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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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公现在压根不是气恼, 而是怒得一佛升天, 二佛出世了。
  他几个大步上前, 眼在两个瑟瑟发抖的粗使仆妇抬着的人身上看过, 瞳孔蓦然放大, 嘴唇微颤, 宽袖底下的手紧紧捏着。
  他在忍。
  可当他的眼从那个已经看不清人的鸢姨娘身上撇过, 余光见到那侧院屋内正对着他们的月桥悠闲的靠在身后,正眉眼含笑的看过来时,忍不了了。
  “月氏!你好大的胆子!”
  宁公这一怒直接把粗使仆妇们给吓得手一抖, 微微一松就把抬着的人“咚”的一声给不下心扔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盼来了大老爷又遭逢此难的鸢姨娘痛苦的从嘴里溢出一道道闷哼,显然是十分难受的样子,而不小心把人给扔到了地上的两个粗使这才懵了, 随后冷汗淋漓的跪了下来, 边磕头边道:“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
  宁国公眼里丝毫没有动容, 本就怒火滔天, 此时见这二人的模样, 还道她们是受了月桥的指使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
  当着他的面就敢把他的妾室给打成如此, 做其他任何事儿都不稀奇了。
  既然如此, 宁公咬了咬牙,他素来给月氏脸面, 但她此举显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他也不用顾忌别的再给她脸面了, 他看着底下还在磕头求饶的仆妇, 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两个奴才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此言一出,满院子都寂静了下来。
  “是!”
  身后立马有两个小厮走了过来,却被宁衡给制止了:“慢着!”
  宁公铁青的脸立马瞪了过来,安氏讪讪的笑了笑,扯了一把身边的宁衡,小声道:“衡儿你做什么呢,你爹现在在气头上,你可别惹他生气了。”
  宁衡没理会劝和的安氏,只站了出来,慢慢走上前几步,跟宁公对视:“爹,这是我的莺歌院,若是我院里的奴才犯了错自有我和月氏去处置才是,不知她们是犯了什么事儿惹得爹大怒以至于要重责?”
  随着宁衡的问话,宁公更是一口火气冲上了头顶:“好好好,现在你们两口子是翅膀硬了是不是,都公然跟我作对了是不是?”
  所以,这生儿子都用什么用,只要娶了媳妇那就是媳妇的了!
  宁衡正要再说,安氏已经冲了上来,抢在他面前说道:“老爷这话是何意思,你大模大样的来莺歌院要罚这儿罚那儿的,还不许这院子的主人说上两句话了?这是何道理?”
  在安氏心里,不管惩罚谁她都懒得理,但说她儿子就是不行!
  宁公指着地上的鸢姨娘,冷笑着质问着安氏:“那这是什么,鸢姨娘好歹也是我大房的人,如今在莺歌院却成了这副模样,既然你那好儿媳都敢把手伸到我大房来了,我这个做公公的来这莺歌院罚两个下人还罚不得了?”
  安氏顿时哑然。
  “罚什么啊,让我老婆子来给你们评评理。”在他们争执不下时,大门处一道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顺着这声音朝外看过去,只见二夫人庄氏正扶着老夫人跨进门,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三夫人秦氏和四夫人李氏,只是相比二夫人面上隐藏的欣喜,这两位夫人便要低调得多,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一群仆妇丫头。
  这呼呼啦啦一大群人又涌进来,一下便把整个院子给填得满满的,随着老夫人的到来,宁公的怒气倒是收敛了不少,但脸色依旧难看得紧,朝前走了几步,带着人整整齐齐的给老夫人行了礼。
  待礼毕,老夫人走在前头,在走到鸢姨娘身边时,突然瞪大了眼,指着人问着:“这是怎么了,这是谁,怎成这副模样了,怪可怜的,快快快,快把人扶起来啊!”
  老夫人发了话,立马就有仆妇们把鸢姨娘给扶了起来,还回了老夫人一句:“回老夫人,这是大房的鸢姨娘呢?”
  “鸢姨娘?”老夫人喃喃念叨:“这好好的孩子怎就成这副模样了呢,我记得她长得小小的,怪好看的来着。”
  下头的人自有意会的,忙赶着上前说道:“谁说不是呢,老夫人还说这鸢姨娘小嘴很甜,想要招她去说说话解解闷呢,这,这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可真真是遭罪了!”
  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庄氏也心痛了几口:“这样的孩子谁舍得下重手啊,这不是造孽吗?”连提都没提一句请大夫的话,庄氏笑模笑样的环顾了四周一下,问道:“哟,我们这都来了半会了,这侄儿媳妇人呢?”
  人呢?
  别说是庄氏,被她一提起,其余人才反应过来。人呢?
  正在这时,月桥被秦姑从屋里扶了出来,她穿了一袭淡粉色的水裙,柔柔弱弱的,还用手指揉着额头,蹙着眉头,似乎是格外的不舒服。
  “祖母怎么来了,孙媳方才胸闷气短的在屋里险些晕倒了,没过来给祖母和爹娘请安,还请见谅。”说完,她施施然的行了个礼,而后又靠在了秦姑身上。
  老夫人自持身份不好说什么,而宁公就是被气得差点仰倒了。
  他方才来时还见她好生生的端坐于那案前,怎么这会子便不行了?
  倒是庄氏掩着嘴,呛了两句:“我说侄儿媳妇啊,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你祖母都来了好一会了你才出来,这莫不是不乐意我们来你这莺歌院不成?”
  庄氏可谓是气焰嚣张的过来,谁知等她问了话,月桥那头靠着秦姑更是理都不曾理会她,把庄氏气得够呛,又要出声,却被老夫人衡了一眼,顿时熄了鼓。
  老夫人面上也有几分不悦:“你婶子问你话,你这个当晚辈的怎不回?”
  月桥微微抬了抬手,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听话的吐出了一句:“哦。”
  完了!
  “你!”老夫人对她这态度险些就要大动肝火,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却是按捺了下来,只得揭过这茬容后再议,指着被扶到一旁的鸢姨娘身上:“那你倒是说说,这鸢姨娘是怎么回事,她在你院子里被打成这样,你有何话要说?”
  反倒让月桥诧异得很,她扭头看着对面一旁不语的宁衡:“我记得宁家家大势大,规矩甚严才是,莫非这都是以讹传讹?”
  “胡说!”关系宁家名声,宁衡板着脸严肃起来:“我宁家最是重规矩,上下左右,礼仪仪态皆是金陵上等,什么以讹传讹,都是什么子虚乌有的话。”
  “哦。”月桥挑了眉眼,移开了眼,转到老夫人跟前:“祖母,这鸢姨娘是大房的一个妾室,犯不着让你老出面儿才是,”说话间她突然捂着嘴,惊讶起来,上上下下的在老夫人和那鸢姨娘身上打转:“莫非,莫非就跟那话本子里说的,这鸢姨娘还是祖母你家的远亲不成?”
  是你家的远亲!
  老夫人恨恨的盯着她。这个臭丫头,这是拐弯抹角的挤兑她呢?
  “哪能儿呢,这不过是恰好经过这里听到了吵闹了才过来的。”老夫人掩了掩嘴。
  “哦。”月桥拖长了尾音,水盈盈的眼眸在老夫人这稳稳当当、准备齐全的一行人身上略过,轻轻的笑了起来。
  来得好,人越多才越会把这些破事家丑给传出去,看他们以后还有何面目出门!
  “行了行了,长辈的事儿哪能由得你这个小辈来过问!”老夫人身边的庄氏见她脸色开始泛青,当下不耐烦的朝一边的安氏说道:“大嫂,不是我这个弟妹说你,这儿媳妇不懂规矩还是得你亲自教导一番才是,这鸢姨娘本是你们院子的人,她一个做儿媳的,管事儿管到了公婆的院子里,这怕是不对吧?”
  “就是就是。”
  “是啊,二夫人说得有理。”
  “......”
  庄氏话落,整个院子里立刻有下人们轻轻议论的声音传扬开了,庄氏得意的撇了一眼月桥,眼里似乎在说:哪怕你百般手段,但在规矩面前依然跟扒了爪子的病猫一般,毫无威胁之力。
  在这样的情形下,安氏也顾不得宁衡的劝阻站了出来:“你二婶说得有理,便是这鸢姨娘做得有不好的地方,也应该是为娘的出面儿做主,你若是插上一手,少不得被人议论手太长。”
  宁公早就忍耐不住,此时直接一锤定音:“既然月氏犯了错,那便罚吧!”
  宁衡一下变了脸色:“爹,不可!”
  月桥的目光在满院子的人脸上一一划过,见宁公和老夫人带来的人都幸灾乐祸的,而那几位主子更是毫无表情,似乎认定了她犯的错。
  唯有被她揍了一顿的人脸色焦急,似乎想要说情?
  月桥心尖颤了颤,随即与宁公对上,云淡风轻的说道:“爹今儿是要偏袒这鸢姨娘而要惩罚儿媳了?”
  所有人都看着,等着宁公回答,思鸢院那些下人更是焦急不已,而宁公许是被逼了,口气一下就提了几个度:“我就是包庇又怎了?”
  我就是包庇又怎了?
  当然是你爱怎便怎呗!
  满院子的人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些脑子活泛的在想着往后怎么去讨好那鸢姨娘了,却在此时,月桥含笑转向了安氏,道:“娘,爹这是要宠妾灭妻,把一个奴婢提成我宁府的大夫人呢?”
  安氏心里咯噔一下,嘴里不知怎么就问了出来:“此话何意?”
  月桥浑然不在意的在众人蓦然惊恐的眼里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鸢姨娘自称是儿媳的庶母,如今爹又公然维护她,定然是早知道鸢姨娘的口风,既然这庶母二字是爹应允的,那不是要夺你的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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