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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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得画出来!”米芾立刻叫来仆从,把那辛辛苦苦背来的画架支了起来,还兴冲冲对李公麟道,“伯时兄可也要画画看?”
  李公麟:“???”
  咋回事,没两句居然连木架子都撑起来了,真要在这边画?
  米芾却已捋了捋手套,捡起了一根炭条,冲着那巨大无比的长毛牛比了比:“嘿!这家伙用炭笔画最好了!”
  李公麟:“……”
  不是,大庭广众,就这么画吗?
  一旁甄琼也好奇的凑了上来,看了看已经开始埋头苦画的米芾,又看了看摆在李公麟面前的空白画架,颇为同情的道:“我就说炭笔更好嘛,李兄不如也跟着学学……”
  李公麟:“……”
  差点没把牙咬碎了,李公麟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也摸出了自己带的笔墨:“谁说炭笔更好?用白描亦可画的神似!”
  说着,他冲米家的仆从讨了些水,自己研磨,也画了起来。
  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嘈杂。但是东京城的百姓,可没见过这等稀奇事儿。不多时,两人背后就围了一圈的观众,看画画的,比看牛的还多。
  “哟哟!这犄角画的可以啊!真有味道!”也不知谁在那里高喊。
  “这位小郎的墨书才好呢,牛毛画的真细!”立刻有人打别道。
  “毛笔画的没有气势啊,而且炭条画着多快啊,真是好!”那人却不肯相让。
  “这俩人到底在干什么?莫不是当街卖艺的?”当然,也少不了一头雾水,瞎看热闹的。
  眼瞅着画架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甄琼都忍不住退后了些。这哪还是画像,简直堪比撂地卖艺的杂耍了。
  好在画画的两人都是快手,没花多长时间就收了尾。米芾停了炭笔,退后两步,自得的看向画上巨牛。头角峥嵘,身披长毛,连两只牛眼都带着凶气,这可是毛笔难做到的。欣赏了半天,他忍不住扭头:“伯时兄,你看……嘶!”
  话没说完,他就被身后围观的人吓了一跳。见他停笔,立刻有人叫道:“小郎画的不差啊!像极了!”
  听到有人夸,米芾顿时顾不得惊了,乐得笑开了花:“承让承让,雕虫小技。”
  正吹着,李公麟也停下了笔,满意的微微颔首。他笔下的犎牛可是纤毫毕现,连那糟乱牛毛,都画了个七八分。就算不如画马时那般的顺畅,也是难得的佳作了。然而一抬头,他也惊到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那些支持墨书的见他停笔,也都叫唤了起来:“还是这小哥画的更好啊!形神兼备,纤毫毕现,功力不差啊!”
  这一听就是个读书人,李公麟也不慌张了,谦逊的冲对方拱了拱手。他谦逊,米芾可不会,立刻较上了劲:“明明是炭笔的更好嘛!光影均在呢。”
  这么多人看着,李公麟自然也不可能认输,大摇其头:“你那画只有形,神气偏了。那牛只是寻常吃草,哪有如此彪悍?”
  “你懂什么,这是内神!”米芾哪肯罢休,冲围观的高声道,“诸位觉得哪副更好?!”
  “墨书的!”“炭笔的!”“都不差啊……”
  一圈顿时乱七八糟响成一片。米芾哼了声:“口说算什么?觉得炭笔好的,往我这边扔一枚钱。觉得墨书好的,往他那边扔一枚钱。咱们比比谁的钱多!”
  现场诸人都是大哗,还有当街画画赚钱的?李公麟也是愕然,谁料还没等他反驳,就有好事者往这边扔了一枚钱。叮当脆响,须臾就变成叮呤当啷的砸钱声。只是一文,能来逛园子的,谁还缺了呢?看了这么久的画,凑个趣也不错嘛。
  一时间,铜钱乱飞,叫闹连天。
  甄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场景,韩邈也失笑道:“琼儿可也要凑个热闹?”
  “开玩笑,我才不给他们钱呢!”甄琼立刻跟两人划清了界限。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果真是米芾能干出来的事情啊!他还以为李公麟是个靠谱的呢,看来画画的都不靠谱。
  “那咱们就不等他们了,先去看驯象吧。”韩邈巴不得背后少个跟班呢,笑眯眯又牵起了甄琼的手。
  甄琼也回过了味儿来:“就是,咱们去看象舞就好。不管这俩了。”
  能当街赚钱,还少了象舞看吗?哼,他有邈哥陪着就够了!
  第141章
  连画都不卖, 就当街讨钱, 只把李公麟羞得面红耳赤。更要命的是, 收了钱后,米芾那小子还大剌剌点了一遍,声称他的炭笔画得钱更多, 更胜一筹。若不是韩大官人派人帮他们救场,他怕不是要甩袖而去了。
  最后得来的钱,全都捐给了义学。两人的画也署了名, 装裱起来, 挂在了犎牛圈前。韩邈专门派人制了个玻璃框子,护着画作雨水不侵。只要来看犎牛的, 就能顺道瞧见这两幅风格迥异的犎牛图。随后再把此事往报上一登,彻底让这闹剧成了奇事, 传遍了东京城的街头巷尾。
  如今米芾可已经有了名气,除了《日新报》的题头, 更有不少人知晓,国库券上的江山图也是他所作。能跟这样的名家同台相争,甚至画风还比米芾的炭笔画更中规中矩, 符合士人喜好, 李公麟的名声自然也传扬了开来。这对于李公麟而言,是实打实的意外之喜。况且玉津园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家庭园!说不定这两幅画的故事,天子都能听闻呢。
  有这种种,李公麟对于米芾的怨念总算消了,还拿出了《证大气图》请他题跋。两人又重归于好。
  不过炭笔墨笔之争, 只在京中引起一时波澜。很快,更令人惊讶的消息传回了京城。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王韶单骑入敌营,劝降了青唐势力最大的番部首领俞龙珂。俞龙珂率部十二万投效朝廷,并改名“包顺”。
  拿着奏章,赵顼只觉得头晕目眩,怀疑自己看错了。十二万番部归顺朝廷!那可是羌人、夏人都想节制的一大势力啊,竟然被王韶一人劝降了?!
  “王韶真国士也!”憋了许久,赵顼终于一握拳,叫了出来。
  唐介笑着叉手道:“也是官家信任王机宜,才有此奇功。这十二万人,可堪秦凤路的蔽障了。”
  他自然有笑的理由。因为王韶的奏章中,除了禀报收复番部外,还有个大好的消息。之前施行的边榷新法,也有了成效。只大半年,秦凤路的商旅就多了数百支,商税增加三十万贯,比朝廷借来的国债还要多十万贯。若不是他谏言,哪有如此大的成效?
  赵顼连连点头:“不错!听王韶说,秦凤路的几条官道都被翻修了一遍,加之开垦的田亩,今秋怕是都能出兵了!”
  这也是最让赵顼激动的。边榷减税的政策,非但没有引来商税下降,反倒飞快促进了一地商贸。如今秦凤路商人聚集,不止带来了大量的商税,也带来了大量的物资。正因为此,两座借钱修缮的城池,比预料时间早了数月完工。余下的人力则投入了官道翻修,连带秦州治所都开始兴建屋舍。
  而朝堂派去的农官,则带去了沤肥法和新式农具。小报上写的戏言,在王韶手中竟然成了真。开垦的荒田用上了大犁,耕的又快又好,只肖数人就能照料百亩田地。只要不碰上灾祸,到了秋天,秦州就能自给自足,甚至不需朝廷拨钱,就能发兵征伐吐蕃了!
  听到这话,王安石倒是劝了一句:“虽说钱粮不缺,但发兵还是为时尚早。王韶治秦凤路时间太短,官品不高,怕还不能服众。”
  听到这话,赵顼才稍微冷静了点。是啊,王韶毕竟刚至秦凤路,此刻还不是军职,想要服众的确不容易。想了想,他道:“既然城池已经修缮,便再建一军好了,以王韶知军事。”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军权。而有了调动军队的权利后,王韶再拓边出战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安石也是支持熙河开边的,哪会不同意这样的任命,只是不忘提醒一句:“开战除了钱粮,也得将士用命。如今军中冗员甚多,兵不知将,也当改革军法才是。”
  唐介闻言是一凛,这王安石又要推进新法了。大宋开国以来,最重的就是压制武将,可不能因此惹出祸患!
  然则这话正和天子心意,赵顼连连点头:“改军制,改学制,皆是当务之急。尔等只管放手拟出条陈。还有边榷新法,不妨在夏国、辽国边境也试行一二。”
  听到这话,王安石的面色却稍稍沉了些。这边榷的法子,可不是他想出来的,亦不能抑制兼并之家。但是此法不需粜本,而且不止来钱,还能带动一地生计,远胜他设想的市易法。面对如此大利,天子怎会轻易放手?而只这一条功绩,就能让唐介在朝中站稳脚跟了。现在首相富弼频频告假,不愿多涉朝政。若是有朝一日当真去位,能为天子敛财的唐介,恐怕就要升任首相了。他两人政见时长不合,倒是十分麻烦。
  王安石那微变的神色,自然也落在了唐介眼中。心底哼了一声,唐介更下定了决心,轻易不能让位。这王安石行事太不稳妥,还是要有个老臣帮天子稳定朝堂才行!
  当然,河湟取得的成绩,也要让更多人知晓。
  ※
  “王机宜竟然能单骑劝降番酋?此事不亚于郭子仪单骑使回纥啊,小子定要让人刊在报上!”自唐介口中听到这话,韩邈也是惊异非常。这等传奇故事,原以为只能在话本里看到,谁能想到竟然发生在本朝,可不是要见报广为传颂了。
  唐介微微一笑:“王韶此人颇有才干,想来也能再建功勋。替他扬名,也不为过。只是秦凤路的变化,何止于这十二万的番部?你那边榷法,可是起了大用。商税倍增,天子还说要在夏国、辽国边境设置新榷场呢。此法当年韩相公也曾用过,却不如你这改良后的法子。”
  韩琦当年也是听从了韩邈的建议,新增边榷、市舶司,使得商税增加。然而唐介此刻提起,却不是为了替他表功,而是想为自己争功了。韩邈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深意,更知晓了唐介的心思。
  虽说是韩琦在朝中的奥援,但是唐介本人,此刻距离首相也只有一步之差了。若是能抓住这个改革边榷的功劳,让天子看重,将来升任首相也不是很难,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而在自己面前说这话,亦有拉拢之意。毕竟明面上,自己可是韩琦韩相公的人。想要放心来用,自然也要从他口中得些承诺。
  微微一笑,韩邈道:“当不得相公谬赞,小子也是颇有些私心呢。毕竟家中行商,少不得也有些边郡的生意。”
  他答的市侩,唐介听来却十分满意。这人并不居功,也暗暗表明了不论韩琦是什么样的态度,他都不会改弦更张。也是,韩琦如今又不在京,要寻也得寻个更稳妥的靠山才是。
  捋了捋长须,唐介笑道:“秦凤路之变,也当让世人知晓。这功绩,可不亚于收复番部。”
  韩邈也笑得一派自然:“相公说的是。不瞒相公,外子也买了不少国库券,还等着来年到秦州垦荒呢。若是秦凤路能兴盛,自是最好不过。”
  听到他坦荡荡说“外子”,唐介的嘴角都抽搐了两下。然而一想到那小道献上的各式各样的东西,唐介又着实说不出话了。仔细想想,说不定凌霄子这个百宝囊,比他这个相公还要值得依仗呢。
  看韩邈的眼神又略略变了些,唐介颇为友善的颔首:“老夫也要仰仗景声之能了。”
  这样的人才,还是要好生笼络才行啊。
  ※
  且不说这些私下的勾当,在《京报》刊登了俞龙珂归降朝廷的新闻后,《日新报》也很快跟进,开始长篇累牍的写起了秦凤路之变。
  先是吹嘘王韶用兵如神,孤身入敌营,堪比大唐郭子仪郭令公匹马使回纥的壮举。随后又开始了秦凤路新垦的追踪报道,什么新式沤肥法的运用,三牛大犁的功效,比当年那些种田的小故事还要惹人心动。
  河湟本就是《日新报》创刊后一直津津乐道的东西,现在看了一年,突然发现边郡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怎能不让百姓群情激奋?
  一时间,茶馆酒楼皆论“河湟”。
  “郭老令公的故事你都没听过?”茶馆里的老客,如今可是听惯了唐时故事,见人疑惑,立刻来做人师,“回纥可汗听人谗言,以为郭老令公身故,才敢跟着吐蕃一起犯边。谁料郭老令公听闻此事,单骑匹马入了回纥帅帐,亲见可汗。这下可把那可汗吓坏了,屁也不敢放一个,立刻退兵修好。见回纥撤兵,吐蕃心中生疑,也赶紧退兵,却被郭老令公发兵追击,斩敌五万,大破敌营啊!”
  这人口才平平,然而一番话却听的人心驰神往。有人忍不住道:“现在王大将军也能单骑降番部,是不是将来也能大破吐蕃了?”
  这河湟,打得不就是吐蕃吗?现在王韶弄出这么个好彩头,可不是破吐蕃有望了?
  “那是自然!”说话者立刻挺起了胸膛,“没看报上说的,现在秦凤路都大大改观了,又收复了那么多番部,想来也该发兵征伐吐蕃,收复河湟了!”
  这话顿时引来一片轰然应和。谁不想看到故地失而复得?若是能打,还能胜,才是最好不过!
  倒有个聪明些的商人抚须道:“别说,看报上所言,这秦凤路垦荒进行的也不差啊。若是今秋真能丰产,买国库券的可就划算了!”
  “啊?这跟国库券又有什么关系?”有好事者忍不住问道。
  “当然有关了!十五贯一顷的田,天底下哪里能见到?现在秦凤路兴盛,又有击退贼寇,收复故土的希望。那券上的地,可不就值钱了?”那商人呵呵笑道,“我可是买了三百贯的券呢,这次也算发了横财。”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茶馆中顿时一片沸腾。
  还有人泛酸:“有券又如何?管是什么人都能去秦州种地的?”
  “不能去种,却能卖啊。就跟交引一般,将来总有人收的。”立刻有人答道。
  一说交引,众人顿时都明白过来。可不是嘛!国库券这玩意说白了就是一张纸,能兑给朝廷,自然也能兑给商人。只看谁给的钱更多,就给谁呗。
  这下买了质田国库券的人都兴奋了起来,只恨不能出声炫耀。秦凤路果真非同一般,能开出国债,任命王韶的新官家,更是非同一般。这日子,可不就有盼头了!
  第142章
  随着《日新报》的刊行, 知道国库券涨价之事的人, 难免也多了起来。当初可是万人空巷, 排队抢券啊,散在市井中的国库券自然也不是个小数目。那些为了高出一厘的息钱,买了一年期国库券的人, 此刻都捶胸顿足,扼腕不已。而抢到了二年期国库券的人,则一个个都抖了起来, 直炫耀自己眼光卓绝, 财运亨通,仿若那一顷良田已经摆在了面前。
  这消息, 很快也被米芾得知了。他当初可是买了三百多贯的国库券呢,就算大半是为了自己收藏, 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跑去了宝应观,寻甄琼商量。
  “甄兄甄兄!国库券的事儿你听说了吗?”一进门, 米芾就大声叫道。
  虽说上次被人抛下,连象舞都没看成,多少让他有些生气。但是遇上关乎身家的大事, 米芾还是能拉下脸, 来找人打听打听的。
  “啊?出了有啥事?”甄琼这些天都在闷头炼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脸茫然的反问道。
  “有人开始收国库券了啊!专收两年期的,一券能比朝廷给的息钱多一贯呢!”米芾两眼放光,兴冲冲道。
  “这是升值了啊。”甄琼顿时也来了精神, “我还以为要到明年才升呢!”
  见他没有半分惊诧,米芾反倒惊诧了:“甄兄不觉得奇怪吗?”
  “国债升值有啥好奇怪的?”甄琼困惑反问。他是没炒过国债,但是恩师炒过啊。当年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更何况邈哥也说过,国库券将来会升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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