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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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个时候, 夏家女已经知道自己是被谁给救了, 她看着门扉从外打开, 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随后崔洛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整个人像是笼着一层佛光, 如神灵一般走了过来。
  夏家女的目光滞住了, 待崔洛笑着问她话时,她才缓过神来。
  崔洛道:“夏姑娘,你现在可好些了?”
  夏家女愣了愣, 这之后虔诚的点了点头,“崔大人......民女多谢崔大人的救命之恩,这辈子愿意为大人当牛做马......民女还得求求大人救救我爹和我大哥。”
  说着, 夏家女便对着崔洛跪了下来。
  崔洛忙扶起她, 直接问道:“你父兄也是遭了蒋家迫害?”她不用问也大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夏家女一思及父兄便泣不成声,“大人, 求您为民女做主啊, 民女被蒋恶霸/强/占, 父兄也难逃厄运, 被押去了矿场做苦力, 我爹年事已高,做不了那个重活啊, 他们那些人.....时常殴打苦力,这些年死了不少人, 我.....家中全靠大兄一人支撑, 如今家中的嫂子和我娘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大人,民女能回去看看么?”
  崔洛心头微微触动,这个时代的女子本就保守,贞/洁比命看的还重。夏家女是一心念及亲人才强忍着耻/辱活在这世上。
  崔洛握了握拳,胸/膛一股热浪涌了上来,她暗暗发誓,若是不亲手‘办’了蒋家兄弟,她崔洛就不回京了!
  “夏姑娘,你暂时还不能回去,不过本官会命人照应你家中嫂子和母亲。本官需要你将蒋恶霸如何欺/凌你与你家人的前因后果写下来,你若不认字,一会本官再命人过来记录,你只要如实说出来就行。”
  夏家女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
  没有人愿意将噩梦再重新温习一遍。
  崔洛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也是必不可少的,“夏姑娘,本官也想将蒋恶霸绳之于法,你可愿意配合本官?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指证他,本官便多一分胜算。”
  话已至此,崔洛也不会逼迫她。
  夏家女终于点了点头,“好,民女一切都听大人安排。”
  崔洛离开屋子之前,又道:“你父兄的事,本官会尽快给你一个说法。”
  夏家女看着崔洛离开,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突然觉得有了力气,就好像是看到了黎明时的一线曙光,她朝着门扉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
  这厢,顾长青和汪直纷纷迎了上来。
  崔洛小脸紧绷,面带煞气,如果这个时候给她一把剑,她或许会当空舞两下。
  “汪兄,我且问你!冀州的朱砂矿是不是属于官矿?”未及汪直反应过来,崔洛又道:“既然是官矿,他蒋家兄弟有什么资格插手?谁给了蒋尚龙这个权力!本官......本官要好好想一个对策置他于万劫不复!简直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顾长青和汪直愣在了原地,二人齐齐明白过来之后,面面相觑了一眼,好像各自都明白了崔洛最想要的是什么了?不是娇花,不是风月.......是百姓安泰,是贪官落网。
  顾长青温和道:“别急,我会帮你。”
  汪直不甘示弱,“小白,我今日正好要去矿场,你想一起去么?”
  距离‘鸿门宴’还有两日,她闲在衙门里也是浪费时间,道:“去!本官要亲自去朱砂矿查看一二!”
  顾长青和汪直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一行人好不遮掩的去了冀州的官矿。
  其实,崔洛本打算低调行事,但她现在改变策略了。
  对付恶犬,最好的方式是比‘它’更恶,汪直与她既然已经对吴同知,张通判下手了,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扮猪吃虎。
  朝廷当年在冀州发现朱砂矿时,特派了东厂的监军前来,这三人都曾为东厂效力,但在冀州时日久了,难免都已经被‘腐/蚀’。
  最起码,汪直是不信任这三人的,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一直不曾暴露他是东厂督主的身份。
  顾长青亦然。
  这两人站在崔洛身后,又是高大伟岸,旁人只以为是崔大人的贴身侍卫。
  监军的架子摆的很大,他们仗着是从京城来的,又是身负皇命,与当地官绅勾结,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
  崔洛今天总算是发现了真阉人与假阉人的区别。
  汪直再怎么胡闹,她也不会厌烦,可一看到这三位监军,崔洛便想对他们施以极刑,恨不能再阉/割一遍。
  在来朱砂矿之前,汪直已经这三人的底细告之了崔洛一遍,运去京城的朱砂出了问题,保不成就是这些人中饱私囊了。
  胆大包天!
  帝王的御用之物也敢偷天换日!
  在矿场做工的一般是囚犯,还有一些则是贫民,其中不乏有人是被强行抓过来的。
  崔洛在帐篷下落座,她没有给监军和张通判好脸色看。
  张通判鉴于还没摸透崔洛的底细,眼下并不敢轻举妄动,要知道他老娘还被她掳了呢。
  “听说前阵子,蒋恶霸抓了夏家人?是这么回事么?夏家人犯了何事?说来听听,本官很好奇。”崔洛说着,一只手伸了出去,她的手很小,也很白,但这并不影响一个文官的气场。
  汪直当即给崔洛倒了杯茶,并且递到了她手上。
  崔洛:“.......给本官拿律法过来!”
  汪直:“......是,大人。”
  三位监军还以为多大点事,看来这个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着实没有城府,蒋家抓来的人,她也敢提?
  “崔大人,那夏家父子目无尊卑,当场辱骂朝廷命官,这件事是很多人都亲眼看见的。”其中一个监军道。
  张通判老实了,只是站在一边一个字也不说,他还在为几千两的白银心疼着呢。
  崔洛‘呵’了一声,冷笑道:“朝廷命官?蒋恶霸是哪门子的朝廷命官?据本官所知,蒋家只有一个蒋尚龙在盐运司,而他这半年都在真定府,夏家父子从未出过冀州,是如何辱骂了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蒋尚龙?”
  崔洛一口一声“蒋恶霸”,“蒋尚龙”,丝毫没有给蒋家半分面子,看她架势就是打算与蒋家为敌了。
  监军正要说什么,崔洛突然站起身来,手中的茶杯直直的砸在了其中一个监军的脸上,“混账驴子!谁都能担得起朝廷命官这几个字么?蒋恶霸算个什么东西!他这是拿着鸡毛当利剑,做尽了恶事,还妄图拿着朝廷来挡箭?!你们几个难道是想维护他?”
  混账驴子?!
  崔大人又骂人了。
  早就听说京城的文官嘴皮子功夫了得,尤其是损人的本事格外厉害。看来的确是如此。瞧崔大人娇生生的样子,骂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
  不过,光有一张嘴能有何用?蒋家在冀州早就根深蒂固,不是一个新上任的粉嫩小儿能制服的。
  三位监军并不惧怕崔洛,其中一个泼了茶水的太监显然不乐意了,“崔大人,我们这也是按着规矩行事,您初来冀州,可能还需要再熟悉几日。”她肯定是不明白冀州是什么状况,才会如此冲动!
  简直太冲动,估计又是个只会读圣贤书,毫无脑子的书生!
  张通判肯定不会与蒋家为敌,又不能明着反抗崔洛,被人捏着把柄,他得凡事小心,故此,一直保持中立态度。
  这时,崔洛在张通判与三位监军面前踱起了步来,“皇上他对冀州很是失望啊......不过依本官来看,冀州还是有青天在的,比方说张大人和吴大人,你们两位的功劳,本官铭记于心。”
  三位监军齐齐看向张通判,仿佛在问,他和吴大人到底暗地里做过什么。
  张通判颤了颤,“不不,下官.....什么也没做。”
  崔洛一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在上面拍了拍,给他理了理锦袍,“张大人客气什么,本官会一五一十将实情快马加鞭寄回京城,有张大人这样的好官,冀州才能安稳啊。”
  寄回京城?崔大人要将什么寄回京?!
  张通判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大人这是在故意阴他!
  要是让蒋氏兄弟误会了什么,他跟吴大人恐怕还真是没法解释清楚了。
  崔洛一语毕,突然将视线移到了三位监军身上,“你们是不是在想,本官着实愚钝,竟然与蒋家公然敌对?!本官今日就把话撂下,谁若做了贪赃枉法的事,谁就是本官的敌人。对了,你们汪督主不日就会抵达冀州,届时我自会向他好好说明三位在冀州的‘功绩’。今天本官来此,一是为了查看矿场,二来就是为了将夏家父子接回去,你们几个有意见就去找蒋恶霸,让他有种去衙门见本官!”
  这何止是愚钝!
  是太过分放肆,急着求死!
  然,这几人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是不敢再嚣张。
  想来崔大人如此行事,肯定是因为早有准备,莫不是她还留了后招?
  崔洛诈唬完毕,没有在矿场久留,她直接带走了夏家父子,她今日此举也算向蒋家宣战了。
  这一日下午,崔洛吩咐手底下人,将今日在矿场发生的事统统散播了出去。她要让冀州百姓知道,不仅仅是他们在单打独斗,她也是站在他们这一边,一同抵抗蒋家。
  回去之后,顾长青稍有疑虑,安顿好了夏家人,他来到崔洛身边,“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崔洛知道他会这么问。
  她道:“表哥以为我应该自保为先?其实我也怕死,只是我不想做畏首畏脚的父母官,我身为冀州知州,如果就连我也向恶势力低头,冀州百姓又该怎么办?不过,表哥不用担心,现在全冀州人都知道我与蒋家为敌了,我此刻更加安全。蒋家人是不会轻易动我的,只要我出了事,那蒋家一定脱不了干系,蒋氏兄弟不会那么蠢。”
  顾长青摇头失笑,是他多虑了。然,他还是不放心,“你这么做也不是不妥,只是.....我恐怕要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了。”
  崔洛抬起头来,“表哥若是有事在身,可以先忙你的,我一时间还没有性命之忧,蒋家兄弟暂且不会动我。”
  顾长青觉得是时候了,他不想犹豫了,道:“你若出事,我该怎么办?”
  崔洛一愣,“额?”
  这时,门被人推开,汪直闷闷不乐的走了进来,他近日甩脸子的频率大增,“小白,咱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你是觉得证据不足?干脆都抓了好了!”
  崔洛放下手中毛笔,那是寄给大理寺少卿大人的书信,她将信封装好,才道:“非也,我担心的不是蒋家兄弟,亦或是真定府的曹迁,我是怕........白莲教若是也参与了冀州的事务,我们几人可就得小心了。先不提这些,后日筵席上,我自有法子逼的他们去找欧阳卿!”
  顾长青还是有所顾虑,他带的人手不足,朱明礼那边也需要人马,否则他倒是可以亲自护着崔洛的安危。
  汪直陷入深思,他这人鲜少会静下来思考问题,半晌才道:“我们小白言之有理。”
  *
  两日后,冀州府后堂设宴。
  冀州大小官员,以及当地乡绅也被邀请,而独独没有到场的是蒋家兄弟。
  吴同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抱拳问道:“崔大人,这蒋大人迟迟不到,咱们是等?还是不等?”
  筵席已开,都是一些家常菜和油炸花生米,五席之多,充其量花费一百两,可崔洛足足敲诈了几千两,吴同知以为崔洛跟他们也是一丘之貉,只是年纪太轻了,有些放肆。
  崔洛当着众人的面,笑道:“是这样的,本官并没有邀请蒋大人。”
  众人懵了。
  蒋尚龙不来,他们却统统来参席了,这不是明摆着合伙孤立蒋家么?
  崔洛莞尔,奸诈的笑了两声,酒席正式开始后,她双手拍了拍,让差役抬了一块石碑上来,并隆重介绍,“诸位,这是功德碑,本官上任以来,还没对冀州做出过任何功绩。然,诸位都是在冀州生息多年,都是功不可没之人,像吴同知与张通判就已经各自捐赠百银两千五百两,这些银子都将用来疏浚建桥,购置种粮,修建学堂,这里便是明细。待本官回京时,一定奏表皇上,并将诸位的功德详记在这块功德碑上。”
  吴同知:“!!!”
  张通判:“!!!”
  众人:“......!!!”
  *
  天际彻底放晴之后,空气就没那么闷了,又正值百花盛开,是出游的大好日子。
  顾娴依在马车车壁上,透过薄帘看着外面的春景,如论何处,都是没法跟京城相比的。
  欧阳卿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顾娴从来就没对他真正的笑过,他只是一教之主,但这个女人曾是帝王的妃子,在她心里,帝王肯定比他要尊贵数倍。
  一路上,顾娴看着风景,欧阳卿看着她。
  尧羽和古月这一日要去衙门见崔洛,她二人看押着‘人质’,故此离着冀州衙门有些远,为的就是以防被人盯上。
  尧羽喜欢骑马,古月便依着她,只要尧羽不闹着/脱/光/了衣服修炼‘奇功’,她就谢天谢地了。
  尧羽骑在马背上,突然勒紧了缰绳,扭过头看着刚刚擦肩而过的马车,喃喃了一句:“好奇怪,世上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古月以为她又想生事,“怎么了?咱们快些赶路吧。”
  尧羽挠了挠头,“我好像看见义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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