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人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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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容鸢如此享受,苏行宴也夹了一块皮蛋,学着她的样子蘸了蘸姜汁,放入口中。下一刻,苏行宴睁大眼睛,“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这,这是什么味道?”
  又呛又冲,又辛又涩,简直难吃死了!
  苏行宴无法理解地看向容鸢:“妹子,你怎么能吃得下去?这是坏蛋吧?”他咂了咂嘴,只觉得那股辛涩味道仍旧残留在味蕾上,连忙低头喝了一口汤,总算将那股辛涩冲了下去。
  “你不喜欢吃?”容鸢对他的反应并不惊奇,又夹了一筷子皮蛋,送入口中咀嚼起来。皮蛋的口味特殊,前世被外国友人吐槽为黑暗料理。
  想到这里,容鸢有些同情:“既然你吃不了,那便罢了。”
  坐在苏行宴旁边的那位厨子,此时已经吃了两块,却是连连赞道:“妙!妙啊!”
  “哦?先生喜欢我做的松花蛋?”只见终于有人喜欢吃,容鸢不由得高兴起来。
  厨子道:“初入口时辛涩发冲,然而咀嚼过后,却唇齿留香,竟令人难舍难弃。”
  “不错!”容鸢闻言,不禁颇有几分寻到知己的感触。松花蛋的滋味就是如此,许多人第一口吃着也不觉得如何好吃,但是多品几下,却是爱上这股滋味儿。
  苏行宴咂了咂嘴,不服气地又夹了一块。这次他忍住那股呛味儿没有吐出来,而是慢慢地嚼了起来。只觉得筋道滑嫩,仿佛皮冻一般,虽然仍旧是辛涩,但是却比方才吃起来的时候,竟然好了一些。
  他咽了下去,又夹了一筷子。这一次,口感又好了一些。等到四五块下去,苏行宴已经如上瘾一般,不能自拔。然而此时再伸筷子,却被容鸢挡住:“你已吃了不少了,余下的我们还要吃呢。”
  只见豆豆口中含着一块皮蛋,眼巴巴地看着他吃了一块又一块,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苏行宴顿时有些汗颜,说道:“对不住,我吃上瘾了。”
  趁着他松口气的工夫,旁边的厨子连忙夹了两筷子塞进嘴里,以免大少爷一会儿威胁他,叫他让出自己的那份儿。果然,刚塞进嘴里,便见苏行宴扭头过来,冲他怒目而视。厨子嘿嘿一笑,吃到嘴里的才是最值当的,只冲着苏行宴傻乐。
  “妹子,你是怎么做到的?”苏行宴不禁好奇地问道,能够将白生生的蛋,腌制成这个样子,简直不可思议!
  容鸢夹起一小块皮蛋,蘸了蘸汤汁,喂到豆豆嘴边,说道:“这是商业秘密,却不能告诉你的。”
  “啊?”苏行宴忽然想起来,不由得有些抓狂,捶着桌子道:“妹子,你讨厌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因为他一个人,便跟整个知味楼都不做生意呢?”
  容鸢淡淡一笑,抬起脸来瞧他一眼,半开玩笑地道:“怎么?不做这一单生意,你们知味楼便没有饭吃了不成?”
  “何止是这一单生意?”苏行宴生在商贾之家,自幼耳濡目染,对生意经很是眼明心亮,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明明之前咱们处得好好的,你也说以后继续跟我们做生意,可是自从听说了南宫家的事,便反口不做了。你懂得那么多东西,如果不跟我们合作,而去跟别人合作,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豆豆口中含着筋道滑嫩的皮蛋,眨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苏行宴。
  “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去提了他的脑袋来给你赔罪!”苏行宴正经地道。此言一半为了知味楼的生意,另一半却是为了给容鸢解气。在他看来,容鸢生在小山村,虽然本事很好,但是接触的人也就那么些。若说得罪了什么人,哪怕有些来头,凭知味楼的实力也能够斗得过。又哪里想得到,容鸢要对付的并不是哪一个人,而是一个大势力?
  容鸢却并不想叫苏行宴知道这些,一来对他没有好处,二来他知道了对她也没有帮助,便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既然吃完了饭,便请自便吧。”
  钱货两清,饭也请了,很是对得起他了。容鸢说完便垂下眼睛,端起碗来不声不响地吃饭。
  苏行宴怔了一下,看着容鸢柔媚的脸庞,沉静的气度,不由得闭了口。半晌后,他又笑了起来,却是对豆豆道:“豆豆,想不想坐上叔叔的大马车,进城里玩一趟?”
  容鸢是他认定的朋友,他不会放弃。而生意之事,他也会努力争取。所谓不负如来不负卿,他既不会因为她不肯做生意而不跟她做朋友,也不会因为跟她做朋友而逼迫她必须跟知味楼做生意。苏行宴扪心自问,坦坦荡荡。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普天同庆,城里热闹得不得了。”苏行宴笑着逗豆豆道,“我带你去看人唱戏,怎么样?”
  “可以吗?”豆豆虽然不知道唱戏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却很好玩的样子。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放下筷子,扭过小身子扯着容鸢的衣角道:“娘亲,我们跟叔叔进城玩吧?”
  看着豆豆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容鸢想起,豆豆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进过城。不由得心中一软,说道:“好。”反正苏行宴此人,十分信得过,倒也不必防着。便抬起头,对苏行宴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你是我妹子,我自然要照顾你们。”苏行宴说道,“反正夏季白天长,等你们玩一下午,傍晚我再送你们回来。”
  两人就这么说下了。
  得知可以进城的豆豆,加快吃饭的速度,吃饱后便跳下小凳子,扯着容鸢的手往外头的大马车走去。
  苏行宴率先走到马车边,打开车帘子,让容鸢母子坐进去,然后又跟了进去。厨子则兼任车夫,执起马鞭给马车调了个头,开始往村子外驶去。
  马车驶远后,无迹从大柳树上跳下来,尾随而去。独留下小狐狸,蹲在窗户边上,不满地“吱吱”叫了起来。
  它也想跟去的,可是临行前容鸢摸了摸它的头,对它说它的品种不凡,若是进城被人瞧见了,是要捉了它去的。那可不行,它可是豆豆的小伙伴,要跟豆豆在一起的。想到这里,跳下窗台,扑到院子里的地面上,抱起容鸢给它削的小鱼玩具,独自玩耍起来。
  容鸢不知,就在她走后不久,通向小院子的小路上,渐渐行来两个人。一人矮壮,一人精瘦,不知是不是掩饰心虚,全都抬头挺胸,有些矫枉过正的感觉。
  正是朱氏和程氏婆媳俩。
  之前宋青青走后,心里不甘。凭什么容氏什么都有?为什么她却要嫁给邻村的病弱男子?在没见到苏行宴之前,宋青青心里对亲事还有些欢喜。可是见了苏行宴之后,再想起嫁人之事,只觉得浑身难受。
  回家的路上,恰巧碰见朱氏与六婶等人,围在一起叨念着:“那有钱公子又来啦?”
  “这回却不知道又给容氏送了什么?”
  宋青青心中涌上一股冲动,脱口而出:“那公子给容氏送了一千两银票。”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朱氏等人听见。
  闻言,朱氏挠心挠肺地难受起来。
  这一切本来都是她的!容氏是她的养女,她救了容氏的命,把容氏喂养长大,容氏的一切都该是她的!可是,偏偏容氏跟她断绝关系了!
  朱氏恨得咬牙切齿,若非严氏,那日叫上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去村长家里作见证,此刻她还能反口不认,容氏就还是她的养女。
  心中犹如火烧火燎,朱氏埋头往家里走去。一时觉着容鸢的东西都是她的,一时又惧怕容鸢的手段。却突然想起,那日按手印的时候,并没有宋如海的手印!
  宋如海才是户主,他按了手印才算数!宋如山代替他按了,是不算数的!想到这里,朱氏来了精神,叫上儿媳程氏,往村尾而去。
  两人进了院子,只见屋门拴着,家里并没有人,直是大喜:“天助我也!”
  屋门虽然拴着,然而朱氏块头大,卯足力气撞去,顿时将老旧的门板整扇撞落。两人踩着门板,冲了进去。只见床上铺着光滑柔软的被褥,还有绣着锦绣花团的柔软薄被,隐隐之间,似乎还有些熏香味儿。再一转眼,又看到堆放在墙角的颜色鲜艳,光彩照人的八匹绸缎。
  顿时如饿狼扑食似的,全都冲了上去。
  “这个是我的!”
  “是我的!”
  京城,皇宫。
  今日皇后娘娘的寿辰,从一大清早,长秋宫中便是一片恭贺声。太子夏侯廉率领一众皇子,准备了恢宏壮观的歌舞给皇后娘娘祝寿。而一众宫妃、官夫人、官家小姐们也排着队,向皇后娘娘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皇后娘娘安锦蓉面带微笑,目光扫视一圈,发现不见公主夏侯熙儿的身影,便偏头看向身边的侍女:“公主呢?”
  侍女屈膝福身,轻声答道:“奴婢去瞧一瞧。”
  侍女顺着偏殿走了出去,一路往公主的永宁宫行去。亏得宫中只有一位公主,又是贵妃所生。身份尊贵又无碍皇位,才得到宫中大小主子的喜爱,自小就被纵得无法无天。否则如此懈怠,早就叫其他姐妹们使绊子坏了去。
  才走到半路,便见一抹火红色的身影穿过游廊走来,面如皎月,眸似寒星,朱唇一点,说不出的明艳。这样独一份的好相貌,也唯有公主夏侯熙儿才有。侍女远远便跪下来,等到那身影来到近前,伏地呼道:“恭迎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起吧。”头上传来一个脆利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骄傲与纵意。
  侍女连忙起身,打算在前面带路,谁知抬头一瞧,却觉得不对——公主殿下虽然生得明艳动人,然而自幼却是个矮个子,只到寻常女子的下巴处。为此,所有人见了她时,都必须矮了膝盖才行。
  可是,侍女此时才刚起来,还未来得及矮下膝盖,怎么公主殿下就到她的眉毛处了?这一愣神,便遭了夏侯熙儿的一声呵斥:“看呆了?还不在前头带路?”
  公主殿下最是性情不定,若是触动她的怒气,当场将人打个半死也是有的。侍女猛地一哆嗦,赶紧走在前头带路,直吓出了一头汗来。却没看见夏侯熙儿唇角微勾,昂首挺胸迈动步子,眼中闪过一抹痛快之色。
  走进长秋殿内,夏侯熙儿向坐在上方的皇后娘娘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熙儿祝娘娘千秋不老,容颜永驻。”
  “好,熙儿免礼。”皇后娘娘笑着说道,只见夏侯熙儿站起身后,仿佛比往日高了许多,不由得目光往下扫去。只见夏侯熙儿火红色的裙摆下面,露出一双同样颜色的绣鞋,鞋面上绣着一朵奇异的四叶小花,十分传神,说不出的雅致可爱。
  就连皇后娘娘都面露诧异,其他人自然也纷纷投去异样的眼神。夏侯熙儿生得明媚漂亮,可惜个子矮小,不知多少人为此惋惜不已。而此刻虽然仍然比寻常女子矮了一些,但是比之以往却是高出许多。婷婷地站在殿中,一袭火红的裙摆,说不出的惊艳。
  被众多惊艳眼神包裹的夏侯熙儿,心中直是得意不已。倨傲地扬着下巴,扫过殿中一干众人,最后落到皇子中低头敛眸,最不起眼的三皇子夏侯平身上。这个向来蔫不出溜的三皇兄,这一回倒是用心了,不似其他人只顾着讨好太子、讨好皇后,竟然送了她这份礼物。
  仿佛感受到夏侯熙儿的目光,夏侯平抬起头来,有些文弱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宠溺,而后又低下头去。这丝宠溺的目光,让夏侯熙儿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奇异的战栗。
  为了恭贺皇后娘娘的寿辰,不仅宫中举办了热闹非凡的宴会,各地也都普天同庆。离京城不远的黄沙镇上,许多酒楼都请来了戏班子,请过路的行人听戏,并白白赠送瓜子茶水。
  知味楼亦请了镇上最好的戏班子,搭了戏台在声情并茂地唱着戏曲。
  “这就是唱戏的吗?”刚进了知味楼的大门,豆豆便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一群穿戴打扮得奇异的人,在那里手舞足蹈,一时之间来了兴趣,聚精会神地抻着脖子瞧着。
  苏行宴见状,索性抱了他往最前头走去:“让一让,让一让。”他霸道地分开众人,直直坐在最前头,问怀里的豆豆:“看得清楚吗?”
  “叔叔,清楚了。”豆豆兴奋地直扭身子。
  其他人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敢说什么。谁叫他是知味楼的公子呢?惹着了他,今日说不定连戏都听不了了,便纷纷让开,并无人敢为一个座位而争执。
  豆豆离戏台近了,更是睁大眼睛兴奋地瞧了起来。容鸢跟在后面走了过来,只见豆豆的注意力全都在戏台上,便弯腰凑近苏行宴,说道:“你替我看着豆豆,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去?”苏行宴讶道。
  “上回进城时,不是有个老大夫拦住我们,问我要药方吗?我今日进得城来,却是要兑现诺言了。”容鸢答道,说完之后,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娘亲出去一下,豆豆乖乖听叔叔的话,听见了吗?”
  “嗯!”豆豆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去,继续兴致盎然地看起戏来了。
  容鸢有些好笑,摇了摇头,直起身往外头走去。
  出了知味楼的大门,一路往北走去,不多远便是医馆。容鸢走到近前,只见医馆里有几名病人在,便站在门边等着。等到人都走了,才迈步进去,清声说道:“老大夫,我来了。”
  老大夫抬起头,见是容鸢,顿时眼中露出喜色:“快坐,老夫等你多时。”
  容鸢回以一笑,坐了下来,说道:“这几日有些忙碌,一直没有进城。今日刚得了闲,立时便到您这里来了。”
  容鸢向来敬佩有职业操守,医德忠厚的老大夫,故而面对这位老大夫时,便言语之间很是恭敬。
  老大夫抛去对容鸢的成见,只觉这姑娘十分讨喜。从诊案的抽屉里拿出一张信封,递给容鸢道:“你拿着这个,在黄沙镇上,所有的药铺都不会为难你。而如果你有亲人近邻病痛,我不在的时候你拿着这个去找其他大夫,哪怕夜里闭了馆,他也会开门跟你去。”
  “我何德何能,被老大夫如此对待?”容鸢接过信封,只觉得沉甸甸的,这可是老大夫用他自己的名声做担保啊!
  老大夫捋了捋长须,笑道:“不碍什么,老夫桃李满天下,倘若日后你有机会进京,拿着这个一样管用。”
  “什么?”容鸢这回真的惊讶起来,难不成这老大夫十分有来头不成?然而对方只是捋须微笑,看不出丝毫非凡来,便也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开始对老大夫说起自己所知的有关八角的药方:“第一个,是这样的……”
  随着容鸢的话语说出,老大夫早已拿起纸笔,满脸严肃地记在纸上。等到容鸢说完,他又严肃地问道:“这八角,你是在何处发现?地形如何?环境如何?空气是否潮湿?这八角生得原本模样是什么?多久一熟?叶形花序如何?”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容鸢便也将自己所知道的答出来。只见老大夫满脸严肃认真,一点一点地记录着,心中不由一动,问道:“老先生,您莫非是要著书?”
  在这个时代,著书的要求是极为严格的,这老先生竟然有这份心志?只见老大夫面上丝毫没有得意骄傲之色,只是平平地点了点头:“这是一味新的药材,而且药用价值不小,我要把这个记下来,寄给我的学生,让他们发扬光大。”
  容鸢若有所感,点了点头。等到老先生写完,两人又认真校对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容鸢便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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