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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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寒点头,程安安继续说:“锦中高手如云,我文科成绩还好,理科成绩根本不够看。偏偏老师讲的内容,我每次听都觉得似懂非懂。刚才听你一讲,只觉豁然开朗!”
  先前凌寒专心讲题,没有看向对面办公桌,不知道程安安也在。他安慰道:“那道题目有点偏,不会考到的。”
  中考简单了好多年,人人都这样想。程安安问:“能请你帮我补习吗?锦中考试难,这些题目常见到,我都不会做。”
  “你可以问老师……”凌寒下意识地推拒。
  程安安苦苦哀求:“老师讲得我听不懂,你一讲我就明白了。”
  凌寒仍旧拒绝,他始终觉得程安安是怜悯他,找他补习只是一个借口,她是想给他钱。但他不觉得捡破烂有什么丢人的,起码自食其力。
  他向她告别,以为拒绝就没事了,太低估程安安了。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倔得很。
  夏望舒在芒果台参加比赛,乘坐飞机来往,胡有为与他同行。清源市太小,没有机场,他们是从省城坐飞机,回来时仍然要到省城机场,然后再开车回清源市。
  路上折腾一番,到达清源市已经是深夜了。胡有为把夏望舒送回家,这里的家已经不是当初程家的老房子,而是程安安新买的别墅。
  清源市只有这一片别墅区,胡有为羡慕地看了一眼,欧式建筑,每户占地面积极大,三层小洋房,带游泳池和花园。夏望舒邀请胡有为进去喝杯水,胡有为摆手拒绝:“媳妇等着我回家呢。”
  小区安保做的很好,保安认识夏望舒,向他问好。他刷卡进了家门,玄关处为他留着一盏灯。换鞋的时候,只见大厅里电视开着,一片幽蓝之色,循环播放他的参赛歌曲——《别离》。
  沙发上有个人影,蜷着身子睡着了。空调开得很低,她有些冷,双臂环抱着自己。夏望舒忘记在哪里看到——蜷着睡觉的人,缺乏安全感。
  听到响动,睡着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舒,你回来了?”是程安安。
  夏望舒不悦地说:“不是说了别等我吗?”嘴上嫌弃,心里却甜丝丝的。城市万家灯火,有一盏为他而亮,有一人等他归家,不管多晚。
  他抱起程安安,送她回房。程安安穿的很薄,真丝质的睡衣,入手滑腻,然而那种触感,比起她的肌肤细腻程度,又落入下乘。
  夏望舒克制着指腹,不去摩挲她的肌肤,心道:“大概我真是柳下惠转世了吧。”
  程安安同他说话:“望舒唱歌好好听啊,新出的那首《别离》,我听了好多遍。”
  夏望舒问她:“那你听出什么了?”
  程安安努力装作懂行的样子,回忆着从网上看来粉丝的话:“转音部分处理得很好……”
  夏望舒噗嗤一笑:“你知道什么是转音吗?”
  程安安愣住了,把脸埋到他胸口,哼哼唧唧地不说话。夏望舒逗她:“你听了《别离》,良心不会痛吗?”
  “我干嘛要良心痛?”
  “那你没听懂呢。”夏望舒还要再说,程安安已经沉沉睡去。他摇头轻笑,把她放到床上,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帮她盖好被子,回房间洗澡去了。
  别墅区绿化做得很好,夏日的早上蝉鸣阵阵。透过落地窗,可见远处旭日跃出青翠的山峦。保姆赵姨正在做饭,姨夫扶着小姨,小心翼翼地走动。
  小姨的肚子已经五个月了,早就开始显怀,现在是家里重点保护对象。夏望舒舟车劳顿,还没起床,程安安没有叫他,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做卷子。外公已经晨练回来,和赵姨闲聊:“今早吃什么?”
  妈妈也在厨房,她在煲汤。虽然程安安请了保姆,但她习惯亲力亲为,更何况是给妹妹煲的安胎汤,自己来做更加放心。程安安全都由着她,主家愿意帮忙,赵姨乐得清闲一些。
  赵姨也随大家一起用餐,吃到一半,夏望舒下楼了。他们搬来别墅没多久,夏望舒忙着比赛,全国各地飞来飞去,早出晚归。这还是赵姨第一次见到他。
  她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夏望舒穿着绿色衬衫,白色长裤,头发凌乱,神态懒散。少有男性能驾驭绿色,他穿来却浑然天成,映得肤色更白,让人感叹青葱一样的年纪。
  好像有点像女儿喜欢的那个偶像,叫什么来着?夏远?
  “望舒,你起来啦?”赵姨听到程安安说,连忙把之前的想法赶出脑海。真是魔怔了,人家哪里叫夏远。
  “嗯。”夏望舒声音含混不清,自从参赛以来,为了保护嗓子,他开始忌口,很多东西不能吃。清源市早餐口味十分重,以辛辣、油腻为主,他闻着那些香味,苦哈哈地喝着白粥。
  饭毕,夏望舒拉着程安安商量:“芒果台为了收视率,让五十强住在一起,集中训练。”
  程安安连忙恭喜,夏望舒闷闷不乐:“封闭式训练,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了。”如果落选,当然会提前搬出来,但夏望舒有实力,又不缺人气,恐怕很难中途落选。
  领略过一次他的眼泪,程安安连忙安抚:“我会一直关注你的比赛,你也可以和我打电话。”她笑着问:“能去探班吗?”
  “不能……”夏望舒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脸不情愿。
  “嘻嘻,我试试。”
  “我早问过了,亲人朋友一律不许探班。”
  “当然是以别的身份去啦。”程安安说。她一向古灵精怪,夏望舒连忙问她什么身份,她却不肯说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给你一个惊喜!”
  夏望舒被胡有为抓去练习声乐,程安安拜访凌寒,姨夫要照顾小姨,给她配了专人司机。凌寒家住在老城区,外面是喧哗的现代都市,沿着小巷子向里走,两边是改建的筒子楼,只留下一条很窄的路。
  车子是开不进去了,程安安下车步行。地上坑坑洼洼,由于排水系统不完善,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水坑。正是炎夏,公共厕所散发出恶臭味,路人捂着鼻子匆匆走过。这些程安安都见惯了,更差的地方她也住过。
  她边走边问,终于摸到了凌寒家。破破烂烂的城中村,生锈的铁门上贴着两张门神,在风吹雨打之下,已经看不清画了。
  “有人在吗?”
  一个小孩子探出头,身上穿的衣服打着补丁,又长又大拖在地上,明显不合身。他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小脸脏兮兮的,还拖着两道鼻涕。
  程安安帮他擦干净鼻涕,递给他一把奶糖:“小弟弟,这是凌寒家吗?”
  那孩子没什么戒心,撕了糖纸就吃:“你找我哥哥干嘛?”
  “我是他同学。”程安安笑靥如花。
  小男孩带她进屋,房间里很昏暗,窗子关得严严实实,味道一言难尽。不到15平的房间,家具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桌上有一台黑白电视,播着老版《天龙八部》。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见到有人来,那人说话,咿咿呀呀地听不懂。小男孩不耐烦地说:“吵什么吵?”
  听说凌寒的父亲瘫痪在床,程安安于是问:“他是你爸爸吗?”小男孩点头,搬个小板凳开始看电视。
  房间里又脏又乱,等凌寒的时间,程安安干脆收拾起来。她倒了恭桶,扫了地,打开窗子散味,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凌寒回来的时候,正看到程安安在院子里洗衣服。一身鹅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和破旧的院子格格不入,洗衣服的动作却十分娴熟。
  凌寒恼了,拽起她:“你来做什么?”他厌恶这样的感觉,她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闯入他的生活?让他的贫穷、他的不堪,全部无所遁形。
  他宁愿他在她心目中,只是那个理科成绩很好的同学。
  ☆、封闭训练
  程安安手足无措,学校已经放假了,她想找凌寒,只能来他家。她想到凌父瘫痪在床,弟弟年纪小,凌寒又要学习,又要捡破烂养家,没时间收拾房间,便顺手帮了一把。
  没想到惹得凌寒不快。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凌寒很像,前世的她也是这样,一边照顾病重的妈妈,一边忙着养家,还要兼顾学习成绩。现在她才发现,他们只是处境相似,心态大有不同。
  程安安自小家境优渥,爷爷和母亲都是心性高洁之人,她的家教让她无论何等处境,都落落大方。即便家道中落,她也没有自卑过。
  凌寒不一样,她的行为在他看来,是一种冒犯。
  “对不起,没和你打过招呼,就来你家,是我不对。”程安安真诚地道歉。
  她的声音甜糯,虽是北方人,听来却比吴侬软语还要娇软。凌寒只见她洁白的手腕上,多了一个黑黑的印子,是他的手印。想到自己捡过破烂还没洗手,他连忙松开。
  指尖传来的触感,早已烙印在他心头,比她的声音还要滑腻,让人心神荡漾。
  凌寒并没有和她生气,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场景。如果是其他同学来他家,笑话他的一贫如洗,他不会放在心上。
  可来的人是程安安,不仅没有嘲笑他,还帮他打扫卫生……他憎恶自己,因为他觉得配不上她。
  像程安安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合该住在童话一样的城堡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不是因为认识了他,蹲在破烂的小院里浆洗。
  他觉得自己是她的污点。
  凌寒沉默以对,程安安回房间拿包。见她要走,原本看电视的小男孩追了出来,依依不舍:“姐姐,你下次还来吗?奶糖好好吃啊。”
  程安安亲昵地揉揉他的脑袋,只是笑笑。走到门口的时候,凌寒跟了上来,“我送你。”
  长长的巷子,只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凌寒落后半步,跟着程安安。快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不是冲你发火,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那些连自己都理不清的少年心思。程安安停下,微微垂着头:“我知道,怪我不该缠你。”
  从凌寒的角度,能看到她白皙的天鹅颈。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在这样的贫民区,那只可能是程安安的车。他今天应该惹恼了她吧?她现在在锦中上学,等她上了这辆车,他们将再也没有交集。
  鬼使神差地,那句话脱口而出:“我帮你补习!”
  “真的吗?”程安安抬眸,难以置信地问。惊喜之下,她面上一片红云,色如春晓之花。
  凌寒移开双眼,强自镇定地点头:“嗯。”
  住在脏乱的城中村,也有好处,距离闹市非常近。程安安找到一处补习班,从凌寒家过来,步行只要十分钟。她租了一间教室,专程用来请凌寒为她补习。
  有凌寒在,程安安做理科作业像是开了挂一样,从前百思不解的题目,如今任她揉搓。她感激凌寒,私心想着:“如果能阻止他自杀就好了。”
  这样的天才,二十多岁就离世,实在令人扼腕。
  七月初,程安安和胡有为送行,夏望舒搬进了芒果台的训练营。那是一座公寓楼,原本是芒果台签约艺人的员工宿舍。
  陪行人员不许进入,胡有为一脸怅然:“也不知道小远能不能和他们打好关系。”
  在程安安看来,这种担心实属多余。夏望舒小小年纪,经历比那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要复杂,那是真正的人精,程安安自愧不如。
  假如夏望舒愿意,他能和每个人打好关系。薛铭那些手下,原本看他不顺眼,后来不还是让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安慰胡有为:“反正有直播,我们能看到他们。”
  胡有为摇头叹气:“你不懂,娱乐圈这潭水深得很。”
  在他们身边,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匆匆走过,又折返回来,摘下墨镜,对着胡有为说:“你是夏远的经纪人吧?”
  她穿着职业装,鞋跟很高,脸上化着淡妆,扎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十分利落。胡有为问道:“您是?”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星灿传媒的董清。”她递来一张名片,笑着夸奖,“身边这位是你带的新人?气质很好。”
  快乐男声说是海选普通人,但也有艺人借着选拔露面,提升人气,董清带的乔雪洋便是如此。他们给芒果台资金,借这个平台炒红自家艺人是双赢,彼此都很乐意。
  在董清看来,夏远一出道便是原创歌手的身份,无论唱功还是外形,都令人惊艳,一定也是哪家公司的宝贝疙瘩。
  胡有为没有名片,尴尬地说:“今天出门没带名片。”董清误会他的身份,连带着把程安安当成艺人。他怕程安安心里不舒服,连忙解释:“她是朋友家的小孩。”
  董清笑笑,挥手道别,娉娉婷婷地离开,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嗒嗒作响。
  看着她的背影,程安安若有所思。在机场等候的时候,程安安问胡有为:“胡老师,依您之见,望舒应该和芒果台签约吗?”
  程安安总叫夏远望舒,胡有为听习惯了,以为这是他的小名,沉吟道:“最好别签,我看过他们的签约条件,对艺人来说,十分苛刻。签约唯一的好处,是能获得更好的名次。”
  “即便他们有暗箱操作,望舒的名次也不会太差。”
  胡有为点头:“是这个道理,毕竟小远的实力和人气摆在那里,就算是为了收视率,他们也不会故意淘汰小远。”
  程安安便问:“胡老师,您有兴趣成为夏望舒的经纪人吗?我查过一些娱乐公司,正如您所说,里面的水|很深。让别人来负责望舒,我不放心。”
  骤然听到这个邀请,胡有为愣住了。他一心撺掇夏望舒报名参赛,想法和妻子一样,都是爱才之心。夏望舒这样的璞玉,应该站在更大的舞台,发光发亮。
  至于说别的事情,他却没想过。夏望舒每次比赛,他都陪着,又当司机、又当保姆,心甘情愿,与利益无关。程安安看重的正是胡有为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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