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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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昨日从昭阳宫回来还不到戊时,之后想起贵妃的话喝了半壶老酒,之后也没再耽搁,借着酒意便径直睡了,如何一夜安眠之后,竟还是这般疲累?
  “朕昨夜里几时睡的?”为了确认,赵禹宸又开口问道。
  魏安顿了顿,便也利落回道:“不到亥时,陛下饮酒之后戊时歇下,中间叫了一回水,一夜都很是安稳。”
  【可不是安稳么,连着叫四五回了,一点动静没有,咱们正打算叫太医去呢!好在总是醒了!若不然这么一次次的的,没病也要瞧出病来!】
  【哎……早说了陛下该多吃点嘛,昨个就那一碗豆腐羹顶个什么,这肚子都没吃饱哪里有力气起床?照咱家看,这宫里的主子们都该学学咱家,睡前在小炉上煨上一小锅子佛跳墙,闷着炭慢慢熬上一宿,滋味出来……那个香的喲……哎呀哎呀,还顾得上睡什么懒,神仙都得睁开眼!要不怎么咱家当差十几年,一回都没睡误过呢!嘿!吃上一碗一天都有精神!】
  赵禹宸利落的略过了魏安一刻不停的琐碎心声,只揉着昏沉的额角垂下了眼眸,没错了,他不到七岁时,便在苏府里与苏明珠一道偷偷喝过果子酒。
  明珠喝了酒后会越发能说能闹,他喝多之后却只会躺下睡的死沉,反而能得一夜好眠。想来,昨个贵妃也正是因着还记得这个,才会特意叫他饮酒安眠。
  想到这,赵禹宸自个都未察觉的弯了嘴角,他吩咐魏安用沁凉的井水浸湿了帕子,借着这冰凉的湿意,猛地一颤,这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重新思量起了方才的正事——
  既然不是因着喝酒,那就只剩这天赐的读心异术了。
  前几日只是偶尔听到旁人的心中所思,他身上都并无异状,昨日在望乡台只几息的功夫,非但当时刺的他头疼欲裂,直接昏迷,且过了一夜都还是这般昏沉疲累,看来,如昨日对着太傅一般,有意去探听旁人当时未曾想到的心底之声,对他的精神乃是极大的损伤,也不知这疲累还会有几日,是否会伤了根本,有损寿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想来,他昨日还是太过冲动,日后,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如昨日那般的探听之法,他是万万不能再妄用!
  一面想着,赵禹宸也一面起身由着周遭宫人们服侍洗漱更衣,只不过因着他头脑昏沉,行动都有些迟缓了起来,比平日更衣所用的时间也就长了一刻钟,这般一来,等得他换上龙袍,洗漱妥当之后,时辰便也不早。
  按着他往日的行事,通常便会直接去奉天殿,免得耽搁了上朝的时辰。
  因此,魏安虽然口中说着“已备了早膳,陛下多少先垫补些,”但手上却也同时去拿了朝珠朝冠,只待他拒绝,便要上前戴上。
  但叫魏安没想到的是,赵禹宸听了这话后,犹豫一瞬后竟是当真点了头,便不急不缓的款款行到了外头桌前坐了下来。
  倒是魏安愣了一愣,这才忽的回过神一般,连忙摆手催促着外头的侍膳们内监们手脚麻烦的上了菜,亲手一道道的在赵禹宸的面前摆了,一面摆着,心里还在暗暗道:【旁的倒都见惯了,倒是这腌萝卜条不错,爽口,又新鲜,配着白粥最便宜,正是这几日才最好,再腌些日子,失了本色,可就不是这么个味了。】
  赵禹宸闻言挑了挑眉,按着魏安所说去拣了那萝卜条,果然入口爽快,余味酸甜,早膳上用来开胃倒是再合适不过。
  魏安当这御前总管有些屈才了,这份本事,合该去掌御膳局才是!
  赵禹宸这般想着,便叫魏安等人都退下几步,只自个慢慢的用罢了早膳,饮了一盏浓茶,觉着精神稍稍缓过来一些,这才起身如平日一般,不急不缓的进了奉天殿。
  他今日到的迟,阶下的文武立在殿内等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听着外头的清脆的鞭响与悠扬的唱礼声,这才一个个的神色一正,躬身行礼。
  赵禹宸面无表情,步履威严的行到了御座之前,目光从立在百官最首,鬓角都已斑白的董太傅身上一扫而过,声音与面色都沉的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仍旧如往常一般道:“太傅年事已高,又久病初愈,赐座。”
  果然,隔着模糊的冕旒,立在阶下的董太傅丝毫未曾察觉到年轻帝王与往日的不同,他仍旧满面忠贞的先推辞,这才屈膝谢恩,勉强挨了半个锦凳。
  赵禹宸年少登基,又有梁王一系欺他年小意图不轨,内忧外患之下,为了避免主少臣疑之祸,赵禹宸自登基起行事便有意沉稳老成,喜怒皆不形于色,因着这般缘故,赵禹宸今日虽然越发的沉默寡言,但群臣倒也都无一个发现什么不对的,朝会也照旧进行的有条不紊。
  进春之后,白日便渐渐长了不少,未过多久,天色渐明,殿内便也渐渐的明亮起来,迎着清早的第一缕初阳,殿外内官面带喜色的行到正中,声音响亮:“禀陛下,西北急报!”
  如今朝中战事最是紧要,闻声群臣尽皆凛然,赵禹宸亦是忍不住直身,面色严肃,抬了抬手,殿下内监便捧起手中军报,只将最要紧的几句念得慷慨激昂:
  “威武将军苏战大败戎狄,斩敌数万!少将军苏明光手刃戎狄王庭长子吉布哲!边关大胜,西北大捷!”
  狄王长子便是戎狄汗王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其下一任汗王的人选,如今竟也死与苏将军长子之手!单这一件,说一句大捷就已经名副其实!
  虽然只看这内官的满面喜色便能猜得到不会是噩耗,但到底不如亲耳听到来的更叫人确信一些,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便是瞬间大喜哗然,喧闹几息功夫过后,便有一身材健硕的武官出列上前,声如洪钟:“虎父无犬子!威武大将军骁勇善战,大败戎狄,小将军也手刃戎狄王子!当真乃是我大焘之福!”
  苏战原本就为武官之首,此言一出,便仿佛提醒了什么一般,殿内武将皆是连连扬声应和。
  朝中文官虽然以往也瞧不上这些莽夫,这这般军功摆在眼前,也少不得要顺势夸上几句,一时间,殿内竟是众口一词,只余对边关将士、对苏战父子的一派赞誉。
  在这一派的赞叹之中,最终,还是首位的董太傅缓缓起了身,嗓音虽难免低哑,但历经三朝的威势却也是谁都不能小觑:“将军勇武,陛下圣明,君臣相得,此乃百姓之福,盛世之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边关传信大捷,群臣山呼万岁。分明是这般喜庆的一幕,但赵禹宸耳听着贺喜万岁之声,眼望着阶下最首的董太傅,心下却是只觉发沉。
  大焘开国太祖便乃是前朝治下封疆大吏,因着乱世,军功起家,龙袍加身之后,思及前事,便常常心中不安,甚至曾在私下与子孙直言,欲保江山太平,兵权决计不可旁落。
  这话说的原本也没错,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手握重兵的边关武将却只需要登高一呼便可自封为王,父皇临终之前都念念不忘叮嘱他万万小心苏家,他心内一日不敢疏忽,偏偏因着西北不宁,苏家原本就已是兵权在握,如今又身立大功,连朝中闻报都是如此场景,险些只闻苏战不知朝堂,苏家在边关的威势可想而知,此情此景,细思之下,他焉能不怕!
  若是从前,他事后固然也会重赏苏家,但心内的忌惮只怕也会愈发深重,日久天长……竟是正合了昨日太傅心声。
  赵禹宸手心越攥越紧,这大胜的军报来的这般恰好好处,这殿内百官的反应也是这般的滴水不漏,只凑巧到几乎像是故意!而今日大朝会的大捷若当真是故意,那满朝文武,还有哪一个有这般的资历权柄?
  为君者,虽为天下之主,看似乾坤独断,生杀予夺,但身处禁宫,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却皆来源与周遭臣仆,若是旁人有心谋算,却也是最容易被人所用,为人所欺。
  一念及此,赵禹宸只觉心内深渊一般,只空荡的深不见底——
  父皇在位十余年,他登基未到三载,这多年来,原以为的乾坤独断,内政修明,其中,却有多少,是正顺了有心之心的谋算?
  第28章
  不论赵禹宸心内如何,朝堂之上,却并不允许他沉默太久,等得面前阶下的万岁声略微停下,他缓缓起身,也露出了满面的畅然欢喜之色来,朗声道:“众卿平身,传朕旨意,苏明光年少有为,勇武非凡,特封为宁远将军,苏将军与众将士亦是劳苦功高,待西北平定,将军凯旋,朕亲为他们接风洗尘!”
  打从前朝起,便是不论文武,五品为一坎,不论京官还是外放,只要官阶到五品以上,便算是步入了大焘朝堂中心,也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在五年一次的吏部大比之时回京述职,得以进宫面圣,多少文臣武将熬白了鬓发,直到年老致仕都只能固守于六品,终生不得上进一步。
  苏明光以往虽为威武大将军长子,十五从军,但十几年的军功积累,之前也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宣节校尉,如今径直加封了五品宁远将军,可以称得上是一步登天。
  但这是对旁人,对于刚刚立下大功的苏家长子苏明光而言,这封赏却并不过分,比起苏明光这样的后辈来,众人更关心的,却是陛下对苏战苏将军的封赏会是如何。听到最后,见座上的陛下也只是封了苏明光,对苏战等人却只说了些夸赞之言,封赏之事显然是容后再议,阶下的董太傅微微眸光一沉,只面上却是丁点不露,等得赵禹宸说罢,便拱手道:“陛下圣明!”
  赵禹宸面上仍旧带着满面的欣慰,只是心内转瞬间却已经思绪千万,他的确是故意不提苏战的封赏,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苏战如今已是一品的威武大将军,若再往上,便是列公封侯,官拜太尉,如今一场大捷便封了,那等得他大胜之后归来呢?封王不成?就算他能狠心给大焘封了一位异姓王,可苏战如今还未到天命之年,世事难料,焉知大焘日后不会再起战事?朝中承平日久,武将凋零,能有战神之称的,为一苏战,若是日后苏将军再立军功,他又该如何赏赐?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紧随其后的便是功高震主,君臣相疑,直至最终,不是帝王诛权将,便是将军反朝纲,而无论哪一种,对赵禹宸来说,都是国失重将,总归是两败俱伤。
  若是他没有这读心异术,昨日也没有听到太傅的心中之言,而是当真信了太傅的私心谗言,相信苏家乃是养敌自重,心存反意,那他此刻或许就会毫不犹豫的大加封赏,不必担心日后苏战功高盖主,封无可封——
  因为他若信了太傅之言,苏家日后便再无立功的机会。
  但如今不同,他既然侥天之幸得了这读心之术,自然不会做出这般自折国之栋梁的蠢事,他虽暂时还不知苏大将军是否也存了异心,但苏家此刻未曾露出丝毫反意,甚至刚刚立下大功,欲为明君,他便不该狭隘多疑。
  为上者,行一步虑百步,未雨绸缪,既是如此,他于封赏一事便反而更需谨慎,他要提早留出一条退路来——
  不单单是为了苏将军与苏家,更是为了大焘,为了他自己。
  这其中种种,旁人且罢了,历经三朝,宦海沉浮几十载的董太傅如何会瞧不出?闪念之间,便也立即明白了陛下心下还对苏战“养敌自重”之事还心存疑虑,暂且也还未曾下定决心对苏家出手。
  看出这一点,董老太傅的心头虽略有几分失望,却也大半都在意料之中,若是先帝,只怕都不必他多言,自个便已经满心忌惮,但凡寻着时机,便决计容不得这般兵权在握的苏家。不过新帝到底不同,陛下打四岁开蒙起,便是他一手教导启蒙,他教了小陛下为君之道、圣人之言,也教了小陛下宽宏仁厚,礼贤下士、任贤用能。
  世事难两全,他这般费尽心血,小心翼翼教导出的陛下,于他有好处,自然也有不好之处,但不论如何,一位温和贤明的君主,于文臣来说,总好过先帝那般的多疑刻薄之君,至于苏战之事……董太傅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心下却是并不着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从来都不是一句赞誉之言,正是因着将在外,朝中无人,任他战功再赫赫,许多时候,却反而不得不任人鱼肉。
  来日方长,陛下这一次未曾下定决心,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自古人心多疑,向来经不得挑拨试探,更何况陛下再是宽宏贤明,也终究是一个帝王……
  这般想着,年迈的董太傅便重新缓缓坐了下来,只在凳上静静等着散朝,身后文武百官也都一个个退下了,却没见着有内监来请,这才仰头看了看天色,想了想,便主动动步,去了乾德殿前。
  董太傅身为帝师,宫人无人敢怠慢,见着他来,乾德殿的小内监连忙通传,之后不过十几息功夫,御前大总管魏安便亲自迎了出来,满面带笑的屈膝行了个小礼,笑眯眯道:“董大人。”
  太傅恪守自身,素日言行从不肯都一丝逾越,见状只侧了半个身子避了,这才开口道:“昨个陛下龙体有恙,老臣总是放心不下,特来问安。”
  “大人客气了。”魏安点头哈腰,满面恭敬:“陛下正召了太医请脉,听闻太傅来,便吩咐小人传话,陛下无事,倒是太傅年事已高,也不必再进内多礼,还是早早回府将养才是!”
  竟是都未请他进殿?董太傅微微有些介意,但因魏安态度恭敬,倒也未曾怀疑什么,点头应了。
  只不过太傅董峯素来谨慎,虽未曾多想,但心下却也隐隐有些察觉到了他病倒这些日子回来后,陛下言行都仿佛与之前有些不同,一面缓缓转身出宫,心下却也记下了这微小的不对劲,决定回府之后便与娘娘传信,叫她多多留意着些。
  ——————
  不提殿外的太傅,乾德殿内,赵禹宸倒是的确没有胡说,他散朝之后,仍觉很是疲累困倦,心下不安,便吩咐又召了葛太医过来,问他这般贪眠,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对,是否有碍。
  “陛下原本就是思虑过重、太过劳神,昨日才会昏迷,能多睡是好事,好好歇几日,龙体便再无大碍。”
  葛太医诊过脉,回的不假思索,很是利落:“听闻陛下昨夜饮了酒?小酌几杯,也有通血安眠之效,陛下既是试了有用,倒不妨每日都用些,只是万万不多饮多,两三杯就已足够。”
  赵禹宸之所以提拔起葛太医,也就是因着他心性直率,从不推诿虚言,诊脉回话之时,也都是一派平静,除了偶尔几句难免的琐碎闲语之外,几乎都从无多余的心声,整个太医署里,也难寻一个。
  因此这会儿听了他这般断然的话,赵禹宸便也放下心来,提起饮酒安眠这事,便忍不住又想到了昨日苏明珠心中所想的话,手下不自禁的抚了抚自己还很是浓密的额角发心,等得太医退下,他便扭头嘱咐了魏安:“吩咐御膳局,日后每日夜里,都给朕上几杯酒来。”
  魏安自是应了,接着,便又见陛下打了个哈欠,又揉着眼角继续道:“说起来,朕这病情能好转,还是多亏了贵妃,朕记得年前新罗大秦那边还上进了些水银镜、自行船之类的新鲜玩意,她自小便喜欢这些,你去挑出来,给昭阳宫里送去。”
  你这病好转又和贵妃娘娘有哪门子干系了?魏安只听着满心迷惑,不知道缘由,却也不敢问,只是恭恭敬敬应了,下去领牌子带人去开了库房,将主子刚刚提起的东西都一一装了,亲自往昭阳宫里送了过去。
  魏安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到两刻钟功夫,他便低着头重新回到了赵禹宸的面前,愁眉苦脸道:“回陛下,贵妃娘娘没收!”
  因着头里实在是还是一派发沉困倦,赵禹宸都已换了中衣,正打算按着葛太医的嘱咐躺下再睡一觉,听了魏安这回话面上便是显而易见的一愣:“为何不收?”
  莫说赵禹宸了,就是魏安当差这么久,也当真没见过有将陛下的赏赐退回来的主,他缩了脑袋,努力将话回得更圆全了些:“贵妃娘娘说,她久居深宫,与战事没有功劳,于宫中也无苦劳,不敢领赏。”
  赵禹宸听了这话,瞬间便也反应了过来,苏明珠这是也听闻了西北大捷的消息,以为这是看在苏家的面子上,给她的赏赐,这才赌气退了回来。
  这刚刚才知道了太傅的借公营私之举,马上又是百官五年一回的述职大评,近些日子只怕还都没空,且等这阵子忙过去了,朕便再去昭阳宫里,与贵妃好好解释。
  这么想着,赵禹宸嘴角带笑,便说得格外纵容温和:“是朕未说清楚,若不是贵妃提起,朕倒还忘了,既是如此,便将内库里今年上进还留着的东西专给贵妃留下,叫人将账册与她送去,或自用或赏人,便是在库里放着积灰也只由她去。”
  魏安只听得瞠目结舌,直到出了殿门外,神色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抬起头,远远的望着东边的太阳,心下越发疑惑:
  这日后也没从西边出来啊,怎的忽的就变天了呢?当真奇怪奇……哎?那榆树枝子上结榆钱串子了嗨!赶紧着,趁着叶子嫩,得记着就这两日叫人给咱家撸下来,摊饼子吃又香又甜!
  第29章
  “你快别折腾了,进来,把刀放了赶紧坐下,再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可别怪姐姐翻脸。”
  昭阳宫内,对着苏都尉的跪地请安,榻上的苏明珠只摆了摆手,连连叫他起来。
  苏明朗身为苏家最小的孩子,自小就是个贴心听话的性子,不单对着父母兄姐,事实上,凡是德高望重,真心待他,甚至于只要说出的话是正理的人,他都会认真遵从,从不质疑反驳。
  而若是这其中有了冲突,他倒也不纠结,除了远近亲疏之外,便是到什么庙就念什么经,对着谁,就听谁的话。
  便犹如现在,规矩礼法教他尊卑有序,行止有度,他便对着成为了贵妃的孪生姐姐规规矩矩,恭敬请安,这会儿苏明珠不许他多讲那些虚礼,他也毫不犹疑的应下,起身上前,只用与旧日一般对待亲人的口气笑得精神饱满,元气十足的叫了一声:“娘娘!”
  “等了一日,可算是来了!”苏明珠探过身去,面带焦急:“我在宫里,只听说了西北大捷,好像大哥还受了伤?可有给家里送过信,可要不要紧?”
  苏将军之子苏明光在杀斩杀狄王长子时伤了腿的事,军报上也是有的,只不过因着不是什么性命之忧,在朝堂之上报喜之时便没有提及,但事关亲人,苏明珠这边却自然是特地留意听说了。
  苏明朗连忙摇了摇头:“娘娘放心,大哥特地给家里大嫂传了信,说是并无大碍的,只是伤在腿上,不好挪动,这次恐怕也没法与大军一同回来,要耽搁些日子了。”
  听了最后这句话,苏明珠面上倒是带了几分沉思,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更何况苏家早在先帝之时都已遭了皇家忌惮,这次大胜归来,为了自保,西北军中是一定要做些打算的,爹爹之前倒是也与她提及过,日后只他们几个在京城,大哥与二哥只怕都要常驻西北军中。
  而要想大哥大胜之后,名正言顺的留在西北,又有什么,比腿上受伤更合适的?
  猜到大哥受的伤可能是家中顺势而为的故意安排,苏明珠心内倒是平静了许多,苏都尉见状便在对面坐了下来,继续问道:“娘娘在忙什么?”
  苏明珠回过神来,只百无聊赖的扔了手里的棋子,将眼前的棋盘搅的一团乱:“我还能干什么?混日子罢了。”
  面色白净的苏都尉挠了挠头,开口道:“《女则》我只差十遍就抄完了,明个就给娘娘送来,娘娘改日与陛下认个错,就能出去了。”
  苏明珠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只是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才过了几天啊,按我的行事,就是十天之后交都显得假了些,你别着急,这还有的等呢。”
  苏家兄弟三人,女儿却只得苏明珠一个,苏都尉虽为幼弟,但在苏家长大,受父母兄长的影响,对这个姐姐也总是习惯性的怀着照料之心,闻言想了想,便又提议道:“若不然,我从外头寻只剪好的鹦鹉?能亲自教它说话,也有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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