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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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老太太很是理解孙太太,说闺女,“你自己个儿没闺女你才这么说哪,当年你出嫁,把你送出门,我得流了一碗的泪。”
  魏年插一句,“不止一碗,起码一盆。”逗的魏老太太也笑了。
  魏金啧啧两声,“妈你是我出嫁后才哭的吧,您没见孙太太,我们一去,她就在哭哪。唉哟,神人劝不住啊。亏得有她们族里的七叔七婶子帮着里外里的照应,不然你说,我们这去接新媳妇的,难不成还得劝亲家太太?没见过这样儿的,大喜的日子,阿燕都二十好几了,再不出嫁,得老家里。这要搁咱家,阿银要是跟下能嫁出去,妈你还不得高兴懵了呀。”
  魏银不服,“这怎么转到我头上了!”
  “你比阿燕还大两岁哪,你可抓紧吧。北京城里这么些人家你都相不中,到国外,遍地洋鬼子,你可别找个洋鬼子啊!”
  魏银给大姐气的直翻白眼,还有小丫头是大姑一伙儿的,跟大姑说,“大姑你放心吧,有我跟奶奶给小姑看着哪!”
  魏金抱着小丫头亲一口,很是得意的说,“真是大姑的好闺女!”
  魏银说,“心姐儿,别学你大姑那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套。”
  小丫头有些懵,问魏银,“小姑,我只有你和大姑俩姑,没有姨!也没有七个姑八个姨!”
  孙燕小李掌柜的喜事过了,陈萱魏年魏银一面交接着手里的事,一面准备着国外留学的入学考试。现在有公费留学,就是不大好考,而且专业上有所限制。不过,魏家三人已经做好准备,考不上公费,私费也要出国念书。不然,前些年那么努力拼命的赚钱是为什么呀。
  结果,试还没考,陈萱诊出身孕。
  因为有上次怀小丫头时的经验,陈萱自己就有所察觉,与魏年说了,魏年喜的了不得,立刻就要请大夫家来。陈萱说,“这急什么,我就是觉着像。明天咱们去同仁堂请大夫诊一诊就知道了,不用把大夫请家来这样麻烦。”
  魏年哪里忍得住,立刻下楼就跟他娘说了,魏老太太小脚上楼不便宜,都扶着楼梯摇摇摆摆的上楼来,问陈萱好几样事儿,问过之后魏老太太就断定,“必是有了!”
  第二天去同仁堂诊一诊,果然是有了。
  陈萱就怀着孕进的考场,魏金得知此事,都跟她娘说,“唉哟,二弟妹真是泼辣,这都有身子了,还考什么试啊!考试可费脑子了!”
  “乡下丫头,身子壮实。”魏老太太瞧着灶上炖的鸡汤,见汤水滚了,就让大妹把鸡汤挪到炉子上去,慢慢煨着,到陈萱从考场回来就能喝了。
  魏金抽抽鼻子,“这鸡汤可真香。”
  “那是,老母鸡剁头去脚熬的汤,隔壁郑太太给我的方子。”魏老太太对陈萱这肚子甭提多精心,想着郑家是教育司当官儿的,有学问的一家子,特意上门儿打听了一些给孕妇滋养的好汤水,回来对着食单方子给陈萱做。
  魏金说,“要是二弟妹这胎是个小子就好。”
  魏老太太抖一抖眉梢儿,召来小丫头问,“丫头,你妈这胎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丫头立刻扯着大嗓门儿喊,“弟弟!”
  魏老太太神秘兮兮的跟闺女说,“都说小孩子眼睛亮,自打你二弟妹有了身子,小丫头就说她妈妈要生小弟弟!”
  “唉哟,大姑的好闺女,你这话再没差的!”魏金狠狠的表扬了一回小丫头,小丫头点头,“等有了小弟弟,我就能管他了!”
  “那是,你做大姐的,当然得管着弟弟啦!”
  小丫头因为家里排行最小,一直为家里没有能管住的人忧伤,现在知道妈妈要生小弟弟,小丫头简直是比她爸她奶奶都高兴,小丫头还见天儿的到她娘肚子跟前叨叨,“妈妈,你多给我生几个小弟弟小妹妹的吧!”
  小丫头真是天生的会说话,魏金都说,“咱小丫头,说不准上辈子就是喜鹊投的胎,忒会报喜!”
  因为陈萱怀孕之喜,三人皆落榜公费留学生的遗憾也冲淡了不少。公费留学生当真不好考,整个北京市也才八个公费名额,这里面包括了所有的中央公费和地方公费名额。三人的成绩,魏年最佳,却也是二十名开外去了。不过,这是全北京市所有留学生考试的名次,纵二十名开外,魏年这种全都是靠自学的人能有这样的成绩,也是相当不错了。
  陈萱最大的感受就是,幸亏这几年拼命赚钱,不然公费落榜,就只能等明年了。而他们经济充足,眼下却是能直接自费出国留学。待到国外,倘有可经营之事,也要继续经营方好,毕竟,陈萱的理想不只是读到大学,她的理想一直没有忘怀,她以后,是想做一级教授的。
  看过考试成绩,陈萱没想到接到的第一个电话竟然是文先生打来的,文先生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魏太太。”
  第181章 临行之一
  陈萱有些意外, 文先生又说了一句, “看过今年留学生们的考试成绩, 你们的成绩都不错。虽然公费留学差一点, 自费问题不大吧?”
  陈萱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说, “不大不大,这几年攒的钱足够了!”
  文先生声音含笑, 再三道,“恭喜你。”
  陈萱有些不好意思了,“名次也不算太好。一考试才知道, 有学问的人太多了。”
  文先生笑,“这就很不错了,魏太太有没有空, 下个月的沙龙过来吧。我请了不错的朋友,大家一起聚一聚。”
  “我们一定过去。”
  文先生没有在电话里多言, 笑着挂断电话。文太太已经在等了,文太太打电话给闻夫人,说了陈萱的留学考试成绩,文太太由衷的说,“阿萱真是不容易。”
  闻夫人的声音里就能听出喜悦,“考的不错。”
  “我刚刚就想给你打电话, 我们家那位先生还抢先打电话恭喜阿萱了。”文太太道,“也要恭喜你。”
  “我为她高兴,这都是她自己的努力, 我没有帮上什么忙。”闻夫人笑,“不过,可以帮他们准备去美国的船票。”
  文太太笑,“行了,你赶紧给阿萱打个电话。”
  两人说几句话便挂掉了电话。
  陈萱魏银都收到很多恭喜的电话,魏年就看着姑嫂二人轮流接电话,把魏年郁闷的,他的朋友都是死的吗?怎么没人打电话来恭喜他啊!还是小丫头最有眼力,从花瓶儿里拿出一支花儿送给爸爸,说,“爸爸,祝贺你!”把魏年感动的,抱着自家小丫头说,“还是爸爸的小丫头最好了。”
  魏年的朋友当然也不是死的,主要是,男人可能没有这么细致,许多人连留学考试的事儿都不知道哪。
  再说,若是有夫妻二人共同的朋友,人家肯定是一起恭喜的。
  魏年扶着陈萱坐下,递给她一杯温水,让她休息一下。
  陈萱笑,“文先生说,下次沙龙让咱们过去。”
  魏年点头,“是得过去,咱们这一走得好几年。想一想,咱们能有今日,多赖文先生等国内大儒熏陶,不然,我以前断没有出国留学的心的。咱们得正式辞一辞文先生。到时一起去,带着咱们小丫头一起。”
  魏家人一向是文先生沙龙的常客,只要有客,夫妻二人都会过去。尤其小丫头渐渐懂事,陈萱更愿意带小丫头去听这些学者畅谈,或是时政,或是学问,都是好的。虽说小丫头啥都听不懂,去了就是吃点心喝牛奶,陈萱仍是时常带闺女过去。
  今次过来,遇到许多老朋友,知道魏家三人要出国留学的事,难免道一声恭喜。尤其是对陈萱,如楚教授吴教授都是很早便认识陈萱的,知道她成亲后全靠自学,而且,与魏银不同的是,陈萱出身乡下旧女性,能有今日,更加不易。这是个推祟新女性的时代,何况如今陈萱非但能靠自己的本事出国留学,这些年,她的为人,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就是有再多的赞誉,陈萱依旧谦逊如初,她知道自己比起在座的这些学者还差的远。
  说到留学的志向,陈萱道,“阿年哥学商学,阿银喜欢艺术,我学农业。”
  文先生真心为她高兴,“学什么都好,想来过几年就能看到魏太太实现心中理想了。”
  陈萱笑,“没这么容易,我想着,起码要读到博士。不过,能正经进学校念书,挺高兴的。文先生,当初要不是遇到您,我都不敢想能有今天。”
  文先生并不居功,“遇到我的人多了,可不是个个都肯读书。能成就自己的,不是别人,只能是自己。魏太太你自己努力。”
  “当初我就是特别仰慕文先生您这样渊博的人,特别向往您们这样的大学者,就是不知道路要怎么走,也不知成不成。是您鼓励我,我才敢试一试的。”陈萱打心眼儿里说,“朱熹有句话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孔圣人的书我没有深读过,可先生对于我,若不是那年来到您的沙龙,见到您,我也就是懵懵懂懂、随波逐流的一辈子了。见到先生,我才知道理想为何物,才知道,原来人只要努力用心的过日子,就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活的明白。”
  “先生对于我,就是我人生道路上的太阳。”
  就是叫魏年来说,陈萱恭维人的本事当真是有一无二。便是如魏年,许多时候都不如陈萱。主要是,魏年认为是恭维,陈萱却是情真意切,心之所想,故而,陈萱的话尤为动人。
  文先生今日欢喜,还赠了陈萱一幅字,上面六个字:有志者,事竟成。
  楚教授则是眉间略有郁色,与几位学者说起夏天黄河泛滥之事。北平遍地都是华北山东的难民,更令人忧心的是,日本人自占领东三省后便对华北土地虎视眈眈。
  几人单独说话时,楚教授道,“你们现在出国也是好的,如今局势越发败坏,国内学生过于关心政治时事,日渐浮躁。现在出国,学习有用之学识,终有报国一日。”
  魏银劝楚教授,“您也不要太过担心,总不会一直乱下去,总有太平一日。”
  楚教授笑,“是啊。”认识几年,楚教授俊雅的相貌上亦是添了几分岁月的厚重。楚教授一向热心,他曾在美国留学,还写下了几位美国朋友的地址给魏银,让他们有空可以过去拜访,有自己国家的同胞学者,也有国外的学者。
  如楚教授的身份,于国于家于当今局势更多更深入的思虑。如魏家,所能做的,只是在政府组织捐款时捐一些钱。还有徐柠参加了黄河水赈济会,徐柠是知根知底的朋友,知道她参加了这个高校组织的的慈善组织,陈萱魏银也给捐了些钱。虽不说,也是一份儿心意。
  自文先生沙龙回来,魏年就操持着扶陵回乡的事了,魏年已经写信给大哥大嫂寄了过去,又与陈萱商量,“你这怀着身子,回乡的路颠簸,有爸爸的灵柩,也不能租汽车回去,只能坐大车了。咱们小丫头年纪也小,你就别回去了,在家带一带小丫头,收拾一下咱们出国的东西,我和阿银陪着老太太回去就成了。”
  “这行吗?”陈萱有些犹豫,她做媳妇的,公公下葬,不去好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不怀着孩子么。爸爸活着时也不大讲究这个的,只要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魏年道,“现在北京城都乱糟糟的,亏得咱们是在东交民巷。乡下不定什么样儿哪,你把身子养好,咱们到时还得坐到上海去上轮船,那海上的轮船,得走一个多月才能到美国。”
  如此,陈萱也没勉强,只是跟魏年说,“还得跟老太太说一声。”
  “我知道,你放心吧,妈那里好说。”
  自从魏年说要出国,他娘就变的格外通情达理起来。也不出魏年所料,魏老太太主要是考虑到,“你媳妇这胎,我瞧着像个小子。成!别叫她去了!一路上得走十来天,沿路打尖儿住店的,都是奔波,歇不好的。你爸爸临去前,就惦记着你还没个儿子!到时跟你爸爸说一声就成了,这不是为了孙子嘛!行!别叫你媳妇去了!小丫头年纪小,坟地这种地方本来就要少去,就让你媳妇在家里带孩子吧!”
  魏老太太还有件事问儿子,“咱们出国,大妹和刘嫂子怎么办?”
  魏年道,“原我想着,她们愿意回老家也行,要是想在北京,去花边儿厂做事也可以。这不是媳妇有了身孕,再说,到了美国,家里也得有个人帮着打扫。我跟丈母娘说了这事,丈母娘的意思是让咱们带着大妹过去,等媳妇生了,可以照顾月子,到底是自家人,用着顺手。”
  魏老太太寻思了一回,道,“那这次回乡,得跟人王家说一声。”
  魏年也说,“是啊,也得看看大妹愿不愿意。”
  要说魏年这次回乡,还真得庆幸陈萱没跟着回去,无他,陈家那对赖子叔婶又寻了去,里里外外的打听陈萱。这对叔婶当真是运道极不错,没找到陈萱,遇到了侄女婿——魏年!
  第182章 临行之二
  魏老太太临回老家前还千万叮嘱大闺女, 让魏金好好照顾陈萱, 毕竟, 大妹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使馆区这边儿治安虽一向好, 可陈萱怀着身子, 小丫头年纪还小,就剩一个刘嫂子了。魏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大闺女过来住几日, 顺带照看孕妇。
  魏年说,“住过来就不用了,有刘嫂子哪, 大姐你时不时的过来瞧瞧就成。”想着他大姐拖家带口的住过来,还不知谁照顾谁。
  魏金嘟囔,“这有了身子真就是个宝。”说一回酸话, 对她娘她弟道,“放心吧, 我还能少过来呀。我得过来瞧小丫头哪。”
  小丫头腆着小胸脯表态,“奶奶、爸爸、小姑你们就放心吧,有我哪!”原本以小丫头的性子,最爱凑热闹,她听说爸爸奶奶要回乡,早把自己的小包袱都打包好准备跟着爸爸奶奶一声回老家哪。结果, 竟然被爸爸委以照顾妈妈和小弟弟的重任,于是,小丫头只好遗憾的留下来了!
  陈萱则是给魏老太太、魏年、魏银、云姐儿收拾了很多路上吃用的东西, 又给他们换了许多零钱,让他们路上用。因是扶陵回乡,一路上若是宿在哪县哪城,这棺椁一般就得寄在庙里,人到客店安置,所以必是双份儿花销。出门在外,财不露白,虽说要带着些大洋,也要有零钱,不然,你随手就是大洋也招人眼。要知道,在乡下,一家子的现钱都没有几块现大洋的。
  陈萱买了许多肉干,这个坏不了,路上能打发时间。还有好几个洋水壶,夏天不怕喝凉水,陈萱也细细叮嘱了,路上记得跟店里要些热水放到水壶里,放凉了,喝凉白开。再有些夏天暑日常用的解暑的丹药丸药西洋药什么的放了一包。魏金都说,“你这也忒仔细了。你小时候还不是喝凉水长大的,也没事儿。”
  陈萱道,“阿年哥不行啊,阿银也没直接喝过井水,那可太凉了。云姐儿年纪小,老太太上了年纪,都得注意。”
  因夏天太阳大,魏年租的是有棚子的马车,这种车在时下叫“轿车”,是非常好的回乡下的交通工具了。再有雇的车行里托运棺木的人,一行也有十来人,就此驾着大车,回乡去了。
  陈萱带着小丫头,还有魏金一家子,两位掌柜,一直送到朝阳门,看魏年一行人走远,此方折返回家。
  待走上了回乡的路,魏年真是庆幸没让陈萱小丫头一道儿跟来。先不说这夏天的天气了,就一路的颠簸,魏年魏银老太太云姐儿都是在车上坐一时,然后下车来走一时的,不然真受不了这土路,太颠了。还有一路上的天气,越来越热。你下车跟着车走吧,晒。坐车上吧,颠。好人都受不了,何况陈萱这有身孕的。
  魏银一路上直念叨,“天哪,这得什么时候才到老家啊!”
  魏年擦着额角的汗,“一会儿遇上商店集市的买几把伞,走路也忒晒了。”
  魏老太太倒是老神在在,还说一儿一女,“知足吧!现在条件好多了!以前你爹他们出来给人当学徒,哪里有轿车坐,就是平板大车都没有,全是靠两条腿走的!这轿车还不好,烧包!云姐儿大妹都没你们话多。”
  这车晃悠晃悠的,魏老太太硬是啥事没有,就是到客栈觉着人家床铺有些硬,吃的也不对口儿。好在这出门在外,魏老太太也就不甚讲究了。待晃悠悠晃悠悠的回了乡,魏老太太才说自己一把老骨头要叫颠散了,让李氏给她连揉了仨晚上才缓过劲儿。
  李氏魏时接到魏年的书信就开始准备着了,魏时找风水先生给父亲点个上等风水的好穴,李氏则是给小叔子、小姑子、婆婆收拾屋子,准备用的被褥凉席。李氏见到闺女极是欢喜,摸摸闺女白净的小脸儿,先跟婆婆说话,“准备的匆忙,是我请了几个相熟的嫂子一块儿做的新被子,老太太阿银你们放心铺盖。”
  “大嫂,不用这样麻烦,家里的被褥都能用的。”魏银把给大嫂和乡亲们带的东西拿出来,问,“大嫂,阿杰阿明呢?”
  李氏笑,“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俩回乡后就到家里的学校当小先生了。”
  云姐儿很想哥哥们了,说,“妈,学校在哪儿,我去找我哥他们。”
  李氏道,“出门儿右拐,到十字路口再右拐,就是村儿里的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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