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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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海路是青山市著名的酒吧街,繁星似的酒吧深藏在时尚的商场后面,白天冷清沉寂,到了傍晚才苏醒,劲爆的电音门缝里往外钻。
  老外尤其钟爱观海路,下班以后提头一看到处都是,老彭穿着惹人注目的队服,带着一篇小弟,抱着宣传单和安全套在人流里惆怅。
  他的外语早就还给老师了,要是同性恋者汇集区里歪果仁太多,那就起不到宣传效果了。
  孙少宁将权微往老彭跟前一推,为他分忧解难地说:“现成的专业英语八级翻译,拿去使唤。”
  老彭没想到权微还是个学霸,看向他的目光里登时充满了欣慰和期待:“小权,可以吗?”
  权微在黑t恤外面直接套了队服,他偏瘦,叠着穿也不臃肿,帽子压得遮去了半张脸,丢脸他倒不是很怕,就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老彭的口号透着一股“我就是傻逼”的感觉。
  面对老彭的期待,他不所动地说:“不可以。还发不发了?不发我回去了。”
  老彭怕他真撂挑子走人,连忙说:“发发发,走吧。”
  说着他就带着队伍进了酒吧,头顶的“零一”两个草字上下摞在一起,看着像个鬼画符。
  酒吧里群魔乱舞,重金属的节奏能将人强势掀倒,老彭提前打过招呼,在客人正high 的时候他走上表演台,开始郑重其事地科普国内国外历年艾滋病的增长数据,底下的人刚开始很新鲜,没多久就觉得无聊,给了他一片让他下台嘘声。
  权微站在小弟堆里,看着浮躁的人群,不耐烦的表情越来越严重。
  孙少宁搭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是不是觉得这些人,得了艾滋也是活该?”
  权微耿直地说:“是啊。”
  第12章
  权微就是这样,他很伤人,也很真诚,但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搭理你。
  孙少宁早就习惯了,甚至在一无所有的处境里得到救济以后,还觉得这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品格。
  孙少宁很久不来这种地方了,但来了记忆不可避免地会被勾起。
  黑暗里闪动的霓虹灯、快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节奏、迷醉的表情和放荡的肢体,这是一个头脑放空、麻木享受的靡乱世界,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痛苦,却又不明白真正的苦难到底是何物。
  孙少宁以前也是其中的一员,如今穿着志愿者的t恤,忽然就觉得很费解,为什么人要发现平凡生活的珍贵之处,就非得经历生离死别或是大病一场?
  还有权微现在活得比他潇洒自在,是不是因为他经历这些比较早?
  苦难将人打击得一无是处,又是怎么让人成长的呢?
  只是人有千面,哲学也不是普通人的课题,他一个俗人注定想不通这么高深的问题,孙少宁沉思间只觉肩膀一沉,回过神发现是权微在拍。
  权微单手抱着个纸箱子,里面装的是待会儿要发的东西,他用下巴指了指舞台方向,催道:“老彭叫你去陈述血泪史,快点。”
  他话音刚落,老彭经过麦加成的声音就会在酒吧里回荡起来:“下面我们请小宁同志,为我们分享一下他的经历。”
  小宁是个化名,孙少宁其实无所谓,可是老彭坚持地要替他保护隐私。
  孙少宁也不怕别人等,只是感受到了权微忽如其来的积极性,忍不住在稀稀拉拉的掌声和起哄里稀奇地笑道:“皇帝我都不急,你个太监怎么忽然这么上心了?你不是对干预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是没有,”权微的手机本来摊平了捏在大拇指和食指间甩来甩去,孙少宁一问他就亮了起来,说,“我饿了。”
  孙少宁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用地图搜索出来的附近美食,登时就服了,大爷金贵,一点饿都挨不得。
  权微平时六点左右吃晚饭,今天有事没来得及,现在肚子开始抗议了。而且他本来也没想为社会做多少贡献,就想尽快敷衍了事走人。
  论会吃和爱吃,孙少宁觉得其实他还没有自己讲究,但权微是小学生作息,一日三餐一顿不能少。
  不过将吃饭当成人生大事挺好的,孙少宁现在真心这么觉得,他给权微指着方向说:“得!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那条走廊往后,左拐走到头,从后门出酒吧的院子,往右看,有个摆馄饨摊的老太太,配的梅子汤是你的菜,去吧,吃完回来干活。”
  权微没动,他不喜欢这里,吵得人心浮气躁,估计一出去就不会想回来了,他耐着性子说:“等你表演完了再说。”
  孙少宁管不了他,爱咋咋,闻言挥挥手,真的上台表演了。
  以孙少宁的自尊,是打死也不会把伤口给路人看的,于是权微站在人群后面,看他在台上胡说八道,故事的警示性和老彭“乱搞一场空”的主题高度一致。
  从前,有一个目中无人的富二代,白天是权利精英,晚上是情场浪子,就这么浪里来浪里去,终于在河边走得湿了脚。
  权微其实不太喜欢孙少宁这一点,明明不想说,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妥协。而且他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久而久之,难免会撒谎成性。
  趁着孙少宁在台上吸引注意力,老彭指挥着大家开始发宣传单,为了增加宣传效果,前面的人都送了安全套。
  权微在座位间穿行,发传单的架势像是在等人接圣旨,不微笑也不说谢谢,放下就走。
  可是有些人比较无聊,不想让他走。
  权微安静如鸡地发到调酒台对面的沙发跟前的时候,被人差点捉住了手。
  四人座的皮沙发上坐了3个男人,坐得勾肩搭背、东倒西歪,在权微走到离他们两米左右的时候,从仰视的角度里注意到了这个帽子扣得很低的小哥。
  权微长相偏秀气,但因为气势足够拽,身上透着一股攻气,可以说是现实中无1无靠、满目飘0的gay吧被搭讪率挺高的类型。
  他当时机械性地去递传单,3人中间那个穿紧身裤的男的伸手来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手到后头掠过宣传单,碰到权微手指上去了。
  权微胳膊瞬间往后一撤,单子却没有随着手被收回来,被他扔在了紧身裤的腿上,然后他居高临下、冷冷地说:“干什么?”
  紧身裤不知道惹了尊阎王,还在坚持不懈地调戏他,一边伸手去拉他,一边眼神露骨地说:“不干什么,帅哥辛苦了吧,来,坐这儿,喝点水,休息一会儿。”
  在酒吧这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地方,他的意图很明显。权微也不是傻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不是想泡我?”
  紧身裤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一边心想还是个小辣椒,一边嘿嘿地装模作样道:“就是想跟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权微将眼皮眯窄了一点,俯视着他说:“那你刚刚只是想跟我握手啰?”
  紧身裤就坡下驴的功力一流,立刻说:“对对对。”
  权微陡然笑出一口大白牙,伸出手来说:“那就认识一下吧,我是……”
  他在这里停顿了几秒,像在欲擒故纵地卖关子。
  紧身裤心花怒放的看着他,手指碰到热源以后正准备握起来,吃一下美男的豆腐,然而一股蛮力带来的剧痛却猛然在手上爆开,他“啊”的惨叫了一声,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只想将手缩回来。
  可是权微不让,用他大爷的思路来解读问题,那就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啊?凭什么?
  权微压制着他的抵抗,碾着他的手骨捏得“咔咔”作响,故意用力地摇着继续假笑:“……艾滋病防治办公室的志愿者,很高兴认识你,致富十年功,乱搞一场空,祝你活到九十九,衣食无忧。”
  他说这么多废话,其实就是想多虐这傻逼一会儿。
  紧身裤没想到这厮瘦不啦叽,却很有一把力气,他疼得嘶着气,在地上转移痛感似的跺脚,一边破口大骂:“我操你妈!放手!!!你们两个傻逼还看着!揍丫啊……嘶……”
  这叫声引得附近的人都开始往这边看,另外两个从反转里回过神来,一左一右上来要揍他,权微陡然用单手把t恤上的红丝带一拉,满眼戾气地说:“不怕后悔的,就打!”
  他声音不算大,可这下不止要帮忙的两个动作一顿,连不堪疼痛、挣扎不休的紧身裤都不敢动了,他们怕的不是他,而且艾滋病。
  这种人看着很凶,实际上很怂,比他强就可以让他跪下叫爸爸,可惜权微不收这么猥琐的儿子。他使劲捏得差不多了,就扔掉猪蹄嫌弃地在t恤上揩了揩手心,拧起箱子就走了。
  等风波归于平静,孙少宁听说有人找茬、对象还是权微的时候,被调戏的那位已经不见了。
  权微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发现自己离孙少宁指点的后门口已经不太远,干脆抱着箱子找梅子汤去了。
  别人是气饱,他是气饿,其实他平时不太跟人置气,就像今天这种冲突,当时气就撒完了,回头只是找个借口迁就自己。
  酒吧后门居然是个小花园,园里的月季开得正盛,花形像玫瑰,朵大如碗口,殷殷簇簇,凝了满园的春意盎然。
  权微他爸爱养花草,他多看了两眼,就摸出手机准备拍给他爸看看,要是他爸喜欢,等开春了他就来剪两截回去插。
  他手机比较大,单手没法聚焦,权微将箱子放在地上,蹲下来将镜头聚在两朵高低错落的月季上,他聚好焦正要按快门,却意外从屏幕里看到了一幕不利于社会和谐的画面。
  月季后面是木荆条围城的篱笆,由于株距比较稀,因此缝也大,摄像头透过篱笆的缝隙,捕捉到了花园外的纠纷,一个男的被人反剪着手,正踢着膝盖弯往地上摁。
  “就他妈这么点儿钱,你就敢来?不怕死啊你!!!”
  权微将镜头拉远一点,屏幕上有了隐约的麻点,可他眯着眼睛一看,总是觉得被制住的男人有点眼熟。
  第13章
  杨桢因为1000块钱的罚款,陷入了经济危机。
  他的钱包里只剩下233块,因为基本的生活常识欠缺太多,目前还没时间去get 银行卡、支付宝、微信钱包等技能。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黄锦捧着面碗从厨房出来,就见他坐在客厅里一筹莫展。
  黄锦慢慢习惯了他的新脾气,跟他相处随便了很多,一屁股坐下就说:“杨哥咋了?”
  杨桢暗自叹了口气,感觉再这样蒙圈下去得饿死:“没钱了。”
  比穷绝对是个忧伤的话题,黄锦一听就有点不下饭,想起了自己的毕业证和pro,不过这会儿是杨桢心情不好,不好卖惨,只好一心一意地做个聆听boy。
  作为金牌销售,杨桢以前没少赚,最不济也肯定比自己有钱,黄锦想当然地说:“去取啊。”
  杨桢眉头微微一皱,立刻露出了他那个经典的、每天都能看见很多遍的、疑惑不解的表情。
  黄老师了然地点点头,吸溜着面条上线了。
  “银行现在关门了,明天你去查……额……你是不是不记得密码了?……唉造孽……你这样……算了太复杂了,赶上休息我带你去柜台改……支付宝和微信里应该有钱,你看看呢?”
  杨桢好学地听他指挥,点开了两个app 的钱包功能,然后黄锦意外地发现,金牌这两个地方的余额加起来还不够他一个零头。
  黄锦其实也就几万存款,去银行理财还不够单笔购买的门槛,于是在日常支付应用里各扔了一半,每天能有个四五块的收益买份不加肠的手抓饼吃。
  他因为薪酬低,费了老劲才跟月光拉出一步之遥,他穷的因素有很多,比如拉不开面子、不够机智、不够无耻等,但这些对以前的杨桢来说都不是问题。杨桢以前整天忙,很少逛街也不旅游,看起来没什么花钱的大项,黄锦估计他应该是有钱的。
  既然钱不在手机应用里,那就只能在卡里了,黄锦说:“我先给你微信里转点儿,等这星期休息,我陪你去银行改密码。”
  杨桢约了宏哥明天还钱,主要是想要回黄锦的东西,所以黄锦这点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他想了想,说:“太麻烦了,难得休息,我不想占用你的时间。店长让我明天上午去社区做推广,你给我说下需要注意的地方,我顺道就去改了。”
  黄锦立刻就被劝服了,他们一周就放一天假,时间还是放荡不羁那种,哪天没客人预约就哪天放,他又报了驾照,正是见缝插针约车的时候。
  他只犹豫了一秒,就跟杨桢科普起来,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教导”,他感觉杨桢虽然没常识,但是学东西很快,而且态度绝不敷衍,他要是去当老师,碰见这样的学生能笑掉大牙。反正根据黄锦的经验,不能理解的杨桢就硬记,截止到目前表现都很优良,他说自己去,黄锦并不觉得会出什么问题。
  接着杨桢打开他的钱包,里头那一沓信用卡唬得黄锦一愣。
  信用卡办理起来有些麻烦,额度低还一堆审核,黄锦当年拒了两次才办下一张卡,他是个没胆子欠任何人和机构钱的老实主义者,到现在也不知道信用卡有什么好,因此也不明白杨桢办这么多张干什么用,但现在这个问题无解了。
  杨桢都分不清钱包里信用卡和银行卡,更别提为什么办理,只是他通过黄锦给的信息,大概知道信用卡这个东西能套出一个月的现金,而且还不需要抵押品。
  这里的赊账几乎是零成本,而且犯了事似乎惩罚得也不重,就拿他“钓鱼”这件事来说,因为失败罚了1000块钱,可这笔钱只要成功交易一次就能翻倍的赚回来,所以黄锦才安慰他说,大家都私底下都这样做,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明明是一件错事,大家却都习以为常,经此一事后杨桢忽然觉得,可能是因为惩罚太轻,痛楚完全不敌犯错得来的甜头。
  他心里漂浮着诸多比较,黄锦却在对面碎碎念叨:“嗯……还有啊,现代人哪有出门带现金的,来,我教你重新设下支付宝和微信钱包他密码。”
  杨桢将手机递给他,黄锦就说你这么着那么着的操作着,过了会儿他打了个响指,将手机递了回来。
  “搞定!杨哥你设个密码,不要按顺序来,支付宝还要加几个字母,最好别用自己名字的首写,不然很容易被破的,打的时候记好了,别输完就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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