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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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邝讽蔑地勾了勾嘴角,逗楚恪道:“哦?倒有这样巧么。告诉你二皇叔,那丫头都去过几回?”
  楚恪先答了两回,又顷刻摇摇头,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三就拍拍儿子的小脊背,应道:“甭管是与不是,死了的就是死了的。方才我去瞧过老四,病得厉害,你那边差事既已忙完,回头我母妃便请了父皇旨意,把她送跟前伺候着吧。左不过一个宫女。”
  “就搁这儿,我好上签子。”对角侧殿里,陆梨正安排着太监摆放箱子。然后微蹲下-身,在各个箱面写上标签。练了一个多月,能用右手了,虽然字写得是不好看。那樱花衫子把身段勾勒,丰盈与瘦都恰到妙处,楚邝便回头道:“我母妃看似想把她弄到我身边,这事儿可由不得我决定。”
  固执地撂这一句,表明了是不苟同,然后就拂袖走了。
  陆梨把几个箱子收拾好,喜娟早就等在树荫下。有点兴奋能在这里看到她,眼睛里亮盈盈的,拽着陆梨说:“内廷里制度严,没想到还能派你出来。”
  陆梨答她:“这些旧衣物多是我整理的,叫我出来也正常。”
  喜娟瞥眼:“不然。这签子在贵妃宫里头就能上,叫个嬷嬷也能出来,没得派你一个多跑这一趟差。我猜着娘娘她是挑上你了,存心把你往二殿下的跟前晃。那次庆功宴殿下压根儿没瞅中谁,先头娘娘挑我们,大抵也就是那层意思,眼瞅着都不成,怕是要重新物色人选了。”说着抿嘴笑,脸上不掩欢喜和羡慕。
  陆梨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心里不由暗暗打了个咯噔。嘴上忙笑道:“哪儿能呢?明儿我的差事就结束了。这话千万别叫讨梅听见,她若误会起来可不得把我撕了。”见另一个随行的宫女也忙完,便往院外头出去。
  回去的时候就听说楚邹病了。
  酉正的光景,太阳才落山,要值夜的都在前头分晚膳,宫女住的下院里略显空荡。空气中飘着西瓜的味道,小翠一边吃,一边和正在洗衣服的缪子议论。说:“啧,烧得嘴皮子都结痂了,瞅着让人心肝颤。皇上这回倒是亲自允了太医过去瞧,只说是被落下的瓦片咋了,得了个破伤风。”
  缪子听了不解:“奇怪,好好的瓦片怎就落在他肩上。”
  “不是肩上,是在后胛骨位置。我也觉着纳闷,伤在这位置,非得是弓着身子站在屋檐下的,但弓着身子站在屋檐下能做啥,我猜着必是自个洗衣裳洗出来的。”
  缪子见她琢磨得出神,便嬉笑调侃:“哟哟,瞧瞧这谁呀心疼成这样,你去给他洗好了。”
  小翠听了脸一红,想到废太子邪那副常年阴愠的俊美模样,羞得连忙撩水泼缪子。
  陆梨抬脚进门,便被撒了好几滴。下意识拂袖一躲,问道:“说的什么呀?怎听着像是有人病了。”
  缪子连忙抢着揶揄道:“她还能说谁?送几次衣裳就送出春心来了!嘴里头除了西北头的那位爷,她还能再有谁?”
  小翠跺脚反驳:“呸,我嘴里头的话可多,就独你一个把这位爷记着,你说是你居心不良还是我呐。”又转向陆梨道:“没啥事儿,就废太子被屋檐上的滴水瓦砸伤了,肩后头得了破伤风。听太医说肺里热,再加上着了寒邪,这回怕是要痨上了。整日咳得身子发震,我进去听着那声儿心就颤。”
  陆梨听了心就也发颤,想起那天晚上楚邹把自己拖进怀里的一幕,彼时光听见他脊背上一声“噗”,未料到他竟是被砸伤了。他被砸伤了也不说痛,从前可从不懂这样呵护人呢。那背上一定都是骨头,砸伤了得有多疼,她就止不住暗暗揪心起来。
  但小翠说得这样严重,原也是打着小算盘的。夜里的时候她特地给陆梨送了几片西瓜,还塞了一盒子驱蚊的香粉。小翠天生着一双对儿眼,这样面相的女子都小气,宫女们不吃的西瓜都往地上砸,就她宁可多跑几趟茅厕也要吃得干干净。送一盒子香粉可得要她老命了,陆梨把那盒子搁在手心云里雾里,小翠偷偷摸摸央着她,好陆梨,我瞅着你就是个安详的菩萨心肠,叫她给楚邹熬两回粥。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辣!
  第130章 『贰贰』翘鹅鸡胸
  陆梨有锅,陆梨有炉子,那锅可蒸可煮可煲汤。尚服局嬷嬷时不时得她打牙祭,这阵子肠胃通了,脸上的斑点淡了,对着隔壁总揶揄自己的尚寝女官也有底气了,便纵着她在那里倒腾,可自由。陆梨的嘴还严,什么话儿该说什么话儿不该说心里都有个谱,从不与人闲言碎语瞎八卦。
  小翠逮着她了,磨缠着,好么,陆梨,好么,就煮两回。
  陆梨自个躲着不去见楚邹吧,眼瞅着别人对他好了,心里头又有点酸溜溜。可她自己不打算喜欢他,总不能阻止着别人喜欢他。便还是给小翠认认真真地煮了一盅荷叶粥,叫小翠大中午给送过去了。
  未初的日头在紫禁城上空洒照,把青灰石地砖打得一片灼光闪闪。西北角废宫里场院寂静,只有蝉鸣声聒噪。楚邹散着墨发,着一袭素白中衣躺靠在床上,嘴唇有些无色,俊逸的脸庞也显露灰败。
  小榛子服侍他躺好,正准备出去,他又嫌阳光太刺眼,叫把窗子关上。
  屋角置着一盆冰,这是往年都没有的,已经算是皇帝给的大恩典了。那天晚上楚邹抱了陆梨,她陌生的软乎乎的身子和味道就像魔一样入了他的心,他三日后的傍晚便特意换上一袭簇新的袍子,准时去萱寿堂的屋檐下等她。但从日头当空一直等到夕阳西下,等到紫禁城里一片霞光溢彩,陆梨也没见个人影儿。他时而听见门扇轻响,便回头看,是风;时而又听见吱嘎一响,又回头看,是他的那只蠢狗。后来天黑透下来,他就知道她不会来了。
  养她的歪肩膀老太监在那场事故里死了,他无法猜她后来在宫外是怎么过的那几年。却知她对自己的心淡了,和小时候再不一样,小时候紧着自己疼,生怕惹自己生气不高兴,如今呢,却能睁着眼儿说瞎话。后来天下起雨,楚邹就咬着唇冒着雨回来了——也不怪她,谁让自己从前对她那样不仔细。
  肩膀上的伤本就一直刻意隐忍着,他谁也没告诉,再经那场雨一淋,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皇帝这次倒没等锦秀求情,下早朝的时候张福把话一传,便默许了太医过来瞧。太医说他肺里有火,这次再着染寒邪,恐怕是要痨上了,于是一拨的汤药又送过来。
  痨他个头,楚邹的身体他自个知道,亦有个分寸。恐怕是那暗地里有心的先把话放出来,等到后头真痨上也就理所当然了。那药他都没喝,他硬扛着。
  心里惦记着又怨陆梨,昨儿老三过来瞧自己,他便越发执拗着不去打听。楚恪倒是眨巴着眼睛像有话要说,但楚邹等他趴耳朵上神秘兮兮一句,却是:“我也没瞧见她。”
  臭小子,楚邹翻他白眼哩,楚恪又嘟着小腮帮子委屈。
  “咳咳……”楚邹咳了咳嗓子,叫小榛子关起窗户。语气还是和善的,这个传话筒,这次竟没有把自己见那丫头的事儿说给张福。
  小榛子勾着肩膀正要阖窗户,然后便看到空旷的场院里静悄悄踅进来一道影子。浅绿的衫子搭森青的百褶裙,手里头端着一个盘子,阳光刺闪着看不清脸。
  小榛子轻唤了一声“爷”,楚邹便睁开眼。
  结果到得跟前一看,却是那个对儿眼、时常扭拧着偷瞧自己、问啥啥不知的送衣宫女,他心里就没好气,臭着一张脸装睡。
  未正的时候陆梨正在收花瓣,抬眼就看到小翠耷拉着肩膀回来了。
  她便扑闪着眼睛问她:“呀,怎回来得这样早,那粥呢?”
  “还能怎样,叫太监扔出去滚哩。说不提着东西滚,这差事就免了,今后门槛儿也别再迈。”小翠把食盒子往陆梨跟前一撩,空的。想起当时拦不住小榛子的场面,现在还犯窘,但她心性也圆活,又自顾自吐气道:“果然是个阴郁躁怒的邪……算了,这宫里头奴婢就是奴婢,主子就是主子。主子他再落魄,也是个目中无人的天家皇子,做奴婢的高攀不上,也心疼不起。”说着神情落寞地出了衍祺门。
  陆梨怅然地瞅着她背影,晓得楚邹的脾气,若不是他自个心里乐意的人,硬往他跟前凑的下场就可惨,一个眼神能把你看低到尘埃沟底。她自己曾经就没少吃过他的伤。
  便把昨晚上的香粉塞回小翠的枕头底下,又添送了她一枚小小的胭脂。
  傍晚空闲时把剩余的粥重新热了热,自己打咸熙门那头过去,进咸安宫里找了楚邹。
  午后和这当口是人最少的时候,从英华殿前的小僻门里进去,斑驳的红红宫墙下寂静无声。她不想走正门被人瞧见,须绕到中间侧门进去,才能到得楚邹住的春禧殿后院。
  那门下空荡,小榛子正在喂狗儿。听说狗改叫云烟了,是个小丫头狗,难怪爱叼人家的香粉。小榛子话甚少,撇头见着那天的姑娘又来,连忙移了移曳撒摆子把道儿让开。
  荒废的场院里风迎面吹,那琉璃瓦檐下晒着一套中衣,发出阵阵刺耳的扑簌声响。
  陆梨进去的时候,楚邹正斜倚在半旧的紫檀木躺椅上,手上把玩着一个小木雕。是个脱了上衣环手抱个花瓶的小女子,胸前被他雕出了两个蛋,不伦不类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木头泛着黝亮的光泽。眼梢睇见人影子过来,看都不看便道一句:“说了叫你滚,还来做甚么?”
  一抬头却看到是陆梨。穿一抹樱粉的衫子,嘴唇也跟樱桃似的润泽,手上提着方才扔出去的小食盒,聘婷婷站在台阶下。
  她那惊鸿一瞥的美总是叫他恍神,楚邹的容色便一缓又一窘,然后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侧过身子继续把玩。
  那背影清展而俊瘦,在素白中衣下勾勒出年轻的轮廓。陆梨刚才已经听小榛子说了,说他受了伤不上药,任由着那伤口坏。陆梨心里就生气,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哩,那天晚上还说“好,你说的什么我都做去就是。”都是哄人的瞎话。
  她就欠身福了一福:“奴婢给殿下请安,听说殿下病了,这便过来瞧瞧。”
  听声儿就叫人没脾气。
  楚邹猜着一定是刚才那个对眼宫女回去告状了,这感觉就跟自己求着她来似的,他便只是把玩着木雕静默不语。
  陆梨一瞧,瞧见了那木头胸脯上的两个蛋。记起来是从前偷看了他的小黄-书,然后被他罚着摆姿势雕刻的。大半夜楚邹刻完了也不让她看,搁在柜子最上头了,她垫着椅子试了好几回都够不着,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刻的,她的脸就有些红。
  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的坏了,这会儿院子里还晒着他手洗的裤子呢,他只有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才自己洗裤子。就也不管他,自顾自把食盒往矮茶几上一放:“奴婢报考了尚食局的司膳,最近都在练习。给殿下熬了粥,叫同屋的小翠顺道拿了过来,殿下不喝也没关系,不好把人东西扔了,还叫人滚,可伤人情面。眼下还剩下一些,是奴婢熬了一早上的,殿下可要过来用几口。”
  晓得是陆梨煮的,楚邹听了情绪这才好一点,但又气郁那天的苦苦白等她。
  默了默,便轻启薄唇道:“天热,烫嘴儿,你吹凉了喂我。”
  与生俱来的清泽贵气,一句一顿的。听得陆梨就跟被噎着,暗暗寻思着楚邹莫非猜到了,不然不会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
  她就假装听不懂:“院子里有风,一会就凉了,奴婢先瞧瞧殿下的伤口。”
  说着走去楚邹身旁,想要看他的后背。
  楚邹不落意,只是抿唇坐着一动不动,又如少年时候一样,板着脸对她装死人。陆梨掰他,掰不动,又怕把他的伤口撕开。因着用劲吃力,少女的身条儿不自觉前倾,把衣衫褶皱。楚邹斜眼睇着,便恶意扯她腰侧的衣带。陆梨的衣襟顿往两边滑开,露出里头颤颤的素绸兜子。
  她原还未发现,待看到楚邹凤目愕然,连忙抱住胸口道:“啊,殿下在做什么?”
  大白天视物清晰,楚邹原只是吓唬她住手,未料到她如今竟这样多肉,英俊的脸庞顿地泛红。
  兀自做着不屑,瞥了一眼又漠然地移开视线:“女孩儿家就是麻烦,小时候生了对翘鹅,长大又冒出一对鸡胸脯……说好的三日后等你,为何不来?”
  陆梨的可不是鸡胸脯,她的是两个白梨瓜儿,平日冲凉的时候姐妹们都爱取笑她,一边又满眼艳羡,她都是背着身子洗。被楚邹这样一形容,顿地又羞又恼,便把衫子系紧,忿忿然道:“奴婢不比主子,整日不需要当差。殿下再这样胡闹,奴婢也走了,今后殿下自个顾着自个死活吧。”
  说着把空篮子一提,转身便往台阶下走去。
  楚邹听她脚步声起,又不舍得真把她气走。心底里渴望陆梨能与自己复如当初,却知时光一去不复返,便只是轻磨着唇齿颓唐道:“走了今后就不要再来了,别躲在那破门外偷看本皇子,别给我叠衣裳缝袜子,也别在人前人后偷打听,托人托狗的给我带食儿。”
  陆梨脚下一滞,她先头只当那胖狗儿把点心叼走吃了,怎料到会送来楚邹这里。而自己做的那些竟然全都被他知道,难怪他对自己诸多态度。他还一本正经装了这么久。
  一时便回头羞怒道:“殿下从狗嘴里头叼食儿呐,紫禁城里独你一个!”刷刷刷走过来装盒子,不给他吃了。
  “狗嘴里头叼的也是你做的。你不关心我么?”楚邹苍白的脸庞这才又添了光彩。看见陆梨回来,话毕便把身子侧过去,到底是对她做了让步。
  ……
  那肩胛骨下被琉璃瓦碎片砸开一道甚深的伤口,有些结了痂有些兀自破散着。陆梨给他轻轻涂着膏药,纤柔的指尖点在硬朗的肌骨上,楚邹兀自忍着痛,内心里却是久违的安详。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问陆梨:“连宫外带进一个镯子都舍不得丢,既是那外头美好,何苦要进这座牢笼?”
  陆梨答:“宫里征选秀女,爹娘就我一个女儿,这便送进宫来了。余下哥哥可省了征兵,娶媳妇生娃。”
  楚邹也不理她满嘴胡诌,反正不管她嘴硬承不承认,他知道她是谁就行,她心里也清楚。但他猜陆梨进宫目的可不这样简单,否则她就不会尽心做着粥食,又去逢迎张贵妃,又去讨好他的父皇。
  打小小还是个蠢太监时心里就算着明账哩,爱憎分明,他猜她进宫是给那老太监报仇来了。
  楚邹又问:“你可是为了进宫寻我父皇旧账么?”
  陆梨不应。
  当年万禧的死,死账算在陆安海头上是不叫人怀疑的,因为万禧传出了小麟子是当年隆丰遗子的谣言,而陆安海却收留了小麟子,爷儿俩又将要出宫。没有人会猜到锦秀的头上,如果不是因为多出来一颗连万禧那样挑剔的嘴都分辨不出的糕点,陆梨也想不到会是她。
  陆梨便假装没听见,她心里的娘只是个伶仃的宫女,从来没有想过爹。皇帝烧不烧死她是其次,陆爸爸不能那样冤屈。药敷好了转过来,看到楚邹素白中裤下隐约的嚣张,忙抬头望着檐下的衣物道:“宫廷位分森严,卑下人的日子太清苦,奴婢进宫来就是为了往上爬。过些日就要考试了,不能天天来瞧殿下,殿下好生照顾自己,甭再凉水洗衣裳了。”
  打小小一块儿长大,他两个之间可没有秘密。但楚邹这会儿可没坏,那都只是他如今的天然。
  楚邹冷俊面庞上少许窘迫,解释道:“送来的药我不吃,都倒袖管里了。衣裳沾了药汁太明显,不好送去浣衣局。你既想要往上爬,便等我出去了给你吧……只是我父皇,他到底是我的父亲。”说着便端起矮几上的粥,一勺勺吃得很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两个的对手戏就卡文,让亲们久等了,飙长面条泪/(ㄒoㄒ)/~~
  第131章 『贰叁』圈日不出
  午间的坤宁宫里静悄悄的,干净的地砖上像不染尘埃。陆梨趁桂盛午睡的时候,偷偷跑回去拿过东西。
  大皇子楚祁的王妃二年前不慎滑胎,后来便习惯性流产。方卜廉嘴上不说,心里到底对这个素来不苟言笑的女婿暗生微词,当初多么个活泼灵俏的掌上明珠,嫁过去后小夫妻两个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冷冷清清一潭死水。偏废太子楚邹又不争气,叫他这个东宫少师把心操得有气无力。
  今岁春王妃方僷好容易又怀上孕,李嬷嬷便自请出宫去照顾了。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坤宁宫里守着也冷清,眼瞅着五十多岁头发都有些白了,出宫透透气儿也好,皇帝便恩准了旨意。孕妇头三个月胎盘最易不稳,过了这三个月后面就好了,她五月初出的宫,得等到八月中才回来,给楚邹配了些茶包和干粮给小顺子送过去,平素无事就鲜少回宫了。
  她的那个左排房上着锁儿,炙热的阳光使空气有些干燥,棂花格子的门扇也被烤得像要起皮。陆梨把手伸去门下摸,摸出三个指头的距离,果然便探到了一把小小的钥匙。和小时候一样一样哩,从前李嬷嬷若与孙皇后去御花园、去各宫里走视,怕她来了进不了门,便给她独留了这份“特权儿”,她几时饿了想进去填肚子、几时闲了想进去瞎倒腾,李嬷嬷尽都由着她自去。如今陆梨都出宫了这么多年,李嬷嬷还依然保留着这样的习惯,就好像冥冥中在等待着她回来。陆梨眨了眨澄澈的眼眸,起身推门进去。
  里头的器物摆设也与当初一样整齐素简,她按着楚邹的体质配了数小包调理的花草茶,又在各罐里倒了些五谷杂粮装进布袋里。看见角落的方柜上,竟摆着自己出宫前叫小路子捎回来的东西,李嬷嬷一切都安置得那样仔细,她便有些怅然与感动。轻轻抽出一本《百草集》,然后把其余的抚平了,静悄悄退出来。
  初八那天,趁下午没人的时候送去了楚邹的咸安宫。从那小僻门外头塞进去,晓得小榛子看见了自会拿走,这之后就忍着没再去瞧过楚邹了。
  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还是被有心人窥见。
  遇见吴爸爸是在六月十二那天。六局的招考从六月十五便正式开始,尚宫、尚正大人因为要在每个局里监审评判,因此各局的考试都是轮着来。尚食局抽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六月十七,陆梨正愁着那天该煮什么好,一边颔着下巴一边想,然后便在东一长街上看见吴爸爸迎面走过来。
  这时陆梨在宫里的名声已经有那么一丢丢了,许多人没见过她,但是都听说衍祺门里有个小宫女会煮粥,粥煮得连万岁爷都能一口气吃两碗。
  六月的天,风拂着人的脚步轻盈,阳光洒照在脸上也像格外有光彩。吴爸爸穿一身紫黑色的曳撒,蚂蚱腿儿迈得稳健轻快。他许是太爱劳神思想,其实也才四十六七,两鬓已挑染开几缕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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