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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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巽风举手遮在云鬟眼前。
  此刻夏嬷嬷倒地, 厉铭抢上前探了探, 已经毙命。
  这一夜, 宫内又闹腾了半宿, 皇帝命白尚书歇息宫中, 静王赵穆也留在宫中安寝。
  巽风亲自送了云鬟回去, 皇帝派了人来问了详细, 便也叫她好生歇养,不必特去面圣。
  灵雨看她双手腕上有痕痕青紫,显是被绳索勒出来的, 复看腿上,也仍有许多痕迹,不免大为难过, 便伺候她服了药, 又取了热毛巾来,轻轻地揉搓消肿。
  灵雨半跪地上, 悄声说道:“先前在云州的时候, 听人说起京城里的种种光景, 还觉着一生也不能够见识, 十分遗憾, 后来随着世子上京了,一直到现在又进了宫里, 却忽然又想念先前在云州的日子。”
  下午不见了人,又到这会儿才回来, 云鬟脸上身上又有伤, 灵雨虽知生了大事,却不敢追问到底如何。
  且自从上京之后,这种种生离死别,竟似狂风骤雨般,叫人心悸。
  云鬟垂首:“云州……是怎么样的?”
  灵雨倒了药油,在掌心搓了会儿,替云鬟捂在脚腕上:“云州其实不算很好,四季多风,八月中就冷的冰天雪地,一直到来年三月还是冷着的呢,太阳又烈,风又大,常把人都吹得脸黑皮皲。地方偏僻,不似往京城来的花花世界,所以好些人都曾抱怨,巴不得来京内见识。”
  云鬟不语,灵雨道:“可是……有道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我如今就是这般感觉了,倒不如不来。”
  云鬟抬手在她头上轻轻地抚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灵雨停手,垂头静默,片刻才靠在云鬟膝头,便无声落下泪来:“姑娘,我想念太子跟太子妃,还有殿下……”她压着哭腔,颤声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今生还能不能再见着……”
  云鬟揉了揉她的额,道:“会见着的。”
  灵雨缓缓仰头:“真的?什么时候?姑娘,你别只管哄我。”
  云鬟温声道:“不哄你,很快会见着的。”
  是夜,灵雨在旁边儿的小榻上睡了,云鬟却一时不得入眠。
  原来因灵雨一句话,引得云鬟又为赵黼的吉凶担忧了半晌,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压下,却又忍不住想起夏嬷嬷之事。
  果然给她想到有一个可疑之处。
  不管是按照她自个儿还是夏嬷嬷所说,夏嬷嬷假扮蔡嬷嬷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含章殿未曾出去,而就在这段时候,太子才毒发身亡,她又是如何对太子下手的?
  细细想来,虽然夏嬷嬷对赵庄夫妇之死并未有不认的言语,但却也并没正面儿确认是她害了赵庄。
  难道她还有同党?或者别有隐情。
  过了子时,方才模糊睡了。
  次日醒来,神思略倦,双眸微红。
  灵雨伺候吃了饭,才敢问:“昨儿是不是做了噩梦?”
  云鬟一怔,灵雨道:“听着……想是哭了两声,我正要爬起来,却又好了。因此就并没惊动。”
  外间内侍道:“白尚书到了。”
  云鬟忙正容迎着,请白樘入内坐了,自己陪侍说话。
  灵雨率众退下,白樘又将昨日的经过细听云鬟说了一遍。
  云鬟心有疑窦不解,顺势便将昨夜思忖的那节同白樘说明,道:“不知尚书意下如何?”
  白樘道:“昨日我已简略向圣上简略禀了,你今日谒见,也可以将此事详细说知,只看圣上的意下。”
  云鬟道:“尚书也觉着有疑么?”
  白樘并不回答,只说道:“夏嬷嬷的尸首,我本想让季行验仔细查验,谁知昨儿跟圣上禀告之后,圣上的意思,已经叫拿去烧化了。”
  云鬟竟不知这情,微睁双眸:“这样干脆……莫非,是因为圣上觉着该结案了?”
  白樘道:“昨儿,我曾去看了一眼,可知道她是如何死法儿?”
  昨儿云鬟本可看得仔细,是巽风遮住了她的目光,倒未曾看到……
  此刻,便听白樘似叹似冷笑,道:“当日严先生身死的时候,却跟夏嬷嬷的死状,如出一辙……”
  昨儿听巽风描述当时的情形,又亲眼见过夏嬷嬷的尸首,白樘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只不得给季陶然详细查验。
  云鬟愕然道:“尚书、尚书的意思是……”
  白樘摇头:“罢了,此事你不必理会。若圣上召见,你只照实说就是了。”
  云鬟见他欲去,因拦住:“还有一件事,尚书……又怎会知道,是浣衣局的人所为?”
  昨儿她被夏嬷嬷掳走,本还以为皇宫这般大,要找到自己也是难的,白樘如此快地派了人来,自绝非碰巧。
  白樘回头,目光乍然相碰,却又漠然转开:“当时是静王殿下提醒,说若非别有所图,只会将你当场杀死,绝不用大费周章掳走。且当初萧利天带走皇太孙殿下的时候,显然是有人里应外合,我早有所怀疑。故而一试。”
  云鬟道:“尚书,知道夏嬷嬷是昔日鸣凤宫的旧人?”
  白樘“嗯”了声。云鬟道:“先前鸣凤宫还在的时候,尚书就认得她?还是以后才认得……”
  白樘双眸一眯,淡淡扫向云鬟:“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云鬟道:“并没有,只是……只是不解罢了。”
  白樘转开目光,一言不发,负手往外。
  云鬟望着他袍袖轻扬,却终究不敢再追问,只是躬身恭送。
  此后前往寝殿面圣,在赵世面前将昨日的情形说知。可夏嬷嬷跟她的那些对话,自然尽数省略未提。
  只说是因正好在含章殿内“狭路相逢”,又不肯随萧利天回辽,所以夏嬷嬷便欲杀害而已。
  听她说完,赵世冷笑道:“朕知道,你虽然不说,心底或许也都在暗中责怪朕铁石心肠……可如今你也看清楚了,萧利海虽然死了,遗患何其之多!昨儿这贱婢原本不是辽人,却竟也能为她如此尽心。”
  云鬟犹豫片刻:“此人看来有些过于偏执,依我看来,天底下似她这般狂执的,倒是也少。”
  赵世斜睨:“你又怕朕迁怒谁?你放心……”
  皇帝捋着胡须:“萧利天跟这贱婢都做的好梦,朕着实不甘心,不如就看看,到底是他们诡计得逞,还是……”
  云鬟不解他这话的意思,等了会儿,他却不说。
  只得问道:“太子殿下的案情,还要圣上指示,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殿内万籁俱寂,顷刻,赵世道:“此案就此了结罢,你的罪,那薛君生的……朕都也由此赦免了。”
  云鬟意外,听赦罪之说,才道:“谢主隆恩,不过……”
  赵世挥手:“好了,不必再提。”
  云鬟想到白樘叮嘱的话,踌躇道:“既然案件了结,小民也不必再在宫内出入了,还请圣上下旨,小民这就出宫去了。”
  可知先前她这一介“白丁”,人在皇宫内晃来晃去,可知早有许多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赵世淡淡道:“你急什么?难道还怕另有人出来掳走了你不成?”
  云鬟正欲再说,赵世道:“何况如今他也不在,你就在宫内走动,权当替他陪朕了。”
  云鬟想这话的意思,指的是赵黼,心中不禁困惑:“那夜因太子跟太子妃之事,皇太孙方失了心神,做出犯上等事,实属意外。先前又有流言散播,不知圣上到底是何心意?”
  原先萧利天带了赵黼逃走,皇帝只命人追击,却并未下旨意提起只言片语,朝堂上也并未提起此事,甚至太子夫妇的死,也只说是急病。
  甚至近来坊间流传说赵黼人在辽国,皇帝竟也是安然不闻似的。
  云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问,赵世长长叹道:“朕的心意?”
  轻轻招手,云鬟会意走到近前。赵世低声道:“朕近来听到加急密报,说辽太子意图不轨,萧西佐已经废了太子,且有意改立太子,你猜他们传说,谁是萧西佐看中的人?”
  云鬟听皇帝语声阴森,又这般郑重其事,心中早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暗中屏息。
  果然,赵世道:“就是他!”他瞥着云鬟:“你可怎么说?你难道不信?”
  暗中攥紧双拳,云鬟道:“我信圣上的密报或许是真,但是……”
  赵世问:“但是怎么?”
  云鬟道:“就算辽帝看好了殿下,可也要殿下看好他们大辽,圣上觉着他会留在辽国么?”
  赵世静看不语,云鬟道:“我是不信的。”
  皇帝道:“你,何以对他这般有信心?”
  云鬟想了会儿,摇头道:“我便是信他。”
  良久,皇帝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他担不担得起你这份信任罢了。”
  云鬟出了寝殿,抬头却见眼前天际,云气翻涌,如千瓣莲坐落于巍巍宫阙之上。
  忽然想起昨夜告诉灵雨的话,可虽然看似笃定地安抚灵雨,可知她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曾经她极想逃开囚禁自己的牢笼,若有可能,甚至跟赵黼老死不相见最好。
  又哪里会想到,曾经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有朝一日却会在她的心里驻扎,也会因不知他人在何处、是否安妥而难过。
  又想到萧利天的为人,夏嬷嬷的所做,赵世心意深不可测……千头万绪。
  云鬟举手揉了揉双眼跟太阳,拂袖出宫。
  上次本要去寻白清辉,却偏扑了个空,便先往大理寺而去。
  幸清辉正在,忙迎了她进内:“先前听说你来寻我,正我在外间有事,倒是让你白走一趟。”
  云鬟道:“如今我已经闲了,多走几趟也无妨,原本是陶然跟我说起你家里的事,故而我不放心。不知如何了?”
  清辉微笑:“多谢记挂。不过大概是我多心了……”
  清辉素来便当云鬟、季陶然等知己一般,尤其是对云鬟,这些家中犯难私隐的事也不肯瞒她。
  何况当初也多亏了云鬟跟赵黼两个,才让顾家跟柳家的婚约告吹,不然的话岂不是连白府都要牵连了。
  清辉道:“先前小勋在我家里歇着,原本只为近便妥帖照料,谁想竟叫我无意听了那样的流言,我原本还以为小勋果然有意?谁知他也是满头雾水。”
  清辉因见识过顾芍的手段,心中惊悚,不由怀疑是不是顾芍所为,生恐更闹出事来,谁知自从顾芍回了府内,如今一切倒也风平浪静。
  清辉道:“近来听闻顾家正在为她另外张罗亲事,且我又极少再跟她相见,应该已经无事。”
  云鬟见这般说,也便安然。清辉又问宫内的情形,云鬟悄悄地也说了。
  冰月过时,眼见将到了年关。
  期间云鬟又求了几次欲出宫,赵世或者置若罔闻,或者假作糊涂不理,云鬟猜不透他是何等心思,不敢强求。
  话说这日,正是休沐,蒋勋来至白府,竟是满面惶急。
  书房内相见,清辉道:“是出了何事?”
  蒋勋握着他手腕,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谢先生便是崔家姑娘?”
  清辉挑眉,并不格外惊诧:“你打哪里知道?”
  这自然是默认了。蒋勋叹道:“是张姑娘告诉我的。”
  清辉道:“张将军家的小姐?”
  蒋勋皱眉道:“是,然而她知道也就罢了,只是我听她的意思……大概另也有人猜到了。”
  清辉复问何人,蒋勋道:“岂不正是这府内的那位表姑娘?”
  眼前陡然浮现顾芍那寒意森森的脸,清辉心里竟有几分冷意:“她又怎么会……”
  先前只因顾芍跟蒋勋的传言,张可繁找不到可议之人,正顾芍来寻她说话。
  可繁不免有些旁敲侧击之意,顾芍是个极狡黠的性情,三言两语,引得可繁更加心神不宁。
  顾芍在同可繁相处之时,却又时不时打听“赵云”此人,可繁原本还守口如瓶,怎奈被蒋勋之事弄得恍惚,不觉有失防范。
  一日,顾芍道:“你如何只顾问蒋公子?难道是看上了他不成?只是你若看上,也是白挂心。”
  张可繁正因她前一句而怦然心跳,听到后一句,皱眉问:“怎么白挂心?”
  顾芍噗嗤一笑,道:“你是不受用了?我们的终身,都是家里做主,哪里是你看上就能得了的?难道真的像是你表姐说的那样儿,要有个意中人就成么?”
  张可繁疑惑:“表姐?”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云鬟。
  果然,顾芍道:“可不正是你那位赵云姐姐,倒是个不俗的人物,话也有趣儿,只不知为何,我问起别人来,他们都说不知道这个人呢?”
  可繁咳嗽了声,不欲同她细说。
  顾芍却道:“你跟我弄鬼,是不是?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个人?又跟我表哥是认得的,话且说的那样破格,难道,她竟跟我表哥……”因低低地在可繁耳畔咬了一句。
  可繁忙道:“不可乱说,怎会有这种事,亏你想得出来。”
  顾芍道:“不然又是怎么样,哪里来的失踪人口不成,你既然不跟我说真话,我也不把蒋公子的事说给你知,大家撂开手……我回头只问表哥,自然一清二楚。”
  可繁急拉住她:“不是我不跟你说,委实……总之你别疑心她,她是个最正经的人,跟白公子并没什么,她早另有心上人了……”
  顾芍道:“果然被我说中了?那她的心上人是谁,难不成是……蒋公子?”
  可繁被她哄得有些颠倒,便道:“不是。是个……谁也比不上的。”说到这里,不由叹道:“他们本是两心相许,只可惜天意弄人……”
  近来可繁终于寻到机会跟蒋勋相见,无意提起顾芍的事,隐约透出几分来。
  蒋勋虽是男子,却心思缜密细致,张可繁也不及,当即追问。
  可繁也不想瞒着,便将来龙去脉都说了。又道:“我就说了那几句而已,她再问到底是谁,其他详细等话,我一字儿也没提,不至于就猜到了呢。”
  蒋勋惴惴。且他也觉着自己跟顾芍那些流言不会无端传出,毕竟在白府的时候,他连顾芍的影儿都不曾见过,故而思来想去,便想告诉云鬟,不管有没有妨碍,至少让她心中有数。
  两人便往谢府找寻,才知静王府有请,君生陪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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