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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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这话说的有些早,话里话外也是颇有自信,青漓倒不觉羞,只睨他一眼,道:“没影儿的事,你倒说的有声有色。”
  二人相处的久了,亲昵事也做得多了,小姑娘在他面前,也愈发放得开了,清亮亮的眼睛一斜,便叫人心神一颤,没得想过去亲亲她。
  皇帝好容易才将那份心思歇了,含笑向青漓道:“谁说没影儿,没多少的日子,朕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
  “说的信誓旦旦,陛下可有这个本事么,”青漓双手环胸,定定看皇帝一会儿,忽的一笑,凑到他面前去:“若是做不到,我可是要笑的。”
  皇帝微微眯起眼,目光隐晦的看她一会儿,终于意味不明的笑道:“——只要你别求饶。”
  换了别的时候,哪怕是装,青漓也是会硬气一会的,可眼下已是十月底,婚期便在眼前,她委实是没有硬气的资本,嘟着嘴看他一眼,终于认输一般,别过了脸去。
  只是耳根处的一片粉红,日光下极为迷人。
  皇帝最爱她这般娇羞情态,几乎难以抑制的想过去亲亲面前的小美人,看一眼被一侧抬头看他们的阿远,只得生生压住了。
  “朕好容易出来一回,也别只顾着斗嘴,”他弯下腰,将小萝卜头一样的阿远抱起,向青漓道:“带朕往你住的地方去看看。”
  若是换了别人,贸然要往自己闺房去,青漓必然是会拒绝的,可皇帝却是不同的——自从结识之后,二人什么亲密事不曾做过,去闺房走一遭,也算不得什么。
  皇帝不欲惹人注目,周遭人皆识趣儿的退下了,以至于此刻连引路人也无,青漓也不多说,便往前几步,向自己院子那边去了。
  皇帝抱着阿远,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才出言问她:“——没生气吧?”
  青漓被他问的莫名:“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应抱着我们妙妙的,”他目光落在脸上,青漓竟觉有些灼烫,却闻皇帝继续道:“可阿远还小,走得慢些,朕便抱着他了,小妙妙可别生气。”
  “去,”青漓这才反应过来,眼底禁不住有些甜意:“——连小孩子的醋都吃,我成什么人了。”
  顿一顿,又补充道:“便是阿远不在,我也不要你抱。”
  “在朕心中,妙妙本就同小孩子一般,”皇帝目光柔和,道:“都是该娇惯着的。”
  青漓心头甜蜜蜜的,口中却道:“哪个要信你?你素来会哄人的。”
  “什么叫素来?”皇帝道:“——只肯哄你一个。”
  哪里会有女孩子不喜情郎温言蜜语呢,青漓看一眼他英挺硬朗的面容,唇角微弯,心中的欢喜都在咕嘟嘟冒泡儿了。
  她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皇帝便微微向前,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问:“——西凉使团之事,没多想吧?”
  “有什么好多想的,”青漓侧脸去瞧他,眼神柔和而坚韧,在皇帝望过来的目光中,她毫无躲闪:“我信你。”
  “之前便说好了的,”青漓抬眼看着他,第一次,皇帝在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眼中,见到了这个年龄中少有的坚定与勇气,她道:“衍郎不负我,我自不负你,外头传的闲话是多,可没一句是你口中所出,无一件与你相关,于我而言,这便足够了。”
  “——不信交心的情郎,而去信那些流言蜚语,如此本末倒置之事,我如何做的出?”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清淡无奇,落入皇帝耳中,却觉有风雷之声。
  “之前还有人同朕说,朕娶了你,是你的福气,”皇帝看着面前刚刚及他肩膀高的小姑娘,动容道:“可叫朕说,恰恰相反才是。”
  青漓没去理会皇帝话里头的感动,只斜他一眼:“——谁说的?”
  “一个旧友,”皇帝听的小姑娘语气不善,反倒笑了一声,温声道:“随口一说罢了,妙妙大气,别放在心上。”
  青漓傲娇的哼一声,不理他。
  “朕本是怕你多想,这才出宫来见你,”皇帝目光落在小姑娘面上,眷恋不去:“可是此刻,闻听你不曾多想,却也不觉多宽心。”
  “妙妙,”他凑近青漓些许,低声道:“——不在乎朕了么?”
  他这话语气轻,声音也温,隐隐的,青漓竟觉其中有几分软弱。
  这一刻,她在皇帝身上,也见到了些微凡人才会有的特质。
  他也会担忧,也会不安,也会有这般那般的愁绪。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皇,在面对心上人时,也会患得患失。
  她当真幸运,也当真有福气,两人之间,他爱的更早,也爱的更深。
  注视他好一会儿,青漓心中忽的生出了一个念头,愈来愈强,竟压制不下。
  “那个小的,”她也不看皇帝,只向阿远道:“合上眼,不准看。”
  阿远不明所以,懵懵的看姑姑一眼,便老老实实的将眼睛合上了。
  青漓微微一笑,唇边似是绽了春日的辉光。
  她踮起脚,轻轻吻上皇帝的唇,末了,又使坏咬了一下,极俏皮。
  皇帝被小姑娘亲了,还顺势咬了一下,一时间,倒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还是自己哄小姑娘的,到了此刻,却反过来,成了她哄自己。
  不过,出人意料的,这滋味也不错。
  皇帝手指碰触自己的唇,只觉方才似乎曾有一只采过蜜的蝶栖息,顺势在上头留了花的芬芳,叫他分外回味,甘意暗生。
  小妖精,胆子越来越大了。
  ——欠收拾。
  ~
  方夫人一进女儿闺房,便见兰蕊正半靠在桌案上捧着一卷松山集细读,神情专注,目光微凝,似是入了神,竟连有人近前都不曾知。
  她在心底轻轻叹一口气,眼底是难掩的心疼与担忧。
  郝家之事虽是快刀斩乱麻,免了后头的麻烦,却也或多或少伤到了女儿的心,归家之后,兰蕊虽不曾再提过郝家人,却也在屋子里闷了几日。
  遇上了这种事情,任谁都会觉糟心的,方夫人并不意外,只要看得开,能走得出来便可。
  只是,等过了那一阵,兰蕊虽肯出门,神色却也不似此前欣喜,她本就是温婉性子,心中郁郁,难免更显几分沉静,方夫人见了心疼,同方良说了几回,他却也不怎么担心,只慢条斯理的翻书:“儿女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心思,由着他们去吧。”
  方夫人气结。
  ——你们一个个的都气定神闲,倒好像是我一个闲的蛋疼。
  微微摇头,将那些有的没的抛之脑后,方夫人上前去抽了方兰蕊手中书卷:“成日里闷在屋子里看书,再看就看傻了。”
  兰蕊撑着腮,道:“闲来无事,总要找些乐子打发时间的。”
  “你若得闲,便去觉知寺走一遭,”方夫人道:“你祖母身子转好,你这做孙女儿的便为她尽一尽心,往觉知寺还愿去。”
  这是正事,又是为了祖母,兰蕊自然愿意一行,也不推脱,便应了下来。
  方夫人乐得叫女儿出门走走,一面吩咐仆从准备车马,一面叮嘱道:“觉知寺的梅花开得早,可不要贪看去采,那里的秃头凶得很,阿娘年轻时候折了一支回家,居然硬生生跟到你外祖父那里去告状……”
  兰蕊被方夫人此言惹得一笑,没了之前的淡淡愁意,温婉雅致的面容宛若出尘的水仙,好看极了:“阿娘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
  觉知寺距离方家不远,乘马车也不过两炷香时辰,经了百年香火的寺院,青色的砖瓦隐约褪色,墙壁上的佛画依稀斑驳,并无恢弘华美可言,可伴着寺门处的黄铜大钟,与大殿内宝相庄严的佛祖,却自生一种肃穆慈悲。
  兰蕊既是还愿,自不会浓妆艳抹,只着了家常的素净衣衫,一条发带将长发束起,简简单单,清素到底,却更生清水芙蓉之感。
  寺前的梅花果然开了。
  觉知寺的早冬梅花,金陵外的半色桃花,本就是金陵二绝,兰蕊步子放慢,伴着满路清芳,心绪似也亮堂了起来。
  等到了佛堂内殿,她缓缓跪在蒲团上,静心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文,才同侍女一道离去。
  寺前的梅花依旧清冷,带着漫不经心的傲然,兰蕊站在寺门前望了过去,却忽的想起在魏国公府时,妙妙对自己说的话。
  她在半色桃林中得了一片异色花瓣,随即,便得了世人眼中最令人歆羡的姻缘。
  兰蕊倒不觉那是世间最好的,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妙妙觉得喜欢,那才是最重要的,也才能称得上是圆满,其余人的看法都不重要。
  只是,她心底隐约泛起一丝苦意——我的姻缘在何处呢?
  人各有志,也各有选择,她并不恨郝樟,只是觉得有些伤感。
  那场情意的失败,似乎也将她动心的能力带走了,从此无波无澜,心底再无风起云涌。
  也是当真难过。
  初冬的风似是听到了她心底言语,吹起了兰蕊束发的丝带,带着它往前头最为高大的那株梅花树上去了,纷纷扬扬间,挂在了微微向前探出的一枝梅上。
  就像是她初见郝樟那日,断了线后,孤零零挂在树上的风筝一样。
  那时候,有个人伸手为她取了下来,彬彬有礼的递到自己面前,开始了一段情缘。
  兰蕊定定的看了那丝带半晌,目光半是伤感,半是释然。
  “那丝带挂的高,奴婢们是够不着的,”身边的侍女不知她心中思绪万千,只以为自家姑娘是舍不得那丝带,便轻轻开口道:“跟着来的侍卫中倒有个高的,姑娘可要奴婢去叫他来?”
  “不,”兰蕊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整个人似焕然新生,微微一笑,她道:“不必了。”
  她没回头,也不去看尚且挂在枝上的发带:“我们走吧。”
  转身的这个当口,几人却闻有马蹄声渐近,直往那株梅花树下,才缓缓停住。
  兰蕊闻听此音,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见一个男子骑马,背光而来,一眼望去,看不清容貌,只觉英气朗朗似云,气度非凡如松,不似寻常人物。
  看这一眼,本也只是出于好奇,并无他意,兰蕊收回视线,便打算离去,刚刚迈了一步,便听那男子朗声道:“姑娘,请留步。”
  兰蕊微微垂首:“尊驾有何指教?”
  那男子低低笑了一声,打马到了那株梅花树下,轻轻抬手,但闻一声脆响,便将最为清艳的那枝折下了。
  他下了马,大步到了兰蕊面前去,将那枝梅递给她:“——见你在在此驻足良久,风采怡人,无以为赠,便折一枝梅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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