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出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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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子瑜的院子里,容夫人慵懒地躺在外间,任由贴身大丫鬟蕊儿给她捶着腿。
  容子瑜吃过药,此刻已经睡去了。自从昨晚被送回来后,容子瑜一来身上疼痛,二来心里不能接受已经残废了的事实,故而精神状态很不好。容夫人便叫太医开了令人困顿的药,掺在容子瑜的汤药里头,叫他常常睡着。
  “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哼!”忽然,容夫人冷哼一声道。
  大丫鬟蕊儿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娇媚的声音讨好地说道:“咱们府里一向是夫人在打理的,大人实在不该插手的。”
  说得却是方才,容大管家来要几个下人的身契的事。
  对于这件事,容夫人很不满,那个装聋作哑了十几年的老东西,怎么忽然精明起来了?句句拿话堵她,什么“今儿是大小姐回来的日子,那几个刁仆冲撞了大小姐”,什么“大人说,叫夫人把身契拿来”。
  当她听不出来呢?老东西,先是告诫她不要和自己女儿不对付,没得惹人疑心,后是敲打她,容太傅才是这个太傅府的主人。故此,容夫人虽然不高兴,却不得不把那几个下人的身契交了出去。
  哼,交便交了,也算是给那个便宜女儿一个面子。可是,再叫她去参加什么接风宴,她才懒怠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容鸢的那张与她相似五六分,但是冰冷中透着讥讽的脸,容夫人便心里不舒服。
  谁知,不过多久,容太傅便寻了来。刚进院子,便大声斥道:“你非要如此戳鸢儿的心,是么?”
  “吵什么?瑜儿睡了!”容夫人瞪了容太傅一眼,又指了指屋里头。
  容太傅气得不得了,声音不降反升:“鸢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如此落她的脸面,叫府里下人如何做想?”
  容夫人便冷冷笑起来:“她明知瑜儿是我的心头肉,却把瑜儿打残了,可曾顾忌过我?”
  容太傅气得不得了,张口刚要说,忽然只听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我并不曾顾忌过你。”
  “鸢儿?”容太傅愕然转身,看着走进来的容鸢:“你怎么过来了?”随后,又看见了跟在容鸢的后头,走进来的容蔚然。不由得皱了皱眉,对容蔚然道:“蔚然,你回去。”有些话,还是不叫容蔚然知道为好。
  容蔚然抿了抿唇,走到容鸢的身后,坚定地道:“我跟着姐姐。”
  “哎哟,可是抱上一个靠山了。”容夫人的目光在容蔚然的身上扫了一眼,讽刺地道。
  容蔚然脸色一白,却是抿唇不吭声,只是站在容鸢的身后。
  “乖,蔚然,你先回去。”容鸢略转过身,轻声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应付得来,你不必担心我。”说着,对她眨了眨眼。
  容蔚然才想起来,容鸢在皇上的面前也没吃过亏,因而心中一松。又见容太傅也不赞同她留在这里,想了想,便对容鸢投以一个鼓励又支持的目光,转身走了。
  留下来的人,便只剩下容太傅、容夫人和容鸢了。还有一个站在远处,低头垂首的大丫鬟蕊儿,以及屋里头据说已经睡着了的容子瑜。
  “你们父女二人来此,竟是要做什么?”容夫人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瞧也不瞧两人。
  容鸢快一步,抢了容太傅的话头:“我是来喊爹吃饭的,叫他不要跟无所谓的人计较。”
  容夫人听罢,心里又涌出一股不舒服来。她冷冷地抬眼,打量着容鸢道:“既然如此,你们快些离了吧。”
  明明是她的女儿,为何不来奉承她?容夫人心中想道,假使容鸢百般讨好奉承,说不定她就不情不愿地随他们去了。可是,这个丫头,居然如此拧犟,令容夫人更加不喜起来。
  容鸢神色平平,半点气愤都没有,只是挽住容太傅的手臂,仿佛当真只是来叫容太傅去吃饭的:“爹,快回去吧,那一桌子饭菜都快凉了,咱们快些去吃吧。”
  “不行!”容太傅这次很坚决,神情愤怒地看向容夫人道:“鸢儿今日回府,你不去迎接,我不说什么了。可是瑜儿养的几条畜生毁了鸢儿的院子,你这个当娘的,总该有一声慰问吧?你不仅没有,反而连接风宴也不参加,你的心竟是石头做的么?”
  容夫人听得这一番话,愈发来气,抬眼冷笑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打断那几只小畜生的腿,可曾想过那几只狗的主人?”
  说到这里,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容鸢:“好巧不巧,那几只小畜生全都伤了左前腿,与瑜儿一般,都是左腿。难道她不是故意的?这是嫌瑜儿只生了两条腿,还没打够才拿畜生出气呢?”“我的确是故意的。”谁知,容鸢竟神色平平地点了点头,仿佛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只是再寻常也不过。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容子瑜品行不端,他养的畜生也十分不知礼。我也不好厚此薄彼,索性一道儿都打断腿。”容鸢淡淡地道。
  这一席话,只将容夫人气得噎倒。
  偏偏容鸢接着又道:“夫人不必担忧那几只畜生,这类犬物,最是易痊愈的。不见寻常人家,倘若有人断了腿,都买来狗骨头熬来吃汤吗?不出两三个月,那几只畜生便全都能健壮如初地四处跑跳了。”
  “夫人与其担心这几只畜生,倒不如担心一下容子瑜,他到底比不得那些畜生好养活,只怕那条腿是痊愈不了了。”容鸢微微一笑,极是真诚地道。
  “好,好,果然是你!”容夫人再顾不得容鸢的话里有几个意思,猛地从榻上站起来,神情凶狠地指着容鸢道:“果真是你打断瑜儿的腿?”
  “必不是鸢儿所为!”容太傅再见不得容夫人满脸凶色,只觉得如一把把钢针在扎着他的心。他的女儿,他贴心懂事的好女儿,凭什么要遭受这样难堪的指责?
  “哪怕是鸢儿所为,也必是因为容子瑜不干好事,惹怒了鸢儿才会如此!”容太傅思及容鸢对容蔚然的一派亲近,竟是还没见面便问及容蔚然的身量喜好,送了容蔚然喜欢得不得了的礼物,因而更加一心认定容鸢是友善兄弟姐妹的好孩子。
  容夫人听得愈发来气,转动着冰冷刻薄的眼神,睃了容鸢一眼:“你倒真是我的好女儿,二十年来不曾孝敬过我一日便罢了,一回来便这样来戳我的心窝子。你的哥哥竟是多么风趣雅致的人儿,被你不分青红皂白打残了腿,又被你们父女这样抹黑!”
  顿了顿,冷笑一声,又道:“你可真是好样儿的,也不知小时候都长在什么样的地方,学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嘴巴如刀子一样利,心里也如石头一样硬?”
  这话既说出来,就连容鸢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个容夫人,对自己是有多么不待见?又不禁想道,假使是容氏遇到了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只怕先头遇上容子瑜时,便要被欺负一通。等到捅到容夫人跟前,容夫人也不见得会为她做主,多半会骂她狐媚子、不要脸。
  或者是没有那一回,容氏平平顺顺地回到了太傅府,依着容氏善良柔顺的性子,只怕下人们少不得苛薄怠慢。容太傅又愧疚对女儿的忽视,必然会大发雷霆,为她争取。这样一来,便少不得动了容夫人或容子瑜的人,到时只怕容氏少不得被容夫人挖苦没用。几乎是一瞬间,容鸢就想到了这一幕幕,更加瞠目结舌。天哪,她活了两辈子加起来,竟是没见过容氏这样命苦的人!
  因而心中愈发不平,目光愈发冷了,缓缓开口,一件件道来:“第一,我不曾在你跟前侍奉孝敬,非是我错,因为我不是离家出走,也不是犯了错被撵出去,而是被人害了的。夫人指责我不曾尽过孝道,却夫人也不曾于我有过教养之恩呢。”
  “哼,我生下来你,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呢!”容夫人听了前半截,尚说不出什么来。待听了后半截,立时冷冷说道。
  容鸢点了点头,又道:“第二件,我打容子瑜,并非是不分青红皂白。原是他写纸条给我,叫我去茶楼吃茶,但却给我下了软筋散,又将我哄到一处偏僻小院,要将我囚禁起来做禁脔。若非我感激夫人的生恩,又念及他毕竟替我尽了几年孝道,否则遭受这番屈辱大恨,我何止打断他一条腿,只连他三条腿一齐打断!”
  “满口胡说八道!你的礼义廉耻呢?”容夫人听得满脸臊红,恨不能把容鸢掐死,又怒道:“简直胡说八道,瑜儿怎么可能做下这等事?必是你私自编排了,只为了掩盖你暗地里说不出口的乌糟事儿!”
  “夫人此言差矣。首先,并非我叫他写信儿给我。其次,也不是我叫他下的软筋散。第三,也不是我买的那处僻静小院子。”说到这里,容鸢呵呵一笑,目光往内室瞥了一眼,说道:“那院子有多僻静呢?便是扯着嗓子大声喊救命,也没有人听得见的。夫人且猜一猜,容子瑜早早置备好了小院子,又把我带过去,竟是做什么呢?”
  这一番话说出来,其实容夫人心底已经信了大半。这天下的事,不论做得再隐蔽,总归有根有据,有痕有迹,再不会万无一失,不论过去多少年都寻不出痕迹来。便说容鸢与容子瑜的身份对换,不就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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