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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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剑正欲出鞘,忽而,奢华的马车里,传出急切慌张的声音,短促的两个字:“住手。”
  闻柒眯着眼审视,哟,这车里的家伙唱哪出呢。嗯,那车帘上的玉珠子产自南海,值不少银子,这车主倒是一头肥羊啊,闻柒有些心花怒放了,盯着那玉珠子瞧,两眼放光,晶莹的玉珠摇动,露出一张脸来。
  嘿,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俏似女儿妆,真是个美人呐!闻柒更心花怒放了。
  美人有些惊恐,有些慌乱,还有些小心翼翼的不确定,这模样,越发得像话本子里被强抢的良家妇女。闻柒想,她是不是应该应应景,来一出强抢民女,当下便心猿意马耍起了流氓,拖着下巴,一脸花花恶少的玩世不恭:“哬!这是要逼我劫色的节奏啊。”闻柒笑,眸底流光飞转,道着话本里的经典台词,“美人,你便从了爷吧。”长发一撩,怎叫一个风情万种。
  这般邪佞,无耻,却恣意又张狂,是她,也唯有她,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陌上花开,缓缓归矣。
  燕湘荀哽塞,几乎要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她,不禁眼红,视线有些恍惚,语调,颤抖得难以连成句:“闻柒……”
  闻柒愣住。
  他下了马车,便是脚步也是踉跄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缓,似乎身子有些颤意,只是那灼灼缠绵的眸光自始至终锁着闻柒,一步,一步,唤着她的名字。
  “闻柒。”
  他喊她的名字,竟似情深,像极了闻柒当初醒来时梦里唤她的神情。
  她想,兴许是这身子以前惹得桃花债。
  闻柒便多了几分兴趣,上下打量着眼前容貌精致的男子,这身穿着,自然是尊贵人家的公子,越发好奇,她问:“你认识我?”
  淡淡的笑意,明媚却疏离,不冷不热,恰似淡薄。她看他,眸中好似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昔日,她肆意玩笑,也与他无话不谈,只是时隔过后,这双眸中,带了怀疑、带了探究。他牵肠挂肚的女子已归来,却如初见,陌路。
  胸腔好似被堵塞,燕湘荀只觉得字字都艰涩得难以开口,声音紧绷着,一扣便断,他说:“闻柒,别玩了,不好笑。”他想,这调皮的家伙定像以前一般,喜欢戏耍,喜欢真真假假逗弄人。
  抬手,燕湘荀想拥她入怀。
  闻柒不着痕迹地一退,只任燕湘荀抓住了宽大的衣袍,她绕到他身侧,似笑非笑地看着燕湘荀微微僵化的脸,语气调侃:“看来你我是老相识啊。”
  燕湘荀怔忪,视线紧紧锁着闻柒的眼,眸光铮铮,有些锐利,似乎要瞧破她眼底深处的神色,又似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他将悬在半空的手落在了闻柒肩上:“自然,你不记得了?记性怎么越发不如前了。”
  这般亲昵占有的姿态,语气自然毫不扭捏,闻柒料想这男子与以前的闻柒关系匪浅,一时摸不清到底有几腿。
  闻柒懒得迂回试探,开门见山,问得很爽快:“请问美人,”她抬手拂了拂宽大衣袍下的小腹,显露出高高隆起的弧度,盯着对方的眼,问,“我这肚子里是你的种吗?”
  胆大肆意,无所不敢,与她以前一般,她还是那个闻柒,只是,不记得前尘往事了。
  燕湘荀沉默了,敛了眸光,不知在想什么,手一直紧紧拽着闻柒的衣角,指尖都发白了。良久,他才抬眸,视线落在闻柒腹部,温柔极了,只道了一个字:“是。”
  目光坦荡,言辞果断,他回答得很坚决,倒是看不出猫腻。
  闻柒似懂非懂,半睁着眸子深意地看燕湘荀,托着腮沉思后,缓缓道:“这样啊……”长长的语调一落,闻柒挠挠头发,抬手僵了片刻,然后微微侧身,对着男子的脖颈,很果断的落下。
  重重一掌,闻柒用了七分力。
  燕湘荀身子一震,落在闻柒肩上的手缓缓滑下,瞪大了眼,满眼血红不可置信:“你——”
  话没说完,整个人一软,倒在了地上,眸子冒火说不出话,狠狠瞪闻柒。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她却洋洋得意地翘起了眼角,眉开眼笑地欢畅,对着瘫倒在地的燕湘荀横了一眼,恶狠狠地说:“你要是骗老子,该打,你要是说真的,”冷哼一声,她半蹲下去,俯视,“抛妻弃子,更该打。”说完,对准燕湘荀的脖子,又是一劈。
  燕湘荀彻底昏死,闻柒耀武扬威,笑眯了眼眸。
  这一幕,几米之外的护卫都看傻了眼,一时愣在原地,除了脑门冒汗,半天没有半点反应,唯一敢确定的就是:眼前这位大着肚子的山贼,就是传说的妖女啊,难怪出府时凌国公老爷叮嘱遇上了就躲着点。
  闻柒挑眉,一眼扫过去:“你们要反抗吗?”
  众人齐刷刷摇头,脑门豆大的汗滴下来。反抗?开什么玩笑,又不是活腻了,一个一个低头,恭恭敬敬,就差跪下来一句‘太后娘娘千岁’。
  闻柒对此甚满意:“抬人,打道回府。”
  卫兵立马上前抬人,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这才几个眨眼的时间,凌国公拂的精兵就成了闻大圣的狗腿子了。
  闻柒欢欢喜喜,捋了捋大大的衣袖,提着灯转身——
  “你不记得了……”
  是男子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呢喃着,轻得缥缈,少了几分真切感。
  闻柒顿时眸光放亮,提起灯火打光望去,瞧不清楚,只见一张轮廓,俊郎冷硬,一身黑色的衣袍,与夜融为一体,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丝毫未觉。
  是个男人。
  是个俊郎的男人。
  是个功力高深的男人。
  是个与她有过牵扯的男人。
  无论哪一点,闻柒都觉得应该敬而远之,保不准又是一朵烂桃花,想来这以前的闻柒不是个安分的主。
  闻柒只走了个过场,张嘴便来了一句:“不知兄台何方神圣?”
  “燕孝钰。”男子的声音有些清冷,却惶惶不定。
  闻柒听过这个名字,也仅仅是听过。
  燕孝钰走近,痴痴地看她:“你都忘了吗?不记得我?”
  这眼神……果然又是一朵桃花。
  闻柒汗颜:“你也是来认亲的?”
  燕孝钰缓缓答道:“我是来寻你的。”语气无波无澜,独独眸光炽热好似要将人燃起,像一张火热的网。
  闻柒迷惘了,她不过是劫个财,怎就平白引来了狂蜂浪蝶,莫非今日出门急未瞧瞧黄历?实在不宜出门啊,也真的从没想过要劫色的。
  闻柒不禁深深怀疑以前那闻柒的人品。
  指了指自个的肚子,闻柒冷静得不能再冷静:“孩子他爹?”
  燕孝钰眸光落在闻柒腹部,缓缓点头。
  闻柒重重叹气:“诶,老子以前是惹了多少风流债,处处留情,真是造孽啊。”看看地上躺的那一个,再看看前面站的那一个,闻柒头疼,烦躁地扯了一把头发,没忍住爆了句粗,“操!蛋都碎了。”
  一朝穿越,桃花天下,她阿七,受不起这美人嗯啊,更何况,还都是以前那闻柒的二手货。
  此时,月入钩,弯弯的月牙儿,坠在一片漆黑里,夜色极好。
  花果山的另侧,两方人马对峙,势均力敌,一方数百人,皆穿玄衣,一方虎皮狐裘一股江湖味,气氛一触即发,紧绷着。
  “齐天大圣?”程大看向对方为首的男子,蒙面黑衣,不见模样,毫无神色。
  对方并未自报家门,只是抬手,身侧之人掀开斗篷,怀里昏睡的孩子正是失踪一天的十七。
  “主子!”程大几乎暴走,喊了一句抬起兵器便要干架,被梁身侧的梁六扯住,这才冷静下来,接过人交给晋五号脉,随即抱上了马车,影卫立刻变换阵型将马车重重围住。
  对方蒙着脸,神色冷清:“两个时辰后人便会醒,现在带他下山,花果山外人禁入。”
  嗓音有些嘶哑,显然是伪装。
  “口气不小,就是不知道有几分能耐。”程大这话很冲,赤裸裸的挑衅,一个山贼而已,他自然没有放在眼里,只要十七主子一到手,定是要将这贼窝给灭了才解气。
  蒙面的男子却好似置若罔闻,唯一露出的一双冷眸看向马车:“盛溪镇十里坊粮运于你不过冰山一角,你若为此大动干戈,花果山易守难攻,不日之内你入不得我花果山之境,既不远万里亲赴南诏,定是要事,何必干戈,得不偿失而已。”
  这一席话,在说给马车里的人听,字字玄机。
  张狂、笃定,胸有成竹,俨然,花果山未雨绸缪有备而来。
  程大顿时火大:“你这小贼还敢威胁我们,好大的狗胆!”要不是爷在车里一直不发话,不然他一定将这贼头子大卸八块。
  不似程大暴躁,梁六心思缜密,立刻便有所察觉:“你知道我们的身份。”逼视,“你是何人?”不仅如此,甚至知道他们此番的目的,这花果山绝对不容小觑。
  男子淡淡答道:“不相干的人。”
  程大不以为意:“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端了他的老窝,看他还敢大言不惭。”
  一时间,影卫蠢蠢欲动,那山贼们却一动不动,正是此时,马车里传出冷冷嗓音,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回府。”
  程大匪夷所思:“爷,就这么算了?”
  秦宓不多话,只冷言一句:“若耽搁了爷的事,不饶。”
  怎么忘了,天大的事也比不上闻主子的事。
  程大咬牙:“撤。”
  待风平浪静,人影没入黑夜,熊大才开口:“军师,要不要追,出了花果山我们定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梦里微顿,“北沧羽翎军。”
  熊大倒抽一口气,背脊直冒冷汗,妈呀,这可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啊。
  梦里只留了一句话:“守住关口。”
  花果山下一里,马车缓缓前行,不疾不徐,山路微微有些不平,车里的小人儿睡得不安稳,眉头皱成了一团,随着一个颠簸,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娘亲……”
  一声梦呓,惊乱了秦宓沉寂的眸,慌乱得连声音都在颤:“立马掉头!”
  马车外,程大道:“爷,你改变主意了?”
  久久沉默,秦宓好似轻喃:“兴许……是她。”
  程大闻言一愣,随即一声不吭立马调转了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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