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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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赵黼挟怒来寻云鬟, 不料才推门而入, 鼻端便嗅到一股似麝非麝, 似香非香的气息。
  赵黼定了定神, 往内紧走两步, 听得屏风后隐隐有些水花响动, 他心头一动, 转过去看了眼.
  谁知一看之下,双眼蓦地便直了,一颗心也怦怦地跳乱不休。
  正呆呆看着, 忽地觉着嘴上热热地一片,赵黼抬手抹了一抹,手上却湿嗒嗒地, 低头看时, 却见竟是一手的血。
  原来先前,只因渐渐夜深, 赵黼迟迟未归, 晏王那边儿自派人去问究竟。
  半晌那人回来, 只道是镇抚司内有些事务一时未曾理完, 只怕晚上不得回来了, 让晏王不必担忧,也不用等, 早早地歇息就是了。
  灵雨得了消息,自然便同云鬟说知了。
  正云鬟因忍了两日不曾洗澡, 又加上要去刑部了, 闻听赵黼不会回来,便起了意。
  起初还怕消息不真,谁知等了半宿,果然不见人回来,这才叫晓晴备了水,痛痛快快洗了起来。
  先前因水有些凉了,晓晴便出外去催,因此竟开着外头的门,谁知赵黼竟偏在这会儿赶了回来,竟撞了个正着。
  云鬟因难得这样放松,便靠在浴桶边沿,仰着头歇神儿,虽隐约听得脚步声响,还以为是晓晴回来了。
  半晌不闻她开口说话,才微微睁开双眼。
  谁知却见眼前人影一晃,那人已经极快地退回到屏风后面去了。
  云鬟愣怔之间,瞧着那道挺拔修长的影子,才蓦地明白过来,忙探臂要去够旁边的衣裳,却又有些远,玉臂晃了晃,便溅了些水出来。
  云鬟心慌,又不好贸然起身,情急之下,只得缩身进浴桶之中,口中说道:“你如何回来了?”
  赵黼早忙不迭地从袖口把帕子搜扯出来,便忙去揩拭唇鼻上的异样,又道:“我如何不能回来?”
  云鬟咬唇道:“王爷那边儿的人说今夜你不回来的。”
  赵黼道:“我偏回来,又怎么了?”
  说了这两句,心里蠢蠢欲动地想再回头,谁知心思动时,眼前蓦地又出现方才所见,一时鼻子又一股湿热,忙竭力仰头朝上,拿帕子用力堵住了。
  云鬟见他未曾贸然动作,才松了口气,隔着屏风,又影影绰绰地看他动作古怪,不由又有些悬心:“世子你如何还不出去?”
  赵黼道:“你管我?”
  云鬟听他的声音嗡嗡然,仿佛是捂着口鼻似的,越发惊疑:“你在做什么?”
  赵黼道:“我、我……”有些气虚,声也不由颤了,便咬牙道:“你真好啰嗦!”
  正在此刻,晓晴因提了水回来,蓦地看见赵黼站在跟前儿,脖子往后仰着,模样古里古怪,却把她吓了一跳。
  晓晴惊魂未定之余,几乎把那桶水摔了,忙顿住在原地:“世子?”
  赵黼脸上已经通红,着实不肯在这丫头跟前儿露出行迹来,便越发假凶喝道:“做什么!”
  晓晴见他无缘无故便凶神恶气,忙低下头去。
  赵黼趁机迅速擦拭干净,回头又看一眼,心兀自大跳,情知不能在此呆下去,急忙压低声音道:“我有话同你说,你……洗好了就来外头见我。”说着,往外疾走。
  晓晴见他走去外间,才勉强松了口气,忙提水转过屏风。
  却见云鬟正抱着双膝,缩在水里,露在外头的脸颊跟脖颈都泛着粉润之色。
  晓晴忙把外裳扯了一件儿过来,先替她披在身上。
  且说赵黼来到外头,心仍是惊跳不休,眼前总闪现方才惊鸿一瞥那场景,简直如白雪红梅,又似腻玉珠樱,美不胜收,荡人心魄。
  只是却不能细想,整个人身上熬热之极,摸了摸跟前儿的茶壶里有水,忙倒了一杯自喝了。
  耳畔兀自听见哗啦啦地水声,并晓晴云鬟低语等声响,有意无意地撩入耳中。
  赵黼抬手揉了揉双眼,呼呼地又喘了几声,胸口如擂鼓之意却未曾消退半分,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快步来至屋外。
  初冬的夜晚,寒气凛冽,被冰冷的气息裹住,却仍不得纾解。
  幸而目光所至,却见前头有假山的小池子里,水色在月光下闪闪有光,赵黼忙跑了过去,掬水洗了脸,那冷冷地清水从脸滑入脖颈,整个人一激灵,才总算爽快了几分。
  一刻钟后,赵黼方又回到房中,正云鬟也已经穿戴妥当,因仓促间,头发仍是湿的,只披散在肩后。
  赵黼见了她,目光不由从那唇红齿白的面上下移,却见微微玲珑凹凸,虽是衣裳掩映,然而那副天资曼妙,早深深印在心底,顿时之间又想要回身跳进池子里去。
  赵黼本是“兴师问罪”而来,然因受了如斯情形,心神难以自持,哪里还有半分兴师问罪之心,勉强静坐片刻,才嗡嗡低声道:“我如何听说,你要去刑部住?”
  晓晴垂头站在身后,替云鬟擦拭那湿了的头发,云鬟道:“是,白日里已经同王爷禀明。王爷亦答应了。”
  赵黼才哼道:“你是用父王出来压我?”
  云鬟静静道:“世子,你自也要考虑王爷的心意,他也是乐意我去刑部的。”
  赵黼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晓晴的手一抖,云鬟抬头示意,晓晴便才躬身退了。
  云鬟道:“世子,你总该知道,就算不考虑王爷在内,在京城里众人看来,我住在世子府,也是大不像。”
  赵黼怎会不知此话,然而他一心亲近,又哪里肯顾忌那些?便道:“你是为了我着想,还是为了你自己?亦或者只想远远地离开我?”
  云鬟轻声唤道:“世子。”
  一直到此刻,赵黼才敢转头看她,却见云鬟望着自己,道:“昔日在金殿上,世子本可以揭穿我的身份,然而却仍能为我周旋,可知我虽未曾说过,心里却是承情的。”
  赵黼神色微动,嘀咕说:“我可并不是纵容你的意思,只是怕惹出来我兜不住,害你获罪又连累旁人罢了。”
  云鬟沉默片刻,又道:“再比如前夜……世子本可以……然而你却不曾,可知我心里,对世子是感激的。”
  赵黼有低低说道:“我也并不是不想,你知道的。如果可以,我宁肯不要你的感激承情,我……”
  云鬟一笑,道:“世子要如何,自然都可以。只不过,如今……世子能为我有一分的着想,我已经、受宠若惊了。”
  赵黼原本仍有些心思浮动,然而听了她这两句话,心思不觉缓缓地有些沉淀,却又有几分酸涩之意。
  两人一时都未曾说话,只有烛光不时明灭。
  半晌,赵黼才道:“倘若我所做的这些,能够让你心里……不似先前那样仇视于我,我倒也,并没有白白地苦熬。”
  云鬟转头看向他,张了张口,却只无声。
  赵黼拧眉,沉吟良久,才下定决心般道:“你要去刑部,使得,要去住,也使得。我不再为难你,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云鬟道:“是什么?”
  赵黼转头盯着她的眼睛,正色说道:“我自忖我熬不了太久,最多两年的时间,我只给你两年,两年后,我要你,绝无二意地嫁给我。”
  云鬟微微蹙眉,目光闪烁。
  赵黼知道她心中迟疑,便不等她回答,又道:“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允诺我,我放你两年。你不允我更好,咱们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立刻就要你,也管不了其他许多了。”
  这两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已经是用尽他毕生的克制力跟耐性了。
  可说完之后,赵黼却宁肯云鬟不允这条件,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在拼命叫嚣,不满他才说出口的这些话……他分明已经一刻也等不得了。
  只要云鬟稍微说一个“不”字,只怕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这一瞬间的对视,却仿佛极长的煎熬,两个人目光相对,终于云鬟轻轻答道:“好。”
  赵黼的手暗中握紧:“你答应了?”
  云鬟垂眸:“是。”
  赵黼站起,倾身靠近:“两年后,你要甘心情愿地嫁给我。”
  云鬟低头道:“是。”
  赵黼索性抬起她的下颌:“我要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
  云鬟抬眸,明眸如水,红唇轻启:“是。我都……应承六爷。”
  赵黼闻听,身不由己地低下头去,顺势便吻落在唇上,本要用力,却又不敢十分凶狠,便只克制地吮着红唇。
  虽仍是娇甜如许,然而他的心里,却有些酸酸胀胀,似喜似忧,有些难描难写的滋味。
  他终于得了她一句承诺,然而……却要在两年之后,才能彻底地拥有她。
  这到底是他的幸,还是他的煎熬?
  然而此时此刻,半拥着她在怀,他所盼所欲得的这个人,甘美香甜,宁静皎洁,或许,的确是他的幸。
  也正因为这种“幸”,纵然是受些煎熬,他也甘心情愿。
  毕竟,他曾经差一点错失了她。
  ——前世,赵黼自江夏回归京中,才被封为江夏王不久。
  那时候京内最轰动的事儿,便是传说崔侯府家的小姐被歹人所掳,失了清白,外间一时谣言四起。
  赵黼自听了许多,然而他半分也不放在心上。
  因为那时候的他,尚不知崔云鬟是何许人也。
  让赵黼上心的起初,是无意听人说起,有人欲去崔侯府提亲,其他倒也罢了,当中竟还有静王。
  赵黼因父母皆都不在,因此静王在他心目中,竟是个如父如母般的存在,听了这消息,心中意难平。
  当下赵黼便奔去静王府相问究竟,只想得静王一个否认的话。
  不料静王听了他的来意,便笑道:“你听得没有错儿,我是有此意的。”
  赵黼大为意外,忙问道:“这是为何,四叔你要个什么样的妾侍不成?偏要个清白有污之人?”
  静王道:“那崔家小女,听说容貌品格都是极好的。何必如此说人家。”
  赵黼断然道:“不成,四叔是堂堂王爷,要多少好女不成?怎能由此等人相配?没得辱没了。”说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四叔如何偏要纳崔家的女儿?你……是哪里见过她不成?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静王笑而不答,只摇头道:“罢了,你如何只管问,横竖我心念已决,你不必再多言了。”
  静王虽然随和,赵黼却哪里是个能按捺下这口气的。回头拧眉苦思之后,因知道静王不会改变主意,他竟赌气抢先一步,派了人前往崔侯府提娶。
  赵黼的本意,只是不愿静王纳一个名声有亏的女子为侧妃,所以宁肯自己代替要了。
  却不知道,他任性随意的赌气而为,却成了他前生今世最至关重要的决定。
  “崔云鬟……”赵黼叹息似的唤了声。
  云鬟抖了抖长睫,赵黼又道:“你真是六爷的孽障,六爷认了。”
  所以当她问起为什么会去崔侯府求娶的时候,赵黼说不出口。
  他不想告诉云鬟,也决心一辈子隐瞒此事。
  这辈子情孽如此深重,或许正是因为上辈子欠下的,他后知后觉的心花,一旦为她而绽放,就再也止不住。
  喃喃一句,复又覆落。
  唇齿相交的这瞬间,心底如火的欲却不似先前那样无法克制,就仿佛在尝到那种甘甜香软之后,也染到她身上的宁静,逐渐地,如野马被驯服,似激流入河道,肆意而驯顺,澎湃而缱绻,是一种奇异的……煎熬,欢喜,却又有莫名的惘然跟些许餍足。
  他曾错了漫长的一世,这辈子,不如陪她慢慢而行。
  两日后,赵黼早早儿起身,欲送云鬟前去刑部。
  房门开时,却见云鬟已经整装妥当,正迈步出来。
  赵黼挑眉,眼前光华乱闪。却见她身着七品的鸂鶒红罗上衣,内着白纱中衣,外头补子上是闪金地蓝,绿深浅云纹,间以八宝八吉祥。寻常的一件官袍在她身上,竟显得美不胜收。
  脚下黑履白袜,腰束革带、佩绶,头戴梁冠,雅致贵气,利落风流,乍一看,便是个俊美飘逸的少年官吏无疑。
  赵黼摸着下巴打量,啧啧道:“如何先前看别人这样穿的时候,都不觉是这样好看呢?”
  云鬟拱手作揖:“多谢世子赞扬。”
  赵黼却又倾身过来,在她耳畔低低说道:“然而我还是喜欢你什么也……的样儿。”
  云鬟知道不能跟此人较真,便只当没听见般,转头看向别处。
  两人上了车,往刑部而去,赵黼只顾目不转睛地打量,一边儿想到什么就叮嘱几句,云鬟也都一一答应,今日是她头一遭儿到刑部应差,心里也不由紧张的很。
  眼见到了刑部,才欲下车,忽地听外头一阵鼓噪,有人说道:“四爷又去了?还是因为那联诗命案?这次死的是谁?”
  另一个说道:“是徐太尉的公子!”
  有人问:“是怎么死的?到第几句了?
  那人答道:“我怎么知道?这个要问四爷跟风爷他们。”
  赵黼听了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便对云鬟道:“这是些什么?”
  却见云鬟蹙眉垂眸,想了半晌,喃喃念道:“联诗命案?是了,联尸命案!这一次……应该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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