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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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苏宓在南院, 与苏明德, 虞氏一道用完了晚飨, 之后便要启程回督主府。
  该取的账册取到了, 批文也到了苏明德的手里, 至于之后的, 秦衍没什么兴趣参与,他不喜与人供膳,便一早就坐进了马车。
  苏宓知道秦衍在马车里等她, 匆匆吃了几口,与苏明德和虞氏告了别,就带着一个小包裹去到了院门口。
  “督主。”
  苏宓掀开帏帘轻唤了一声, 坐在了右侧厢椅。
  待坐定了, 她才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捧出一块块糕点,并着衬布, 放到那紫檀桌几上, 垒得整整齐齐。
  “我包袱里还带着一些的。”
  秦衍掀眼看了看桌上那几块小巧精致的糕点, 嘴角扬起了些弧度, 却是没有伸手。
  “我不喜吃这些。”
  苏宓愣了一下, 她倒是的确很少见到秦衍吃什么糕点,虽说有些莫名沮丧,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她还有重要的话想跟督主说呢。
  “督主, 我有事想与你说。”
  “嗯?”
  苏宓轻轻提了口气, 似是鼓足勇气道:“督主,你知不知道我以前被退了两次婚。”
  秦衍闻言看向苏宓,左手中的信被捻进手心,声音有些发冷,“是又有谁在说闲话了?”
  苏宓看他脸色,心头吓了一跳,赶忙摇了摇头,“督主,我只是自己想与你说清楚,我第一次被退婚是因为虞家表哥不想娶个商贾女子,第二次,是因着有人传出我与虞知秋的流言,但这都不是真的,我从未做过传闻那些事。”
  秦衍手心倏地松开,神色恢复如常,
  “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他当然知道,在苏宓选秀女之前,陵安已经将她查的一清二楚,那些流言本就是李修源为了纳苏宓为妾而故意传出去的,他根本未曾放过心上。
  “我,只是不想督主以后误会。”
  今日,是苏宓第一次从虞青娘那得知何为男女之事,也是第一次知晓,宦官是与寻常男子不同的。
  虞氏自然是说的含蓄,点到即止,哪怕是母女,也不可能说的那么细致。不过苏宓毕竟在庆南春看过了那春宫图上的姿势,又被虞氏稍提了一提,男女之事总算隐约有些懂得。
  可她替秦衍擦身那次,哪怕困倦的厉害,也记得那处似乎与虞氏说的少了东西有些不一样,或许是还有其他的什么?
  虽说疑惑,但毕竟是关于秦衍的私事,她到底也没再问虞青娘。反正她也不介意,只要是秦衍,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然而自从这么一明白过来,她便想起了之前叶云霜说的关于流言的那些话。宦官与男子不同,若是秦衍知道了那些流言,心里有了嫌隙,再加之她之前的种种作态 ,叫他以为她脑子里都是些男女之事,介意他的宦官身份,该怎么办。
  无论是现下还是以后,她都不想教秦衍有一丝一毫对她的误会。
  秦衍见苏宓面色红白一阵,她这脑袋里也不知是装了多少前因后果,他有些失笑道:“你与他见过几次。”
  “嗯?”苏宓没想到秦衍会这么问,她认真地数了数,“若是算上儿时记事开始,我记得是四次,不过,每次都有许多人在的。”
  “好,”秦衍笑了笑,“若是不想让我误会,那便不许有第五次。”
  苏宓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本来也不想再见虞知秋。
  ...
  马车一路疾驰,将苏宓和冯宝送回了督主府之后,便片刻不停地赶往了皇城。
  乾清殿里,朱景煜俊颜苍白,扶额坐在金龙宝座上,垂眸看着桌上账册。
  因才喝完药汤的缘故,嘴里的苦涩味道从他舌根处蔓延开来,桌上摆着的蜜饯却是分毫未动。
  “有张怀安护着,一本账册该是推不倒卢文广。”
  秦衍站在下首,摺了摺袖袍,“不急。”
  朱景煜笑笑,“嗯,你说了算吧。”
  他直起身子,随意地翻看账册,合上时瞥见末尾一页的缺口,“对了,沈若柳怀孕了。”
  秦衍闻言眉头倏的拢起,继而看向朱景煜。
  “不是朕的,是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相好,真是巧的很,是朕的御林军,朕便成全了他们几次。”
  朱景煜想起那些旖旎的场景,还是觉得有些不适,便将话锋一转,“你猜,张怀安会怎么做。祁王年少,再过两年,若朕一死,一无子嗣,不正好是祁王继位么。”
  当初张怀安选的秀女,从来都不是为了要他有子嗣,反而是先发制人,全寻的守得住秘密的小官,从一开始就让那些选中的秀女服了避子药,谁会想到,沈若柳竟然还是怀上了。
  “哈哈,阿衍,其实他何必这么操心,朕的身子,又能做些什么呢?”朱景煜仰头笑的放肆,眼角沁出些许雾气。
  嘭——!
  下一刻,桌案上的笔砚果盘突然被他的手臂横扫,落地爆出一阵清脆声响。
  朱景煜脸上的笑容未褪,眼里却满是乖戾,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困兽,
  “朕自出生起饮药,饮了这二十年,是为了生,可到底也还是要死,那朕又何必要受这折磨!”
  殿内空旷,似有声音回响。
  秦衍低头拾起那掉落的账册,重又摆回桌案,看向朱景煜,
  “你不会死,我答应过叶青,不会让你死。”
  ***
  明殷朝景元二十一年,户部尚书卢文广被都御史弹劾,持以账册实证检举。
  然而后经查明,是卢文广外侄周风,假借其名义在外私相授受,账册上所具银两,终皆是在周风家里地库寻得。不过卢文广虽是被利用,但也有管教不严之嫌,遂被左迁至礼部尚书以作警示。
  这日刚下朝,文渊阁内。
  卢文广跪在上首主座前,檀木小几上的茶盏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敢来添茶。
  “首辅大人,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周风他有一本账册啊!”
  “呵呵,你自己的侄子,你不知道?难道还是我该知道了?若不是我提前得了消息,你来得及把钱物挪到你那个侄子家中?”
  卢文广低着头,兴起一背的冷汗,不敢说话。
  “还能留在礼部做个尚书,你就本本分分的,别再给我惹事。”
  “是,大人。”
  “滚!”
  卢文广脚软,爬了几次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好歹是聪明了一回,把门给掩上了。
  阁内又只剩下二人,张怀安,和方才冷眼看着卢文广的华盖殿大学士,李执。
  李执看了一眼门口,微留的缝隙可见的无人在外,他低声开口道,“大人,要我说,何必如此繁复,祈王殿下已至成童之年,为何要再等...”
  他家世代将领,实在看不得这种官场上的你来我往,明明一条命便能结束的事,非要迂回来去,白白失了机会。
  张怀安眯着眼冷笑,看向李执,“你以为那么好杀,那他这二十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前十几年有叶青那个老太监护着,这几年有秦衍这个小的护着,锦衣卫,御林军,东厂,他倒是比叶青还要难缠。”
  不止难缠,这两年都折了他多少人了,上次泉州一事才多久,这么快又想动起六部。
  张怀安声音冷然,李执自知是自己失言,咳了几声又道:“大人,现在后宫的那个沈贵人竟然有了身孕,我看皇上今日朝上还有意提拔沈家的势力,就怕....”往后再出一个外戚。
  李执没说出口,但张怀安怎么不懂,他自己便是外戚,他的亲妹就是先皇的贵妃,如今的太妃娘娘,亦是祈王生母。
  若沈若柳生的是皇子,那就算明顺帝身死,皇位也传不到祈王身上,当初原以为小官好拿捏,可没想到世上之人,果然皆是贪心的。
  不过,张怀安丝毫不放心上,他妹妹的手段,若是连个未出世的孩子都搞不定,也不会让先帝这么些年,只得两个儿子。
  “后宫之事,自有太妃拿捏,不需我们操心。”
  李执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那大人,春末的百官春狩,下官觉得,不如趁着这次再试试......”他抹了抹脖子,意思明显。
  张怀安看了李执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狠色,“试试,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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