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动不了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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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不得苛待,只不过因着我并无实权在身,也没人搭理我罢了。”夏侯御淡淡说道。倒也没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
  皇上打量着他坦然淡定的神情,又见他问答之间并无隐瞒虚话,不由得竟想起来一人。似乎,那个容氏也是这般性情。皇上心中一动,缓缓说道:“你和那个容氏,倒是一般性情。”
  夏侯御便答道:“我们夫妻一体,自然是夫唱妇随,都是一般模样的人了。”
  “朕怎么不知道,你们何时竟然夫妻一体了?”皇上闻言,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夏侯御直接道:“今日皇弟求见,便是为了此事。请求皇兄赐婚,让容氏过了明路,实打实成为御王妃。”
  皇上的面上瞧不出异样情绪,苍老的手指敲打着书案,说道:“那容氏只不过是一名寻常妇人罢了,怎么配得上皇室宗妇的身份?”
  夏侯御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不服气来,似乎是不知不觉便扬高了声音:“容氏生得貌美,与皇弟十分有缘,性格上又合得来,且为皇弟生下一子,皇弟实打实是敬慕她的。又则,容氏腹有才华,又有行商的本事,说句不体面的话,皇弟娶了她,日后是有好日子过的。”
  皇上听了这话,也不知是气是笑:“你堂堂一个王爷,竟要靠着妇人过活么?”
  夏侯御又道:“皇弟身无功名,又无实权,对俗物经济不通,若只靠着份内的供给,也只不过是吃穿不愁罢了。再想弄些稀奇好玩的,或者新鲜有趣的,却是没门路也没银子了。”
  “你这是指责朕忽视你了?”皇上阴沉沉地问道。
  夏侯御则答道:“皇兄不喜欢我,那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我虽然不知道因由,但是也不敢凡事来寻皇兄做主。也只有这一件,请皇兄让我娶了心仪的女子罢。”
  夏侯御今日面见皇帝,一言一行,都有一股奇怪却不诡异的耿直。这原是夏侯御从容鸢的身上学来的,原是这类耿直之人,最不易被人所惦记。偏偏皇上疑心病重,夏侯御便不吝将话语说得直白又粗俗,毫无技巧。
  诚然,这一番不怎么好听,但是却无比务实的粗话,竟让皇上不知不觉淡去疑心。虽然仍旧冷沉着脸,却是因为容鸢的身份了:“既然你如此中意那容氏,朕便许她一个侧妃之位,总归她与你生有一子。至于正妃之位,她是配不上的。”
  又见夏侯御还想说什么,皇上挥了挥手,按下他的话头,又道:“你不必再说。你不是稀罕容氏的行商本事,又想有实权么?朕便将容氏给你做侧妃,再给你择一门有实权的岳家,你看如何?”
  夏侯御低下眼睛,说道:“我答应过容氏,要娶她为妃的。”
  皇上眯了眯眼睛:“容氏倒也有些本事,哄得你开开心心,又哄得朕的熙儿一心向着她。”
  “皇兄,其实……”夏侯御面露犹豫之色,踟蹰着道:“容氏,不久前倒与皇弟说过,她原是官家贵女。农妇的身份,只是她养父母给她的。”
  “哦?”皇上挑了挑眉头,“那她可找着生身父母了?”
  夏侯御又有些犹豫,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又犹豫地低下去:“她曾经提起,仿佛是容太傅府上的嫡长女。”
  “咔!”皇上手中正在把玩一只笔杆,闻言手下一用力,竟然硬生生折断了,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问道:“你说得是真的?”
  夏侯御仿佛没料到皇上竟如此震惊,面上也露出一丝惊讶来,想了想答道:“容氏进京之前,曾经与我提起过。后来她进了御衣局,皇弟再不曾见过她,也不知她找上太傅府没有。”
  皇上的神情有些恍惚,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夏侯御试探地道:“倘若容氏果真是太傅之女,皇兄可否将她许配给我?”
  半晌,皇上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倘若如此,便是朕不想答应,也不得不答应了。”
  容太傅是功臣,也曾经是权臣。如今虽然隐退了,然而门生故旧不少,在朝堂上也算是有着一番话语权的。假使容太傅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没名没分就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怕是不愿意的。届时,容太傅邀功以挟,向皇上请旨,皇上还真不能不答应。
  皇上淡淡打量着夏侯御,只见这个皇弟生得俊雅灵秀,端的是一副好相貌。虽则低眉垂眼,一派恭顺随性的模样,皇上却不会当真就信了。因而笑了一笑,只道:“我记得容氏曾经是跟沈云志有些瓜葛的,这样没名没分就跟你生了孩子,于女子声名贞洁上来讲,却是不好。料来容太傅知道了,也要不认这个女儿的。”
  夏侯御听罢,面上怔怔起来:“竟是,皇弟害了她么?”
  “不过,朕只有你这一个皇弟,既然你今日求到朕的面前,朕也不好全然给你拒了。”皇上话锋一转,又格外和蔼地说道:“你的年纪,也只比朕的儿子大上两岁,朕实在不忍叫你难过。不然如此,容氏由熙儿作保,如今已经进入御衣局当差。倘若明年的四国来朝,她能够夺得桂冠,朕便当日册封于她。如何?”
  夏侯御有些犹豫。
  皇上便笑着又道:“你不是说,容氏腹有才华,极有行商之才?想来此事是不成问题的。好了,你回去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说罢,皇帝摆了摆手,重新拿起一只笔,低头又批阅起奏折来。
  夏侯御只好告退:“多谢皇兄。”
  御衣局,容鸢正在招待夏侯熙儿。
  “阿鸢,明日我便走了。”夏侯熙儿今日穿得一身劲装,袖口扎紧,只露出一双玉白的手,行动之间极其利落干净。站在容鸢面前,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阿鸢惦记我,鼓励我,才叫我拿得这个机会。”
  说的正是两日前,夏侯熙儿终于求得皇上同意,允她去京西大营,就任副都统一职。
  若无容鸢送信,又无夏侯御的忍让,必然是落不到夏侯熙儿手中的。故此,将东西收拾完毕后,夏侯熙儿便在出发前一天,向容鸢道谢并辞行。
  “值得什么?”容鸢笑着扶她起来,牵着她的手到床边坐下,又打趣她道:“不过,倘若你真心感谢我,便混得好一些,指不定日后我便投奔你去呢?”
  “好。”夏侯熙儿点头笑道,因是在容鸢跟前,也不怕说大话:“等我混成了将军,再聘用你做军师。”
  容鸢自是无不可,便拱手一揖,调笑道:“既如此,下官先在这里请将军多多关照了。”
  “阿鸢,你好促狭。”夏侯熙儿便笑倒在了容鸢的怀里。
  两人笑了一阵,才渐渐止歇。夏侯熙儿伸手环抱住容鸢的腰,喃喃道:“阿鸢,谢谢你。”
  天知道,如果没有遇见容鸢,她如今会是什么情形。天知道,如果容鸢启蒙了她,却不带着她走,她该是多么茫然无助。可是,上天待她是优厚的。赐给她公主之身,赐给她容鸢,叫她终于寻到自己的路,并且生有无尽勇气去拼。
  “别急着谢我。我且问你,那军营里的男儿,多是血性蛮横,你可想好怎么收服他们了?”容鸢问道。
  夏侯熙儿摇头:“不曾。”她从前自负读过许多书,然而直到临上场了,才发现读的书毕竟是少了。一想到独自一人面对几千骁勇善战的男儿,夏侯熙儿便觉着头痛。
  “幸好,我骑术还不错。说不得,到时先就骑术上,叫他们心服口服。”夏侯熙儿想了想说道。
  容鸢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迈过这一关的。”顿了顿,忽然神情一肃,凑到夏侯熙儿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以你的天分,驯服他们原是容易。只不过,若叫他们成为你忠心不二的私兵,你心中可有数了?”
  这一番言语,无异于挑战皇权了,直听得夏侯熙儿心中一抖,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阿鸢,你的意思是?”
  “我瞧着你是个心气高的,日后做一个女将军并不在话下。届时,你难道就一直带兵,守卫玄京城,再不问其他事了么?”容鸢低声说道。
  “你是皇家公主,身份优越,许多俗世束缚对你而言并无太大作用。但是,日后你的女儿、孙女呢?她们的身份比你又低了,届时你护得住她们吗?或者,等咱们都老了,你护得住她们一生一世吗?”容鸢一声比一声严肃起来,“那么多的好孩子,难道就因为女子身份,便要白白受这些束缚吗?”
  夏侯熙儿听得不由愣住了。
  “这原是我的私心。我希望你有私兵,有别人动不了的底牌,这样你的腰杆子硬,不论是你做些什么,还是在后面支持着我做些什么,都是便宜的。”容鸢低声说道,“我所想做的,原是为天下女子谋福利。叫她们上得起学,念得起书,如男儿一般抛头露面做事也无人诟病,甚至女子可参加科举考试,与男儿一般实现梦想。”
  夏侯熙儿听得呆住了,只觉得心中砰砰直跳,仿佛前进的道路上,又打开了一条直通光明的大门。
  “阿鸢,是不是,到那时寻常女子也可以参军?”夏侯熙儿的声音都有些哆嗦,“我可以,组织一队娘子军?”
  容鸢点了点头,手下轻抚着她的长发,轻声说道:“女子就比不得男人么?仔细说来,男子能够做的事情,女子也能做。而女子能做的事情,男子反而不一定能做。比如孕育后代,便是上天赋予女子的权利。如此说来,凭什么女子的地位竟比男子低下呢?”
  夏侯熙儿听得手指头都颤抖起来,她抬起眼睛,看向容鸢的目光有些崇拜和敬慕:“阿鸢,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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