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王士珍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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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统相让的闹剧愈演愈烈,一边是南京提出的三大原则,一边是袁世凯忽然说要回老家继续隐居,立宪派也上蹿下跳争取利益。南方各督府和军队更是不满要把总统之位让给北方,广州等地纷纷表示要继续北伐。奇怪的是这回被大家戏称为最喜欢出风头的杨秋却没做任何表示,只有章太炎学他在报纸上连发五篇署名文章,把南京骂得狗血淋头,疯子之名响彻宇内。
  骂战纷争不绝于耳的时候,号称中原屏障的武胜关依然热火朝天,似乎没收到外界纷扰的影响。一门门崭新的75毫米克虏伯野战炮瞄准关上,两支分属不同的军队对峙已经一月有余。炮兵阵地远处,身着沙黄色军装的二师一旅士兵如同一群土拨鼠,正在进行土工训练,四千多士兵挥舞着刚买来的德国工兵铲上下翻飞,场面壮观。
  “速度太慢!”
  “不对,每隔二十米需要挖出一个机枪豁口,你量量这是几米?”
  “笨蛋,沙土必须堆覆在敌人方向充作遮挡物,你这是往哪里翻?带你的班,给我重挖三百米!挖不好晚上不用吃饭了!”
  一旅旅长秦章书手持细马鞭,反复在各条堑壕内巡视,湖北保卫战中由于缺乏合适的工兵铲,部队土工训练严重滞后,以至于被北洋一路从孝感撵到了大智门,所以这回购买德国工兵铲抵达后,一师和二师就率先展开了相应训练,所有教材也都出自蒋方震和岳鹏等留德军官,据说司令也参与了教材制定。
  秦章书不会骑马,拿根马鞭也不是赶时髦,事实上官兵们现在他看到马鞭就皮肉发麻,被它教训过的不在少数。“别停下,全部加快速度,对面就是武胜关,是北洋!我们还没有胜利。现在你们进行的不是训练,是一场艰苦的防御战,就像小仓山那样!告诉我,防御战的要领是什么?”
  “构筑工事、设立障碍、层层阻截、独立坚守!”士兵们奋力挖掘挖工事,气喘吁吁齐声回答,声震四野。
  “挖掘防御工事的要领是什么?”
  “弯腰不露头、擦肩两人走、十米设一点,二十架机枪,层次要分明,突出再加强!”
  “敌人进攻怎么办?”
  “先躲炮、再打枪、三百米外机枪管,五十米、手榴弹、白刃决死咬牙关!”
  “侧翼友邻阵地丢了怎么办?”
  “坚守、坚守再坚守!”
  “被敌包围怎么办?”
  “坚守、坚守再坚守!”
  “。”
  秦章书用马鞭训了几个声音轻的倒霉鬼,心底却非常满意部队的整体表现。他虽然没有留洋背景,但经历了小仓山后,感觉不足主动找岳鹏等人学习经验,甚至还找司令。他时刻记得司令的话,军队是一个组织缜密的团体,层级不同,需要灌注进去的理念就不同。旅团是军事行动的主要作战单位,军官也需要长期坚守在一线,需要不断的学习,不停地鼓励将士,承担起更大的责任。命令、服从和训练,必须每时每刻进行,深入骨髓,浸透灵魂,才能打造出一支真正的王牌,而不是胸口挂个黑骷髅那么简单。
  太阳越升越高,一个旅团级的防御阵地逐渐呈现在眼前,炮兵阵地,预备队掩体,出击阵地、机枪掩体,突前支撑点等等,沟壑纵横层层密密的背后,是几个月辛勤训练的果实。
  “干得不错。”身后传来了马蹄声,秦章书扭头看去,不仅两位师长和参谋长都来了,就连国防大学的蒋方震都来了。
  这种训练何熙和岳鹏已经怪不怪,德国工兵铲抵达后,一师和二师就率先展开了此方面的强化训练任务,从班到旅甚至师级都进行过,反而是蒋方震比较兴奋,沿着战壕走来走去不时和士兵交流。
  一个带有广西口音的年轻士兵引起了他的兴趣:“叫什么名字?看你的样子好像读过军校,又是广西口音,怎么跑来湖北当兵了?”
  “报告上校(蒋方震被授予上校军衔)。”年轻士兵将工兵铲摆好,擦掉脸上的土灰立正敬礼:“我叫白崇禧,字建生,闻武昌首义,随广西陆军小学支援团来鄂,到达后恰逢小仓山大捷。同学们眼看战事结束大部都去了南京,我加入了新兵训练营,上月刚被分派来部队。”
  “哦?”蒋方震好奇道:“你为何不去南京留下来当兵?”
  “报告上校,崇禧自小就喜欢军人,而且。”年轻的白崇禧犹豫一下,说道:“我是回回。”
  蒋方震明白了,广西回民数量不多,这个小伙子肯定在广西援鄂团中与其它伙伴合不来,就干脆留下来当兵。问道:“在这里就习惯了?”
  “司令严令,国防军无民族之分,只有自己人和敌人!入伍后长官和兄弟颇多照顾,崇禧已决心励志国防,此生不悔。”
  “说的好!”蒋方震拍拍巴掌继续问道:“刚才听你们都在说防御战,我考考你,要是现在进攻武胜关你怎么办?”
  “步兵连为单位,待炮兵压制敌后展开进攻,以四米空隙拉开散兵线,契型沿山体层叠交替前进,班与班之间保护,遇到火力阻击先寻找掩体,等待压制后在前进,入关后地势开阔,需紧贴城墙而行,遇到掩体和暗堡多用手榴弹开路。”白崇禧说的很快,蒋方震也非常满意,兴致来了多问一句:“这是你自己想法?”
  “连长带大家进行过针对训练。”
  “那我再问你,要是部队进攻线上有个防守严密的要塞或关隘该怎么办?”
  白崇禧有些脑晕,自己不过是个小兵,这家伙嘀嘀咕咕半天搞什么?但谁让人家是少校呢,干脆利落回答道:“做好准备,请示上级。”
  “哈哈。”蒋方震哈哈大笑,指着白崇禧扭头喊道:“何师长,你这个士兵我要了,过几天让他来国防大学报到。”
  国防大军?!
  白崇禧惊愕的瞪大眼睛,旁边战友狠狠摇着他的胳膊恭喜,暗叹这个上校怎么不问问自己时,蒋方震已经笑着回到了岳鹏等人身边。何熙笑道:“百里老弟,你今天不会专程来我老何这里挖人的吧?要一个可不行,起码给我们二师50个进修名额。”
  国防大学初建,招收学员的事情已经在三省和军中闹得沸沸扬扬,总参谋部甚至发了命令,要各部队选拔好苗子送入大学,使得军官们都恨不能把自己的部队全拉过去接受正规培训,所以不仅没出现无人报名的尴尬,反而僧多粥少挤破了脑袋。
  “那可不行,今年招生已经定下了。除技术兵种外、指挥专业总计300人,每师30个名额,剩下都要对三省子弟开放。何师长要是觉得不够,速成班到是有空。”速成班怎么能和专业的国防大学比,何况这回还要从德国请十几位教官和退伍军人来,只是学校的日常事务连杨秋都不插手,所以何熙也只能干瞪眼。
  小插曲并没有维持多久,几人聊了几句后秦章书憋不住了,问道:“师长,你们今天不会是专门陪校长来挑人的吧?”
  “谁有空陪他。”岳鹏笑笑,指着远处武胜关说道:“我们是奉命来等几位朋友的。”
  朋友?武胜关能有什么朋友?秦章书纳闷间,士兵忽然一阵躁动,只见到在外围巡逻的骑兵连保护着一小队身着北洋军装的军官缓缓走来,带领他们的是一位留着小胡子,却一身中式打扮的五十多岁小老头。
  见到来人后何熙和岳鹏带领军官们立刻迎了上去,走到面前敬礼道:“岳鹏(何熙、蒋方震)见过聘卿先生。”这个称呼让秦章书脑袋猛然一激灵,能叫聘卿,还能被几位师长拥簇的人,除了那位北洋之龙还能有谁?!
  王士珍在北洋中地位非凡,是袁世凯平衡段祺瑞和冯国璋的关键棋子,当初冯国璋辞职后也是他亲自坐镇孝感稳定了军心,才没连续受挫。见到几人连忙下马呵呵笑道:“有劳诸位远迎我这个老头子,惭愧,惭愧。”
  寒暄了几句后,王士珍忽然走向了正在进行土工训练的一旅面前,见到战壕布置有序,士兵手上清一色都是欧洲军队用的锋利短铲,点头赞道:“不愧是彪悍之师,此等防御架势非一般人能破,不知统兵的是哪位?能否一见?”
  何熙向秦章书点点头后,他立刻走了出来敬礼道:“国防军二师一旅旅长秦章书见过王大人。”
  “二师一旅秦章书。”王士珍默念了两句,盯住秦章书胸口的黑骷髅胸章,总觉得这个东西怎么看怎么别扭,说道:“小仓山就是你堵的吧?能让占元和第四镇吃那么大的亏,数轮进攻都吃瘪耽误了突围不错,不错!”
  “侥幸而已。”
  “呵呵,如此侥幸,我倒是希望天天有了。”王士珍神色随和打了个哈哈,可身后几位北洋军官却个个目露凶光,分明是要把秦章书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一旅的军官和士兵见到这些人神色不善,也用目光狠狠回敬,要不是师长都在,说不定就要干架了。
  见到火药味浓烈,吴兆麟怕闹出尴尬连忙上前一步:“土木小技,入不得王大人法眼。我等已经在司令部设好了酒宴,不如大家移师坐下来再聊。”
  王士珍点点头,带头向指挥所走去,一路上都能见到训练的士兵。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让他不禁想起了当年在天津小站的岁月。当时北洋陆军初建,他们这些人个个热血奋勇,满心都是雪耻,士兵也是格外卖力,可这才多少年?湖北一战明明把北洋精锐的外衣扒了个精光,可有些人还认为那只是侥幸,现在眼看宫保当大总统的日子渐近,段祺瑞等人只顾着往上爬,哪还有半点军人的模样?要是再不好好整顿整顿,恐怕南风压过北风的日子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他连赴宴的兴趣都没了,问道:“不知占元他们?”
  吴兆麟立刻将整理好的第四镇被俘士兵清单递给了王士珍,今天他们来就是要落实战俘换武胜关的事情,说道:“这是所有第四镇兄弟的清单,有一些受伤还在治疗,部分已经自愿解除军职回老家,剩下全在这里,还望大人检查。”
  王士珍接过清单细细看完后,心里有些不舒服。不是清单不详细,而是清单上明显少了很多人!尤其是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炮兵和机枪手不是被列为自愿退役离开人员,就是下落不明。不用想也能猜杨秋为何要这么做,炮兵和机枪兵那都是真正的陆军精锐,这些人肯定都被策反加入了国防军行列。没有了他们,光把几千失魂落魄的步兵带回去有什么用?第四镇想要重建恢复如初,路漫漫兮。
  他虽有不满但也没提出异议,毕竟换做自己肯定也会这么做,再说了人家都说离开或者下落不明了,肯定早就想好了托词,说不定这些人早被拉到四川的四师和贵州的五师了。自己又不可能挨个搜查,不如睁一眼闭一眼,说道:“谢谢诸位善待我第四镇将士,只是老头子有句话想问问,如今清室已经退位,战火平息指日可待,大总统职位不久也会定下,不知诸位将来何去何从?”
  他这句话有明显的拉拢意味,何熙年长又是出了名的笑菩萨,说道:“王大人说的是啊,我等也很欣慰不用再让两边的兄弟们刀兵相见,只是南面最近不太平,贵州匪患愈演愈烈,西藏又传出了暴乱之音,吾辈身为军人自当平靖宇内,保一方平安,为大总统解忧。”
  王士珍明知这是敷衍之词,还是说道:“不知诸位对南京有何看法,《临时约法》祸害无穷,杨巡使不知有何见解?老夫这回倒是很想见见他呢。”
  “我们是军人,不搞政治。”岳鹏立刻砍断这个话题,说道:“巡使入川还未回来,大人要是想见恐怕还要等上半月,要不就去汉口盘桓几日,也让我等尽尽地主之谊。”
  王士珍没想到杨秋手下都是这般刁滑,根本不给自己试探的机会。去汉口等消息他又不敢,北面那位这次出山后性格变了很多,对下面也颇多猜忌,自己要住上十天半月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风波呢,假意叹了口气:“西南匪患也的确是头疼,诸位有的要忙了。”说完后拱拱手道:“大总统定下后,定然会为诸位授衔,到时我们北京再聚吧。”
  他这句话明显就是在告诉大家,袁世凯是肯定会出任总统的,而且也不会迁都南京,对这些事情蒋方震等人都心知肚明,拱手道:“王大人邀请我等岂敢不去,他日入京定然登门求教。”
  这句话等于默认了国防军在大总统时间上是支持北京的,所以接下来的宴会气氛好了很多。尽心而散后,王士珍带王占元率先离开,傍晚时北洋与国防军在武胜关前完成了交接手续,北洋全部撤出武胜三关退兵信阳后,被俘的第四镇五千步兵被释放,同时国防军二师一旅进驻武胜关,宣布中原第一雄关在四个月后终于重新回到国防军手中。
  随着国防军重新进驻武胜关,大量民夫和工程人员也在几天后源源抵达开始了修复工作。王士珍回到信阳后,也立刻给袁世凯发了份密电,曰:杨秋之兵,久训可战,手下善战能士不可小觎。士珍以为,江南两淮不过跳梁尔,心腹之患还是湖北,万望早作准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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