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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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玉握过区氏的手, 使个眼色给蔡香晚, 叫蔡香晚将他们几兄弟都劝了出去, 才在区氏耳边说道:“母亲放心, 我必定勒束着他们兄弟, 叫他们不吵架, 不打架, 我与香晚,大嫂几个也必定妯娌和乐,不吵不骂, 好不好?”
  区氏深深点头。她昨夜一夜未眠,将前尘往事回想一遍,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此时昏昏噩噩, 万事无处托付, 将自己三个儿媳妇过了一遍,发现要能托付自己膝下三个儿子, 还唯有个如玉, 所以此时便打定了主意要让如玉送自己走, 一只手紧握着如玉的手, 沉沉闭上了眼睛。
  约莫守到半夜的时候, 张君兄弟几个熬不住,到东厢去吃饭睡觉了。如玉好容易等沉睡中的区氏松了手, 揉着自己发青的手腕出了卧室,要转到区氏正屋最后面那小里间儿去, 打算找个痰盂解溺, 刚要进门,便听里面有轻轻的抽泣声。
  这是姜璃珠。如玉止步在门上,再听到的居然是张登的声音。他道:“你不过小孩子而已,侍疾多日已是仁至义尽,此时有她们守着,你便在此好好歇息,明儿我送你回南宁府,好不好?”
  姜璃珠仍还在抽泣:“姨父,姨母这个样子,我如何能回去?不行,我得亲自到身边侍疾去。”
  接着更是拉拉扯扯的声音。如玉止了步,暗道方才婆婆还说公公靠不住,这男人果真是个靠不住的,自己两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一个在床上吐黑血,一个在柴屋里关着,他倒好,躲在小屋子里调戏外甥女,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未几一个丫头急急来寻,说区氏醒了又在找她。如玉只得连忙又赶进卧室,握着区氏的手。
  区氏大约口不能言了,时不时的念着清风,清风。如玉一直不能解,还是扈妈妈提醒道:“钦锋是咱们世子爷的字,夫人这是在念叨世子爷了。”
  如玉恍然大悟,指着门外道:“大家都熬了半夜了,扈妈妈快带着出去歇上一个时辰,等过了一个时辰,便来替换我,快去!”
  她不由分说赶走了这些人,便一眼不眨的瞅着区氏。区氏唇角不停往外溢着黑血,如玉便一直不停替她擦拭着,眼看她连呓语都无法说了,实在忍不住,凑在区氏耳边细细悄言了几名,见她忽而眼中有了明光,斜眼盯盯瞅着自己,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果真活着!”
  区氏本已是死人的脱相之脸,慢慢唇角往上扬着,无声说了句什么,接着便一口一口开往外往吐气。如玉也知她大限已到,连忙叫了在外歪着的扈妈妈等人,进来替她换丧衣。区氏享年五十四岁,终究未活过六九之限,于这夜三更,去了。
  老母去世,张君才上了一天的差事,也就完了。为丁忧故,他得立刻上疏辞去翰林学事一职,专心回家披桑戴麻好好守孝。
  非是他,张诚的婚事,一拖再拖,又不要知拖到什么时候去了。次日一早永国府又是一场大丧,张登与儿子们商议过后,瞒下了区氏的死因,对外只说难产而亡。但服毒而死之人,入不得祖坟,棺木也要寄放到城外寺庙之中。
  至于如锦,也在区氏去的半夜,于柴房中一根绳子搭上梁,将自己给吊死了。张登哭如锦倒比哭区氏还伤心些,抱着哭了许久,也给她一口好棺,相伴着区氏,永国府同时送出去了两个妇人四条人命。
  这一回治丧忙家事的自然是如玉。区氏为永国府主母,既有老人在,儿子又新死,又还是毒发身亡,自然闭府谢客,并不大操大办。
  *
  瑞王府那座朱色小楼上,曾经属于二妮生活过的所有痕迹都已被抹去,这里被装饰的温馨清减,临窗那妆台边挂着一幅十分喜庆的胖娃娃图,只戴个红色的小肚兜儿,小屁股圆圆,腿臂儿粉白似藕节一般,两颊脂粉涂抹过的红,赵荡就坐在二妮曾坐过的位置上,盯着那胖乎乎的小儿,听身后的内侍王德回话。
  王德道:“永国府闭门谢客,除近友亲眷外,谢绝吊丧,国夫人之灵只停三日,听闻府中一个婢子与国夫人同去,腹中亦有五月胎儿。”
  “两尸四命,惨绝人寰。张登是个武夫,才能震慑得住如此大的冤气与煞气。”赵荡悠悠说道:“那一府余人算是完了,但张君是个麻烦,他昨天出门去了何处?可曾见过张虎手下的人?”
  张虎与张震同年,是堂兄弟,如今在夏州为统兵。赵钰之死,赵荡疑心在他身上,但苦于一直没有证据,才不能拿下他。
  王德道:“他出府之后,四处游走,最后去了相国寺找同光法师,要同光法师为其超度大哥亡灵,又到他大哥坟上痛苦了许久,言自己定然要为大哥报仇。”
  赵荡一笑道:“他这是疑心到孤身上了。”
  想想也正常。当初于西京客栈齐森设诱,金国郡主随身带着军备战略图,这一桩桩的诱惑,张君早晚要省悟过来,他心中的恨可想而知。
  “他昨夜还把南宁府的三孙姑娘抱着扔出了府外,并且当着下人的面呵斥。”王德道:“那三孙姑娘也是脸皮厚,被骂完之后,又叫人捉进府去了。”
  赵荡再笑不出来:“赵宣向来最亲信姜映玺那小妇,不过一个妇人,恨不能当孔圣人一般尊着。张君这一闹,姜映玺的脸往那里搁,太子的脸往那里搁?”
  可虽说他会因此而得罪太子赵宣一系,但皇帝也许会因此而信任他,毕竟一朝之中就两位皇子,都叫他给得罪了,他不忠皇帝,怎能保活路?
  名为师生,已是仇人。赵荡叹了口气道:“宁王之死是孤最大的意料不及,若宁王不死,则永国一府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叫它烟消云灭,可是宁王死了,沈归再忠也不及宁王有用。”
  实际上他要的局面已经达到了,永国府不再成为太子赵宣一系最有力的支持。沈归为统兵,而他自己从赵钰手中接手了西京并开封两座大营,一座由蒙他救命之恩的邓鸽统领,另一座,由他的门人齐楚统领。如今他之势,远比太子赵宣强大不知多少倍。
  赵荡站起身来,闭上眼睛在妆台前踱步,忽而回首,吩咐那王德:“以孤的推断,就算三年孝期张君会丁忧守孝,但皇上必会叫他因势夺情,继续随侍于侧。你们几个合计个办法,务必要让张君惹了皇上厌憎,从此不肯用他。”
  王德有个本家,是归元帝身旁贴身内侍,位封六品宣诏使,他听了这话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另换了个中年内侍捧着裘衣进来,赵荡将裘衣接过来搭在肘腕上,笑道:“既然永国府闭门谢客,孤不好大张旗鼓前去。此时已近深夜,咱们私服前往,给国夫人烧柱香去!”
  *
  大雪如扯絮般下个不停,如玉重病一月,才也能起得了床,连着熬了两三天,到灯火歇了才有时间给区氏烧柱香。她深一脚浅一脚进了静心斋,几个孝子贤孙都不知去了何处,唯有个张诚和邓姨娘两个在灵旁守着。
  邓姨娘见如玉来了,起身替她拈了柱香,强撑一笑道:“二少奶奶放声吼得两声呗,咱们一门几个倔子,没一个肯哭一声,听说人到了那一世,是要听着孝子贤孙们的哭声,才能摸得着往静土的路了。”
  不用说,张君不哭,张诚和张仕也不哭,一个灵前冷冷淡淡,唯邓姨娘眼看要嚎破了喉咙。如玉试着嚎了一声,声如鬼叫。张诚扔了张纸在火盆里,冷声问道:“你这是嚎丧?豪猪还差不多。”
  如玉瞪了张诚一眼:“那你为何不哭?”
  张诚忽而倔过脖子,摇头道:“不伤心,又怎能哭得出来?”
  虽嘴里这么说着,泪珠儿却齐齐往外崩个不停。他哽噎了片刻,低声道:“如玉,我是委实没有想过大哥会死。若我知道当初赵荡只是拿我做个筏子,来诱老二上钩,从而设陷杀大哥的话,我打死也不会那么做的。”
  邓姨娘不知何时也走了。张诚被禁足三月,本就一脸的胡子邋遢,再兼这几日不能净面梳头,越发蓬头垢面。于当日如玉在西京时所见那穿着白袍俊眉秀眼的少年郎,判若两人。她低声道:“自家兄弟,你早知赵荡对永国一府没安好心,就不该投诚赵荡。”
  张诚道:“赵荡要破永国府,不是一天两天。我是个庶子承不得爵,唯我舅舅镇守云贵,是个四品武将,当初我也是昏了头,以为可以因尚公主而脱离永国府。
  赵荡要对付永国府,我以为他只要兵权,谁知他竟是要大哥的命。”
  所以他身为庶子,只不过是想在众人落魄之后,能摇身而上,过的比几个兄弟更好而已。
  最能干的大哥因为两个弟弟的愚蠢与不合而丧身沙场,张诚总算大彻大悟:“皮之不毛,毛将焉附,要是当初赵钰不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你也要受无尽的侮辱。至少在赵荡登极之前,他不可能从赵钰手中抢到你,无论你,还是我,或者整个永国府,都是他用来喂养赵钰那条猎狗的鲜肉而已。”
  这也恰是张君不得不杀赵钰的原因。若赵钰不死,今日的永国府,要比如今惨一万倍。三边所有姓张的将士全都得死,赵荡为了能继续养着赵钰那条冲动而又无脑的猎狗,自然会把她送给赵钰,想到这里,如玉亦是一个寒颤。
  若要俏,一身孝。她一身素白,原本圆润润的鹅蛋脸儿瘦出个尖怯怯的下巴来,头上不过两根银簪子绾着发,幅面有些太阔的棉褙子,衬的人越发娇小,许是灵房中太冷,捏只帕子在下巴前不停的轻颤的。离的太近,张诚能听到她上下牙轻轻打颤的声音。
  张诚披着件快要滚成毡的裘衣,掸了掸上面腌瓒披给如玉。如玉接了过来,低声道:“你能想明白就好,母亲临终时曾说,叫你们兄弟不要打架……”
  或者二人并肩跪于灵前,这交头接耳的模样有些暖昧,如玉话还未说话,帘外一阵冷风,冲进来的是张君,他也不多说话,撕扯上张诚的衣领,就将他整个人扯进了内室,不一会儿里头便是闷闷哼哼的拳脚之声。
  如玉几乎要跳起来,冲进内室扯开两人骂道:“昨夜母亲还叫你们不要打架,不要吵架,如何这会儿又打了起来?”
  张诚打不过张君,指着张君骂道:“愚蠢,无耻的小人,大哥之死,多一半的责任在你。”
  张君劈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到张诚脸上,骂道:“张三,当初大哥与父亲多少来往书认,俱是你捧给赵荡的,你竟忘了么?”
  张诚摸了把脸,啐了一口道:“谁叫你非得捅出我舅舅的事情来?他经营云贵六年,叫你破于一旦,你为了能得太子赏识,连自家人都往外卖!”
  张君再不多话,忽而一个跃身,一脚就将张诚踩倒了后面的大柜上。如玉气的吼道:“都给我停手?”
  她先将张君拽压在一把椅子上,将张诚也扯到了另一把上,见张仕也来了,正在门外站着,将他一把也扯了进来按到一把椅子上,自己站在中间,问这弟兄三个:“你们别吵也别打,我问你们一句,你们觉得咱们天家三位皇子,各人皆有能力否?”
  张仕默默点头,低声道:“委实有能力。”
  如玉道:“这就对了,太子谦怀,有治理朝纲的能力,于皇上北征时,可处理国家大事,朝纲丝毫不乱。瑞王于各地办实差,得百官称赞,而宁王杀筏边关,是常胜将军。如此得力的三个儿子,一起辅佐皇上,才有如此稳固的江山。
  再看看你们,一个忙着求荣卖父,一个躲在窝里万事不管,再一个成天知道打兄弟,你们可觉得害臊否?
  大哥之死,确实怪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有错!”
  经她这一骂,弟兄三个竟是哑口无言。如玉叹了一息又道:“老三想投奔瑞王换个好前程,须知覆巢之下无完卵,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背叛的人,他只会利用,而不会重用你。老四躲在窝里,当下也只能这样,可你不能万事不关心,毕竟若是哥哥们都出了事,谁来顾你?
  再就是你,张君,大哥死了,永国一府都在你的肩上,母亲临去时还叫大家要万事和睦,不准吵架,你身为长兄,自己先带头打弟弟,你做的可对?”
  张诚揉着叫张君搧红的脸,呲牙道:“二嫂这话说的好,我爱听。”
  张君脸一红,立即一巴掌就要煽过去。如玉一眼横过去,又是婉言:“兄弟同心,齐力断金,你们若再这样下去,不定那一天,赵钰就是你们的下场!”
  几兄弟默了许久,张君先起身,拍了拍张诚道:“只要你从此跟赵荡划清界限,就还是我兄弟。”
  张诚默了片刻,起身出门走了。张仕仰头看了看天,低声道:“所以二嫂认为赵钰之所以会死,恰是他们兄弟不齐心的缘故?”
  这话问的如玉一噎,毕竟合力杀赵钰之事,除了她和张君,沈归丫丫几人外,天下再无人知。不过她立即答道:“就算赵钰只死之是天意巧合。说句难听的,等到皇上死了,太子继位之后,难道他能继续活下去?”
  他们兄弟三人,是当朝的顶梁之柱,可只要皇帝死,就会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到那时,三兄弟总要死掉两个,而皇帝,会是剩下的那个。兄弟齐心,不吵不打,说起来容易,但想要做到,平民百姓或许可以,天家兄弟,永远都不可能。
  张仕也转身出去了。如玉仰望着张君高而瘦挺的后背,低声道:“若你果真再无生门,不得不辟出条新路来,就不能一人单打独斗,自已府中的兄弟们捆成团,才有可能真正谋成大业,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张君转身盯着如玉,忽而有种错觉,也许她早就看穿了他,可是她不会说出来,而仅仅是默默的,于一府中,于他的身后起着作用,这也恰是区氏一直以来厌她,却于临终时非得要她来陪自己走完最后一程的原因。
  他长长的睫毛微颤,薄唇开合得许久,问如玉:“你说了?”他所指的,当然是张震那件事。
  她圆圆一双杏眼,重重的点头:“母亲走的时候很高兴,没什么遗憾。”
  张君握着如玉冰冷的手,攥入怀中,退后两步坐到了椅子上,将她的手抵上自己的额头。真正的悲伤,并不是嚎啕大哭,而是这样抖着肩的无声而诉。
  蝇蝇苟苟一生的母亲,以那样的方式闭上眼睛,凶手随即也跟着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她那个人,刚烈一世,去的迅雷不疾掩耳,快到没有一个儿子在她面前表达过一丝爱意。
  如玉揽着张君的肩,哄孩子般劝道:“你爹是不中用的,这一府你得肩负起来,我也指望着你,你再不能是从前那个孤僻的性子,你可明白我的话?”
  若张震还想回来,想图谋霸业,改朝换代,作为京中唯一能替他谋事的张君,就不能再是原来那样冷倔倔孤僻僻的性子。她选了张君,自然就再也没有想过事二夫投奔赵荡,可张君只有野心没有能力,于如今的险境中万难成大事,她本想求个小富即安,他想给她更高的尊荣与富贵,她爱他,所以不得不追赶着他的脚步,帮助他,只希望总有一天,他能看到她的好,真正爱上她。
  送走了这兄弟几个,如玉和蔡香晚两个才在灵堂旁的火炕上坐着用饭。蔡香晚忽而噗嗤一笑道:“二嫂,要我来说,你方才骂的很好,就他们兄弟几个这样子,合该有个人来骂骂。但是公公不顶事,婆婆又死了,大嫂万事不管,一府之中,竟还无人治他们。”
  婆婆丧中,她们俩皆是一身的白衣,素头素面。饭是热腾腾的羊肉汤,剁成块的羔羊排,与白萝卜清炖,清澈澈的肉汤上洒着几丝胡菜,以饼而就,喝一口从心暖到肺。
  如玉吹拂着绿油油的胡菜,轻轻呷了一口:“我说的皆是实话,咱们嫁进来,也为有个安稳日子过,他们兄弟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咱们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蔡香晚点了点头,忽而一叹道:“虽说婆婆难对付,可是好歹她是正经婆婆,这个死了,公公肯定要续弦,那姜大家,守寡守了二十多年,又在咱们府呆了那么久,寻机就上了公公的床,我见着她就恶心,往后要我称她母亲,想想我都吃不下饭去。”
  如玉忽而想起区氏要死那夜,张登与姜璃珠两个于灵堂后那屋子里的撕扯,低声道:“只怕这事儿还有变数,万一公公续弦不娶姜大家了?”
  蔡香晚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要果真不是姜大家,我得好好替婆婆烧两柱香去,任是谁我也欢欢喜喜磕头拜她,认她做个亲娘。”
  如玉指着蔡香晚的鼻子轻点道:“这可是你说的,万一不是,到那新婆婆执妾礼的时候,我可要眼看着你拜祠堂,喊声亲娘出来。”
  *
  今夜换蔡香晚理事,她要往竹外轩去睡个好觉,一路上带着个小丫丫,两人于那溜滑的冰上小步小步走着,如玉便见周昭院里的小荷与张君站在张诚院子门前,张君欲走,小荷拦住了不知说些什么,俩人在那里说了半晌,张君终是往周昭院里去了。
  她站着定了定神,使着丫丫道:“你先回院里,叫秋迎将屋里的炭火生的旺旺的,我去大嫂院里坐坐,片刻就来。”
  大冷的天,周昭院里门虽开着,院子里并无人走动。如玉绕过影壁直接进了内院,穿过游廊,还未撩那抱厦的帘子,便听窗子里周昭一声轻笑。白纸糊过的窗棱,里面木头窗扇是打开的,所以能看到个清清瘦瘦的剪影竖在窗前,是张君无疑。
  鬼使神差的,如玉就收回了手。
  还是周昭的声音:“囡囡,叫声二叔,给二叔笑一笑,让二叔抱抱你,好不好?”
  张君没有抱过孩子,见周昭将囡囡递过来,背着两只手不肯接。
  周昭脸上的笑顿时散去,冷漠而又清丽的脸上,浮起一层寒霜。她又将孩子抱回去,转身跌坐回那罗汉床上,颤声道:“你瞧这孩子笑的好不好?她并不知道她的父亲已经叫你给害死了,而你,无歉意,无悔意,终将夺走你大哥的爵位,和他千辛万苦守着的这座府第。
  他于十五岁上边关,整整十年,最后战死沙场一无所有,而你了?将会拥有爵位,夫妻合乐,还将一步步居重臣高位。你可知这一切皆是踩着你大哥的尸骨,你才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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