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李石服毒自尽, 一死了之, 倒是累的魏阙摊上官司。毕竟李石隶属他的麾下, 眼下他还不知道更头大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他。
  目下, 他正在向皇帝坦白李石的身份, 遮遮掩掩, 反倒显得他做贼心虚。
  解释的时候, 季恪简也在场,他脸色依旧不大好,头疼欲裂, 然攸关自己性命,不得不咬牙忍着头疼,过来面圣。
  听闻这名刺客是魏阙手下, 季恪简脸色顿变, 惊疑不定望着继魏阙。诸多念头在脑中盘旋而过,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与魏阙井水不犯河水, 唯一的瓜葛大概是早年宋嘉禾对他有一丝朦朦胧胧的好感, 可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与魏阙共事过, 觉得他不是这种心胸狭窄之辈。
  冷不丁的李石这个名字在脑中再次响起, 漆黑的瞳孔缩了缩, 脑仁针扎一般的疼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的要破土而出, 一阵一阵的剧痛袭向头顶。
  魏阙发现了季恪简的异样,他脸色苍白, 两眼发直, 脸上还冒出细细的冷汗。
  “季世子?”魏阙试探的叫了一声。
  季恪简视若罔闻。
  在场众人在这一声之后都留意到季恪简的不同寻常,思及魏阙说刺客武器上涂了毒,皇帝顿时一惊,可别是不小心中毒了:“快宣太医。”话音刚落,季恪简突然一个踉跄,幸亏魏阙拉了一把,才没栽倒在地。再看人已经晕了过去,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
  坐在上首的皇帝脸色微变,若季恪简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不好向季氏,冀州一系交代。
  御医来的很快,一番检查之后禀报,季恪简并没有中毒也没有受伤,就是晕了过去。
  皇帝诧异,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晕过去?
  御医也百思不得其解,吭哧半响:“约摸着是心神过于紧张的缘故,一下子放松下来,导致晕厥。”他总不能说不知道,少不得要让季恪简委屈下名声。
  这理由一出,在场人都静默了一瞬,可看季恪简模样好像也没有旁的解释了。
  再一次确认季恪简安然无恙,皇帝派人把他护送回去,为以防万一,还派重兵保护。
  待人走了,皇帝的目光落在笔直而立的魏阙身上,他没怀疑这事是魏阙做的,这儿子麾下将士千千万万,出了几个有异心的,再正常不过了。
  皇帝更倾向于有人想挑拨离间,若是被传出去魏阙的人杀了季恪简,冀州一系,必然会心生不满。大秦打下江山也不过两年光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且刚刚收复吴夏三州,正是人心惶惶之际,需要安抚,这节骨眼上闹出这种事,不利于稳定吴夏三州的民心。
  越想皇帝神色越凝重,他扬声命人去传御林军统领赵飞龙,想让他调查此事。
  “这涉及到你属下,你还是避嫌为上。”皇帝温声解释了一句。
  魏阙躬身道:“儿臣明白。”
  父子俩又说了几句话,皇帝才让魏阙告退。
  一出营帐,魏阙连忙去找宋嘉禾。
  ~
  且说季恪简处,宁国公夫妻连同新上任的世子夫人许砚秋闻讯赶到,但见季恪简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季夫人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她可就剩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奉命看护的御医连忙劝慰,再三保证季恪简毫发无伤。
  “那他为什么不醒?”季夫人含泪追问。
  御医哑口无言,再一次搬出了之前的理由,可季夫人哪肯信,不由轻轻推着季恪简的肩膀,试图将人唤醒。
  毫无作用,若非胸膛还在起起伏伏,季夫人差点就以为儿子不行了。
  御医硬着头皮劝道:“世子精疲力竭,睡上一觉,大概也就能醒了,强行唤醒他,说不得适得其反。”
  这种情况下,季夫人只得信了,可她不舍得离开,一定要留在这守着儿子。
  哪怕许砚秋劝了,季夫人也没改变主意,反倒劝她回去休息,许砚秋哪好意思离开,少不得陪着一块儿看护。
  看着看着,两人发现季恪简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彷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般。
  季夫人拿帕子轻轻擦了下季恪简的脸:“这是做什么美梦了这么高兴!”语调柔和,声音里却夹杂着浓浓的担忧。
  在季恪简的梦里,笼罩着大片大片的红色,屋檐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回廊路边摆满了一盆又一盆姹紫嫣红的鲜花。
  整座季家祖宅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之中,走在其中的丫鬟仆妇脚步轻松透着喜悦。
  季恪简站在湖边,颇有兴致地喂着湖里的锦鲤,不厌其烦的计算着日子,再有五天,花轿就要到了。
  他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婚礼地点定在老宅,要不然他此刻还能去看看她。虽说即将完婚的未婚夫妻俩不能见面,然他有的是法子可以偷偷的看她一眼。
  “世子,不好了,世子。”泉文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
  季恪简的眼皮没来由的一跳。
  “世子,六姑娘遇刺,掉下悬崖,没了。”泉文一句话说的磕磕巴,眼泪夺眶而出,紧张的盯着季恪简。
  季恪简脸上笑容瞬息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泉文:“你说什么?”语调轻飘飘的,不着地。
  “六姑娘没了。”泉文带着哭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季恪简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泉文。
  “世子。” 泉文无比担忧的看着他:“您请节哀,六姑娘在天有灵肯定不想您太难过。”
  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裂缝,逐渐扩大,季恪简指尖不受控制的开始痉挛,慢慢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泉文心惊胆战的看着他,忽觉眼前一花,一阵风掠过,季恪简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漫天漫眼的红色忽然被惨白,刺眼的白幡,压抑的哭声。
  季恪简站在一片缟素的灵堂之中,那压抑的白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在暗红色的棺木中滑动,用力之下,指甲翻起,渗出血滴。引得周遭人一阵惊呼,可季恪简像是不觉疼似的,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口棺木,哑着声音道:“我想看暖暖最后一面。”
  “暖暖爱美,她肯定不想让你看见她……看见她狼狈的模样。”宋铭难过道,他模样不比季恪简好到哪儿去,双眼通红,眼角皱纹深了不少,鬓角露出几缕白发。
  季恪简的身体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抖起来,她那么娇气,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该有多疼,她是不是曾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冷冰冰的乱石堆里,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
  一股咸腥涌上喉咙,季恪简硬生生把它吞了回去。
  场景又为之一变,白茫茫的灵堂变成阴森森的义庄,敞开的薄棺内躺着一具尸体。
  就是这个人带着一群花重金从黑市上请来的杀手刺杀暖暖,以致摔下悬崖,他在宋家护卫的追击下,服毒自尽。
  刺客的身份也已经被查明,神策军斥候营李石,魏阙的下属。
  又是一晃,季恪简抬起眼,目光笔直的望着眼前高大威严的男子,魏阙眉眼疏离,神情冷漠,彷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李石确是我的人,不过非我令他去刺杀宋家表妹。此事,我定然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很快就有了,有人上报曾经见斥候营西边的乱石堆盘旋,一查之下挖出一个木盒,木盒里放着一个荷包,两条手帕,一直东珠蝴蝶簪,都是女人的东西。
  那东珠十分名贵,名贵到整个大秦都没几颗。
  魏歆瑶便被揪了出来,其实一开始,他就怀疑过她。暖暖那么善良,哪有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的仇家。
  皇帝终究给了宋家和季家一个交代。
  皇帝找了一个由头,魏歆瑶被褫夺公主封号,永生圈禁皇陵。魏阙也因为管教不力被罚了两年俸禄。
  然而对他而言,这远远不够,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他终于等到了亲手报仇的那一天。
  魏歆瑶在皇陵过的还不错,虽然院子外筑起高高的城墙,被圈禁在四方天内,可她依旧锦衣玉食,还有两个宫女伺候。
  可不是吗,毕竟是金枝玉叶。父为皇,母为后,兄长为太子,谁敢慢待她。说不得再过几年,还能正大光明的离开皇陵,继续做她风风光光的公主。
  望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季恪简,魏歆瑶吓得肝胆俱裂,连连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你怎么敢闯进来?你要做什么?”
  “你真的以为杀人不用偿命吗?”
  魏歆瑶色厉内荏:“你敢,父皇和母后不会绕过你的。”
  季恪简冷冰冰道:“我都到这儿来了,你以为我还怕他们?”
  “你做了什么?”魏歆瑶骇然失色,哆哆嗦嗦道:“你造反了,难道你造反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季恪简冷冷的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缩在墙角的魏歆瑶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吓得语无伦次:“不可能的,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让父皇诛你九族。”
  季恪简掀了掀嘴角,凉凉一笑:“带走!”
  “季恪简,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魏歆瑶挣扎大叫。
  待她发现自己被带到一处悬崖边之后,魏歆瑶已是吓得满脸鼻涕眼泪,这是宋嘉禾摔下去的地方。
  山风呼啸,刀子一般割在人脸上,吹得季恪简一身墨绿色锦袍猎猎作响。
  “掉下悬崖会有多痛苦和绝望,你知道吗?”季恪简的声音彷佛掺了冰渣。
  被像小鸡一样拎着的魏歆瑶吓得大吼大叫:“季恪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魏家的女儿,我是大秦公主,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只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季恪简从下属手里接过魏歆瑶,拎着她走到悬崖边:“若是摔不死,算你命大,我认。”
  魂飞魄散的魏歆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崩溃尖叫:“不要,季恪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放过我吧,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暖暖难道想死?她才十七岁!”温和的面容骤然狰狞,季恪简眼底泛起可怖的血色。
  “季恪简你这个混蛋,杀千刀的,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诅咒你下地狱。”似乎知道求饶没用,魏歆瑶破口大骂,极尽之恶毒,犹如泼妇。
  “我先送你下地狱。”话音未落,他松开手。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谷,回响不绝。
  悬崖边的季恪简一张脸忽然变得惨白惨白,整个人都微微打晃。
  “表哥,表哥,”娇俏甜美的小姑娘双手背在身后,娇娇的唤:“你过来,快过来啊,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躺在床上的季恪简突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漆黑,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