着红肿起来。
  程溪恼得跑回房间,咬紧牙刷往抽屉、柜子里捣腾。
  平时那些个过敏药、消炎药净杵在眼前,这会儿急用反倒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程溪换好衣服在镜子前磨蹭半天,鼻尖被她摸了又摸,蚕豆大小的痘被她越摁越红,拿凉水冷敷好半天也不见好转,反倒是疼得她连流了点鼻涕都没察觉。
  上火起痘这事放平时程溪是不大在意的,仗着南方小城半年晴空半年雨,温暖湿润,她连护肤品她都很少往脸色抹。
  今天却一反常态,起个痘都迟迟不愿出门见人。
  一想到等下要跟孟平川碰面,程溪似乎都能猜着他指着她鼻子笑话的样子。他以为她的红鼻子看起来傻里傻气,其实他故意挤兑人时的似笑非笑才讨人嫌。
  按孟平川发到手机上的地址,程溪在家附近取了钱,搭公交很快就达到中心医院住院楼。
  梁择优住的是普通病房,六人间,八点半不到这会儿没床病人都在吃早点。择优住在最里边靠窗的位置,孟平川还没发现来人,择优先叫出声:“小溪姐!”
  程溪扬扬手里的豆浆、糖包,笑道:“嗯,小优早啊。”
  孟平川站在窗口在窗台上摁灭了烟头,食指用力弹到床头下面的垃圾桶里,程溪一直垂着头侧站,孟平川也就没特意跟程溪寒暄,微微点头算是招呼,接过她手里的早点,拿出豆浆给择优插|上吸管。
  程溪绕到病床另一侧:“感觉怎么样?现在能看得清我吗?”
  “行。”
  末了补上一句:“等拆了线两只眼一起看就更清楚了。”
  程溪心头一颤,看向孟平川,他闻言后脸色沉沉,没个定数。
  程溪问他:“那现在还疼不疼?”
  择优笑得爽朗:“有点,不过姐,我能吃能睡,好着呢。”
  “那就好。”程溪心疼地飞速扫过他包裹着纱布的眼睛,“你要乖乖听医生话,按时检查,换药的时候千万当心,别给弄感染了……”
  “诶?”择优拉着孟平川的胳膊晃了晃,打断程溪的叮嘱:“川哥你看,小溪姐鼻子上长了个大青春痘,跟红鼻子妖怪似的!”
  孟平川看她一眼也笑起来,像剃须刀用力拂过泡沫的笑容,清清爽爽的。
  程溪也不跟小孩生气,在床边坐下,把装着钱的档案袋丢到孟平川手边,兀自低头剥起核桃来:“我带着好吃的来看你,你还笑话我。”
  另嗔道:“寒暑假都是谁教你做作业来着?以后找你川哥去。”
  孟平川拍拍择优的头,示意他开口哄哄生闷气的小丫头,择优意会,拿着豆浆就往程溪嘴下递:“好姐姐,算我说错话,你就算长了个红鼻子也漂亮。”末了抬头冲孟平川眨眨眼,“是吧,川哥?”
  程溪看向孟平川,像是非要得到他的回答。
  他倒是没配合,今天格外沉默,好半天才闷闷“嗯”了一声。
  程溪收回眼,把剥好的核桃仁递给择优,扁扁嘴嘟囔:“这么勉强……”
  择优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吃你的。”
  孟平川暗笑:“漂亮就是漂亮,还非得要人夸……”
  程溪“诶”一声,问:“什么?”
  孟平川从择优手里抢了半个核桃,塞进程溪嘴里:“没什么,吃你的。”
  程溪见剥碎的核桃被一把扔进嘴里,笑了笑又剥了半边放到他手心里,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巷子口剥核桃、晒太阳的日子。大约是记忆漂洋过海走得有些远,触礁是常有的事,程溪的脸色开始转暗,择优看她恍惚,连叫她好几声。
  “嘶……”程溪鼻尖一疼,然后又觉得有些凉凉的,这才回神。
  “这是什么?”
  孟平川没回答,但程溪使劲盯着自己鼻头看,导致她两眼对在了一起。
  孟平川噗嗤笑出声,停了手:“自己拿着抹,我回拳馆了。”
  程溪愣愣接下,仔细一看才发现孟平川往她鼻子上抹的竟是床头插|在水杯里的水果味牙膏,她伸手拉住孟平川的手:“喂!这可是牙膏啊!”
  “我知道啊。”
  孟平川从她手里把牙膏抽出来,咯噔一下打在程溪额头:“牙膏消毒的,你这就不懂了吧,听兵哥哥的话,抹牙膏,保证明儿就消了。”
  程溪白他一眼:“明明是退伍兵哥哥好吧……”
  “都行,别犟,好好抹。”
  孟平川心情大好,没再多说,肩上搭着外套就出了病房。
  脑子还飘着程溪那句软糯的“兵哥哥”,退伍的又怎样?
  第7章 拳馆
  隔了一星期,程溪鼻子上的痘终于消了肿,只浅浅泛了层白皮。
  用得还是孟平川说牙膏消毒的那套土法子。
  这几天程溪去了医院好几趟,梁择优的眼睛恢复得很顺利,到底是长身体的年纪,除了坏死的腐肉必须剔骨透光,其他窟窿大不了拆了新的再给填上。
  但主治医生的话让程溪心尖划水,无波无澜凉了一身。
  原是探病在门外撞上来例行检查的医生,程溪便多嘴问了句择优何时能移植角膜恢复视力,不料医生面露愠色,拿笔在病历单上划得撕拉作响:“人的眼球结构是很复杂的。光需要经过角膜、晶状体、玻璃体到达视网膜,再经过视神经将信号传导到大脑的视觉中枢形成图像,然后我们才能看到东西。”
  “这个过程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有可能导致失明。而角膜移植只是对因角膜病变引起的失明才有作用。”
  医生说,这里是医院,看病需要打针吃药,需要日复一日家人的陪伴、医生的指导和病人自己绝不放弃的坚持,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给病人缠上绷带,一转眼再一层一层解开,家人盼着,望着,病人一睁眼就复明了的完美故事。
  “你说是不是?”医生问,“啊?”
  程溪垂眉,不情愿应了句:“是。”
  “家属心里有数就好,咱们能继续治就是万幸,你也不要太着急。”医生套上笔别在自己白大褂口袋上,拍了拍程溪的肩膀:“去吧,我还要去看其他病人。”
  程溪微微鞠躬:“好的,劳烦医生费心。”
  “应该的。”
  医生这话,点到即止,极是精明。
  犹如驾船午夜航行,船身触礁划拉了个大窟窿,刺骨的冰水往船里直灌,天边启明星未生,遥遥黑夜的晚灯未落,进退不是。
  退了,船身进水,葬身大海不难预见。
  前行,一旦灯灭,举步维艰,终究是逃不过大海的桎梏。
  程溪藏着一缸心事回了病房,问临床割完阑尾正是说笑的病友借了个木制小板凳,拿椅子面儿反扣着砸破了几个核桃,心不在焉地捡了一手心碎渣。
  梁择优摆摆手不吃,打趣地说:“小溪姐,不就是回回来都没碰见川哥嘛,你看你这七魂丢了六魄的样子……”
  “瞎说什么呢,我见他干嘛。”
  “你就跟我装吧!”梁择优“咚”一声利落地躺下床,伸手将被子拉至胸口,夹在腋下手搭在一起:“小溪姐,你撒谎的时候有个毛病。”
  程溪问:“你又发现什么了?”
  虽然梁择优跟程溪年纪相差不小,梁家搬到雨花巷也不到两年,但怎么算也是程家近邻,加上俩孩子的父母同为石化厂的同事,轮到梁家两口子坐夜班时,择优年幼怕黑,一般就往程溪家睡。
  冬天就在书房搭床厚被子,夏天热闷,择优就在程溪房间的空调底下打个地铺,头凑在一起看会儿漫画书,半大的孩子自然不拘泥,避讳。
  程溪时常使唤择优给她跑腿买瓶酱油,择优的寒暑假也惯常在程溪的书桌前虚度,作业写完了,程溪书架上那些地理杂志也就随他拿去看。
  春来秋去,一院子海棠开了落地,两家关系也融洽、亲近。
  何况梁家只知这姐弟玩得好,却不知:
  择优没有亲姊妹,但程溪小时候却是有过一个亲弟弟的。
  梁择优卖关子:“你呀……”
  程溪抬手作势要打他,踮脚半倾着身子吓唬人:“人小鬼大,什么都让你给看出来了。”看出来还非得戳穿。
  “是你太明显!你紧张太容易被看出来了,每回川哥一拿话逗你,你耳朵就红得不行。还特喜欢拿食指抠牛仔裤口袋,姐,你也不怕抠出一个大窟窿来。”
  “我哪儿抠……”
  话还没说完,程溪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手指正捏着牛仔裤口袋边缘的线头。
  只好懊恼地掩过去:“他就是贫嘴,没真逗我玩儿……”
  “得,您接着装——”择优感叹一声,随即闭目养神,一副“你这孩子没慧根”的反应,半晌见程溪还坐在他床边,才忍不住催一句:“你可以直接去曼辉拳馆找川哥啊,死等在这儿干嘛呀!”
  程溪被择优之前的话唬住,明明耳朵没热,说话前却不自觉摸了一下。
  “……我不找他。”
  “你要是拉不下脸,我给你出一主意。”
  “打什么鬼主意?”
  择优笑话说:“你不是不想见川哥么?”
  “……”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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