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老了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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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迹最先反应过来,素来僵冷的面庞,一丝丝的难过变得浓稠起来,最终演变成深重的痛苦。他和无痕不一样,最开始主子便让他来保护容鸢。他是眼看着容鸢从一名小农妇,一步一个脚印,成长到这一步的。
  她心灵手巧,做出来的饭菜总是出人意料的美味。他原本不甘侍奉的心,渐渐就被笼络了过去。记得沈云志来挑衅,诱使她随他回京并贪婪夺取小白时,她是如何犀利又泼辣回击。记得她用每顿早餐两只鸡蛋的行为,隐蔽机巧地从他嘴里套话,敏锐探出夏侯御的身份。
  记得她和夏侯御初见的晚上,他心向夏侯御而得罪了她,她气呼呼地瞪着他,逼他用一身绝学拍碎蚌肉。
  一幕一幕,仍旧清晰在目。
  然而,那个坦然从容、气度优雅的女子,却成了床上这具脸色灰白、死气沉沉的尸体。
  无迹的眼前又浮现出,明秀庄的比赛场上,容鸢两眼亮晶晶的模样,那是她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他仅仅是看着,便觉血液在发热。而今,不过几日的工夫,那个一往无前的,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女子,再也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再也不会鼓励、逗弄任何一个朋友。
  豆豆趴在床边,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每个人都心酸不已。而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着“砰”的一声,那是身体撞在门板上,不得不刹住脚的声音。众人回身望去,便见夏侯熙儿倚着门板,咬着嘴唇,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直直看了良久,才终于迈动脚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过来。每走一步,因为奔跑过急而泛红的双颊,便减少一分血色。
  来到床前时,夏侯熙儿的面色已然惨白。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容鸢的面颊,顿时浑身一震,整个人软软向后倒去。苏行宴跟随在后,及时抱住她的腰。此刻,亦是满面愤怒。
  这些人里面,属苏行宴认识容鸢最久,两人乃是知心相交,君子淡如水。容鸢赞赏苏行宴的人品,苏行宴更是感激容鸢的撮合,尤其容鸢在夺冠之后向皇上许的愿望,更叫他和夏侯熙儿都感激无比。
  可是,就是这么好的人,却死得如此凄惨。
  夏侯熙儿紧咬嘴唇,瞪大眼睛看着容鸢,像要把这一幕死死地刻在心里。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阿鸢,你不会白死的,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满室哀寂,刹那间化作波涛暗涌的愤怒。
  容鸢的死亡,并未瞒住任何人。就在容鸢昏迷的第一日,夏侯御与无痕皆探测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便入宫请了老御医为她诊治。
  及至后来,容鸢昏迷的原因始终找不出来,夏侯御几乎是请动了京中所有的大夫。故此,上至皇族百官,下至寻常百姓,皆得知了容鸢病重的消息。
  真正引起轩然大波,是在容鸢死后。
  因为四国来朝,制衣大比之事,容鸢被许多人记住。而明秀庄的赛事,则让她彻底出了名。那日容鸢在书局中昏倒,便落入了许多人眼中。不止一个人看到,她身上沾染了血迹。故此,容夫人病重的消息开始广为传播开来。
  容太傅这几日恰心情好,四处访友,言语之间多有对容鸢的夸赞与骄傲。谁知,却被告知容鸢病重。他打心底不信,却又听传闻有鼻子有眼,便带着一丝疑虑去了御王府。
  夏侯御恼恨有人对容鸢下手,更恼恨自己没有及时防御,害得容鸢昏迷不醒。便加大防御,使整个御王府如同铁桶一般,连只鸟儿都飞不过去。整个府中,也只有豆豆能见一见容鸢的面,三花等人全都见不着,更别提外人了。
  担忧女儿的容太傅吃了个闭门羹,心中着恼不已。然而更多的却是担忧,莫非容鸢果然如传闻一般病倒了?偏他年纪大了,闯不进去,又兼之身为臣子,不敢触怒夏侯御。思来想去,便找到曾经为容鸢诊治的老御医们,打听容鸢的情况。
  这一打听不要紧,好悬没给容太傅吓死。他已是这般年纪,对官场上的话极为敏锐,老御医的推说之词他根本不信,唯一听出来的只有一个意思——容鸢没救了!
  否则,这么些御医们为何无从下手?要知道,以容鸢如今的身份,假如治好了她,便是有恩于御王府,谁不想得这么个恩情?再者,以容鸢的名头,假如治好了她,便相当于扬名天下,谁不想流芳千古?
  况且,御医们互相也是有好胜攀比之心的,都想在同行面前表现出对疑难杂症的擅长。既得了御王府的感激,又能够扬名天下,还能在皇上面前出了头,如此好事谁不想?
  偏偏就没有一个人想!容太傅的眼睛瞧得清楚,他们全都避之不及!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全都治不好,怕砸了名声!
  一时间,容太傅气急攻心,险些晕死过去。待回过神后,则是悲从中来,老泪纵横。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闺女,自幼命运多舛,如今年纪轻轻又要丧命,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容太傅打听完消息,连家都没回,就来到御王府的门外,跟夏侯御耗起来了。不论容鸢有救没救,他都要在旁边照顾她,尽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朝廷重臣,泰山老岳父,就这么在大门前耗上了,难看不难看?夏侯御气得不行,便索性放他进来,但却不叫他见容鸢,只叫他等在客院中。饶是容太傅再闹,总归闹不去外头,夏侯御便不管了。
  等到容鸢魂魄离体,身躯变得冰冷僵硬,月华苑中便是哭声一片。这哭声传到容太傅的耳中,犹如晴天闷雷,使他久久不能动弹。待到回过神后,便拼了命地往外闯。
  下人们自然也听到哭声,料想着容太傅乃是王妃的亲生父亲,不让见最后一面不大好吧?便放他出去了。
  然而,容太傅到的时候,毕竟晚了。只见到容鸢的尸体,苍白灰暗地躺在床上,被单上、衣服上、脖子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
  “你杀了我女儿?”容太傅登时红了眼,扑上去要把坐在椅子上呆呆无神的夏侯御掐死。
  夏侯御一早被无痕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闻言只是漠然看了容太傅一眼,半丝反应都没。落在容太傅的眼中,便是默认了,他顿时气急,抄起手边能够到的东西便往夏侯御打去。
  无痕和无迹自然护着他,很快容太傅便将能扔的东西都扔干净了。他看着床上躺着的无声无息的女儿,老泪纵横,再看夏侯御漠然无觉的面孔,更加恨起来:“你还我的女儿!”
  没有东西扔,容太傅顿时想起曾经在戏台上看过的,农家老汉常常脱了鞋子揍儿子的事。他弯腰脱下一只靴子,拎起靴筒,把鞋底朝夏侯御砸过去。
  一时间,房里东西乱飞。甚至有东西落到容鸢的床上,这一幕让夏侯御顿时回神,立时喝道:“住手!”
  容鸢死了,身为她的父亲,容太傅却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夏侯御自认为这件事做得不妥当,但是他丝毫不感到抱歉。容鸢死了,他对容太傅再也没有尊敬的心思。他不顾筋脉,强行解了穴道,起身走到容鸢床前,将落在床上的东西扔掉。
  三花等人便开始劝慰容太傅,毕竟夏侯御对容鸢如何,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若说夏侯御杀了容鸢,那绝不可能。
  容太傅心里也知道,可是他不能接受女儿的死,以及自己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三花只得劝他道:“夫人这几日一直昏迷着,不曾清醒过,王爷是怕您看了难过。”
  夏侯御是不是怕他难过,容太傅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受苦了,一时间放声悲哭。
  事毕,容太傅自然是叫人把容鸢的尸首收殓,运回太傅府上准备丧礼。夏侯御不同意,他根本没想过要把容鸢下葬。
  别人不知道,夏侯御却知道,容鸢原本不是这里的人,而是时空异客。他心中还抱有期望,兴许容鸢还会再回来呢?因而撵走容太傅,撵走众人,独自一人呆在屋里,给容鸢擦拭身体,换了衣物,将她宛若常人对待。
  而后,命人搜罗种种奇珍异宝,涂抹在身上的、含在口中的、点燃香薰的等等,只求能够保持容鸢的身体不腐化。
  这一行径在众人看来,夏侯御已经疯了。容太傅更是大怒,甚至上奏折给皇上,斥责夏侯御辱人尸首。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路过御王府门口时,便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夏侯御闭门谢客,任凭外面传得风言风语,只是不予理会。
  父亲和丈夫为争夺尸体而大打出手,这一则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道容夫人的名头。顶着这则风声,三花咬牙而上,遵从容鸢的遗愿,将容栩阁开张起来。青槐虽然难过消沉,却没有离去,而是辅佐三花,一心打理容栩阁的事务。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容鸢夺得桂冠引起的风波,很快被容鸢病重的信息压下去,又飞快被容鸢死亡的消息所替代。容太傅与夏侯御为了她的尸首而引发争执,夏侯御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储存她的尸首,容栩阁开张,等等目不暇接。
  这三个月,是玄京城的百姓们所度过的最充实的一段日子。随着叹息、惋惜、遗憾、缅怀、不舍、冷眼旁观、坐看好戏等,一段又一段的风波消散,玄京城终于趋于平复。
  容太傅历经丧女的悲痛,整个人犹如老了十几岁,在跟夏侯御的争执中失败后,便彻底隐居后院,再不出面。偶尔容蔚然回来,父女两人在明珠苑中对饮,望着这个专门为容鸢收拾出来,但是容鸢却没有住过几日的院子,那份悲痛便抑制不住地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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