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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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往常她若是拿这样的话来诱哄祁烺, 他一定会立刻乖乖听话。前几次她都成功了, 这一回他竟拒绝了?她抬手
  “是去永宁侯府见永宁侯夫人, 她特特的派人来传话, 说是很想你呢。”陈莹不肯放弃, 强忍着不耐, “你若是不去, 岂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她可是要伤心的。”
  祁烺拢在袖子里的小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不去。”祁烺用力的摇了摇头,稚嫩的面庞上隐隐透出坚定来。
  陈莹身边的丫鬟见她脸色难看,帮着一起哄劝祁烺。可祁烺干脆专心致志的盯着眼前的玩具, 不去看陈莹。见祁烺犯了倔,陈莹气得想动手,才抬到一半, 她生生克制住了。
  左右祁烺的古怪性子众人皆知, 御医诊治过说他有些先天不足。若她跟祁烺仔细计较起来,祁恪和淑妃都会觉得她不慈。
  是以陈莹无法, 只得沉着脸败兴而去。
  等她离开后, 祁烺睁大眼睛, 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草编的蝈蝈。原先的油绿色早就消失殆尽, 变得枯黄。因为被人一直珍视的呵护着, 是以虽会有草屑掉下来,却也勉强保持着完整。
  不行, 他不可以去。
  每一次见他,都会伤害到侯夫人, 那么他情愿再也不去见她!
  他不会再让别人借自己的名义去伤害她!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砸在小几上。
  “奶娘,父亲会去祖母那儿接我罢?”祁烺伸出小手,抹干了脸上的眼泪。
  奶娘忙应了一声,脸上仍带着些习惯性的惊恐。她看护祁烺不利,间接导致了永宁侯夫人早产。祁恪勃然大怒之下本要处置了她,却被祁烺拦下来。
  祁烺小小的身子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替奶娘求情,奶声奶气的童音令人忍不住心疼。纵然一向强硬的祁恪,也难得心软了这一回。
  是以如此折腾下来,奶娘侥幸保全一回,对祁烺的照顾更是兢兢业业,尽心尽力。
  “会的,王爷明儿一早就回府。”奶娘小心翼翼的回话。
  她察觉出这些日子来烺哥儿似乎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小小的年纪竟让她觉得添了几分阴郁。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烺哥儿如今私下里和当着外人的面,完全是两副面孔。
  可烺哥儿才四岁而已,是她想多了吗?
  不过对于烺哥儿的话她更是不敢不从,王爷已经厌弃了她,若没有烺哥儿的保护,她和家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烺哥儿点了点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困了。”烺哥儿自己走到炕沿边坐下,等着奶娘给他穿鞋。
  这是不让任何人陪他,他要自己去床上歇着的意思。奶娘一面服侍烺哥儿下地,一面让丫鬟去给烺哥儿铺床。
  等放下了帐子后,烺哥儿翻了个身就没再有别的动作,看似安稳的睡着了。
  奶娘和侍女见状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在隔断外守着,若是烺哥儿醒了,她们能第一时间过去服侍。
  正值晌午,守着的丫鬟也昏昏欲睡,烺哥儿便悄悄的坐起了身。
  他从枕边拿出一条帕子来,放在嘴里咬着,他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把袖子卷了起来,对着自己的胳膊狠狠的拧了下去。
  好疼!
  烺哥儿的眼中痛出泪珠来,可是他忍着没有出声,直到把胳膊上掐出一大块青紫的痕迹来,才松了手。
  他自己用帕子擦干了泪痕,又闭上了眼。
  好多次他都梦到永宁侯夫人浑身是血的躺在他面前,却还笑着安慰他说没事。
  他握紧了拳头,他再也不要那么绝望的只能在她面前哭。
  ******
  第二日烺哥儿被接到淑妃宫中时,陈莹并没有同去。
  她借口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淑妃见她没有同行,虽是没说什么,面上还是透出淡淡的不快来。
  烺哥儿似乎浑然未觉,淑妃喂他的点心都乖乖的吃了,在淑妃让宫女带他在殿外玩时,他也乖巧顺从的出去了。
  淑妃想着烺哥儿性格过于内向,也不爱动,总在屋子里身子骨难免不好,便有意让人引着他多在外面玩耍。
  看到烺哥儿仍是有些笨笨、四肢不太协调的模样,便知道在王府里,竟没有陪他玩这些寻常的游戏。
  眼见烺哥儿被宫女逗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淑妃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不指望陈莹这个王妃能精心教养烺哥儿,眼下她自己还没有孩子,竟也对烺哥儿不闻不问。淑妃不由想起在沈惜面前的烺哥儿,脸上难得的鲜活来。
  小孩子最是单纯,谁对他好与不好,谁肯为他们花心思,他们心里都是知道的,只是烺哥儿有些先天不足,不善于表达罢了。
  “烺哥儿!”淑妃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瞪大眼睛站了起来。
  原来是烺哥儿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
  幸而淑妃奉行“春捂秋冻”,给烺哥儿穿得厚,他倒是没有摔坏。淑妃忙心疼的把他抱紧宫里,亲手给他脱了衣裳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不出意外,那小片刺眼的淤青立刻映入了淑妃的眼帘中。
  烺哥儿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小胳膊小腿儿生得白嫩嫩的,他娇嫩的肌肤上有丁点儿伤痕都特别显眼,更别提这胳膊上一大片青紫痕迹。
  淑妃不由勃然大怒。
  “奶娘在何处?在烺哥儿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死的吗!”她在宫中这些年,一向以低调温和著称,见嫡亲的孙子被人欺负,自是动了肝火。
  烺哥儿身边服侍的人跪了一地。
  “回、回娘娘的话,奴婢实在不知!”奶娘见了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她不住的磕头道:“昨日早上哥儿身上还没这淤青,昨晚和今早哥儿都不许奴婢们靠近服侍换贴身的小衣,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饶命!”
  淑妃才想发火,忽然感觉有人在拉她的衣袖。
  她转过头,只见烺哥儿怯生生的抬头看着他,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都是惊慌之色,见她目光转过来,愈发不打自招似的闭紧了嘴巴。
  “烺哥儿乖,告诉祖母,你都见过谁?”淑妃虽是能从别人口中轻易问出,可她更愿意烺哥儿自己说出来,这是锻炼他胆量的第一步。
  偏生无论他怎么说,烺哥儿只是摇头,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愈发把淑妃心疼坏了。
  无奈还只得由奶娘来说。
  “回娘娘的话,昨日晌午时王妃来看过哥儿,还有就是王爷陪着哥儿用了晚饭,再没见过别人。”
  是陈莹!
  在奶娘才说完的瞬间,淑妃便确认了“凶手”。
  素日她漠视烺哥儿自己只当瞧不见,而如今她竟欺负到了烺哥儿身上,自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淑妃强忍着怒气,问了陈莹的来意。奶娘只得回说是王妃想带哥儿去永宁侯府,过两日是小公子的满月宴。
  眼见烺哥儿情绪愈发低落下去,淑妃忙柔声道:“烺哥儿不想去么?”
  烺哥儿点了点头,眼中蓄满了泪珠,忍着不敢掉下来。“麻烦。不乖。”
  虽然这是简单的两个词,却让淑妃心疼得无以复加。
  谁说他们烺哥儿痴傻,这孩子就是发育得慢些,又是个实心眼儿的善良孩子。他是再说自己惹了麻烦,说自己不乖。
  那日的事情到底还是触动了烺哥儿,他吓坏了。
  可陈莹竟还没一个孩子懂事——不,她岂是不懂事,只是想利用烺哥儿罢了!
  淑妃脸色沉了下去。
  她知道陈莹喜欢祁恪,不择手段也要当上王妃,才弄出那桩丑闻来,让祁恪栽了大跟头,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反而不如后来居上的九皇子。
  而她带烺哥儿去永宁侯府,也无非是全然是为了讨好祁恪,从未考虑过孩子的感受。
  “好孩子,你怎么会不乖呢?”淑妃按捺下情绪,百般温柔的哄着烺哥儿,烺哥儿才露出些笑模样。
  早有机灵的宫人送上了药膏,淑妃仔细的替他涂好,亲自给烺哥儿穿好了衣裳。烺哥儿又适时的给奶娘求情,淑妃才让她们起来。
  “若是往后再有看护不利之事——”淑妃平缓的声音透出寒意来。
  奶娘虽觉察到些不对,也不敢分辩,只是磕头谢恩。
  等到晚上祁恪来接烺哥儿时,淑妃让宫人去内殿里玩,自己叫住了祁恪说话。
  “你府里的事也该用心些。”淑妃心疼孙子,故此对儿子的语气便冷了些。“我见烺哥儿的胳膊上被人掐青紫了一块儿,你也是知道那孩子的,什么话都只会自己忍着。”
  祁恪大吃一惊。
  淑妃便把自己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问话的事都告诉了祁恪。
  又是陈莹——
  祁恪想起命人调查那几日陈莹的动向,发现她也在命人监视常玥和张柔。她真的和沈惜跌倒早产的事没有关系么?那她带烺哥儿去的也太巧了!
  “母妃放心,儿子知道了。”祁恪神色肃然,他沉声道:“儿子定不会委屈了烺哥儿。”
  淑妃这才神色稍缓。
  “说到底,你身边只是缺个贴心的人罢了。”淑妃叹了口气,“母妃会帮你留意着,哪家有温柔贤淑的姑娘,不拘出身,总得对烺哥儿好,知疼知热才行。”
  祁恪神色一黯,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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