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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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倒退着跑, 边跑边笑。算起来该叫一声师祖的, 他退到一株梨树侧, 忽而倒脚上树, 腿脚利索堪比父亲张君那□□毛腿, 接着满天下落的梨子, 一枚又一枚如雨点般打出去, 打的孔仙人鼻青脸肿,不辩东西,哇哇大叫。
  等孔仙人回过神来, 装神弄鬼的小贼早不知了去向。
  *
  五个孩子逃到山下时,日影西斜,从山上下来的小姑娘没有一个发容整洁的, 一路皆在骂那孔仙人。
  青梅落了一回水, 水红袄儿倒还罢了,干了颜色仍是好的, 唯那白色的窄脚裤子上面泥斑点点, 此时也已经干了。
  她今天着实受了惊吓, 哆哆嗦嗦给初一解释着:“我不过一个穷家小丫头, 那些道士就算捉住了也不能将我怎样, 再者,那荷花池本就是咱们商量好要脱身的去路。你瞧瞧, 咱们不是都好好儿的出来了吗?”
  青梅仰望初一,他似乎很生气, 也很沮丧, 兄弟几个默默无声,抱臂站在路边。挤坏的马车,骂骂咧咧的诸家夫人和姑娘们,裙子也挤破了,绣鞋也挤丢了,彼此相扶着狼狈不堪。
  “大哥!张家大哥!”青梅摇着初一的袖子不停的唤着。
  “梅儿!”初一忽而屈膝,手指轻揩着青梅唇角残留的朱砂,低声道:“我并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草率,意气用事,差点把你们带入危险之中,你明白吗?”
  青梅似懂非懂,任由他一点点擦着自己唇角的朱砂。初一擦完了青梅唇角的,又把初三的脑袋掰过来,一点点替他揩拭。
  待青玉从山上下来,远远就瞧见那张家大郎破衣烂衫,带着四个孩子,小乞丐一般站在路边。她满心酸楚,意欲装个不见,却叫眼尖的青梅一眼瞧见,高声叫道:“姐姐,姐姐,我们在这里。”
  青玉抑着心中不喜,走过去淡淡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初一道:“恰逢今日有暇,我来看看你。”
  他本分而又温柔,相貌俊朗,虽是贫家孩子,但不卑不亢。想到这里,青玉的心又软了许多,柔声说道:“后巷的李姐儿听闻天家欲要选妃,兴冲冲拉我上山,要我陪同她参详,替她状胆。谁知山上老道士竟是个骗子,白白骗了李姐儿一百两。
  李姐儿不说自己被骗,反倒将气全出在我身上,回程的车也不肯载我,谁知竟就碰到你们。
  只怕你也等了多时,可误要因此而生气才是。”
  这话再接上她在仙寿馆中那落寞寞挤在墙角的样子。初一不知一百两银子就能叫青玉也挤到前面去,果真以为她无心选妃,只是做个伴花的绿叶,心中颇为敬重青玉荣辱不惊的气度,与她并肩而走,笑道:“既诚心拜佛,就不怕山路难走。我诚心而来,等多久全凭真心,又怎会生气?”
  两个大的并肩走在前面。青玉并未受到拥挤踩踏,此时湘裙短袄,面赛芙蓉,于夕阳下娇颜含羞。而初一身姿挺拨,气宇轩昂,虽一袭青衫,却也大大方方,伴在她身侧,果真一对佳人。
  脚肿成只炮一样的青梅由初二背着,初四由初三背着,几个傻孩子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初二忽而切了一声道:“大哥真没劲儿,女孩子有什么好,哭哭啼啼惹人厌烦,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亲,我要跟我家老鼠过一辈子。”
  老鼠是那只猴的名字。
  虽同年,但小姑娘开窍比男孩子要早,青梅比初二更懂男女间的□□,趴在他肩头也是撇嘴而切:“切,老鼠能给你做饭,能给你洗衣服生孩子?”
  初二再切:“饭自有人送来,衣服也有人洗,我要妻子何用?”
  初三怕初二再说下去要露馅,正准备接话,便听前面一人叫道:“梅儿!玉儿!”
  来人是个年约三旬的汉子,腰有些躬,面有些黑,但眉清眼正,驾着一辆驴车。青梅见之,连忙高声叫道:“爹,我们在这儿。”
  初一应声回头,青梅攀在初二背上,小脸儿笑的像朵花似的,得意洋洋指着那驾车而来的男子道:“瞧瞧,我爹来接我们了。”
  猝不及防的,准新婿这就要拜岳丈了。
  青玉下山时一腔落寞,遂与初一同行了一段儿。但在路上转了会儿脑瓜子,再看看初一身后那三个叫花子一样的拖油瓶儿,又对初一淡了三分,这会儿也拿不定自己是否果真要嫁他,正迟疑着,老爹已经到了眼前。
  在青梅的注视中,初一上前两步,抱拳道:“晚生张彧,见过楚大伯。”
  家有两女,楚花匠一眼扫过四个皮小子,大概猜出这张彧是个什么来路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点了点头,重复道:“喔,张彧!是你把我家两个女儿带到这万寿山的?”
  初一略略簇眉,转头去看青梅。
  青梅一张小嘴叽叽呱呱,辩道:“爹,才不是了。五庄观的老道是个骗子,骗了李姐儿和我姐姐上山,我在天青寺外买完团扇,跟张家大哥来接姐姐,我们这是要回家哩。”
  老楚从初二肩头接过青梅,嗅到她一身的花椒气息,低头一看她脚上缠着绷带,责怨道:“梅儿,你如今越发乖僻了。城里摆摆摊儿也就罢了,城外不比京城,万一遇见人拐子,叫爹往那里寻你们去?”
  青梅道:“爹,您不是说当今圣上英明,治下的咱们大齐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么,那里还会有人拐子?”
  老楚辩不过这牙尖嘴利的小女儿,而她从六岁开始独自守摊,早慧而狡,确实六十岁的老者也欺她不住。老楚笑道:“我辩不过你,不过出城只此一回,以后没我伴着,可不许再出城。”
  两个女儿都上了驴车,再经过初一弟兄时,老楚将四兄弟齐齐扫过,止步在初一面前,说道:“张彧!”
  初一道:“晚生在!”
  老楚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是个开明的父辈,倒不在意你们私下见上一两面。但是媒妁之命,要父母来言。我不论你家住那里,父母长辈做什么的。高低贵贱并不重要,但若实心求娶我女儿,就让你父亲带着媒人上门,我与他细细商量,怎么样?”
  初一道:“晚生知道了!”
  弟兄四个目送楚家两位小娇娥离去。青梅远远还在招手,青玉却是侧首而坐,娇脸含羞,看也不看初一一眼。
  *
  初三上前两步,问道:“大哥,你觉得爹会不会找个媒人,到那老楚家上门提亲?”
  初一仍还望着远去的驴车,并不回头。他们兄弟生在大齐最尊贵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无论何时,整座宫廷之中永远都是欢欢笑笑。即便兄弟们偶尔争抢打架,也从来没有红过眼。
  生来头一回,望着那辆远去的驴车,初一胸中五味陈杂。仙寿馆中那一幕,是他头一回无法掌握一件事情的起始与脉络,他弄伤了小青梅的脚,贱卖了她的扇子,又花光了她仅有的铜板,看着她渐渐远去,却连句抱歉也没有说。
  初四大声叫道:“我要娶青梅!”
  初一终于回头,从初三怀中接过初四,温声笑问道:“初四,为何你要娶青梅?”
  初四道想来想去,说道:“她给我吃梨。”
  “还有了?”初一再问。
  “她还给我吃冰棍儿。”初四又道。
  “再有了?”初一也不知自己那里来的兴致,不停追问。
  初四想了想,忽而咧嘴大哭:“哥哥,我的鸟,我的鸟儿不见了。”
  初二和初三同时止步,皆是拍着脑袋大哭:“咱们的竹蔑顽意儿,还在仙寿馆的大殿中啊!”
  花光小青梅所有的铜板,买来那竹蔑扎成的小玩意儿,这下肯定被大火焚之一炬了。
  回城的驴车上,小青梅一张快嘴叽叽喳喳,不一会儿就将初四如何偷梨,青玉如何捉贼,张彧和青玉又是如何认识,以及他们兄弟抱着驴打滚和碗豆黄来家做客的事情全兜给了老爹。
  青玉始终一言不发,低头静坐。
  老楚听完之后笑道:“虽不过一面,但我瞧着张彧那孩子不错。青玉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他父亲果真带人上门求亲,我便准了这门婚事,先把亲事订下。青玉好好做两年绣活儿,爹也再接几处私活,咱们全家鼓劲攒上两年,攒好嫁妆让青玉先出嫁,你们说了?”
  青梅先就鼓掌:“好!”
  青玉忽而抬头,一脸泪痕,伸手在青梅腰上掐了一把道:“就你嘴欠!”
  青梅呀一声大叫:“爹,姐姐掐我!”
  老楚笑着回头,问道:“怎么,青玉不愿意?”
  青玉道:“爹,那张彧人倒是不错,可是你瞧瞧他那三个弟弟,虎狼一样眼看长大。他父母也都是穷人,一份家产要分兄弟四人,女儿身为长嫂,不得给他们张罗娶亲置家业,不得操持着娶三个妯娌进门?
  那女儿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老楚道:“玉儿。话不能这么说。我瞧张彧那孩子不错,至于他的兄弟们,一眼瞧过去也皆是好孩子。男儿若能建功立业,又岂会贪图父母一点薄财。你别想太多,爹瞧他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
  青梅点头如捣蒜的应合:“嗯,张彧确实很不错。”
  青玉气的直蹬脚:“不嫁,我就不嫁,要嫁让青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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