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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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姑娘也因遭至爱之人背叛郁郁寡欢,导致修行出了岔子遁入魔道,最后是五先生亲手送了她姐姐一程。
  故事讲罢,傅成蹊抿了一口杯中早已凉透的酒,沉默半晌,问道:“五先生如今可是寻那婴孩下落?”
  五先生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我那小侄子早在十七年前已客死他乡,如今我寻的是他转世的魂儿。”
  傅成蹊闻言诧异之极,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宽慰。
  五先生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莞尔一笑道:“莫公子一定在疑惑,为何我十七年前不去寻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怅然道:“对我那小侄儿而言,他身上那半狐妖血统是与生俱来的耻辱,我又何苦自讨没趣,去打扰他的人生,我这狐妖舅舅的身份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负担罢了。”
  说罢,五先生眼中似蒙了一层雾,在月色下潋潋泛着光,似自语道:“对阿宁而言,舅舅这个存在是个不可提及的耻辱罢……”
  听到此处,傅成蹊内心隐隐不安,一个荒唐的猜测逐渐萌生成型,现实与猜测间隔了一层膜,一旦捅破,便是惊涛骇浪。
  傅成蹊握着酒盏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闪烁神情波动,嘴唇动了动,问道:“可否冒昧问一句,五先生的侄儿,当年是如何……”
  五先生明白他的意思,苦涩一笑道:“阿宁是战死沙场,那年他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呐……”顿了顿又道:“他便是当年荆大将军次子,十一岁上了沙场,十五岁做了副帅,一生骁勇善战,却在临了落了个叛军的罪名。”
  五先生垂下眼帘,月色暗淡,傅成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瞧见他握着杯盏的手不住地颤抖。当然,傅成蹊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荆宁啊……
  傅成蹊悲极反笑,对着一轮新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世上竟有这般巧合的事,如何不可笑?
  傅成蹊一时思绪万千,如若当年五先生早些将荆宁寻回青玄山,在此与世无争地生活,任他那天纵风流的性子,定比在宫中快活百倍。
  一念之差,何苦让凡世的尘埃弄脏了他……
  傅成蹊毫不节制地往自己杯里添酒,三四杯下肚已是微醺,末了,他口齿不清地对五先说:“……那一半血统,才不是他的负担……”
  五先生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道:“莫公子,你……”
  傅成蹊趴在桌案上,模模糊糊道:“他也想见一见自己娘亲呐……”
  天莹草暗淡的流光中,五先生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半晌,温言道:“谢谢你,莫公子——”
  傅成蹊的酒后真言,被五先生当做安慰自己的话了罢。
  *
  狐族的醒酒汤以鬼枯草熬制,堪称奇效,一碗下肚傅成蹊便清醒了大半,院子里秋风一吹,傅成蹊彻底清醒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罢,也不能细想,自个儿找罪受。
  看时候不早了,傅成蹊心中惦念着白简行,打算明儿天一亮便下山。五先生又诚意十足地为阿承的行为道歉了一番,彼此客套了几句,傅成蹊正欲回屋歇息,忽而听闻院中一阵骚动——
  “五先生,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承的惨叫声响彻叶府上空,随即噗通一声巨响,傅成蹊啧了啧捂住耳朵,循声向院子里望去,只见阿承四脚朝天地摔在天莹草丛中,哭天喊地揉着屁股道:“五先生,我屁股好疼呜呜呜呜——啊!”
  还未等他哭完一口气儿,一道凌厉的白光划破夜空急刺而来,轰隆一声巨响,叶府的院墙应声倒了一大片,满脸泪痕的阿承连滚带爬躲到五先生身后。
  傅成蹊扶额,心道糟糕这误会可闹大了,刚想出声阻止,却听得一旁五先生皱眉问道:“阿承,你是在山下惹了祸事了?”
  阿承面上神色复杂,拼命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干,他一直追着我砍……他……他是阿宁!”
  作者有话要说:  荆宁这段水落石出了~
  虽然鸡汁的小天使们早就猜到了啦→_→
  猜中的请举爪~~(厚颜无耻骗评论
  五先生忘归也是个妙人呢~~
  日常摸摸抱抱亲亲小天使们~~
  第45章 荆宁
  阻止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傅成蹊石化在当场,五感似从他身上消失,看不见听不到,心中反复默念一句话——
  阿简就是荆宁的转世啊!
  这句话就如同诅咒一般让傅成蹊动弹不得——
  “大师兄!”
  隔着遥遥众人白简行一眼就瞧见了傅成蹊,嘴角似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手持知退剑,无视众狐妖径自朝傅成蹊走去。
  等走近了,白简行注意到傅成蹊苍白如纸的面色,微微蹙眉,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傅成蹊仍沉浸在骇人的真相中无法自拔,直到白简行站在他面前,一双浅色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反复唤了他几次,他才略微回过神来,恍惚道:“啊……阿简你来啦……”
  白简行面色沉了沉:“大师兄,他们把你怎么了?”
  傅成蹊垂下眼帘,尽力克制身体的颤抖,勉强咧开嘴道:“我好得很,刚与五先生饮酒赏月来着,喝了点酒有些发懵——”顿了顿,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你倒好,把人家墙给拆了。”
  白简行蹙眉:“你自愿的?”
  傅成蹊笑道:“是,我与五先生一见如故相聊甚欢,便随他到叶府坐坐,所以就让阿承去与你说一声,是你误会啦~”
  似要让白简行放心般,傅成蹊欲在他银白的脑袋上揉一揉,刚伸出手,才发觉眼前的阿简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出一小截儿,长成一副青年人的个头了,若再这般揉他脑袋,怕是不大合适……
  伸出的手只得讪讪收回……
  白简行瞧在眼里,浅色的眸子似闪过一抹失落。
  一旁的阿承听了傅成蹊这番话,知他有心护着自己,便越发得意了,哇的一声哭道:“阿宁哥哥,我说了你偏不信,我与五先生只是邀请莫公子来吃顿饭,你却用剑追了我一路,阿宁哥哥好凶~呜呜呜~”
  白简行冷冷地看了一眼哭成泪人儿的阿承,并不理会,转而对傅成蹊道:“师兄本打算什么时候回客栈?”
  傅成蹊飞快答道:“明儿一早。”
  白简行敛回目光,淡淡道:“好,明儿一早我来此等你。”
  傅成蹊有些发懵:“好……恩?在此?等我?”
  白简行肯定道:“对,来接你回去。”
  “……?”
  一旁的五先生上前一步,声音微微发颤道:“阿宁,现下天也晚了,你便在我府上将就一晚,别下山了罢?”
  白简行朝他微微颔首:“不必了,我破坏了五先生的院子,实在无脸久留,抱歉——”顿了顿又道:“先生认错人了,在下沧北无稽派白简行,并非先生口中的阿宁。”
  五先生怔了怔,面色由白转青,沉吟片刻,竟莞尔一笑:“原是我认错人了,白公子,幸会幸会。”
  白简行朝他颇为恭敬地点了点头。
  傅成蹊心下顿时雪亮,这五先生原也是极温柔周到之人,前世的荆宁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只活在故人的记忆力,而眼前的白简行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人生,没必要被‘荆宁’这个过去之人束缚。
  五先生继续道:“白公子不必介怀,我正有意拆了这堵墙重建,白公子此番倒是帮了大忙。”
  阿承却不乐意了,嚷嚷道:“白公子他就是荆宁哥哥啊,五先生你分明晓得为什么要说谎?”转而对白简行道:“你前世就是五先生的侄儿荆宁,绝对没错,五先生找了你十七年了,你化成灰他都认得——”
  “阿承,没规矩!”五先生截了他的话斥责道。
  白简行听到荆宁二字,身子微微颤了颤,一种熟悉又恐惧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他与某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可他不想捅破,更不想往里看,一点儿都不想!
  阿承不理会五先生的斥责,继续急道:“你转世为白公子没了前生记忆,但是——但是你这张脸分明生得和五先生极相似!这样你总该信了罢!”
  “荆宁哥哥一世为傅家鞠躬尽瘁,却落得个反贼的骂名,含恨而终死不瞑目,所以连转世后也是这副银发浅瞳的容貌,这是前世荆宁哥哥的诅咒啊……!”
  白简行面色苍白沉冷之极,额角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握成拳头的手不住地颤抖,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阿承之言句句如刀,傅成蹊胸口一阵绞痛,原来如此……荆宁含恨而终魂魄不得安宁,将恨意与诅咒刻入灵魂里,故而转世也是前世的模样么……
  傅成蹊当然清楚,这副异于常人的模样给白简行的童年带来多大痛苦!
  他上前一步,温和地揽过白简行的肩膀,轻轻将他拉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无事,别听他胡说八道——”
  怀中的身子闻言猛地一颤,傅成蹊的话语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温和地安抚着他焦躁动摇的心绪……
  白简行微微闭上眼睛,十分信任地将身子向后一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感受到怀中的重量与温度,傅成蹊嘴角微扬,温和又郑重道:“你就是大师兄的阿简,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
  白简行点了点头,缓缓抬起手臂,似要确认这句话的分量般,紧紧拽住揽在他肩膀上的手。
  焦躁敢与恐惧感渐渐退去,内心又恢复了安宁。
  阿承还欲继续说下去,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禁言术,他委屈地望向五先生,五先生只淡淡地摇了摇头,阿承急得直跺脚。
  五先生敛起情绪,朝白简行拱了拱手:“在下管教无方,还请白先生不要往心里去,这青玄山夜间山精鬼怪出没频频,白公子今夜还是住下罢,明儿一早再走不迟。”
  白简行此刻的面色已稍有缓和,正欲一口回绝,傅成蹊在他耳边低语道:“阿简,就当给五先生一个面子,今夜陪我在此住下罢?”
  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白简行,迟疑片刻,他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五先生看白简行答应住下了,面露欣喜之色道:“我这就命人收拾一间厢房——”
  “不必——!”傅成蹊与白简行几乎同时喊出口,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彼此又窘迫的移开视线。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五先生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瞧了眼傅成蹊,又瞧了眼白简行,气氛诡异至极,自己莫名其妙地竟也有些脸红——莫名其妙!
  “不必麻烦了,我与阿简睡一间屋子就好……”傅成蹊讪讪地将话接下去。
  五先生似回过味儿来,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二位将就一晚了。”
  傅成蹊道:“叨扰了。”
  末了,五先生莞尔一笑道:“莫公子与白公子情谊深厚,当真羡煞旁人。”
  又是这句话……
  *
  天莹草的幽光透过窗纸漫进屋中,两人躺在床榻上,背靠着背,彼此怀着心事皆无睡意,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思绪纷纷扰扰片刻不消停,十分煎熬。
  “大师兄——”
  “嗯?”
  “没事”
  “我在——”
  “嗯——”白简行翻过身子,像是要确认般揽过傅成蹊的腰,将他拉入怀里,紧紧贴住。
  傅成蹊也安抚般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在——”
  “那就好——”白简行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渐渐匀长,似睡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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