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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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含笑道:“若是会的话,便同我合奏一曲吧。”
  顾景阳静静看着她,一时不曾言语,谢华琅也不催促,只含笑同他对视,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视线,道:“衡嘉。”
  后者旋即在外应声:“是。”
  顾景阳道:“去取我的箫来。”
  谢华琅心知他是应了,笑意愈深,到那七弦琴前坐下,随手拨弄一下琴弦。
  衡嘉取了箫来,双手呈上,侍立在侧。
  谢华琅没说弹什么曲子,而他也没有问,前者先拨弦奏曲,后者顿了几瞬,旋即跟上。
  谢华琅并未弹奏琴曲,拨动琴弦,也只是由心而发,随意为之,顾景阳箫声相和,与之并重。
  那架七弦琴离他很近,谢华琅在琴前坐了,离他自然也近,隐约之间,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隐约的冷香气。
  奇怪。
  她在心里想,他用的什么熏香,怎么这样好闻?
  心中这般思量,手上却不曾疏忽,琴音如流水般,自她指尖流泻。
  那琴声清越激昂,隐有风雷之声,颇觉桀骜,箫声却深沉舒缓,犹如静水流深,更觉雅正,二者齐头并进,天衣无缝。
  衡嘉也略通音律,见这二人技艺非凡,不觉听得入神,却闻琴声渐缓,箫声渐起,曲调渐趋和畅,箫声引着琴音而动,正如江涛渐平,波澜无声。
  一曲终了,顾景阳将箫收起,轻声道:“你的性情太过固执,也许会走死胡同,该改一改才是。”
  “合奏完了,算是抵我的耳铛,”谢华琅却不接腔,自顾自站起身,道:“道长,告辞了。”
  顾景阳神情微顿,少见的有些怔然,衡嘉见状,赶忙道:“女郎进门不过一刻钟,这就要走?”
  谢华琅笑道:“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顾景阳垂下眼睫,语气有些淡了:“衡嘉,送客。”
  衡嘉小心打量他神情,应声道:“是。”
  二人一路出了后堂,垂帘落下,也遮住了身后人的目光,衡嘉心底叹一口气,却见谢华琅停住了。
  她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退回去,也不进门,只伏在窗边去,扬声道:“我偏不改!”说完,转身离去。
  顾景阳的声音自内传来:“你站住。”
  谢华琅停住了,顺势回头,却没走回去,只梗着脖子道:“道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景阳站起身来,想伸手拨开垂帘,到她面前去,不知想到何处,却又顿住了。
  谢华琅见状,便走回去,隔着一层垂帘,与他相对而立。
  日头上移,光线明亮,也叫他们二人的影子纠缠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道长,”谢华琅垂下头,望着自己脚尖,低声道:“我这一次,可什么都没丢。”
  顾景阳道:“嗯。”
  谢华琅又道:“那我以后,大概也没有理由再来找你了。”
  顾景阳眼睫颤了一下,复又垂下,却没有说话。
  “那算了,”谢华琅勉强笑了一下,向他道:“我走了。”
  “枝枝。”顾景阳叫住了她。
  天地之大,除去他自己,大概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惘然与挣扎。
  谢华琅转身看他,道:“怎么了?”
  顾景阳松开手,却定了心,扯下腰间那枚玉佩,送到她手里去。
  “这算什么,”谢华琅唇角忍不住上扬,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只低声道:“赔我的耳铛吗?”
  顾景阳道:“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玄祯道长,不对,不该这么叫,”谢华琅想了想,忍俊不禁,又改口道:“重九哥哥,重九郎君,你什么都不肯说,只叫我猜吗?”
  顾景阳被她叫的窘迫,垂眼道:“你不想要,那便还我。”
  “不还!”谢华琅将玉佩握紧,明眸中神采动人,笑道:“重九郎君,你脸红了!”
  顾景阳道:“你怎么还不走?”
  谢华琅最喜欢他羞赧时的神情,含笑望着他,越看越爱,忽然伸手掀开珠帘,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顾景阳只觉她身上香气近了,旋即又远了,面颊也被人轻触一下,回过神时,不由怔住。
  谢华琅见他如此,心中着实喜欢,握住那玉佩,欢快离去。
  顾景阳在门前立了半日,方才回过神来,而面颊上她亲吻过的地方,仿佛还是烫的。
  指尖触碰一下,他垂下眼帘,低声道:“不知羞耻。”
  第5章 聒噪
  谢华琅进这道观时,心中微有忐忑,这会儿出门时,却觉如踏春风,脚步轻盈。
  这人怎么这么嘴硬?
  明明就是喜欢她,嘴上却不肯说。
  假正经。
  人的身份或许可以改变,处境或许会有变迁,然而一个人的言谈举止与时间熏陶造就的修养,却是很难改变的。
  谢华琅见他几次,听其谈吐,观其举止,想也出身不凡,今日与他合奏一曲,更加深了这念头。
  庶民出身之人,哪有余暇去修习琴箫,通晓音律?
  更别说在江王地界上建一座道观,且做观主了。
  谢华琅略有些识人之能,观他面相作态,不似门客之类,暗自猜测,难道是江王知交?
  暂且不去管那些了了。
  她心中欣喜,又觉甜蜜,低头在那枚玉佩上亲了一下,收入袖中,径直出了道观。
  谢华琅入内时,采青采素便在门外等候,见她这么快便出来,倒有些诧异,心知这些不是她们能知道的,便不曾问,牵马过去,将缰绳递了过去。
  谢华琅也没有同她们解释的意思,翻身上马,隔着那片旖旎桃林,目光远眺,莞尔道:“我们回去吧。”
  ……
  “三娘子回来了?”
  谢华琅一进谢府前门,便见母亲身边侍婢迎上前来,口中笑道:“府中今晚设宴,欢庆县主有孕之事,临安长公主也会来,夫人叫娘子去挑衣裙首饰。”
  谢华琅将马匹交给侍从,笑应道:“知道了。”
  谢家现下有两房人,若是凑到一起,也有近二十口子人,更别说还有临安长公主府上的人前来,是以今夜宴饮,规模自然不小。
  淑嘉县主肖似母亲,临安长公主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她是先帝与郑后唯一的嫡女,即便青春不在,眉眼之间的清贵倨傲之气,仍旧令人不敢直视。
  好在有淑嘉县主这个纽带在,这些年来,两家相处的倒还融洽。
  谢家人的相貌都是极好的,谢允与其余几位年轻郎君自不必说,即便是谢偃与谢令兄弟二人,年过四旬,仍觉风姿雅正,气度雍容,底下几位女郎,更是秀逸雅致,各有不俗。
  临安长公主见后,不禁赞道:“满门玉树,长安之中,便也只有谢氏了。”
  谢偃抚须而笑,道:“小儿女陋质,叫殿下见笑了。”
  临安长公主莞尔,转目去看谢华琅,道:“三娘才貌斐然,谢公心中可有良婿之选?”
  谢偃闻弦音而知雅意:“是有宗室子弟求殿下说和?”
  谢华琅听得心头一跳,悄悄去看母亲,便见卢氏挽袖,替谢偃斟酒,笑道:“殿下还是回了吧,三娘心里有人了,同那几位怕是无缘。”
  此言出口,即便是谢偃,也有转瞬怔然。
  临安长公主亦是如此,眉梢微挑,含笑问道:“连宗室都看不上,想来三娘挑中的,必是一等高门子弟?”
  “那倒也不是,我心慕的是人,又非门第,”众人目光望过来,有探寻,还有疑惑,谢华琅倒不惊慌,笑道:“八字都没一撇呢,长公主倒笑话起我来了。”
  她这话说完,宴上人神情各异,谢偃谢令二人不动如山,底下郎君女郎左右四顾,微有动容。
  或讶异,或窃喜,或惋惜,不一而足。
  “却不知是哪家子弟有这等福气,能娶三娘为妻,不过现下,还轮不到她呢,”淑嘉县主见谢华琅不欲多谈,顺势转了话头,微笑道:“二郎、三郎年岁渐长,想也该娶妻了。”
  谢华琅的次兄谢粱已经是及冠之年,婚事便在今秋,二房的长子,府中三郎谢朗也已经十九岁,等明年春,便要娶新妇入门。
  淑嘉县主说起此事,席间的话题便多了,众人顺势转了话头,也叫谢华琅微松口气。
  夜色渐深,前厅却是灯火通明,丝竹之声悠然不歇,家伎宽袖飘摇,舞姿翩翩,席间气氛正热切,推杯换盏,宾主尽欢,直到半夜方歇。
  临安长公主身份贵重,然而谢偃毕竟也是宰相,送到前厅便停住,叫其余几个子女相送。
  已经是深夜时分,天色昏暗,临安长公主微有醺然,身子侧歪,亏得有人扶了一把,才没有软倒。
  她醉眼迷离,道:“你是……”
  “我是府上二娘,”灯光之下,那女郎愈见柔婉,殷勤道:“殿下也可唤我阿徽。”
  “奇怪,”临安长公主不假辞色,道:“都是一个父亲,你怎么同三娘差那么多?”
  谢徽面色乍红,冷风吹拂,身子也凉了一半。
  “夜风冷了,”谢允自女婢手中接了披风,亲自替临安长公主披上,含笑道:“岳母早些归府去吧,仔细着凉。”
  临安长公主对这女婿是很中意的,到了府门,又叮嘱道:“淑嘉真心喜爱你,她腹中孩子也是你的骨肉,阿允,好好待她。”
  谢府门前掌着灯,映在谢允面上,更觉丰神俊朗,他轻声道:“是。”
  临安长公主满意颔首,与一众扈从相伴离去。
  谢允目送他们消失在街巷中,方才回身,向一众弟妹道:“不早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众人齐声称是,各自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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