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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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柯老夫人忽然僵住脸,看方氏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犀利,方氏当然感觉得到,却笑盈盈的瞧着柯老夫人,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话里有何不妥。
  要说方氏实在没想到柯老夫人如此得寸进尺,心头飞快的转悠着,揣测着,倘若自己再让步,柯老夫人紧着会再提什么要求呢?是想要自己全力供养大房几位少爷去汴京求学吧,等自己应承了,或许再把瑶玉也推给自己。
  方氏嘴角浮起一丝讥笑来,真把我当成柯家钱铺子了,心中拔凉拔凉,面上却笑得越法甜蜜,也越发坚定心志,这次决不能再妥协了,这些人是没法餍足了!
  不说自己进门十年,贴补了多少生活所需,只说这一年柯三爷名下来投土地,这原本该三房所得利益,许多人家这一收入都是单列,专门用于出仕者跑官送礼之用。正如方氏娘家三哥,左右邻舍亲戚朋友来投土地收入,全部归方家三房所有。
  而柯三爷名下来投土地,方氏在柯老夫人暗示之下,作为自己不在家孝经慈亲补赏,也为了柯老夫人不掣肘自己随夫上任之投名状,方氏一股脑儿交给了柯老夫人,一丝一毫也没隐瞒。柯三爷外放上下打点的银钱,则全部是方家老爷子出资,柯家愣没拿出一分一毫,事后就连客气话也没说一句。
  就连当初赎土地之银钱,柯老夫人若不主动退赔,方氏也不准备要了。
  想到这些,方氏面上虽然言笑盈盈对着柯老夫人,心里却已经怒气升腾:自己这些年退让的还不够吗,倒底要怎样才满足呢!
  方氏想着自己如今两子一女,不得不精打细算一番了,若一味退让,只会让柯家所有人形成习惯,觉得自己出钱出力理所当然。
  正如王氏一般,不知感恩不说,竟然还想杀鸡取卵。
  方氏眼神凛一凛:自己绝不能纵容这些人,任他们慢慢蚕食自己。心念飞转之间,方氏想着最坏应对之策。
  倘若柯老夫人一意孤行,强迫自己接纳大房子女,自己身为儿媳,势必不能公然反抗,反抗会让自己之前一切努力与忍让化为乌有,反落个不贤不孝之恶名。
  方氏越想越发气不忿,咬咬银牙,眯眯眼:一样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您若果然这样偏帮狠心,且别怪我不仁义。
  心念至此,方氏心里一想通透,不由心中悲凉,柯家满门之心为何这般难捂热呢?定要逼迫自己做恶人呢?
  方氏心中怒气难遏,黑眸晶晶看着柯老夫人一脸恬静笑:只要婆婆老大人您舍得,我如您所愿!
  我会悉心养育大房所有少爷小姐,让他们饱食终日,一个个提笼架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十行全能。
  至于何时丢弃这些宠物,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就看婆婆您能跟媳妇我熬多久了。
  想到此处,方氏不免会心一笑,她很有信心,自己可以熬得过柯老夫人。
  回头且说柯老夫人这一番试探,发觉三媳妇方氏再不是之前任自己予取予求之方氏了。她敏锐察觉,今日方氏眼眸中有了一丝冷冽,几丝戾气,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柯老夫人却细心的扑捉到了,顿时心头一惊,僵住了笑容,眼神也犀利起来。
  等她想要看个究竟,却不料方氏已经换上了万年不变的恬淡笑意。
  察觉到方氏的变化,柯老夫人忽然觉得十分劳累,抬手抚一抚额头,闭眼长长吐一口气,平复一下躁动心情,再抬头,柯老夫人已经换上了慈祥的笑脸:“嗯,我知道你最有孝心了,这话也不过是我随口一提罢了,大孙儿倒底何去何从,还得他祖父与父亲商议了再做定夺,你们赶了几天路程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方氏见柯老夫人忽然改口,心头一松,万不得已他不想做恶人,毕竟有伤阴骘。遂一笑起身,拉着瑶草盈盈一福身:“如此媳妇就告辞了,婆婆也早些安歇才好,明日准备婚事还有得忙碌呢。”
  瑶草也忙着行礼,与祖母告别。
  母女一路无话,直到进了三房院门,瑶草才敢悄声询问母亲:“祖母真的要大堂兄跟我们去吗?”
  方氏摇头一笑:“哼,你祖母且舍不得长房嫡孙做杂役呢,不过是舍不得一年几百两银子花费罢了!”
  瑶草顿时明白,祖母这是想让母亲跟之前一般,若怕麻烦,就主动出银子了事,就似当初赎田,年初交出来投土地契约一般。
  瑶草不由叹口气,心情十分复杂,她既为母亲的觉醒高兴,也为母亲担忧。倘若祖母直接知会父亲,依父亲愚忠个性,必定满口应承,母亲将何去何从?
  自家难道真的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大房的阴影吗?
  却说方氏瑶草回房,双胞胎咿咿呀呀只招手,方氏迎着一双儿子去了。
  瑶草却是十分郁闷,打不起精神跟弟弟周旋,兀自坐着想心思。
  恰在此时,苏氏拜访方氏来了。
  瑶草收拾心思与苏氏见礼,苏氏拉着瑶草十分夸赞一番,一说瑶草越大越发标志了,二说感谢瑶草照应瑶枝。
  瑶草连忙谦辞:“二伯母这话太夸奖了,二姐姐这般能干,寻日只有二姐照顾我,我何曾照顾二姐姐呢。倒是侄女儿要感谢二伯母,将我的小院子照顾的那般好,就跟天天没离人似的,谢谢二伯母费心了。”
  瑶草说着话又一福身。
  苏氏连忙笑着拉起瑶草,大家坐下一阵说笑。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大房米铺来,方氏忽然想起上次多亏苏氏提醒,自己少受了些腌臜气,为防隔墙有耳,遂含含糊糊说了句:“家中一切多亏了二嫂照应,二嫂费心了。”
  苏氏咯咯一笑忙摆手:“一家人何必见外,说起这事儿可真是喜乐,那个……”苏氏说着话忽然压低了声音:“三婶不知道吧,那大哥如今可乐呵呢,与那简小燕……”
  说着忽然打住话题,看眼瑶草,脸色讪讪住了口。
  方氏一皱眉,忙接话题:“嗯,我也听说了,大嫂身子不好,这次大侄儿婚事多亏她了。”
  苏氏有些语焉不详:“嗯嗯,是呢,咳咳……”苏氏一边清理嗓子,一边瞟着瑶草,似乎有些难于启齿。
  瑶草先听见了简小燕的名字,又见二伯母这般语焉不详,吞吞吐吐,似乎心怀莫大的机密。
  说实话,瑶草不想就此离开,倒想听一听简小燕这个妖孽又生了什么事端。可是苏氏的意思却是要回避自己,只是在别人房里不好开得口。方氏估计也不大热衷苏氏所说,遂也不开口撵人,叫瑶草回避。
  瑶草几次目视母亲,征询进退与否,方氏无所谓一笑,瑶草只得陪着双胞胎继续嬉戏。
  苏氏那些话当这瑶草讲不得,又见方氏不大兜揽那话,不免面色讪讪,不好再行继续,只得转移话题,说起大少爷柯家为送聘礼之事。柯老夫人意思,既然方氏回家了,最后催花妆,要让苏氏方氏一起去送,以壮声威行色。紧着又说起杨家二爷之子年仅十四岁竟然中了廪生,每月有二两银子两斗米的补贴,可以养活一家人了。苏氏对杨家二房长子赞不绝口,夸说他将来定然前途无量等等云云。那意思恨不得杨家儿子是她自己儿子才好。
  方氏说得很少,一直含笑听着,偶尔点头笑一笑。苏氏谈兴不减丝毫,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瑶草审时度势,估计二伯母苏氏是想熬走自己,再说隐秘,看来自己碍事了,遂起身对着苏氏笑道:“二伯母宽坐,侄女儿忽然想起祖父叫饭后去一趟书斋,这就告辞了。”
  苏氏笑道:“侄女儿多礼了,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方氏含笑嗔道:“瞧你这孩子,怎不早说,快去吧,免得祖父等急了。”
  瑶草一笑带着青果青叶出门,略一晃悠,折回自己小院子逍遥去了。
  熟料瑶草回房一杯茶还没下肚,就见瑶枝气急败坏而来。
  瑶枝进门一把拉住就抱怨上了:“三妹妹你给评评理儿,大姐是不是太过分了,她竟然说要我把出席寿宴礼服借与她穿。”
  瑶草一早料到这一出了,笑道:“哦,刚刚不是说她试穿么,如何又说借?”
  瑶枝扁嘴欲哭:“就是不该与她试穿,她一试便说她穿着比我穿着好看些,叫我与她交换礼服,我还没答应,她倒穿着衣衫跑了,真气死我了。”
  瑶草看着瑶枝问道:“这么说你没答应,她是硬抢啰?”
  瑶枝点头不迭:“我当然不会答应,这是三婶送给我拜寿的礼服,我一次也没穿过,如何会送给别人,我舍得也怕三婶生气呢!”
  瑶草道:“你没跟她讨要?”
  瑶枝气道:“怎么没有,结果倒被大伯母给我说一顿,说我跟着三婶在外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享福不尽,瑶玉在家孝敬祖母操心劳力,吃苦受累。还说瑶玉这都是替我与三妹尽孝心。我们应该感恩才是。如今大姐不过借一件衣服穿穿,又不是不还,有什么大不了,倒这样小气吧啦,还说我不顾姐妹情分,没义气。你说,大伯母说话,我焉敢反驳,只得回来了,真气死人了。”
  瑶草闻言一笑:“气什么呢,那红色礼服原不是婚礼之日要穿的呢,就借她穿穿何妨?”
  瑶枝顿时气急败坏:“怎么你也这样,倒帮她欺负我!”
  瑶草看着倒打一耙的瑶枝哂笑道:“是谁不听我一再阻拦,一回家先显摆来着,‘大姐,指花我会做,我教你呀!’什么‘那当然啊,只不过指花要配衣料子,红色礼服得配红宝石花蕊’,你自己不告诉她,她会跟你借呢,你也好意思来怪我!”
  瑶枝顿时泄气:“我也知道红色礼服是给祖母拜寿穿的,可是被她先穿新,我不甘心嘛!”
  瑶草轻声道:“你知道因何母亲要给我们做大红、鹅黄两套礼服?”
  瑶枝撅着嘴笑道:“谁还不知道?三婶喜欢我们穿的漂漂亮亮受人称赞呗,就这样我才更气嘛,倒让瑶玉捡便宜,白辜负三婶一片心。”随后又红脸跟瑶草耳语道:“还有,我告诉你哦,祖母娘家侄孙儿今年中了童生试廪生,明年的乡试肯定高中,我娘说了,祖母想要亲上再加亲,有意在我们三姐妹中挑选一人与之联姻呢。刚刚母亲还说,我如今举止穿戴满可以压倒瑶玉了,结果就被她抢了礼服,你说气不气人?”
  瑶草闻言一惊,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呢,这位杨家表哥之前的却与瑶玉定过婚。
  说起来当年这场订婚之战,在柯家打得异常激烈,自己当时在孝中,并未参与,也不在祖母杨家考虑之列。
  大伯母与二伯母却是暗中较量激烈,最后祖母做主许了瑶玉。只因当时自己不关心这事儿,后来自己去了任上,随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奔命还来不及,那又闲情管闲事,遂忘记了这件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至于这件到底什么结局,自己是丝毫不闻。
  瑶玉对这位表兄也没有印象,见瑶枝脸蛋羞红,只觉得奇怪,瑶枝今年算虚岁方才十岁,如何就知道儿女私情了,因好奇道:“你认识杨表兄?你喜欢他?”
  瑶枝摇头嗔道:“祖母一贯不许我们见外客,我也只是远远见过他,认识倒认识,只是不熟悉,如何喜欢他呢,你别瞎说啊!”
  瑶草哂笑:“既然不喜欢,你红什么脸?你管他与谁订婚呢?”
  瑶枝啐道:“你知道什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她说要我好好表现,向祖母争取这门亲事,还说只要这门亲事成了,我以后就可以跟三婶一般做诰命夫人了。”
  瑶枝说着将脸藏在胳膊肘里:“哎呀羞死人了,都是三妹你坏,勾引人家说这些。”
  瑶草一边笑着一边感叹,这个二堂姐倒是把自己不当外人,什么话都跟自己说,只可惜这种直统统的性子最容易上当受骗。复又想起自己当年,何尝不是拿瑶玉当亲人,最后被她们母女置于死地,如此一比,自己比瑶枝还傻呢,焉有笑话人的资格,因拉拉瑶枝:“好了好了,我又不对别人讲,起来我们好生说话。”
  瑶枝兀自藏着脸不理睬,瑶草叹道:“我本想助你胜出,看来你不想,那我睡去了,你也回吧。”
  瑶枝这才羞羞答答放下胳膊,垂眸道:“你又胡说,你有什么办法呢,你又不认得杨表兄,认识也无法,成与不成全在祖母一句话,祖母偏爱瑶玉人所共知,谁也争不过的,我娘大约要枉费心思了。”
  瑶草笑道:“如果祖母恼了她呢?”
  瑶枝泄气:“瑶玉成天在祖母跟前晃悠奉承,祖母疼她还来不及,如何恼她?”
  瑶草道:“我今天在祖母哪里无意听说了,祖母给瑶玉做的礼服是桃红色,你道为何?”
  瑶枝略一思忖,无有头绪,遂摇头大发娇嗔:“哎呀,三妹,你就说嘛,你知道我脑子笨,哪儿猜得到?”
  瑶草皱眉:“真败给你,你这样急躁不肯用心,还争什么?其实,你说得对,我们在祖母面前,如何也争不过瑶玉的,因为瑶玉代表了我们失去小姑姑,你想啊,谁能争得过一个死人呢!你趁早死心吧,也免得白白生气!”
  瑶枝怒道:“我不甘心嘛,谁又比瑶玉差多少,大家同样一张嘴巴两只眼,都是柯家女儿,祖母孙女,她岁数也只比我大几月,她凭什么处处踩我,我原本不睬她,她却偏要欺人上脸,真真可恼!”
  对着瑶枝这样愚钝伙伴,瑶草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你既然不喜欢杨家表兄,还气什么?凭她去呗,回吧,我要歇了。”
  瑶枝却拉住瑶草直晃悠:“三妹,你说可以帮我的,如何帮法?说说呢?”
  瑶草知道无论瑶枝如何争取,都争不过瑶玉,不过为了恶心恶心大房,瑶草决定提点提点瑶枝:“那件礼服的事情你预备怎么办?”
  瑶枝咬牙道:“我正是来问你,我预备明天去告诉祖母,让她与我主持公道,瑶玉明火执仗抢我的东西,难道祖母还能偏帮她不成?”
  瑶草心头只哂笑,当然会偏帮,不然当初她们也不敢那样大胆鸠占鹊巢了。
  这话瑶草不能出唇,生生咽下了,笑道:“你若真想争取杨表哥,就什么也别说,等着瑶玉初十出风头吧!”
  瑶枝气道:“凭什么?我为何要放过她?”
  瑶草十分无奈道:“我刚才所说,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呢?母亲为我们做了鹅黄色婚宴礼服,祖母给瑶玉做的桃红色婚宴礼服?而瑶玉抢你那件却是大红绣金线的礼服,原本是给祖父祖母六十大寿拜寿所用,这样还不明白吗?”
  瑶枝摇晃瑶草胳膊只扁嘴:“我真的不明白呀?好三妹,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瑶草认命叹气:“好好好,我告诉你。一般出席婚宴,为了礼貌,也为了尊重,宾客服饰不能艳过新娘子,除非你是有意显摆捣乱给新娘子没脸。”
  瑶枝讶然:“啊?有这事?”
  瑶草索性说得明白些:“虽说祖母或许不计较,大堂嫂被别人抢了一生一次的风头,必定新生恼怒,瑶玉得罪了长嫂,大伯母又不着调,祖母可不能护她一辈子。哼,我料定那杨家送嫁押轿人,必定是那位廪生表哥,瑶玉婚礼当日,明目张胆打压新嫁娘,就是给杨家人没脸,就算祖母做主,她嫁到杨家也未必有什么轻松日子,杨家还有未出嫁的小姑子好几个呢,她就慢慢受呗!”
  瑶枝闻言拍手直乐:“好哟,三妹你真聪明,明日我把头饰也给她送去,让她一次乐个够!”
  瑶草见瑶枝终于醒悟,翘起嘴角:“愿不愿再听我一句劝?”
  瑶枝乐滋滋道:“快说快说,我言听计从!”
  瑶草伸出三根指头:“等她跟你要三次,再把红宝头饰把与她!”
  瑶枝稍愣,抚手大乐:“明白!”
  瑶草忙嘘一声:“隔墙有耳!”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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