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云里雾里,一叶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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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莲房的语气有着淡淡的无奈,听得贺绿意羞愧不已,她本来就不是真心乞求贺莲房,如今又被贺莲房如此嘲讽,心里更是羞恼交加:“你不饶便不饶,何必在这里羞辱我!”
  贺莲房微微一笑:“既然绿意如此有骨气,那我便不在这里多加逗留了,绿意妹妹还是自己慢慢享受吧。”说完转身,走了没几步,却又突然回头道:“对了,忘记告诉绿意妹妹了,你那娘亲,正在郊外的某间小房子里,做着你去救她的美梦呢。
  贺绿意一听,立刻明白上官氏在贺莲房手里。她顿时感到一阵绝望,原以为娘亲失踪了并不一定是坏事,可既然在贺莲房手里的话,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当然,这个想法在她自己身上的时候是不会这样的,贺绿意才舍不得死呢!只要活着,她就能帮红妆跟娘亲报仇,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呀!想到这里,她咬紧牙关呼唤贺莲房道:“大姐!大姐!难道你当真如此狠心,不认我这个妹妹吗?!虽说你我并不血缘关系,可终究是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呀!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平原公主,又嫁给了青王殿下做妃子,难道就忍心看妹妹这样落魄,性命垂危不成?你怎能如此无情?!”
  闻言,贺莲房有点想笑,她连头都没回,淡淡道:“我的妹妹只有回儿一个,你就不要再来套近乎了。”真是可笑,听贺绿意的口气,好像她真的是个冷血残忍,毫无姐妹之情的人。她们之间,不管是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没有丝毫感情而言,说白了,便是几辈子的冤家,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根本无法共存。
  其实贺绿意也知道自己这回怕是真的没救了。她的确是不怎么聪明,但也不到没脑子的地步。单论如今,贺莲房若是存心要她死,又有谁能保住她?谁敢与平原公主及青王为敌?就连自己自以为的“新生”,都是贺莲房赐予的,贺绿意忍不住要去想,在自己志得意满得意洋洋的时候,贺莲房是不是在背地里偷笑?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贺莲房都清清楚楚,她就恨得要命!凭什么贺莲房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云,她却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凭什么?!她们明明都是一样的!
  贺绿意知道自己其实是被贺莲房利用了。瞧,贺莲房根本没费什么事儿,便毁了贺红妆,将个贺莲房闹得鸡飞狗跳,如今更是借了自己的手,毒哑了徐氏那个老不死的!贺绿意可不觉得贺莲房真是个善良温柔大度能容的人,死期临近,贺绿意也明白了,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贺莲房心眼更小,更睚眦必报的人了!只是贺莲房端的是能忍能等,又玩得一招好的借刀杀人!想到这里,贺绿意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她真是被牛油糊了心,否则、否则怎会落得这般田地!若是她早些想清楚,跟红妆联手,难道还真的会输给贺莲房不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了,而她也已经双眼尽残,容貌尽毁……还有什么资本去跟贺莲房争呢?贺绿意眼眶酸涩的厉害,可黑漆漆的眼洞里什么都没有——她已经没法流出眼泪了。
  此刻的她,不过是个没用的废人。
  她亲手害死了红妆呀……那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是和她一起,在娘亲肚子里孕育出来的双胞胎姐姐!贺绿意抓着栏杆,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蠢呢?每一步都按照贺莲房给她准备的路子走,甚至不需要贺莲房的推动,自己就走得很顺畅了!贺绿意干嚎着,想哭,却又没有眼泪,失去眼珠的眼眶疼得要命。可即使这样,也不及她心底的痛苦。虽然红妆抢了她的东西,可现在一想,说不定那都是贺莲房设计的,红妆本来也是不想的!
  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贺绿意想。
  离开燕凉府的大牢后,贺莲房便回了大学士府。如今徐氏瘫了,大学士府没个主事的,贺茉回便住了回来,连带着贺励跟贺兰潜都回来了,总不能叫人戳着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不孝吧?
  好在府里还有贺安把持,贺茉回回来后没用多久便一一上手。对于徐氏,她却没什么心思去探望。可以说,徐氏对她们姐妹俩不够真心,她们对徐氏也没什么感情,正好互看两相厌,只可惜徐氏没能笑到最后。
  现如今,徐氏只能躺在床上,连面部表情都不能随心所欲,更别提是说话了。基本上,如果不是那两颗眼珠子间或偶尔转动一轮,怕是所有人都要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个死物了。不管下人们怎么对她,她都表达不出好坏,除了眼神,她什么都不能表达。可又有谁会去注意她的眼神呢?徐氏是连哼声都哼不出来了,她接下里的余生,都必须在床上度过了。
  这对她而言,是件多么仁慈的事情呀!
  贺莲房坐在徐氏床前,温柔的手拂过徐氏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见徐氏瞪着一双眼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叹了口气道:“祖母,什么都莫要说了,你想说什么,孙女都是明白的。时至今日,都是您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呀。”
  徐氏面部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所以也不知她是悲是喜,是怨是怒。贺莲房笑意加深:“不过祖母你放心,孙女不会让您这么简单就死掉的。您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娘么?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我跟回儿。我跟您保证,日后跟回儿会过得很好,然后三五不时到您身边看一看您,以表孝心。”
  她不愿再去看徐氏的脸,这时候,外头守候的天璇声音洪亮地道:“老爷!”
  贺莲房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徐氏听到贺励来了,浑浊昏黄的眼底闪过一抹光彩。
  贺励绕过屏风走进来,第一件事是对贺莲房招手,示意她过去:“你祖母身体不好,你才刚嫁人,离她远些,小心过上什么病气。”
  贺莲房微微一笑:“怎么会呢?爹爹多虑了。”
  “小心为妙。”贺励将贺莲房摁在桌前坐着,走过去看了看徐氏,神情冷淡,似乎除了必要的孝顺赡养之外,他对徐氏已经没了任何感情。贺励不是傻子,他能做到一品大员,成为皇帝的心腹,足以见得这是个怎样理智聪明的人。徐氏是他的生母,虽然做过不少错事,可她都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子不言母过,他不能对徐氏出手。但相对的,他也不会阻止有人对徐氏出手。可以说,何柳柳之所以能对徐氏下手成功,其中包括了贺励的默许。不能再让母亲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会毁了他心爱的三个孩子。
  “母亲好好养病吧。”贺励只对徐氏说了这几个字,随后便带着贺莲房出去了,留下徐氏一个人躺在床上,瞪着帐顶,咬牙切齿,心底恨毒了,却也只能一辈子瘫在那儿。
  父女俩在府中闲逛,期间贺励什么也没问,贺莲房也什么都没说,但很多事情,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在贺绿意被判处腰斩的那一日清早,贺莲房派人去了那家小院子,将上官氏给接了出来。玉衡还给上官氏乔装打扮了一番,保证不会有人认出来。经过他鬼斧神工的手,上官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受伤严重失去双腿,残疾地只能坐在板车上的落魄老妇人。为了让其保持安静,玉衡还顺手给塞了一颗软骨丸,所以上官氏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板车上,除了眼珠子,哪里都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带到法场这里来,难道是贺莲房死了不成?!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她的奢望,因为她知道那冲进院子里将她捉走的,都是贺莲房的人。就像是此刻,那个拉着板车的,看似粗犷的虬髯大汉,其实是个身手一流的高手,也是贺莲房放在她身边看守她的人。
  若是想逃走……也就只有今天这个机会了。虽然这个机会渺茫的要命,但上官氏还是想要试一试,总比糊里糊涂地死了强!现在她这样忍辱负重的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可她浑身无力,就是能甩掉这些人,也跑不了多远啊!
  正冥想间,远方传来一阵叫骂声,似乎是囚车来了,从上官氏的这个角度看不大清楚,只看到囚车里一个身穿白色囚服的女人,双手被铐在栏杆上,头发乱糟糟的,一副疯婆子相。周遭的百姓一边大声咒骂着“贱人”、“毒妇”、“死有余辜”……一边将手里的烂菜叶臭鸡蛋朝女死囚扔过去,那女人只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一般。
  上官氏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女死囚她认识一样。可离得实在是太远了,女人的脸又被挡住,再加上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
  直到女死囚被架上刑场,上官氏才听清楚他们口中的“贱人”、“毒妇”是谁,是绿意!是她的绿意!她最小的小女儿,她的掌上明珠呵!
  如果有力气,此刻的上官氏必定是在疯狂的挣扎,偏偏大汉将板车拉到了最佳的一个视角,让她不仅离法场最近,而且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贺绿意跪在刑台之上。上官氏无声地张着嘴巴嚎叫,可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这个角落,因为在场所有的百姓群情激奋,要求立刻杀死贺绿意这个毒妇。陷害胞姐,非贺家血脉,却独占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位置,害得侄子生下便是怪胎,更是恩将仇报想要毒死对她很好的贺老夫人……像这样的毒妇,真是死千百次都不嫌多!
  不管上官氏怎样疯狂怎样绝望,侩子手的大刀终于还是举了起来。
  贺绿意被推倒,手起刀落,整个身子便成了两半,中间汩汩流出血来,围观百姓中,不少胆子小的都把眼睛捂了起来。最可怕的是,这一刀下去后,皮连肉肉连筋,人却没死透,只拖着这断躯,苟延残喘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抽搐着死去了。
  在贺绿意断气的那一瞬间,上官氏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软倒在板车之上。她失神地望着刑台之上的尸体,哭都哭不出来。大汉拉动板车,挤出了人群,他将上官氏带到了某个僻静的地方,再行乔装一番,便瞬间变成了每日送菜进公主府的那个菜农——也就是聂四扮演过的那个,当然,他装的比聂四像多了。而上官氏则被堆在菜里,根本看不着。
  若是平日里的上官氏,肯定会想到在这之后贺莲房会见她。只是,亲眼目睹女儿的死亡,对她来说实在是刺激太大,所以一时间竟失神地忘记了一切,直到贺莲房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贺莲房,似乎已经心死成灰了。
  “看完了么?上官姑娘感觉如何呀?”贺莲房淡淡地问。她看着上官氏痛苦绝望的表情,心里一阵快慰,终于也让她尝到了,失去亲人,是什么样的感觉!眼睁睁看着想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惨死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多么快活!
  良久,上官氏盯着贺莲房的眼睛似乎能渗出毒水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怎么又是这一句?“你知道么,这句话,你的宝贝女儿绿意也说过。”贺莲房微微一笑。“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你做人的时候,我能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做了鬼,我更是能对付你,我很期待,让你们母女三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呢!”
  “贺莲房!”上官氏几乎要泣出血来。“我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赶尽杀绝!连我两个女儿都不放过!是!我是害了你们姐弟三人不少次,可红妆跟绿意,她们是无辜的,她们是无辜的呀!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要了她们的命!她们都还是孩子呀!”
  贺莲房看着上官氏激动莫名的表情,顿觉有趣,“怎么,你的女儿是孩子,我的弟妹便不是孩子了?不要以为我不知,若是我没有从佛堂出来,今日死在这里的,便不是红妆绿意,而是茉回兰潜!上官姑娘,你说你的女儿们是无辜的?你害死我娘时,怎么未曾想到,我们姐弟三人也是无辜的?”上一世她们何等退让,可上官氏又是如何赶尽杀绝的?!
  “那是你们挡了红妆绿意的路!若是你们不挡路,我何苦要害你们?!”上官氏理所当然地说。“可我哪次得手了?我对你们姐弟三人造成什么伤害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便杀了我一双女儿!贺莲房,你真是好歹毒!好残酷!”
  一点小事……贺莲房嘲讽地看着上官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一直都是带着那种温柔到了极致的微笑的,这样的笑容使得她看起来非常纯善和容易亲近。而当她收起笑容时,便显得冷酷许多。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便是自小伺候在她身边的琴诗,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贺莲房,她有一张绝美的容貌,有得天独厚的家世,这一世,她更是有了能够全身心信任的爱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深受上苍眷顾。可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梦到上一世,梦到自己疯狂的嚎叫。悔!
  悔!!
  悔!!!
  再也不可能有那样深的后悔!
  所以,她决不会对敌人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即使这一世,贺莲房成功保住了弟妹的性命,让他们好好的活着,可午夜梦回之时,贺莲房仍然无法原谅自己。即便这一世挽回了,又能如何呢?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弟妹,她的亲人……全部都湮灭了!她不可能让一切彻底回到从前,因为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贺莲房身上散发出来的恨意,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谁都不知道她为何会对上官氏有这么强烈的恨,这种恨,已经不仅仅是对方是她的杀母仇人这么简单了,更像是从骨子里迸发的,已经累计生生世世的仇恨!当贺莲房抬起眼睛看向上官氏的时候,那双平日里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凤眼,竟然冷酷如黑洞般深不见底。仿佛你只要再盯着她的眼睛看几秒,她便能将你活生生剥皮拆骨!
  这时候的贺莲房,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温和?根本像是索命的厉鬼!
  即便是谴责贺莲房的上官氏,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贺莲房冷冷地盯着她:“对你仁慈,便是对我自己残忍,我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这件事你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说着,走近上官氏,附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上官氏闻言,如遭雷击,随即凄厉地尖叫:“不!不!不!!你这个贱人!我要告诉老爷!我要告诉老爷!老爷——!!”
  贺莲房变回了那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她扬起一抹微笑,轻声下令:“来人,将她带下去。”
  上官氏口中兀自狂嚎着老爷,双手死死扒着地上的毯子不肯松开。明明中了软骨散,浑身无力,却不知是哪里来的本事,死死抓着毯子不肯松开。侍卫无奈,一脚踩上去,上官氏吃痛,这才被拖了下去。
  良久,都没有人敢同贺莲房说话。半晌,琴诗才试探地上前几步,唤道:“公主……”
  贺莲房垂下眸子:“什么都别说。”
  “……是。”
  几日后,便传来上官氏已经疯了的消息,除了“老爷”这两个字,似乎她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了。贺莲房知道上官氏这是因为承受不了太多打击,气急攻心,因而致疯,她无意再囚禁上官氏,便将其放了出去。
  上官氏至此沦为乞丐。她虽然有了些年纪,又双腿残疾,但毕竟是个面容姣好的妇人,那些叫花子终日三餐不饱,哪里尝过女人滋味,乍一见这痴傻却又容色美丽的女人,个个都动了心思。便将上官氏关在了破庙里,每日派人专门看管,将讨来的食物喂给她,倒也算得上是衣食无缺。只是要应付这么多男人,上官氏又惯是养尊处优,即使被关在小院子里,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不过幸好她已经疯了,否则若是有朝一日清醒,怕是要自己杀了自己的。
  和上官氏母女的纠葛,终于至此彻底结束。
  然而贺莲房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因为她隐隐觉得,之所以上一世造成贺家与蓝家两大悲剧,上官氏可能并不是最大的黑手。如果是,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倒在她手上呢?想来上官氏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只是上一世,这枚棋子发挥出了超乎想象的作用,所以才能被重用,最终达到那么高的境界。这一世,上官氏屡屡受挫,怕是那幕后之人根本就懒得看她,更不会将她当做能扳倒贺世家的筹码了。
  自打贺绿意被处以极刑,上官氏发疯之后,贺莲房的情绪一直都有些低落。青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的阿房不快活,但他知道,贺莲房不希望他问。
  她对他,有感情的,只是不如他对她那样深厚。这样未免有些不公平,他已经身陷情海无法自拔,她虽有些心动,却仍然能够理智犹豫,这让青王感到闷闷不乐。但他觉得,自己年纪长了贺莲房那么多,理应成熟一些,包容一些。
  是以在贺莲房连续不高兴半个月后,他终于问了。
  将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贺莲房从身后搂住,青王咬了咬贺莲房柔嫩的耳垂,低声问:“怎地一个人下?”他就在书房,为何不理他?
  贺莲房淡道:“有些烦躁,想快些平静下来。”
  青王道:“与我说说?”
  贺莲房迟疑了几秒钟,方道:“……没什么可说的,无需担心我。”
  青王却知道她并未说实话。他不逼她,只是吻了吻她的脸颊:“若是想说了,我等着你。”
  贺莲房扭头对他笑,两人吻作一团。
  今天的贺莲房有些出乎青王意料的热情,他的阿房在夫妻情事上,总是有些放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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