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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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她好整以暇地应着,笑得没心没肺。
  秦宓有些恼她:“闻柒。”
  “秦宓。”闻柒喊了一声,伸手去勾秦宓的脖子,她凑近他耳边,轻轻呵气。
  她说:“我想你了。”
  秦宓无奈,恼她,又不忍责怪:“闻柒,你怎这般大胆,若我晚了……”
  抱着她的手,在战栗,便是设想,也叫秦宓心口紧得发疼。
  微暖的掌心握住秦宓的手,她伸手去揉秦宓皱起的眉心:“我目测过了,二十米高度,自由落体下来要不了我的命,顶多缺胳膊断腿,这还只是最坏打算。”秦宓的眉拧得更紧,闻柒凑过去就亲,“万一我衰到家了,缺了胳膊少了腿,我家爷也定不会嫌弃我这个半残人士,这么一计算,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秦宓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怕。”
  闻柒怔着,凝着秦宓忘了作答,许是这内力环绕的光晕,衬得秦宓的脸苍白极了,她不心疼自己,倒是心疼起秦宓了,这个伏在她肩上慌乱得有些手足无措的男子,他抱得她很紧,勒得腰间有些疼,耳边,他在呢喃:“闻柒,刚才你吓死爷了。”
  这个睥睨世间的男子,这般轻易言俱……闻柒想,若不是将她放在了心坎,秦宓何须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闻柒拍着他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望着身后隔绝在外的箭矢,心都揪酸了:“你这不是来了嘛,而且我有预感,若要英雄救美,那人一定是你。”仰头,凑上去亲了亲秦宓的脸,笑嘻嘻地说,“不然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的桥段还怎么继续。”
  想必某人对某桥段抱了很大的期望。
  秦宓窝在她肩头,蹭她:“闻柒,闻柒……”闷闷地喃着半天,秦宓咕哝了一句,“爷快心疼死了。”
  闻柒眯了眯眼,笑着:“不疼,都是皮外伤。”心想,娘的,真他妈疼死了,手好像麻了。
  好吧,她哪里舍得她家宓爷心疼,咬牙也得忍着。
  大概闻柒自个忘了,若是真不疼的时候,她会哭爹喊娘地哀嚎叫疼,此时她一声不吭,还忘了擦去那一头的冷汗。
  怎么能不疼……
  撕下一角绯色的衣袍,秦宓小心翼翼地系在闻柒仍在渗血的掌心上,动作轻缓极了:“累了吗?”
  “嗯。”
  确实累了,她想,要不是怕秦宓心疼,她早晕了,省得挨疼。
  秦宓将她揽进怀里,拂了拂她的眸子:“乖,闭上眼。”
  闻柒乖乖听话,她缓缓合上眸子。
  秦宓抬手,掌间萦绕着近乎灼眼的光晕,掌落下……
  血色翻涌,刺鼻极了,血肉纷飞,一具一具的尸体,堆积成山,竟悄无声息。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她闭着眼,似乎也有血色的光蹿进眼底,忽而,她睁开眼,扯了扯秦宓的衣袖,喊了一声:“秦宓。”
  那融血般红得妖异的眸子渐进清澈,秦宓抬手挡住了城下血流成河的光景:“他们都得死。”声音,森冷,蚀骨。
  伤了她的人,他断是要杀个干净,即便这般不愿她见着他杀人如麻,却还是忍不住招招杀伐。
  闻柒看着秦宓的袖子,染了血迹斑斑,她拧了拧秀气的眉,说:“留着尸体就好,我还有用。”
  虽然,不愿,只是,她不打算阻止,有时候,屠杀,未尝不是好手段,再说了,她是心慈手软之人吗?
  “我会留着尸体。”秦宓依着她,只是固执得不让她看,“闭眼。”
  闻柒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拨开秦宓的衣袖,一双手突然就遮住了她的眸子,秦宓哑着嗓子哄她:“莫要看爷杀人的样子。”
  对闻柒,秦宓似乎顾及得太多太多。
  她摇头,拿开秦宓的手,抬眸,看的是秦宓的眸子:“我不看杀人,我看我家男人。”
  秦宓轻笑,掌风带起衣袖,弹指杀戮,血色弥开。
  原来,秦宓杀人时,不会眨眼,只是眸子微红。原来,也是这般美惊心动魄……
  原来,秦宓,便是她闻柒的千军万马,所向无敌。
  后来,援兵来了,唯见秦宓一身浅绯色染得鲜红艳丽,怀里的女子,已然安睡,北城城门,血染芳菲,月儿都红了。
  子夜过后,沉寂的北城门忽然惊乱,不知何人在高呼,在鸣鼓。
  “城门失守了。”
  “九章王叛乱了。”
  “叛军入城了。”
  “叛军来了,快逃啊。”
  “……”
  尔后,一阵阵哄乱尖叫惊醒了城中百姓,片刻,家家户户烛火大亮,燕都城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片刻,无人不知九章王在北城门叛乱之事。
  天将破晓,消息传去了姬国公府,整整一夜,姬国公不曾安眠。
  “国公爷。”国公府的管家惊慌地一路小跑,“国公爷,出、出事了。”
  姬国公惶惶不安:“快说。”
  “北沧六爷回来了,北城们的人马,一个……一个不留,城里的百姓都在传九章王造反叛乱。”
  一个不留……
  对上秦宓,这结果似乎意料之中,姬国公急着问:“闻柒呢?她死了没有?”
  姬管家面色一沉:“皮外之伤,性命无攸。”
  姬国公一声嘲笑:“呵,死了那么多人,却只是动了闻柒皮毛。”神色一慌,瞳孔都紧了,“她还活着,还活着……”
  那么,这笔账她定是会算。
  姬国公慌促大喊:“快,去城门放一把火,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如今,只能明哲保身了。
  姬管家摇头,一脸沉重:“国公爷,来不及了,大理寺卿差了仵作去了北城门。”
  动作,哪里快得过闻柒,她向来都是疏而不漏。这笔账,逃不过了。
  姬国公沉吟半响,吩咐:“去苏国公府请国公爷过府一叙。”
  姬管家刚喏了一句,门口忽然传来一句:“慢着。”
  屋里的人惊愕,只见国公府门口亮了宫灯,走进来十几个宫人,领头的那人正是长乐殿的三品内侍林公公。
  当然,宫里已经很少人知道这闻氏跟前的红人有个难以启齿的大名——林小贱、和一个难以入耳的别名——林羞花。
  显然,这林大公公,来者不善。
  姬国公心慌至极,却面色不改:“林公公深夜造访,是本国公有失远迎了。”
  林小贱,啊不,是林大公公客气地鞠了个礼:“国公大人严重了。”
  这笑面狐狸笑里藏刀的本事是得了某娘娘的真传。
  姬国公仍旧神色不乱:“不知林公公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这老狐狸,也是个会装傻的。
  林大公公站直了腰杆:“奴才自然是奉了我家主子的旨意。”
  “不知皇贵妃娘娘有何指示?”姬国公脸色稍稍有些沉了。
  嘿,快沉不住气了吧。
  “我家主子想和国公大人做一桩交易。”林大公公字字句句都意味深长。
  姬国公眸光一紧:“交易?”
  交易呢,闻柒最喜欢此等勾当,不动干戈地坑人,不偿命不吃亏,吃嘛嘛香!
  之后,林大公公又驾临了苏国公府,其美名:交易。
  天已破晓,蒙蒙亮,微光洒下,长乐殿方才撤了夜灯,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
  脚步,极轻。
  “回来了。”
  还是惊醒了床榻里的女子,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手这一动,疼得睡意全无。
  秦宓心一紧,轻轻抓过她的手:“是不是弄疼了?”俯身,他轻轻吹气。
  闻柒哭笑不得,这点皮肉伤,倒是苦了宓爷了,她摇摇头,眉头舒开,浅笑:“不疼。”凑上去,亲了亲秦宓的手背,眉头一皱,“有皮肉的血腥气息。”
  原来,她家宓爷真的会剥人,指甲里的血腥,绝对不止是杀人那般简单。
  秦宓眉宇一沉:“还有味道?”他俯身,细细嗅着,眉头更紧了,“爷洗过了。”
  当然知道爷洗过,看着泛白的指尖,闻柒想,他家爷肯定洗了很多遍,只奈何,闻柒那鼻子灵得跟那什么似的。
  秦宓似乎很嫌恶,又唤了外面送水。
  “谁?”闻柒问。
  秦宓擦了擦手,避开伤口将闻柒抱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漫不经心地回:“该死之人。”
  该死之人的话……闻柒脑中算出了三个,也不点破,只是不满地撇撇嘴:“我还没玩完呢。”死了可惜了,怎么也得折磨一番。
  秦宓轻笑,自是知晓闻柒的心思:“爷没弄死他们,不妨碍你玩。”
  嗯,想必爷只剥了一层皮。闻柒很是好奇:“什么程度?”
  “废了一只手。”剥了皮,抽了筋脉而已。
  秦宓言简意赅,并不细说。
  闻柒轻笑,猜得七七八八了,她家爷,护短得紧,想必那该死之人废的都是右手。想着,闻柒笑眯眯地在秦宓怀里蹭,她是不会告诉秦宓,她很爽歪歪的。
  秦宓扶着她的腰:“乖,莫动,爷给你抹些药,很快便不会疼了。”
  还抹?这都抹了多少东西了,闻柒肉疼啊,爷抹那都是千金难求的疗伤圣品,治这皮外伤,简直暴殄天物啊。
  闻柒哼哼唧唧,没吱声,由着秦宓托着她的手,一边抹药一边用嘴吹着,不疼,倒是有点痒。
  闻柒撑着脑袋,看着秦宓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有殷红的唇,笑弯月牙眸,动动手指蹭了蹭秦宓:“会留疤吗?”
  秦宓将她的手缠了几圈,打了个结:“不会,爷舍不得。”
  闻柒瞧了瞧右手臂连同手掌那一坨……诶,算了,爷金贵的手何曾伺候过人,丑就丑吧,谁让爷不肯假手于人呢。
  折腾完,闻柒拽着秦宓一起躺下,她睡够了,睁着眼东想西想:“秦宓,要是我真缺胳膊断腿了,你怎么办?”
  要是秦宓没来,二十米城墙跳下去,缺胳膊断腿也是有可能的。
  秦宓毫不迟疑,给了答案:“杀人。”
  好吧,她现在好好的,没有缺胳膊断腿,宓爷不也杀了人。
  闻柒顺着问:“杀完之后呢?”
  之后,沉默了,秦宓拥着她的手,越发用力。
  秦宓吻了吻她的脸:“你怎么样,爷都奉陪。”
  闻柒一怔,脑袋便空了一下,忽然心有余悸了,还好,她没缺胳膊断腿,她家爷也不用陪着缺胳膊断腿。
  “闻柒。”
  “嗯。”
  秦宓捧着她的脸,视线交缠:“你无所畏惧,连命也敢赌,爷阻不了你,也舍不得断了你羽翼,只是,若有下次,你莫要忘了,你若输了什么,爷便也失了什么。”
  闻柒愣了愣,心尖都颤了,心想,她家爷真厉害,几句话便让她生了胆怯,她哪里输得起秦宓,这不是拿她软处吗?
  闻柒乖乖点头:“嗯,记住了。”抱着秦宓,蹭他的脖子,她轻声哼哼,说,“怕是再也不敢了,我家爷这金贵的身子还得留着伺候我,不能拿来赌,下次,我一定逃之夭夭走为上策。”
  秦宓咬了咬她的耳垂:“爷不信你。”
  他的女子,太护短,太孤勇,对自己太狠,恩怨分明得毫不拖泥带水,归根结底,她无情,却重情。
  若有下次……闻柒想了想,没准她还会头脑发热,想了想,她也不相信自己了,拉着秦宓的衣领:“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嗯?”
  闻柒一只手勾住秦宓的脖子:“找棵大树好乘凉,我就一直赖着你,有你在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还不由我横着走。”
  秦宓颔首:“也好。”亲了亲闻柒流光璀璨的眸,“所有下次,爷绝不让你一个人。”
  得秦宓一个,独霸天下!闻柒有点飘飘然了,眸子都笑成了一条缝,贼笑贼笑:“哎哟,这是谁家男人,调教得真好。”一时嘚瑟,忘乎所以,伸手就去揉秦宓的脸——
  闻柒倒抽一口气,乐极生悲,龇牙咧嘴了:“好像扯到伤口了。”
  秦宓紧张了,轻轻抬着她的手,拂了拂,又凑在唇边给她吹吹,心疼坏了:“这里疼吗?嗯?”
  闻柒眉开眼笑的:“不疼,很痒。”
  秦宓不说话,捧着闻柒那包扎得不太雅观的手,又是亲又是吹的,眸光温柔极了,似那蓝田暖玉的光。
  美人在侧,心痒难耐,闻柒眨巴眨巴眼,很正经的表情:“秦宓,我想亲你。”
  这厮,正经的时候,总说些不正经地话。
  秦宓唇角溢出了笑,微微凑到闻柒唇边,然后停了动作,任闻柒为所欲为,又是舔又是咬,毫无章法毫无技巧地在他唇齿间做乱,他却只是张着嘴,由着她主动,时不时缠着闻柒的舌,轻轻吮一下便放开,再由闻柒继续。
  如此反复,闻柒玩上了瘾,倒是秦宓乱了气息,伏在闻柒肩上重重喘息,耳边,女子咯咯地笑,秦宓捉紧了她的腰,蹭着她,手缓缓往上,轻轻摩挲了一番,他道:“好像瘦了。”摸起来都是骨头,他不喜欢,会莫名其妙地心疼。
  闻柒埋着头在秦宓怀里拱,情深脉脉地念了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人比黄花瘦。”
  惹得秦宓轻笑,满满愉悦融进眸,他伏在闻柒耳边,轻语:“猫儿,爷想你。”
  闻某醉了。
  辰时,胤荣皇贵妃抱病,由首辅摄政大臣左相代为主持早朝,今日怪事连连,姬国公老爷吊着右手上朝,说是摔了,苏国公也吊着右手,也说是摔了,想必都摔得不轻,据说昨夜里召了一批又一批御医,哀嚎声震天,有传:两位国公爷手废了。还有传:此情此景,昨夜大理寺也有发生,说是九章王也召了御医。
  早朝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燕宫大乱,史官奋笔疾书,写下燕廷秘史:天启五十七年春,九章王燕修叛乱下狱,削其兵权,流放江州。
  消息片刻便传开,瑶华宫里,人心惶惶。
  “娘娘。”女官从殿外慌张而入,神色异常。
  “快说,九章王爷怎么样了?”
  床榻之上,苏庄妃卧躺,脸上毫无血色,慌张不安。
  女官上前,压低了声音:“叛乱谋反,削其兵权,暂囚于大理寺,秋后流放江州。”
  苏庄妃反笑:“叛乱谋反?”眸子一凝,她失声大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满朝文武便由着她闻柒迫害忠良?”
  女官神色越发惶恐,微微轻颤不已:“娘娘,并非如此,今日是左相大人主持的朝政,文武百官毫无微词是因着苏、姬两位国公大人带伤出来指证,昨夜燕都城外大乱,大理寺卿的仵作查出了国公府的人,两位大人适才奏请了九章王爷的叛乱之罪。”
  借刀杀人……果然,是闻柒玩的手段。
  苏庄妃冷哼一声:“因何叛乱?闻柒给的理由是什么?”
  “九章王贪污二十万军饷,事情败露,起兵造反。”
  “那国公府呢?”
  怕是光指证还不够,把柄在手,闻柒势必要趁火打劫。
  女官回话:“败于叛军,守城失责,致使人心惶惶、军心大乱,皇贵妃特命燕无吝统领整顿国公府大军,以稳固军心。”
  好啊,借了国公府的刀覆了九章王,又反咬国公府一口。
  苏庄妃闻之大笑:“好个一箭双雕。”她撕扯,捶打,情绪崩溃,“闻柒,闻柒!你这个妖妃,是你!都是你!”
  “娘娘,娘娘息怒,您身子弱,不能再动气。”
  苏庄妃趴着床沿,大笑着,近乎癫狂,泪流满面:“没了,本宫什么都没了!”
  “不。”清幽戏语缓缓传来,带着笑意,“本宫还留着你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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