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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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娇踏春那一日,邀请了不少恭城未出阁的姑娘。姑娘们回去与长辈一说,不出两日,整个恭城便都晓得了殷家的大姑娘救了洛家的三姑娘,尽管最后洛三姑娘还是损失了两根手指头,可比起性命而言,殷家的大姑娘已算是恩人。
  洛娇生怕此事张扬出去,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而经此一事,恭城里也知晓了殷家的大姑娘勇猛无比力拔山河。
  这八个字,搁在郎君身上,还称得上一声勇士。若搁在一个姑娘身上,那是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一件好事。当时称赞了阿殷勇猛厉害的姑娘归家后经长辈一说,也恍然大悟,也是,说得好听是力气大说得不好听便是粗鲁没个姑娘样,这样的人哪有夫家敢要呀。难怪二十岁了还嫁不出去。
  姜璇听旁人那么一说,气得不行。
  阿殷拉住她,让她别生气。姜璇扁着嘴,气巴巴地说:“要不是姐姐救了她们,她们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身首异处”四字着实逗笑了阿殷。
  瞧阿璇说得义愤填膺的,定是还在记恨洛娇的所作所为,她嗔她一眼道:“此事莫提了,我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那一日回来后她已是累得不行,就连母亲来问她话,她也撑不住,说不到半句便直接闭眼了。秦氏也不慌,八岁那年女儿卸了小贼的两条胳膊后也是这般,便让姜璇好好照顾阿殷,次日一早才过来问的话。
  阿殷每逢危急之际,使出蛮力后当天便会极困,足足歇个一夜方能恢复。
  她后来醒来时一回想,才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洛娇踏春,地点又是桃山,若洛娇在桃山出了事,上官家必定不好推脱,如此一来,黑衣人又是如何不知不觉地混进去的?且当时黑衣人说要找洛娇时,洛娇又怎会如此镇定?又怎会往偏僻又显眼的地方逃去?
  疑点重重,让阿殷不得不堤防洛娇。
  她低声道:“阿璇,你以后遇上她,尽量远离。”妹妹与她不一样,没有蛮力相护,若当时遇上的人是姜璇,那匕首定是落在自己妹妹身上。
  姜璇很是发愁。
  阿殷安慰了她一番,心里已然有了新的打算。
  绥州。
  太守李负心里苦,刚送走王相这尊大佛,没几日穆阳候这尊罗刹又来了。他心惊胆战地侍候着这位侯爷,生怕惹得这位贵人一个不高兴,拿他喂饮血鞭。
  李负内心当真是苦兮兮的,每日与穆阳候相处,都生怕他在绥州掀起另一阵风浪。
  他虽然远在绥州,但朝堂上的消息也是十分灵通的。王相与穆阳候不对盘,朝堂上政见相左,若有相同的时候,那必定是朝阳西升,百越降雪之际。王相来了一趟绥州,绥州官场可谓是血雨腥风,雷厉风行的王相手起刀落,多少官员的乌纱帽顷刻落地。若这位罗刹再这么干,今年他的政绩恐怕堪忧,莫说升迁,贬谪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两位神仙打架,他万万不愿当被殃及的池鱼。
  不过幸好这位罗刹来绥州小半月,每日游绥州,吃这家酒肆,去那家食肆,倒是风平浪静。
  今个儿罗刹侯爷又去了绥州的第一食肆用饭,李负兢兢业业地陪同。
  吃了一半,外头忽有人影走进,李负倒是认得,是经常跟在罗刹侯爷身边的黑面郎君。言默递上一封信笺,道:“启禀侯爷,是恭城的信笺。”
  李负的耳朵尖了尖。
  眼见沈长堂轻飘飘的眼神瞥来,鱼刺哽喉,李负重咳几声,涨成猪肝色的脸颤巍巍地道:“下官先行告退……”
  沈长堂颔首。
  待李负离开后,言默道:“是陈豆的。”陈豆是负责保护殷氏的人,此时来了信多半是与殷氏有关。他方才近来的时候掂了掂,里头信笺也不少,想来侯爷是没耐心看了。他正想说属下代劳时,沈长堂却是接过了信封。
  撕开信封,取出四五张信笺。
  修长的手指一抖,竟是认真地看起信来。
  言默咽了口唾沫,心想侯爷对殷氏当真有点不同,这份在意的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刚想到这儿,看信的沈长堂轻笑了声,言默又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沈长堂道:“绥州新上任的功曹是洛家的人?”
  “回侯爷的话,正是去年王相身边的洛原。”
  “让李负将洛原叫来。”
  言默道:“洛原告了半月的假,他妹妹过几日与恭城县令嫡子结亲,如今应该是在回恭城的途中。”
  此时,言深也进来了,单膝跪下行了一礼,声音清朗:“回禀侯爷,属下不辱使命。”
  “很好。”沈长堂放下信封,道:“吩咐下去,明日离开绥州。”
  言深问:“不知侯爷要启程去何处?”
  “去恭城。”
  次日,李负恭送罗刹侯爷离开,正暗自庆幸穆阳候果真只是来绥州游玩时,心腹慌慌张张地前来,说道:“桂兰坊易主了。”绥州位于黄河以南,乃富庶之地,商业繁华,桂兰坊几乎垄断了大半个绥州的丝绸瓷器酒肆食肆的生意。其他人是不知道,可李负是知道的,敢在绥州如此嚣张,背后正是有王相的撑腰。
  似是想到什么,李负脸色微白。
  “穆阳候好狠的手段。”王相来绥州借贪污一案,雷厉风行地撤了几个沈家的人,那位侯爷更狠,直接砍断王家在绥州一地的财路,真是丧心病狂。
  不过短短小半月,洛娇便已消瘦了不少。
  打从那一次打碎牙齿和血吞后,洛娇便再没有离开过洛府,每日望着自己的两根断指发呆。原以为阿殷的六刀绝活已是她此生中的最大噩梦,未料还有更大的噩梦等着她。
  她断了两根手指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她的右手再也没法拿起刻刀,再也没法雕刻核雕。
  梁氏知道后,成日以泪洗面,每日强颜欢笑地劝慰女儿:“娇娇嫁去谢家享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千千万万的侍婢仆役侍候着你,没了两根手指头也不是大事。谢家那边也表态了,会更加疼惜你。”一离开洛娇的房间,梁氏的眼泪又落下。她可怜的女儿,怎么就遭遇上那样的事情?挨千刀的歹徒,怎么就专门找上她女儿?
  那事儿,洛娇连爹娘也不敢说。
  只能拿钱封了黑衣人的嘴,吞了这个哑巴亏。
  黑衣人倒也聪明,知晓一旦说出来性命必定危在旦夕,默默地拿了钱,吃几年的牢狱饭。
  洛娇这般不吭一声的状态知道洛原归来时才有了改变。
  洛原前些时日已经收到家信,得知妹妹惨境,勃然大怒,恨不得将黑衣人五马分尸。今日一归来,与爹娘道上一两句,便直接奔去洛娇的房间。
  洛娇一见长兄,终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在妹妹的断断续续里,洛原总算知道了事情原委。妹妹如此糊涂,洛原却不忍心责怪。
  “哥哥!你要帮我报仇!”
  洛原并没有表态,只是温声安慰洛娇,道:“明日便是你成亲的好日子,莫哭。有兄长给你当靠山,谢家一辈子也不敢欺负你。明日你会是恭城最瞩目的姑娘,没有人比得上我们的娇娇,所有人都会羡慕你。”
  洛原最知妹妹的喜好。
  她喜欢众星捧月,喜欢万众瞩目,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果不其然,在洛原的三言两语之下,洛娇渐渐展露笑颜,开始期待明日的成亲。殷氏得不到的郎君,等了五年,盼了五年的正妻之位,如今是她的。
  未料次日洛娇坐上花轿时,外边却没她想象中那么气派。
  昨天兄长明明说了的,与谢家商量好了,迎亲的队伍里会有衙门的衙役,这样才能显得她的与众不同,吃官家饭的人来迎亲,她是嫁入官家的人。
  可是今日一看,莫说衙役,迎亲队伍里的人比寻常姑娘成亲时还要少!
  洛娇唤来自己的侍婢,问:“快去打听下发生何事了?”
  侍婢很快回了来,说:“好像是今日来了位永平的贵人,谢县令忙着迎接,一大早就带了大半个衙门的人侯在恭城大门。”
  洛娇咬咬牙,冷下一张脸。
  却说昨夜,谢县令从张驿丞那儿收到消息,永平有位贵人要驾临恭城。闻得穆阳候三字,谢县令吓得腿肚儿都在打颤,当即清点人手,天还未亮就浩浩荡荡地奔到城门候着。
  等了两个时辰,天边的一角出现了声势浩大的队伍,玄甲卫铁光森森,幡旗上的沈字庄严大气,如同翻滚的黑云压城,令谢县令稳了小半个时辰的腿肚儿又开始打颤。
  终于,一辆宽大的马车停下。
  谢县令率领众人行礼。
  “下官谢承拜见侯爷。”
  马车里传来一道慢声:“你家中有喜事?”
  谢县令一怔,道:“回侯爷的话,今日正好是犬子的成亲之日。”心中同时打起了鼓,咚咚咚的,完全不知这位贵人侯爷下一句会是什么,只能提心吊胆地应对。
  “哦,去看看。”
  谢县令又是一怔,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喜色都蔓了开来。
  永平的穆阳候要来喝他家幼子的喜酒!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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