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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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大的靠山没了,以后所有前途都变得未卜起来,怎么能不想哭呢。
  方寒霄一惊,拉着他蹲到一棵树后去,折了根细枝在地上写:为什么?
  小福子识字,他这样被大太监收为徒弟的小内侍,是往接大太监班的方向培养的,在内书堂上过学,看了哭丧着脸道:“我不知道,我师傅也不知道,我师傅求了皇爷,可是皇爷说不是发配,只是皇陵那里缺人镇守,才叫我师傅去的——可是都让去守陵了,怎么还不算发配呢。”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是多么风光有权柄的名头,一下被踢去守座千里之外的陵墓,这个落差是太大了。说不是发配,很难让人相信。
  凤阳与皇陵两个词连在一起,点醒了方寒霄——凤阳原来镇守皇陵的太监,可不正是姓吴?
  这个吴太监卷入蒋知府贩私盐案中,去年底时曾有旨意召他入京,因正好赶上过年,各衙门封印,这桩案子暂时停滞了下来,年后隆昌侯潞王那桩大案随之爆发出来,蒋知府就不够看了,连着吴太监也神隐,方寒霄都没把他想起来。
  不想,如今诸案已结,案件关联的所有人都没落着好,这个多年前被发配去守陵的太监却是来了个大翻身,不但逃过了讯问,还重新回到了宫里,把原来皇帝身边的近侍张太监给挤走了。
  这真是出人意料了。
  犯忌讳的话,方寒霄不好问小福子,就只又写:你是跟吴太监来看望郡王爷的吧?怎么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了?
  小福子撇撇嘴——方寒霄不可能跟吴太监去告他的状,这个话他就很敢讲:“吴爷爷跟郡王爷说话呢,我看有点嫌我碍事的样子,我们这样的人,最会看人脸色,我当然就走远点了。”
  他原来是张太监的人,吴太监才回来,对他疏远些,从情理来说其实也正常。
  方寒霄拿树枝把地上的字抹掉,想了想,写:你以后心里想你师傅,嘴上不要提起了,对你不好。
  小福子嘴又撇了撇——这一下是要哭:“哎,大公子,我知道,多谢大公子还看得起我,肯跟我说这个话。”
  方寒霄笑了笑,又写一句:别人都能回来,你师傅未必就一去不回。
  小福子其实不怎么相信,他年纪不大,但在宫里磨得早已不再有天真的想头,不过还是点头:“嗯,大公子说得对!”
  方寒霄把字全部抹掉,拍拍他肩膀,站起来,往里面指了指。
  小福子会意:“那我进去了,大公子,下回我能一个人出来,请你喝酒。”
  被人安慰了下,他到底振奋了点,转头去了。
  110、第110章
  内室里。
  窗扉禁闭, 帘子落下, 屋里缭绕着淡淡药香, 床头一角,放着一个紫檀木盒,是小福子刚才捧着的, 里面装着皇帝赐下的一棵上好人参。
  延平郡王才吃了药,正与吴太监说话, 其实不是什么要紧话。
  “吴内监一向少见,不知是几时从凤阳回来的?我耳目闭塞, 竟没有听说过。”延平郡王倚在床头, 神色虚弱地笑问。
  “皆赖皇上隆恩, 还没忘记我这半截入了土的老奴婢。”吴太监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庄重向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老狐狸。
  延平郡王心下暗道了一声, 面上忙跟着也做出感激的神色来:“正是呢,打我进京,也一直深得皇爷和娘娘的关爱恩典。唉, 只是我这身子骨不大争气, 这样大好的日子,出了这个丑,心里实在惭愧得紧。”
  吴太监眉目不动,道:“郡王何必自责, 皇爷听说郡王出事,只有关切的,特特命了我前来看望郡王, 叫郡王不必多思多虑,只管先静养为要。”
  延平郡王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不知是他多心,还是这话中确有机锋,他是“旧伤复发”,关思虑什么事?这话听着,跟讽刺他想太多了似的。
  太监传皇帝口声的时候,不会敢随意添减,所以这一定就是皇帝原话,延平郡王心下略有发虚,不敢多问,只能装作听不出来,笑道:“让皇爷操心,是做侄儿的不孝了。”
  来的是这么个眼生的太监,延平郡王对他也有好奇,不想就放他走,搭着话问道:“我才见那个捧盒子的小内侍,好像原是张太监的小徒弟?”
  吴太监终于给了他一句准话:“不错。”
  延平郡王玩笑道:“可是他特别机灵有眼色。吴太监也看重了他,所以问张太监讨来了?”
  吴太监微微笑了笑——他这个人似乎是很少笑,这一笑,脸颊肌肉动得迟缓而僵硬,看上去有一点怪异,若论起可亲,还不如不笑的时候。
  延平郡王心中立时就嘀咕了一下,皇帝怎么会用上这么个人,阴气森森的,像在陵墓里呆久了也沾上了那的气息一样。然后他才留神听吴太监道:“倒不是。老奴怎么会夺人所爱呢。老奴来了京里,皇陵就没有人守了,张太监顶了老奴的窝,到凤阳去了。小福子没依没靠,怕受人欺负,所以就跟了老奴罢了。”
  延平郡王差点失声——什么?
  他从进京到现在没少出入宫禁,宫里还有他的老祖母,经营到现在,他已经有了一点自己的管道,不少消息可以比别人先一步得到,但这一件,他没听过风声。
  这件事要说重,好像没什么,一个太监的去留而已,不涉及任何朝廷要务,但说轻,皇帝身边的人事变动,怎么可能等闲视之。
  延平郡王惊讶过后,慢慢镇定下来,他想通了,来了一个大活人,又走了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没人知道,应该是他最近忙于婚事,才错失了这个消息而已。
  如今知道了,不算晚。
  延平郡王的笑容马上就真切热情了点:“吴内监,本王记得,你似乎是因蒋某那个案子回京的?如今可过去了吗?本王看你是个忠诚老实之人,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若还有什么苦楚为难之处,尽可说来,说不定本王可以帮上一点忙。”
  只是来传个话的太监,跟很可能挤走了张太监取他而代之的太监,在分量上当然很不一样。
  延平郡王这个拉拢的话说得不很含蓄,不过跟太监嘛,用不着多含蓄,这个吴太监是因为什么湿脚的?不正是受贿,内官死要钱,是内外所有人等的共识。
  就是这个死要钱的内官本事不同寻常,居然得了皇帝保护全身而退——太监是家奴,外臣没有权利直接逮捕审理,延平郡王对他更有兴趣了。
  但吴太监好像真是个老实人,听了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也没有像一般太监一样就势索赏,而是道:“多谢郡王。老奴有生之年能重见天颜,就比什么都高兴了,再没有别的所求。”
  延平郡王有点失望,但也不着急,拉关系不能指望一蹴而就,头回见面生,二回就该熟了。
  他还在“旧伤复发”中,不能和人长久闲聊,当下命人封了赏包,客客气气把吴太监送走了。
  **
  送走了吴太监后,延平郡王也不出去,安生地只管躺着。
  蜀王夫妇不在京,被派来主持昏礼的礼部官员眼看拜堂时辰将至,来讨主意,都被延平郡王命侍从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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