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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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诱导并不高明,楚柔然很轻松就能听出来。然而,她却咬牙切齿地瞪着地上这个可恶的男人:“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叫你享受一丝人间乐趣?”
  沈从之只是笑,那张混合了鲜血、泥土与汗水的脸上,再也看不清原貌,更加显得可怖。
  楚柔然咬紧牙关,妖艳的大眼睛里迸出浓烈的怒火,白皙的手指紧紧握着枪,一下又一下咽着唾沫:“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
  楚柔然抬起手,使枪口对准沈从之的胸膛。她本来不想叫他死得这么便宜,可是……目光闪了闪,随即变得冷硬,楚柔然扣动扳机,顿时只听“砰砰砰砰”一阵连续枪声,沈从之的胸膛被打个稀烂。
  四肢皆碎,甚至连形状也不辨。胸膛被打成筛子,心脏早已破碎成抹布。这样的伤势,便是大罗神仙也无生还之理。
  随着枪声落定,沈从之的身体也停止抽搐。被泥土与血液染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上,细长的眼睛半合。薄薄的嘴唇却微微勾起,仿佛含着一丝笑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恨之入骨的仇敌就这样死了,楚柔然的心中其实并无快感。他就是死上一千回,一万回,阿鸢也回不来了。
  忽然,楚柔然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即又站定。她单膝跪下,伸手探上沈从之的颈侧动脉,只察觉到一片平静。
  他死了。楚柔然无比确信,他是真的死了。然而,她却一直摸着他的颈侧,直到他的身躯变凉,变硬。
  “便宜你了!”楚柔然刚要站起,却觉身体又是一颤,连忙伸手支在地上。然而却没有支撑住,软软倒了下去。
  “嗒!”冰冷的枪掉落在地,楚柔然的手指动了动,却再没有力气把它捡起来。
  一头长发凌乱地铺在地上,修长窈窕的身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楚柔然妖媚的大眼睛轻轻眨动,却再也没了耀眼之彩,而是渐渐变得茫然与空洞起来。
  *
  不久之前,容鸢半个身子探入银镜,即将回归之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瞥,便看到这—幕,顿时骇得肝胆俱裂!她最好的朋友,楚柔然为了替她报仇,竟然以命作饵,身负重伤,濒临死亡!
  看到这一幕,容鸢连忙从银镜中脱身出来,跑到对面的银镜前,对着里面大喊道:“柔然!站起来!清醒一点!”
  银镜里面,楚柔然的脑袋似乎转动了一个细微的角度,眼神中清醒了片刻。
  “柔然!掏出你左边腰侧的药!柔然!”只见楚柔然有反应,容鸢更加大声地叫喊道。
  然而这一回,楚柔然却不为所动。也许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也许是没有力气了。
  容鸢看着血液从她的伤口里流出来,打湿了她棕红色的烫成波浪大卷的长发,染红了地面,恨不能马上穿过银镜。然而,容鸢却有一丝犹豫。穿过银镜后,她能否救起楚柔然?
  与另一边不同,另一边的容氏身体好好的,她只要穿过银镜,便能复活。可是,当时的容鸢已经死在沈从之的枪下,过去那么久,尸体早该腐化了才对。没有承载灵魂的躯体,她该如何复活?
  一边是确切的复活,与爱人、儿子生活在一起。一边是希望飘渺,也许将面临魂飞魄散。容鸢站在两面银镜中间,视线转过来又移过去。一边是夏侯御不要命地往她口中滴血,朋友们为她伤心痛苦;一边是楚柔然身负重伤,面临死亡。
  两边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该如何选择?容鸢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变成两个。挣扎和犹豫撕扯着容鸢的心,终于还是做出决定。
  倘若她死了,夏侯御会伤心、难过,却不会死。他还有大仇未报,豆豆还没有长大,他还要照顾豆豆。而豆豆的年纪还小,失去母亲的伤痛总会平复的。至于其他人,他们会记得她,在心中缅怀她,却不会为此影响日后的生活。
  可是,如果她不去管楚柔然,楚柔然却会死掉。那个傻姑娘,她根本是一心求死。
  做出决定后,容鸢不禁泪流满面。她舍不得夏侯御,舍不得豆豆,舍不得那边的一切。可是,楚柔然是她的好朋友,楚柔然能够为她做到这样,难道她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一只手捂住嘴巴,容鸢来到映出夏侯御面孔的银镜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探进去,努力动了动手指,对他写道:“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
  这是容鸢对夏侯御的亏欠。可是,她却不能不如此。
  随后,容鸢从银镜里面看到,夏侯御疯狂地往她口中滴血。豆豆趴在床边呜呜地哭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稚嫩的腮边流淌下来,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伤心。
  还有三花,还有青槐,还有陈嫂和魏嫂。容鸢贪恋地从这一张张面孔上扫过,最后狠了狠心,咬牙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飞奔扑进那面通往现代的镜子里。
  *
  容鸢的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意识的吞咽也停了下来。鲜红的血液含在她的口中,开始一丝丝流淌出来。
  夏侯御呆呆坐着,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容鸢的脸庞。
  冰冷,僵硬。
  夏侯御的眼睛霎时红了,他的手指滑落下来,落在容鸢的颈侧,但觉一片寂静。那原应有的温热、细腻、跳动,一丝也没有了。
  她,死了。
  就在他的面前,无声地诀别。甚至,她都不曾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对他笑一笑。
  这个认知让夏侯御瞬间发狂大叫:“不!”
  一声嘶哑绝望的大叫,惊动了外面守候的人群,无迹身形利落,瞬间跃了进来。三花紧随其后,也跟了进来。待看见房内的一幕,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呆了。
  “主子?”无迹第一时间发现夏侯御手上的伤口,连忙冲过去为他包扎。
  谁知却被夏侯御推开,只见夏侯御紧紧抿着嘴唇,大力掰开容鸢的嘴巴,划破的左手腕悬空在容鸢被迫张开的嘴巴上方,挤出血液往她的口中滴去。
  “主子,停下来!”无迹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也爬上一丝惊恐,他匆忙看了一眼容鸢,大喊道:“主子,她已经死了,您这样是白白浪费!”
  无迹抬手试着阻止夏侯御,然而除却得到夏侯御狠狠的一个目光之外,便再没收到别的回应。
  “什么?夫人竟……”三花等人全都不可置信地抬眼盯着无迹,待看见他并无否认,不由得全都大叫起来:“不!这不可能!”一齐拥了上来,要检查容鸢的情况。
  然而,待看见床头的一幕,又不由得全都刹住脚,目光呆滞地看过去。
  只见夏侯御紧紧抿着嘴唇,那本来就薄的嘴唇,被他抿得毫无血色。而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孔,不知是否因为失血的关系,而变得更加苍白。他的眼神透着一股狂怒,手腕悬在容鸢的嘴巴上方,拼命把血液往容鸢的口中滴去。
  已经失去生机,浑身变得冰冷的容鸢,根本咽不下去。一丝丝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从脸颊一侧滑落下来,滴在被单上,很快染红了一小片。夏侯御仿佛看不见,只是拼命挤出血液,往容鸢的口中滴去。
  几人全都看呆了,胸中不约而同升起一股异样的难受,仿佛是气愤容鸢死后还要被如此折腾,又仿佛是为夏侯御的痴情而感到悲伤。
  忽然间,一道光影掠过,随着几个声响,待众人再回过神时,便见夏侯御浑身僵硬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身前的灰色身影怒目而视。
  “主子,请保重身体。”粗哑的声音,由灰色身影发出来。
  无痕回来了。
  无痕回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如此惊人的情形。回过神后,第一件事便是点中夏侯御的穴位,让他冷静下来。而后,扭过身子看向躺在床上,引起这一切的那名女子。
  只见她柔媚的面孔上,此刻灰白一片,便连平日里的三分颜色都不再了。那双仿佛看透世情,却永远保持清亮的黑眸,则紧紧闭着,令那张柔媚的脸庞最后一份动人都敛没了。
  无痕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包裹在银灰色衣物下面的面色沉凝,闪身移至床边,伸手搭上容鸢的手腕。指尖一片冰冷,寂静。
  伤重之人容易有假死状态,故此无痕并不曾慌张,又去检查容鸢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这让无痕的心中一沉,随即双手按住容鸢的胸口,开始强力按压起来。
  心脏复苏术,有很大一部分几率令假死状态的人再次醒来。
  随着无痕的动作,屋中所有人都迫切而又期待地看过去,人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无痕的身上。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他比无迹更厉害,他一定能救活夫人的!
  然而,无痕大力按压了一阵,却发现所做所为皆是徒劳。身下的人不曾有半丝活过来的表现,她的身躯依旧僵冷。或许是他来得太迟了。这一刻,无痕的心头涌上一丝淡淡的怅然。
  快一年了,自从主子注意到这个女人,生活便有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温柔了,会笑了,素来冷酷的手段,偶尔也会走一走柔化的道路。为什么,才过去不到一年,上天便要收走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辈子的时间?
  这一刻,多年不曾波动的心绪,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就如同,师父死在他面前的那个夜晚。
  “她死了。”无痕垂眼,收回手,声音既不是本真的童稚,亦非刻意做出来的沙哑,而是一片空灵冷寂,仿佛巨大冰块被敲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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