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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50技术
  正月初一, 正旦。楚朝改元绥和, 是为绥和元年。年初三, 窦向东七七日满, 却没有下葬, 而是停灵在城外临时修建的安奉殿内。盖因窦向东生前心心念念想北伐, 楚朝上下亦盼着统一中原, 故太.祖的陵寝自然须得建在北方的风水宝地,而非偏安的应天。
  办完七七后,宫内外皆松了口气。丧事最是累人, 熬过这七七,就只需守制。百姓百日不得嫁娶,官宦则一年皆不可宴饮。然礼法是约束臣子的, 皇帝不在此列。正月十五, 管平波下旨甄选世家之女,以充盈后宫。自古以来, 能与皇家联姻者, 多是名门。即使是最“奇葩”的明朝, 前期的宫妃们亦是出身不凡。只因朝代初立, 根基未稳, 需联姻来笼络亲信。到了后期,皇家势大, 再不必政治联姻,就看各朝各代的习惯了。
  窦家是外来户, 尽管枪杆子里有政权, 可要维持政权的稳定,难免与当地豪强勾结。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并非兔朝才有的智慧,实乃千古承袭的思想遗产。因此才有了窦怀望与林望舒之孙的联姻,亦有了管平波的懿旨。
  众人早猜到了窦宏朗要选妃,且左不过在这几家子里选,遂早早把家中出挑的女孩儿接入了应天城中,以备随时能够接旨。管平波明旨发出,各家有意的连箱笼都准备妥当了。正月二十一日,闺秀们从家中出发,入宫待选。
  管平波没整那些验明正身的羞辱人的法子,不过是看看家世长相谈吐。几大家族自己已筛选过,各方面素质看着都不错。不过窦宏朗不是少年天子,犯不着选那么许多。头一个郑志广之孙是内定的,封了荣妃,入主慈元殿。再一个便是顾士章之幼女为敏妃,恰陆观颐有了公主府,挪出了宫,受厘殿便空了出来,给敏妃正好。如此三夫人位满,余者管平波不好再选众臣直系,故择了吴、孙、钱三家的旁支貌美者,分别为昭容、昭媛、修仪,连同珊瑚,九嫔已有了四位。剩下五个位置,且看窦宏朗怎么打算。
  内有宠妃外有名臣,素来是世家的气度。纵然有了科举后,古早的世家早被庶族地主们挤兑的无影无踪,但不妨碍新生的庶族地主们以世家自居。选妃这等大事,家家户户都盯的死紧,谁料管平波竟如此的四平八稳,雨露均沾,把众人都看了个没趣。因窦向东新丧,窦宏朗固然已经以日代月把孝守满,到底无法欢天喜地的迎娶新妇,册妃的典礼便有些潦草。碍着孝道,谁也不好说什么,更不会觉得自家女儿委屈,皆高高兴兴的受了几个面上好看的虚职,成了皇亲国戚。新进来的妃嫔们则是摩拳擦掌,希望能给窦宏朗诞下麟儿,巩固地位。
  管平波懒的理会后宫琐事,指了郑、顾二妃协理宫务,拍拍手又往军营里去了。正月里的江边,阴寒入骨。饶是管平波裹着厚厚的披风,也叫裹着水汽的风吹的发冷。跑了好半日马,浑身才暖和起来。行到营中,只见校场上划出了几道椭圆形的白线,正是战兵们在训练百尺障碍跑。战兵须得在沙漏倒完的时间内,越过诸如栅栏、木墙、铁丝网等障碍。乃当年管平波最想死的项目之一。此回比拼的还是接力赛,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接力,更成了集体荣誉。队长、旗队长等基层指挥官在旁边喊的声嘶力竭,场上叫好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管平波略看了看,接到消息的孔彰等人便出现在了校场中。方坚先为上司陆观颐解释了句:“陆镇抚犯了旧疾,不便相迎,请将军见谅。”
  管平波关切的道:“可是她的风湿又加重了?”
  方坚道:“军医瞧过了,只说是旧年的伤,须得保暖,故她不敢出门,省的加重。”
  管平波放下心来,骨折不曾照顾好,休说如今,便是后世落下后遗症的都不少。她前世亦有不少小毛病,陆观颐虽是文职,作为军人却理应能够承受,便丢开了手,问起日常军务。
  每日都有人来往穿梭于太极宫与江北大营,虎贲军内的大小事管平波心里都有数。一行人边走边说,到了办公区,已是说的七七八八。管平波将方坚等人打发走,叫他们自去忙分内的事,独留下孔彰道:“陪我去武备司瞧瞧。”
  孔彰万般话语,尽数被堵在了喉咙中。这女人当真是半分情趣也无,真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眼瞎!
  二人带着一串亲卫随从往武备司走,一路上管平波不停的询问战兵训练的细节,以及后勤供应是否充足的问题。直到进了武备司,方才停住。
  虎贲军的武备司分为火器与兵器两类。除了生产、储存武器以外,最重要的乃是研发。武备司前的广场上,几个身着军装的技术兵正在记录炮弹的落点。顺着落点往回看,可以看到方才发射过的加农炮在水的冷却下冒出丝丝白烟。加农炮又称之为红夷大炮,是正宗的进口货。
  与许多人想象的不同,华夏的禁海并非真的重农抑商到愚昧,而是往往因为政治上的种种原因造成的结果。但有些东西总是需要进口的,于是造就了庞大的走私链条,在近海诞生了无数赫赫威名的海盗,其中不乏把西方人打到屁滚尿流的猛人。
  比如最凶残的郑一嫂,其势力范围从珠江口一直覆盖到琼州海峡,部众达三四万人,与其说是海盗,不如说是海上王国。而海盗并非只靠打劫为生,就如当年窦向东的船队一样,他们都是一边打劫一边经商的。古时运力所限,西方的货品很难直接运到华夏。都是通过各个港口,逐站传递。海盗们从中转站买了货品,自然要找买家。华夏沿海的大家族,便是他们合作愉快的友商。
  走私的东西除了奢侈品,最要紧的便是武器了。管平波虽是机械专业,学的却不是武器制造。何况时隔多年,专业知识记得不牢靠不说,最郁闷的乃她前世的科学积累,非今时敢想象。许多知识即便记忆深刻如硬盘,也是不能用的。因此,少不得整理借鉴。加农炮属于重载滑膛炮,螺旋口的膛线保证了射击的精准度。管平波弄了来,一方面是想山寨,另一方面则是想做自己的知识储备。
  古代华夏的文人有个十分操蛋的毛病——瞧不起技术。再是巧夺天工,震撼了他们的灵魂,他们也只会用华而不实的文字去赞美,一个仔细描述的人都没有。掌握着话语权的文人们,不独看不起奇技淫巧,连打仗都不放在心上。
  泱泱中华几千载,灿若繁星的名将不知几何,兵书却只指着戚继光的那几本,余者皆是文人式的赞叹,如何布兵、如何查探天气地理、如何调度后勤,只字不提。各类武备志,也是含糊不清,便是有图,又没标个尺寸,描述也混乱不堪、细节含糊。让受了现代教育的管平波每次查资料,都暴躁的想砍人。
  然而再暴躁,没有就是没有。管平波只得从头开始,自己研发并做好实验数据。年前从走私渠道弄来了几门加农炮,便强令武备司的诸人计算弹道和弹着点,而不是像陈朝楚朝那样,照搬现成的数据,做成各类“小窍门”、“小贴士”发放给炮兵,直接用于实战。这种法子上手倒是快了,可是炮兵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犹如小和尚撞钟,他就是撞上几百年,都无丝毫进益。管平波可受不了这等风气,她还指着炮兵们能反过来指导技术员,两下里合作,更好的更新换代。于是就出现了抱着文件夹在寒风中写写画画的技术兵们。
  武备司长郭守彪远远看见管平波,小跑着过来见礼。介于虎贲军的高效率,郭守彪没废话,难得见到管平波,毫不客气的提要求道:“将军,学里能否多拨几个会算学的过来?您说要测算弹道,可我们武备司里算账都没几个能算利索的,您列的那公式,能看懂的人太少了。我去寻教育司,后勤又跟我们抢人,人手不足,那弹道只怕算到明年还未必能出结果。”
  管平波听见这话就开始头痛,郭守彪要同她讨识字的,倒勉强能凑几个,要会数学的,那简直凤毛麟角。数学教育动辄十几年功夫,虎贲军成立才十几年。教育司的确年年有毕业生,可善于数学的少之又少。数学又是通用学科,后勤算账的、推测天气的、测绘地图的、改良各色机械的、主持农耕的、计算税收、每年预算、统计,真是缺人缺到怀疑人生。恨的管平波只想穿回二十一世纪,挖个数学系回来。
  郭守彪见管平波的脸色,便知没戏,很是郁闷的道:“叫识字的那般容易,教算术怎地那般难?”
  管平波:“……”数学跟算数是一回事吗?算数很容易谢谢!
  郭守彪略想了想,又用殷切的目光看着管平波道:“将军,听闻江南多才子,要不我们从外头请几个来吧!”
  管平波心下一动,面上却没好气的道:“你真能给我派活。行吧,我去试试。能不能寻到我不保证,到底得靠我们自家教育。正好我这几日大概得闲,你把武备司里算学优秀的、脑子灵活的,连同教育司甄选的一并造个名册,我明日到讲堂里讲数学。”
  郭守彪眼前一亮,兴奋的道:“将军你会算学啊?”
  高等数学差不多还给了老师的管平波膝盖中了一箭。没有什么比曾经学过又忘了,偏偏现在要用却想不起来更苦逼。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管平波只得回营备课。
  被晾了半日的孔彰忍不住问:“你爹还会算学么?”
  管平波有气无力的道:“我爹不会。我活了两辈子,这是我上辈子学的。”
  孔彰白了管平波一眼,直接转回正事道:“你要教书,那便是要常驻军营了?”
  管平波道:“见过将军住皇宫里的么?”
  孔彰扬起一个笑,欢快的道:“趁着眼下有空,我帮久不练习的将军复习骑射武艺!”
  管平波顿时泪流满面,她又哪里得罪孔彰了,要被单方面暴打。养豹子太高危,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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