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殇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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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侯从幼时起便是自控力超群, 可此刻被姬宁拉着臂膀, 他不由自主的又俯低了一些, 眼看着唇就要压上她娇弱春花的菱角唇时, 姬宁一指抵在了他的双唇之间, 媚眼流波, 带着坏笑的凝视着他, “阿兄,今天不可以。女儿家的事,你不懂的。”
  他堂堂晋侯怎会知道女子的事?
  他的确不懂, 可怎么就不行了?他敛了眸色,但热情越烧越旺,哑声问她, “是不是孤哪里做的不好?孤.....也不懂, 倒是可以学。”
  姬宁被他逗笑了,阿兄总是一本正经, 威严肃重, 这样的憨态还是头一次, 而且还是因为她。
  姬宁窝在他怀里笑的一阵花枝乱串, 笑累了便趴在晋侯怀里不说话了, 晋侯的唇又追逐了过来,姬宁微微一让, 拉着晋侯的手道:“阿兄,我.....”她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晋侯一僵, 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但他不甚明白,似乎疑惑,又似乎很遗憾,“真的不行?”
  姬宁点了点头,“我那么心悦阿兄,也想阿兄呢。不若,阿兄今晚留下?”仅仅是单纯的留下。
  晋侯没有拒绝,两人躺在榻上,又像回到了幼时。
  姬宁依旧抱着晋侯的臂膀,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她甚是心安,“阿兄,你我日后能如此相伴,我便知足了,阿兄身边不要再有其他妇人好么?”
  他贵为晋侯,终有一日需要自己的子嗣,他如何能不要其他妇人呢?
  晋侯没有答话,若是沉沦也罢,且再沉沦了这一晚再说。
  两人相依而眠,晋侯的心突然静下来了,这几夜因为没有见到她而产生的焦躁也消失殆尽了,在怀里的人睡着时,他偷偷亲了她的眉眼,小心翼翼,如同呵护着一碰即碎的梦境。
  晋侯凝视着烛台,良久没有入睡,他的宁宝儿.....只能是他的。
  *
  赵太子迎亲的队伍已经快要抵达新田城,赵国对晋公主势在必得,毕竟就连两座城池也已经拱手相让了。
  赵晋两国一旦联姻,对彼此都是一个保障,赵国也好,晋国也罢,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同盟者。
  晋侯端坐在矮案一侧,神情愈发萧索。终于,他对药公道:“孤不舍嫁出公主。”
  药公一口清茶险些就喷出来,晋侯处事老练,即便是年少时也不曾这般荒唐过,他惊讶道;“君上,探子来报,赵太子还有三日就要入新田城,公主的嫁衣都备好了,君上如何能做出出尔反尔之事?这让诸国如何看待此事?”
  晋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心慌了,赵太子即将过来带走他的宁宝儿,还是他亲口答应下来的。
  晋侯开始恐慌了,即便在老晋侯死后,他面对强权阴谋,也不曾这样恐慌过,那时的他还算理智从容的应对,他自一出生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所需做的每一件事。
  关于姬宁,一开始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如今......他不确定了。
  “孤做事还需要向诸国交代么?孤的妹妹,孤说不嫁就不嫁!”晋侯开始恼怒,但也不知道针对谁,烦躁不安到了极点。
  药公幽幽长叹的了一声,晋侯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样的晋侯绝非是正常的,药公叹道:“当初君上就不该留下公主。君上恐怕不是将公主当做妹妹吧?”
  “公主是楚王与湘夫人的女儿,楚王才是害死老君侯的罪魁祸首啊。君上弃了原本的计划也就罢了,君上不让公主刺杀楚王,君上是担心公主有朝一日恨您入骨?君上,您.....着了心魔了啊!”
  药公一语中的,晋侯持着青樽的手突然滞住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药公一言,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的确确是着了心魔了。
  可问题在于,他根本不想除去这心魔,“药公,孤.....孤该如何是好?”他似乎是在问药公,但其实却是在自言自语。
  “将宁宝儿安于后宫?”
  药公又被清茶呛了一下,不外嫁公主?还要将公主放在后宫?“君上?!这.....这岂不是乱了人.伦了?”
  这时,屏风后面突然想起一阵响动,晋侯与药公当即惊觉。如今六国群雄争霸,即便在这晋宫之中,也不可排斥有细作。
  “谁人?”药公喝道。
  晋侯凝眸看着屏风处,在那张清玉般的脸蛋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晋侯彻底怔住了,顿了一顿,他方道:“宁.....宁儿?你怎么在这里?”
  姬宁眸色微润,但她没有哭出来,方才晋侯与药公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再联想起曾经的种种之后,便一切了然了。
  她无比痴恋的看着晋侯,但这种痴恋与以往的眼神的已经不一样了,她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她从小就被晋侯宠在掌心,骨子里还留着楚王的血,自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能再委曲求全的留在他身边?
  姬宁当着药公的面,对晋侯一字一句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难怪阿兄从不允许我祭拜父王。”
  她很冷静,冷静到了晋侯害怕的地步。
  药公放下青樽,想了想还是悄然离开了。
  这世间的儿女情长,他终究是不明白的。
  药公走后,晋侯站了起来,这个秘密他守了十几年,也困扰了十几年了,他面前的女子就是他亲手养大的棋子啊,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晋侯此刻却是无比心虚,他哑声道:“宁,宁宝儿,孤不会让你外嫁,你留在孤的身边,孤还会继续照拂你的。”
  姬宁轻笑了两声,没有太大的情绪,她今日过来是准备给晋侯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胡闹惯了,外面的剑客也不敢挡着她,可他的阿兄就那么确定她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
  “阿兄养大我,是想让我杀楚王?那阿兄待我都是假的?”姬宁问道。
  晋侯上前一步,但提起的手却又放了下去,“孤此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悔了。宁宝儿,孤不会怨恨你。”
  这样的说辞,没有任何一处有问题。
  晋侯原本不该承受如此之多,如果老晋侯没有死,他最起码不用从七岁起就肩负这一切,他理应痛恨有关楚王的一切,包括他的女儿。
  晋侯无力一笑,竟有些可怜之状,“宁宝儿说过,你只有阿兄。其实,阿兄也只有你。”
  可姬宁怎么就没法彻底放下芥蒂呢。
  好像顷刻间,她被全天下所背叛,而此前所有的自以为是的美满都是假的。
  可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单纯的兄妹了,真心对于一个君王而言太过奢侈了,姬宁眨了眨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有一件事,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做,片刻的沉默以对之后,姬宁清着嗓子道:“阿兄不用费神安顿我了,赵太子就要入新田城了,我愿意嫁他,不久之后,我还会还了阿兄的人情,楚王的人头,届时我会给阿兄带过来的。”
  “阿兄让我嫁谁,我便嫁谁,阿兄让我杀谁,我便杀谁。但从此往后,我与阿兄便两不相欠了。”
  她冷漠的说着狂傲的言辞,这样的冷漠让晋侯有些害怕。
  他知道宁宝儿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他自己亦然。可宁宝儿是他亲手养大的啊,他不希望她也被仇恨与鲜血所染。
  复仇的事,晋侯自有考量,他终有一日会带着千军万马踏平楚国,亲自取了楚王的头颅,而不是利用一个女子。
  晋侯到了如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他这一出复仇大计还没杀得了楚王,他自己已经先败了。
  大掌勾起了姬宁的小手,晋侯看着她赤着的玉足,轻轻将她抱起,像是安慰道:“你听话,别这样。”
  姬宁被晋侯送到了公主的寝殿,两个人一路都是相顾无言,晋侯觉得自己又退让了一步,“待孤有了子嗣,今后再也不会碰旁人。”
  他以为这算是最好的承诺了,毕竟他乃一国之君,已经对姬宁做出了这样的承诺,这是普天之下都不可能发生的事。
  姬宁没有感恩戴德,也没有歇斯里地,更没有倔强的不准他接近任何美人。
  她清澈的眸子看着他,清清淡淡的,像是少了一丝魂魄,已经没了往日的温度。
  这几天晚上,晋侯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过来看她,但姬宁总是闭眼装睡,对他的存在视若不见,晋侯待上一个时辰左右,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三日后,赵太子顺利入了新田城,这一日晋宫内丝竹靡靡之音持续到了入夜十分,而这时宴会才刚刚开始。
  赵太子除却是来迎亲之外,还赠与了晋侯数十名童男童女,时下民风开化,长的好看的男子被君王或是士族收入囊中的不在少数。
  歌姬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美人,士大夫们看的聚精会神,赵太子一开始的风华已经没有多少人注意了。但是晋侯却时不时会看他几眼。
  如传闻所言,赵太子的确是出众的男子,相貌俊美,形态儒雅,与姬宁年纪相仿。
  晋侯越看越不舒服,甚至于还幻想出了赵太子与姬宁站在一块的模样。
  姬宁娇媚可人,赵太子温润雅致,二人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样的臆想已经足以将晋侯击溃。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姬宁今日没有露面,赵太子并无遗憾之色,毕竟他不是冲着美人而来,娶姬宁不过是为了两国之间的联盟。
  赵国的使臣呈上了聘礼竹卷,晋侯并没有当场表态,檀文公提醒道:“君上,公主下月就要与赵太子赶赴赵国完婚,这卷聘礼还得君上过目。”
  晋侯的视线只是在竹卷上轻轻荡过,之后移到了赵太子脸上,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他怎么看怎么讨厌。
  “孤心意已决,公主.....不外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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