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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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娘,走,我带你去咱们阮府后边临水的澄碧堂去凉快凉快,我晓得你今日要来,所以特意让婢女早就熬好了薄荷茶饮,一会儿咱们一边说话一边饮茶再看看我们阮府的澄碧池上风景,可不是快活?”
  谢柔华在其母生辰后第三日果然到阮府来找阮明月玩,顺带拿了两块金饼来作为感谢阮献当日把她从水里给救起来的救命之恩。阮明月迎着谢柔华后略坐了坐,连茶饮都没有叫婢女送上来,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拉她起来,要让谢柔华跟着她去阮府的后花园的什么澄碧堂。
  之前谢柔华也去过阮府的后花园,阮家自然是不能跟谢家比,后花园也不如谢家大,大概也就只有谢家花园的一半大而已,但是胜在精致。澄碧池也栽种了些荷花,就在临水的澄碧堂下,夏日在澄碧堂饮茶避暑倒还不错,所以,阮明月让谢柔华跟她去澄碧堂她倒也愿意。
  她是吃了晌午饭才坐了牛车到阮府来的,尽管婢女一直不停地在给她打扇,可是她还是觉得挺热。到了阮府,下了牛车,又走了会儿路,到了阮府谢明月住的地方,竟也出了些香汗。
  夏日里,大家都怕热,贪凉快,谢柔华就跟着阮明月出来,身边的婢女有给她们撑伞的,也有给她们打扇的,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阮府后花园的澄碧池边的澄碧堂。
  两人进入澄碧堂在临窗的一张矮榻上坐了,婢女捧上加了薄荷葱叶熬制的茶饮来,两人相对饮茶,再看看外面的风景,吹吹风,都觉得挺惬意。
  “对了,你一会儿等我回去就把这个给你九哥,多谢他那一日救了我。”谢柔华吹了会儿风,又喝了些茶饮后觉得凉快了,就让随行的婢女将一个小袋子拿出来,交给阮明月。
  阮明月将谢柔华给她的锦袋托在手里,问:“这里面是什么?这么沉?”
  谢柔华道:“两块金饼,救命之恩,但愿你九哥不要嫌弃。”
  其实阮明月接过谢柔华的锦袋来托在手上,大概也猜到是什么金首饰之类的,否则不会如此的沉。听谢柔华说了后,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不由得对谢柔华如此大方感到吃惊。
  两块金饼,阮明月一年下来得的府中发给她的例钱,还有年节的赏赐,也就值两块金饼。她的好闺蜜谢柔华一下子就拿出来两块金饼酬谢阮献的那经不起推敲的救命之恩,让谢柔华一下子感觉到谢家和阮家的差距。按理说谢家和阮家都是属于景国的一流士族,阮家的祖先还比谢家早跨入一流士族的行列好几十年,谢家只不过是这几年才一跃而成了顶级门阀,但是谢柔华出手的大方程度有点儿让阮明月感到受打击。
  她们两个也认识了超过三年了,平时在一起穿的戴的都没有什么差距,可今天谢柔华一出手就把阮明月给震了一把,心里有了落差,感觉有些不爽。
  但是当着谢柔华,她倒是没有傻到要把这些不爽表现在脸上,而是笑着说:“哎呀,我竟不知道谢十四娘如此有钱,一出手就是两块金饼,这样重的酬谢,我九哥恐怕不敢收。”
  “这几年托我十五妹的福,她名下那个谢氏宜家木器店每年都会给我们分点儿红利,所以,我才拿得出来。还有,命和钱财比,你说孰轻孰重,故而,我不认为两块金饼的酬谢重,还请十二娘转交给你九哥,让他收下。”
  阮明月一听释然了,原来谢柔华的钱是这么来的。这几年,谢氏宜家木器店在建康城里开了好几家分店不说,在建康周围的几个大城据说也开起了店。谢氏宜家木器店的高足家具风靡一时,许多世家豪族都以拥有谢氏宜家木器店的高足家具为荣。谢氏宜家木器的生意好得让人眼红,后面也有跟风开这种家具店的,不过,无论是从工艺还是材料上都不如谢氏宜家木器店,况且谢氏宜家木器店做出来的高足家具上又有款识,而且在榫头等看不见的地方更有暗记,让人难以仿冒。最关键的是,谁要敢仿冒,被人告发的话,就得罪了谢家,如今谢家可是顶级门阀,谁又敢为了些许钱财落到被罚没家财收监。
  因此谢氏宜家木器店可以说是一家独大,没人跟谢家竞争夺利。再加上每过一年,谢氏宜家木器店又有新款的高足家具推出,不断引发追捧购买的热潮,日进斗金,赚得盘满钵满,那是一定的了。
  以前阮明月听人说起谢氏宜家木器店赚的钱一年下来是个吓人的数目,她还在将信将疑呢,这会儿她是信了。原来她这个闺蜜真得很有钱。
  于是她就问谢柔华一年能分多少红?这还是她头次问谢柔华这个问题。
  谢柔华说家里给她这样在室的女郎每人每年分一成,至于具体有多少她也不晓得,因为这分的红利都在她阿母手上呢,说得是这些红利将来给她添妆。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她阿母会给她六快金饼,让她想买些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买,这是家里除了例钱以外的钱。
  “只不过,这些红利等我一出嫁就没有了,我阿婆说出嫁的女郎是别家的媳妇,以后为了别家生儿育女,就不该再在谢家的产业里分钱。”最后谢柔华有些惋惜地说道。
  “那你晚两年出嫁好了,早出嫁划不来。”阮明月立即说。
  “我可不愿意,年纪大了再出嫁会被人笑话。明年我就及笄了,我阿父和阿母要为我挑选郎君,最多也就是在家里再呆两三年就要出嫁。比起在家里待字闺中,我更愿意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一起过咱们的小日子。”
  阮明月闻言,倒是心中一动,想起她九哥阮献说的话,说结成夫妻一定要两情相悦,而这会儿谢十四娘说的也是你要找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过日子。看来,他们两个在婚姻一事上,倒还有个共同的观点,那就是一定要两情相悦。她又想到,万一谢十四娘是真喜欢她九哥的,那么她九哥跟谢十四娘在一起也算得上两情相悦吧。至于到时候谢家同不同意,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只想让她九哥帮她得到萧弘,以后谢十四娘跟她九哥之间会怎么样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哎呀,好热……咦,十二妹?你竟然也在这里?”突然,一个男子的说话声在澄碧阁门口响起。
  正在说话的阮明月和谢柔华听到了都齐齐转脸往门外一看。
  那男子这时候又说话了:“原来,谢家十四娘也在。我就说嘛,早起的时候老是有喜鹊在枝头喳喳叫,我还想,今日难不成会有什么喜事吗?如今一看,果然是有喜事的。在阮府后花园的澄碧堂,能看到谢十四娘,真是令我心内倍觉欢喜呢。”
  “九哥……”
  “阮九郎……”
  门外说话的年轻男子正是阮献,今日的他身穿一身碧色大袖宽袍,脚上踏着木屐,手上拿着一把羽扇,显得格外风流倜傥,随便站在那里,仿若湛碧山水,风仪若谪仙一般,令人一见便为之倾倒。
  可能此刻倾倒的就只是谢柔华,而阮明月看惯了她这位九哥随时装门面,吸引女孩子们的目光的作为,并不为其所动。
  也不等阮明月和谢柔华招呼他过去,阮献已经步态潇洒地走了过去。走到两人身边时,阮明月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自己下榻来请阮献坐,她则是让人去搬了张胡床来挨着谢柔华坐下。这么一来,倒好像她成了客一样。
  阮献略微客气了一下,也就坐下了。
  阮明月令婢女重新给阮献捧了一盅茶饮上来,请他也品尝一下这可以让人口感凉爽的薄荷茶饮。等到阮献饮茶时,她就把谢柔华今日上阮府来特特感谢他的事情说了,接着又把那个装了两块金饼的锦袋递给了阮献,并说这里面有两块金饼,是谢柔华为了感谢那一日在谢府他救了她特意赠送的,并且请他务必收下,不然谢柔华就再也不跟自己来往了。
  这话说得有点儿夸大,但很明显听在谢柔华耳中,就是她这好朋友在帮她,不然阮献极有可能要拒绝收下了。
  果然,阮献听说锦袋里是两块金饼,又听了阮明月说的要是自己不收下,谢柔华就不跟她来往的话,那是相当为难。只见他面现为难之色,良久才一吸气说:“谢十四娘真是太客气了,我这真是受之有愧。”
  谢柔华这会儿完全被眼前这个绝色的美男迷住了,按照她的意思,别说是两块金饼了,就是二十块,她拿给阮献也不会不舍得。
  所以听了阮献推脱的话后,她道:“阮九郎,你要是不收下,以后我也不敢见你了。”
  “九哥,我看你就不要负了谢十四娘的好意,赶紧收下吧,不然谢十四娘以后就不会再见我们兄妹了。”阮明月一边说一边向阮献使了个眼色。
  阮献自然是注意到了阮明月的暗示,接着便也就说了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随即将那装着两块金饼的锦袋放入了袖中。
  “哎呀,对了,十四娘,我这两日新得了种花样子,原本打算你来找我,我就给你看看的。不曾想,今日光想着来澄碧堂纳凉了,竟然忘了给你看。我这就去给你拿来让瞧瞧,那花样可精致了,无论是绣在衣裳边缘,还是锦袋上,都好看得很。”阮明月一边说一边就站了起来,不等谢柔华拉住她,她就三两步窜开了,然后回头笑着对谢柔华说:“你稍等一会儿,我就来。”
  接着又对阮献道:“九哥,你就帮着我陪下谢十四娘,陪她说话也可,下棋也可,我去去就来。”
  阮献沉吟了下,最后道:“好,你去吧,快些去,快些回。”
  阮明月应声好,走到外面,对廊下烹茶的两个婢女小声吩咐了几句话,这才带着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四个婢女径直去了。她才走,外头两个烹茶的婢女就进来请示谢柔华,说茶叶和水都没了,她们一个要去拿茶叶,一个要去打水,请谢柔华的两个婢女去外面照看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你们去吧,我会叫她们去帮着照看下外面的风炉和茶壶。”
  “多谢十四娘子。”
  那两个原先烹茶的阮府的婢女随即却步退了出去,谢柔华就让自己跟前的两个婢女去澄碧堂外守着烹茶的炉子和茶壶。
  她跟前的两个婢女一出去,澄碧堂内就只剩下谢柔华和阮献面对面,隔着一张小木几坐着。
  谢柔华的心不免砰砰砰乱跳,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想跟阮献单独相处一会儿呢,巴不得阮明月和那些婢女都不在跟前。她大着胆子看向对面那个让她春心大动的绝色郎君,见他也是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一下子,她只觉得脸都开始发烫起来。
  这种跟谢柔华单独面对的机会阮献又岂会放过,于是他说:“谢十四娘,自那一日在谢府后花园的船头见到你,便再难忘怀。回到家后,这几日更是茶饭不思,日思夜想,几日下来,竟然连衣带都宽了。这一日无聊之极,就到府中后花园来散心,没想到竟然能见到你,真是何其有幸……”
  他这番动情的表白令谢柔华简直心花怒放,她实在是想不到原来阮献同样对自己一见钟情,这几日也跟自己一样茶饭不思。那一日,见到阮献失神掉入水中,又被阮献给捞起来,谢柔华回去就真得害了相思病。
  阮明月也对她说过阮献不过是个阮家的庶子,身份上完全无法与她相配,并劝她放弃。可是她就是无法忘记他,无法忘记他抱着她时那种心魂俱醉的感觉。
  这几天,她都很苦恼,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身份不如她的庶子,并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害了单相思。只不过是一那么一眼,就深陷其中了。
  她原以为自己回去睡个觉就能把阮献给全部忘了,哪里想到阮献就如同刻在了她心中一样,一闭眼,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起他,一想到他,她就无法安眠,睡不好了,自然胃口也不行,吃也吃不好了。
  长这么大,她头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相思之苦。
  今日应约到阮府来见阮明月,她拿了两块金饼来感谢阮献前几日从水中救起她,也是想给阮献一个好印象。内心里,她想的是或者这辈子都无法跟他有所交集,但是她就是想让他记得她,哪怕是因为自己大方而记得她。
  不过,后面令她欣喜的是她跟阮明月在阮府后花园的澄碧堂里饮茶,竟然见到了她一直想念着的阮献,并且他今日的风采更胜前几日,令她一见就沉迷,无法自拔。
  她的眼睛一直都不自觉地黏在他身上,身边的阮明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太听得清,直到阮明月说要去拿什么新的花样子给她看而离开,她假装去拉阮明月,不过是在阮献面前做出个矜持和害羞的样子罢了。
  一直到后面身边的两个婢女也被派出去看着风炉和茶壶,终于跟前没人了,她可以好好地看一看他,就算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就只是看他,她也觉得如同品尝盛宴,会认为老天爷看顾她了。
  谁想,还有更大的惊喜等待着她,阮献竟然对她说他对她一见钟情,同样也是害了相思之苦。
  这是真得吗?
  “我……我没听错吧……”谢柔华激动得脸色绯红,两只手使劲儿绞着帕子,望着阮献,切切道。
  阮献当然说没有,说自己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他说,当日要不是对她一见倾心,他也不会二话不说立即跳下去救她了,他担心她哪怕受到一点儿伤害,也会令他伤心痛苦。
  他的话和他的表情都很到位,完全是一副用情至深的郎君的模样。
  谢柔华自从进入青春期后,也暗中喜欢过几个郎君,但是还真没跟任何人谈情说爱,互相书信寄情过。她哪里抵挡得了阮献这种花花公子言语上的甜言蜜语的攻势。很快,她就彻底相信了阮献是真得爱上了她,而且是因为她害了相思病,相思病的症状也跟她自己一样。
  一言以蔽之,他们两人彼此一见倾心,都爱上了对方。
  “阮九郎,我……我跟你一样,自从那一日见到你后,我这几日一闭眼就会想起你,也是成日家茶饭不思……”谢柔华红着脸把自己对阮献动情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是真得么?十四娘,你,你也对我一见倾心?”阮献不敢相信然而又非常激动地问。
  谢柔华点头:“是,是的,我的确是对阮九郎一见就倾心不已。”
  “我,我太欢喜了……”阮献一面说着一面从小几下伸出手去,将对面跽坐着的谢柔华的一只手给攥在了手里,用食指在她手背滑腻的肌肤上轻轻来回抚摸。
  谢柔华蓦然被阮献握住一只手,一开始反射性地吓了一大跳,接着就把手往后缩,哪里想到对方的力气却很大,她抽不出手去。紧接着阮献的食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抚摸,就让她宛如过了电一样,不但身体发抖,就是心也开始发颤。
  老实说,阮献这样大胆令她有些心惊,可同时又心中甜蜜不已。
  她是第一次被男子抓住手,阮献的手比她大,而且比她的手烫。她的手在他的掌心,他肌肤的热度就顺着他的手度过来,令她全身都开始发起热来。
  阮献对于谢柔华的反应简直是在意料之中。
  他可不是那些行事温吞的郎君,今天可是他早就跟阮明月商量好的,让阮明月带谢柔华来澄碧堂,然后制造出跟谢柔华单独相处的机会,用自己的美色引诱她,用自己的甜言蜜语打动她,探查清楚她的心思。若是她跟那些绝大多数因为他的美貌而动情的女人一样,那他就大胆行动,争取在第一次见面就跟她有接触,比如像这样拉她的手,要是她不拒绝的话,再进行下一步……
  “谢十四娘,我们去东边那里,还可以垂钓,我们比一比谁钓起来的鱼多好吗?”
  阮献揉捏了一会儿谢柔华的柔荑,见她面红耳赤,就撒了手,下了榻,指了指澄碧堂的东边那间屋子。
  澄碧堂内都是用悬挂的竹帘将偌大的空间给隔开的。现如今阮献跟谢柔华坐着的榻是在澄碧堂正中,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澄碧池,在这里窗下有大片的荷叶和荷花。而在东边,则是有镂空的槅扇,将槅扇拉开,就可以在那里手执鱼竿垂钓,以前谢柔华来阮府玩,也跟阮明月在那里钓过鱼。所以,阮献提出这种建议后,谢柔华也就答应了。
  实在是她也怕阮献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一会儿阮明月回来了看到可怎么办?
  这个时代尽管男女之间并没有太严格的男女大防的说法,但是一男一女在一起握了手,那可就算是有肌肤之亲了。被人看到,也算是逾矩了。
  她是喜欢阮献,但是关系发展得这么快会让她忐忑,会让她心惊。
  不过,更让她心惊的事情随后发生了。
  就在她跟着阮献一起走进澄碧堂东边那间用于垂钓的屋子,她没有意识到这间屋子隔绝了外面那两个看着烹茶的风炉和茶壶的她的贴身婢女的视线。
  临水一面的槅扇还没有打开,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
  她往那可以推开的槅扇走,手才放到槅扇上,身后一个人忽然贴了上来。
  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她骤然一惊,那人已经从身后抱住了她,紧接着一道火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激得她忍不住半边身子一麻。
  “十四娘……”阮献在她耳畔哑声喊她,“我想你想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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