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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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阁老又哭了一回,却没人顾得上理他,不多时就哭的昏死过去。
  其他数名几朝元老也唏嘘不已,只说老天无眼。
  朱阁老资历最老,剩下的三名阁老除了唐芽之外的二人却也都只是先皇一朝才得势的臣子,如今倒也不敢跟唐芽拿大,只同他低声商议道:“事到如今,唐阁老,你看究竟该如何是好,也该速速拿个决断。”
  唐芽唔了声,却推辞道:“二位都比在下资历老,也年长,便是官场前辈,经历的事情自然也多,哪里轮得到,当然以二位马首是瞻。”
  两人一噎,心道什么资历老、年长的,那些都没用!便是经历得多,难不成谁还经历过这样荒唐的场面?
  你只故意推脱,还不是因此刻出头干系重大,不愿意担责任?
  可总不能你平日里好处受了,这会儿却还叫老哥哥们打前阵吧?
  两人飞快的交流下视线,瞬间达成一致,都是铁了心的要叫唐芽出头。
  枪打出头鸟,更何况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他唐芽想躲,没那么容易!
  再说了,谁都知道唐阁老是铁杆保皇党,从来都是公里公道,对任何一个皇子都没有偏颇的,此刻由他出头,确实也最合适。
  显然唐芽也知道这个道理,略推脱了几个来回,也就应了。
  就见他略整了整衣裳,声音平静道:“臣同意验尸。”
  话一出口,满是寂静,所有人都无限惊愕的望过来,无一例外的表达出同一个意思:
  你还真敢说啊!
  第一百三十章
  唐芽的话瞬间引发轩然大波, 在场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才被太医掐醒的朱阁老刚好听见这句话, 顿时胸膛剧烈起伏,狠狠地喘了两口气之后, 两眼一翻, 重新昏了过去。
  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就连修剪毛发也是慎之又慎, 更何况这个人可是圣上啊!哪怕就是死了,也是万金之躯!
  就在此刻,却听唐芽又道:“圣人贵为一国之主,断然没有死的不明不白的道理, 也未必会损害龙体,不过还是先找个有经验的仵作来问问的好。”
  倒是没说一定要剖开了, 且他说的确实有理。
  圣人贵为天子,富有四海, 若当真死的不明不白, 那可真就要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富有四海又有什么用,连自己的死后事都这样窝心!
  倒不是唐芽爱出头,只是他身为内阁大臣, 本就有这样的职责。
  见唐芽竟真的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皇太子的脸上顿时就不如刚才好看了,只一味的不许。
  “父皇身份何其贵重,如今他老人家崩了,我等该即刻着手准备后事才是, 你们却非要在这里亵渎他老人家的遗体,究竟是何居心!”
  二皇子步步紧逼道:“大哥莫不是心虚了吧?说起来,谁不是父皇的儿子?大家对父皇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想叫他老人家走的清清白白的才好!自然,人心隔肚皮,是不是有人心中有鬼,我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这会儿,两人已经彻底撕破脸,二皇子索性连“太子”都不叫了,只称大哥,又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杀伤力反倒比方才光明正大指着鼻子骂来得强些,将太子的脸都气白了。
  这些年下来,众皇子之间早已斗的不可开交。有能力劝架的不爱上,只在一旁乐得看好戏;没本事的,不敢上,生怕吃了排头。
  十二皇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连连冷笑,令人侧目。
  左右自己是没机会上位了,可这两个兄长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谁是谁非,单看在父皇塌前露出真面目就令人恶心。
  咬吧,咬吧,狗咬狗,一嘴毛!最好你们都咬死了,我这心里才痛快。
  倒是七皇子犹豫再三,好歹找机会插了几句嘴。
  “太子殿下,二哥,莫要吵了,正事要紧呐。”
  哪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两人齐齐瞪住了,只好讪讪的住了口。
  说到底,七皇子不过是这两年才起来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便是民间声望也是沾了死去的和亲二公主的福。论及背后手段可能不输旁人,可若是正面对上……还真没谁怕他。
  大禄朝自诩天朝,立国以来也算政通人和,此刻若真请了仵作来,岂不是表示圣人之死真的有蹊跷?若是传扬出去,皇家还有什么脸面!再叫邻国知道了,更是没法立足!
  这种丢人的事儿,哪里能出在他们手上!
  到底君臣有别,饶是唐芽和另一位阁老倾向于请仵作来看,可只要皇太子不同意,他们就算跪死在这里也没用。
  不过他们并没有等很久,因为二皇子比他们更着急。
  眼见着陷入僵局,二皇子干脆顺手抄起案上一只精美花瓶,狠狠摔到地上,然后殿外立即响起一片兵器碰撞和人的低呼声。
  殿内瞬间又涌入几十名手持长枪利刃的精壮士兵,进来之后先将众人团团围住,又特别“关照”了太子,以及牧清寒和另外两名高级武官。
  尤其是前者,因统领禁军,地位举足轻重,几乎被胁为人质。
  因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今日皇太子身边也带了许多人,其中就有许多他打小养的死士,这会儿见主子受辱,哪里忍得?都纷纷上前,同叛军斗成一团,殿内登时一片杀戮情景,令人作呕。
  饶是这些侍卫和死士十分骁勇,也架不住准备充分的二皇子人多势众,不过一会儿就十去七八,剩下几个不大坚定的,见状也纷纷投降。
  浓烈的熏香遮掩不住迅速蔓延开来的血腥之气,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尸,殷红的血液不断在他们身下汇聚,慢慢成了几处浅浅的血汪,触目惊心。
  桌椅板凳古董摆设和墙壁帷帐上,甚至是在场众位皇子、大臣的身上都不可避免的被溅上血迹,直将这金碧辉煌、富贵万千的所在映的如修罗场一般。
  莫说当场就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文臣扭头呕吐不止,就是许多曾见过死人的青壮年也纷纷色变,对二皇子也从原先的漫不经心瞬时化为恐惧。
  这,这是厉鬼!他疯了,他疯了!
  二皇子自己竟也用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指着皇太子道:“你这没有人伦的畜生,今儿便是验也得验,不验也得验!来人,请仵作!”
  无论如何,二皇子必须得将大行皇帝的异状公之于众,不然就算逼宫成功,到底理亏,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到了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知道自己彻底没了退路的皇太子反而略略冷静了些,脱口而出:“反了,反了,你,你这是逼宫!”
  “胡说八道,我分明是大义灭亲,替天行道,叫世人都知道你皮囊下是何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藐视父上、罔顾人伦的畜生!”
  二皇子字字句句都是刀子,直将皇太子割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说完,他又冲牧清寒阴测测一笑,道:“太尉大人,得罪了。”
  牧清寒是刚经历过战争且立下大功的武将,武艺超群,若他真有心反抗,二皇子必然不会这样轻易得手。
  可奇怪的就是,他从刚才开始竟只象征性的挣扎几下,又强行将唐芽护在身后,然后便面无表情的看着二皇子道:“让二殿下这般看重,实在诚惶诚恐,想来此刻我手下已无人可用了吧?”
  “哈哈哈,不错,果然识时务,莫要像他们一般做那无谓的挣扎。”二皇子难掩得意的点点头,轻飘飘的扫了眼地上还带着温度的尸体,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复杂,“有时候,我真是想不通,父皇究竟是如何想的,竟叫你这厮高居太尉之职!可那又如何呢,你年纪轻轻却凌驾众人之上,早就有人心生不满……”
  他没说完,可在场众人大约也能猜到:
  二皇子素来觊觎军权,可圣人却将禁军交于牧清寒管辖,偏偏牧清寒也学着唐芽一般,并不买哪个皇子的帐。二皇子拉拢不成,只好趁对方初初上位、根基不稳的当儿大挖墙脚……
  牧清寒黑了脸,到底没说什么。
  在绝对的武力跟前,一切反对力量都是纸糊的。
  仵作很快来了,两股战战,一边大汗狂流,一边结结巴巴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是要在圣人腕子上割开一道口子,通过流出来的血液分辨死亡时间。
  可怜他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仵作,平日里兢兢业业的,还因为职业的关系不受人待见。如今大半夜的,却突然一口气将这世上最尊贵的王公贵戚都见了个齐全!且还是叫他在大行皇帝身上动刀子的!
  乍一听这话,仵作几乎要被吓死,可来人却哪里管他的死活,直接硬拖着就来了。
  二皇子哪里耐烦听这些?只叫他去做,又盯着面如死灰的皇太子冷笑连连,还不忘出言挤兑:“来人呀,好歹别委屈了我的好大哥,且与他搬一张凳子坐,没瞧见腿都软的站不稳了么!”
  此刻的皇太子面前一片森然兵器,尖端寒芒闪烁,上头还沾着他的侍卫的血,哪里还生的出反抗的心。
  活人和死人的血是不同的,而死人和死人的血也是不同的!
  仵作虽然怕得要死,可果然很有几分本事,只用锋利的小刀往圣人腕上一割,瞧了一眼就跪下道:“回殿下,圣人龙体约莫是被人,被人冻过……”
  “哦?”得到预期答案的二皇子轻笑一声,又看着皇太子,继续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方才可是有人说,圣人是才刚殁了的。”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那仵作越发的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道:“小人敢拿项上人头担保,圣人绝对不会是才刚仙去了的!”
  “你有何凭证?!”不必二皇子开口,悠悠转醒的朱阁老猛地咳出一口血,追问道。
  然后那仵作就讲了一通活人死人、刚死之人和久死之人,以及常温血和受热受冷之后血液的区别。
  到底是专业仵作,又受了惊吓,说的难免颠三倒四、支离破碎,又有许多外行人不大清楚的术语,可饶是这么着,一盏茶工夫下来,众人也都听明白了:
  皇太子果然说了谎,圣人根本不是才刚殁了的!
  殿内轰的一声炸开,朱阁老更是直接挣扎着跪趴在地,老泪纵横。
  “祖宗在上,老臣,老臣无用啊!”
  二皇子实在是受够了这老货动不动就搬出祖宗来的举动,想要一刀捅死他吧,又怕全天下的文人造反,只好忍了。
  可怒气也不是好忍的,二皇子忍了半天,终究没忍住,转头就一脚将皇太子踢翻在地,然后单脚踩着他的胸口,居高临下道:“太子谋害圣人,我便”
  “孤没有,孤没有!”皇太子突然如濒死的野兽一般疯狂挣扎起来,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几乎要脱筐而出。
  他大声喊道:“孤真的没有!确实是父皇自己死了的!孤没有害他!”
  “废话少说,若不是你谋害在先,又为何费尽心机的将父皇尸体这般作践?”
  皇太子被问住了,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确实是打算在宫宴这日假借肃贵妃之手谋害圣人,然后顺理成章的登基的。
  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那里就能想到,圣人竟然会在计划的前一日凌晨时分殁了呢!
  皇太子不甘心呀!
  若是真的立刻传出消息,哪里还能顺势扳倒二皇子一脉?留下他们母子把持军务,岂不是个祸害?
  再者父皇确实不是传位给自己的,只要二皇子立着一日,他们就还有其他选择……
  无奈之下,皇太子只能出此下策。
  可这会儿被二皇子当众揪出,他怎能照实说呢?
  见皇太子果然哑口无言,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做不过就是相互算计,一个算计赢了,一个算计输了罢了。
  眼见着再这么下去,二皇子说不得便要登基,殿内几个大臣就开始掉泪。想当年我大禄虽说也是夺了别家天下,可好歹是因为暴君不得人心,高祖不过顺势为之,谁能想到才不过两任帝王,子孙后代就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不思同心协力,抵御外侮,反而一门心思的内斗,只将一股子劲儿都使在父母手足身上,怎不叫人痛心!
  这样目无尊长,又连亲兄弟都不放在手中的暴戾之徒,即便登上皇位,又怎敢指望他爱民如子,振兴朝政?
  正当几位老大臣在犹豫是该咬咬牙追随先帝去了,好歹留个好名声呢,还是忍辱负重之时,就听到外头今日第三次乱了。
  且这一回似乎比之前两回更加激烈,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外头乱起来,殿内诸人的注意力本能的有所分散的当儿,却见今儿一直安静的过分的牧清寒突然动了!
  他一个健步上前,将用刀逼迫自己的那名侍卫的手臂猛地往反方向折去,顺势夺了刀,一个刀花就将左右叛军逼退。
  牧清寒一动,殿内竟也有十来个侍卫跟着动了,下手的对象竟然也是自己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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