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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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下判断,是不是还太早了?”
  向安时:“……”
  不。听到自己可能找到了血亲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而是怀疑,甚至能理性地质疑他的行为是否符合逻辑——
  他扭头看了一眼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陆淮,觉得他们绝对是一对父母生的,没毛病。
  坐在他身边的陆淮听见了向安时手机中传来的声音,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示意向安时把手机递给他。
  向安时愣了愣,对着手机说了声:“我换个人接电话。”
  闻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手机对面传来了如从松涧清泉中流淌出来的声音。
  “你好。”
  闻乐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从对方的呼吸声中她马上获取到了一些信息,“刚才的电话……是你打的?”
  陆淮:“……”
  向安时:“……”
  沉默突如其来。向安时却见到陆淮有些清冷的侧面轮廓缓缓柔和了下来。明明还是同一张脸,那双眼眸中蕴含着的温和却是向安时前所未见的。
  “是我。”陆淮说,“抱歉。明明还没有做好准备就擅自联系你了。但是请你谅解,听安时说你没有接电话,这让我很担心。”
  “嗯……我不小心关机了——”闻乐下意识地解释,忽然刹住车,捂住了自己的嘴。
  半晌,她轻声问:“……你是谁?”
  “我是陆淮,陆家的大儿子,你的大哥。”陆淮仍旧以温柔到让向安时胆战心惊的声线说,“你的父亲叫陆衡,母亲叫晏菀,家里还有一个和你同一天出生的双胞胎哥哥,陆北楼。”
  “你的原来的名字——叫做陆南枝。”
  “……”被扑面而来的一大堆信息给淹没的闻乐虽然有些心慌意乱,但是她没有就此失去理智。在深呼吸了三秒之后,闻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陆淮?”
  “是的。”
  “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妹妹?”
  “记得你发来的那张照片吗。”陆淮淡淡地说道,“你缺了那颗牙,就是因为你每天偷偷吃糖,而我没能管住你,还帮着你瞒过我们的父母——果不其然,你蛀牙了。”
  闻乐:“……”
  “后来你因为缺了一颗牙,不怎么愿意出门,在我们都出门赴宴的时候,你被我们家的司机绑架了。”
  “他带着你躲藏了一段时间,但还是被逼上了岭海高速,因为车速太快出了交通事故,车侧翻滚入了海里。”陆淮说到这里,情绪也不禁有了一些波动,“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闻乐:“……”
  闻乐:“那我现在为什么还活着?”
  那个司机为什么放过了她?
  “我们也不知道。”陆淮说,“但是我们绝对会追查到底。”
  “南枝,对不起。”
  听见电话里传来的一声喑哑的“对不起”,镇定如闻乐,心脏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原来她是有家人的。
  而且她的家人也不是故意把她抛下的。
  听见闻乐长久的沉默,陆淮有些焦急。他加快了语速,又怕自己提高声音会吓到对面的南枝,于是放慢了语调,小心翼翼地说:
  “南枝,你别怕。哥哥已经在浦屏了,爸爸和妈妈明天的飞机,北楼也会一起来。我们全家陪着你,不会让你再一个人面对危险了。”
  “停停停。”闻乐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明天的飞机?!”
  这都还没见过一面,连视频通话都没有就拖家带口地杀上门来,这合适吗?
  “你是不想这么快见到我们吗?”陆淮停顿了一会儿,纵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安慰她道,“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等,等你心情稳定了我们再约时间见面也好——”
  “没关系。”闻乐当机立断,她可受不了那一群人一直在酒店里眼巴巴地等着她,“就明天吧,咱们明天见。”
  陆淮:“好。”
  他挂了电话,向安时给了他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陆淮把手机递还过去,说:“你说得对。”
  向安时是这么跟他形容闻乐的:独立,敢作敢为,但是谨慎,但对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事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陆淮想让闻乐干脆地答应见陆家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进一步,再退一步。进一定要进的出其不意,打乱她的阵脚;退一定要退的从容温和,当她在觉得自己也能掌握一部分主动权的同时,产生微妙的立场动摇。
  陆淮对于明天就能见到闻乐这件事很满意。但是对于向安时精准把握了闻乐心理这一点,他却不是那么高兴。
  陆淮:盯。
  向安时抽了抽嘴角:“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陆淮收回视线,重新翻看起那几张照片。视线落长久地落在那个张大豁了一个门牙的嘴、灿烂微笑的女孩儿脸上。
  第13章
  闻乐挂了电话,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她……这就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闻乐的记忆力很好,但是童年阶段的回忆的确存在某种断层。她依稀记得自己开始并不居住在浦屏,但是脑海中有清晰印象的记忆,都是自她来到浦屏以后发生的事。
  她被领养之前的生活,按常理她总该记得一些。她脑海中关于五岁前生活的记忆板块却空白到不现实,也不知道和陆淮口中的“事故”有没有关系……
  自己该不会是撞坏脑袋了吧。闻乐有些不确定地想。
  当务之急,是明天的会面。陆家全家出动,千里认亲,诚意和迫切可见一斑。
  闻乐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她顿时有种重新打开界门、躲回海神殿的冲动。但那种冲动只是一闪而逝——
  她的手腕动了动,精美针织布袋中躺着的金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按计划好的日程走,把这些东西兑换成现金吧。
  出于某种考虑,闻乐用幻形的法术将自己的外表年龄调高了一些。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身姿挺拔,一身白色雪纺衬衫和浅咖色的修身长裤,外套小马甲搭在修长的臂弯里——
  闻乐晃了晃手指,将凝结出来的水镜往前招了招。在确定自己的外貌没什么问题之后,提上布袋,进了商业街上一家小金店。
  她从前就注意到这里开了一家金店,名字叫“金玉阁”。可惜店面不大,远远地只看得见明净的玻璃门。店铺的匾额是块低调的木板,在这个霓虹广告布满大街小巷的时代,实在是没有太大吸引力。
  她怀着几分好奇推开店门,一眼看见的是一排气派的木质展览架,迎面是一个山石盆景别具一格的鱼缸。清水从假石的高处汩汩流下,氤氲出淡淡的雾气。池内一红一黑两尾金鱼,摆动着鱼鳍,绕着水流冒出的气泡转圈。
  那两条鱼和闻乐平常见到的呆呆的鱼不同,从头到尾都透着一丝灵气。闻乐忍不住伸手轻戳水面,那两条鱼果然毫不畏惧荡漾的水波,反倒是缓缓游到她的手边,绕着她的指尖不疾不徐地游动——
  “它们,看起来很喜欢你。”
  闻乐循声扭过头去,来着却是一个少年。一身唐装,柔软的裤脚有些长,因此挽起裤了一些,露出一双灰色的布鞋和一截白玉般的脚踝。
  少年淡金色的长发绑成侧辫垂在肩上,五官浅淡从容,看起来却只有十三四岁。
  闻乐:“……你好,请问这家店的老板呢?”
  少年见她不搭自己的话茬,也没有不高兴,温和的琥珀色眼眸中倒映出闻乐的影子。闻乐只听见对方缓缓地说道:
  “客人,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沈和月。”
  闻乐:“……”连老板看起来都未成年,那她施这个幻术还有什么意义吗?
  “客人不用担心。”沈和月仍以一种极为缓慢的语速安慰她,说,“进了金玉阁,外界的一切就会被自动隔绝,他们察觉不到我们在做什么的。”
  闻乐这才发现,她自踏入这个金玉阁以来就感受到的违和从何而来——
  眼前的房间很宽敞,和金玉阁小小的店面规模并不相符。看起来倒像是另外一个空间。不知何时玻璃门外蒙上了一层雾气,街上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所以客人大可以宽心,省下维持易形的法力也是好的。”沈和月自顾自地说道,却见闻乐从善如流,干脆地撤去了幻术。
  沈和月对着闻乐那除了年轻了五六岁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的实貌,罕见的卡壳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闻乐似乎接收到了他的疑问。明明一看就是同一个人,她还做什么伪装呢?闻乐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抱歉,我还以为这是一家普通的金店,打算卖点东西来着。”成年人的外貌好办事嘛。
  沈和月却再次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您认为……这是一家普通的金店?”
  “现在当然不那么认为了。”闻乐赞叹地扫过木质展览架上摆着的诸多或流光溢彩、或外貌朴实的展品,只觉得每件都很不简单,蕴含着某种浓郁的力量。
  “原来你从没听说过这里。”沈和月眨了眨眼,微笑了起来,“倒也没什么要紧,反正金玉阁从不拒绝踏进了这家店门的客人。”
  “金玉阁的规矩是,以物易物。”他走了几步,介绍似的推出柜台上的一柄杆秤,“有形之物,无形之物,只要足够珍贵都可以拿来做等价交换。这是金玉阁的金科玉律,永不更改。”
  他对着闻乐眨了眨眼,温雅中带着一丝俏皮地问她:“客人,您想用什么来交换什么呢?”
  闻乐将手中的布袋放置在桌子上,掏出了手机:“快把你那杆秤收好吧,看着就挺脆弱的。我想用黄金兑换软妹币,用不着这个,上网查查今天黄金报价就好了。”
  沈和月:“……”
  闻乐将布袋里的金子拿出来一块块垒好,室内顿时光辉灿烂了去来,这些黄金的成色一看就很棒。她研究了黄金的报价半天,礼貌地借过柜台上的算盘拨弄出一个数字,问他:“我就便宜点算给你吧。你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沈和月:“……”
  头一回见到来金玉阁还主动给他算便宜一点的顾客。
  沈和月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空白,琥珀色的温润眼瞳微微有些睁大,卡壳了一会儿,随即哭笑不得说:“抱歉,客人,我们店里暂时没那么多现金……”
  “存卡里也ok的。”闻乐点点说,“我的错。我本来就拿不了那么多现金,应该直接说银行转账的。”
  沈和月:“……”
  他保持着一种一言难尽的心态,将闻乐的金子都塞进了柜台的抽屉里。柜台上摆着一只大大的金蟾,嘴里咕噜噜滚出了一个密封的小瓶。沈和月从瓶子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闻乐。
  “客人拿好。密码应该是六个零。”沈和月将一只小小的罗盘一起递了过来,上面蹲着一只精致的玉蟾,“您下次有什么交易,顺着蟾首的方向就能找到我们了。”
  闻乐:“……原来你们金玉阁还是连锁店啊?”
  沈和月笑了:“不。金玉阁只有鄙人开的这一家,只是我们经常搬家。有时候我们会将罗盘送给客人,这样客人就能找到金玉阁的位置了。”
  闻乐:“这罗盘,听着可不像是能随随便便拿到的东西。”
  沈和月比了个六:“到目前为止,拿到了罗盘的客人只有六个。”说着他笑了笑,“您很有趣。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执念,进了金玉阁会不知不觉地被那些执念所影响,您却在见了这么多宝物、听完我说的话之后还是不为所动——金玉阁很希望能打动您这样的客人。”
  闻乐眨了眨眼,说:“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为所动。”
  以物易物,只要被判定等价,什么都可以换到——这种超出常识的交易方式让闻乐很好奇。她也想卖些什么东西试试,却发现她没什么好卖的,也没有什么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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